第7章 守护之心

作品:《雨巷茶香

    夜色如墨,高速公路上的车辆稀少。沈墨坐在副驾驶,透过车窗看着路灯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流光。车内很安静,只有导航系统偶尔发出的提示音。宋临川已经连续驾驶了三个小时,轮廓分明的侧脸在仪表盘微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疲惫。


    "要不要换我开一会儿?"沈墨小声提议,"你休息一下。"


    宋临川摇摇头,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我没事。你再睡会儿吧,到古镇还要四个小时。"


    沈墨其实毫无睡意。一想到周总的人可能正在破坏那些承载了几代人记忆的老宅,他的胃就绞成一团。特别是祖宅里那些古籍,那些曾祖父留下的手稿...如果有什么闪失,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在想什么?"宋临川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我在想...爷爷现在怎么样了。"沈墨攥紧了安全带,"他一个人在家,如果那些人已经..."


    "别往坏处想。"宋临川腾出一只手,轻轻覆在沈墨的手背上,"我已经联系了古镇文化局的朋友,他们会先派人去看看情况。"


    那只手温暖而有力,让沈墨慌乱的心稍稍安定下来。他注意到宋临川的袖口已经有些皱了,腕表在黑暗中泛着微光。这个细节莫名让他心头一软——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宋临川,此刻却为了他的事顾不上这些。


    "谢谢你...为了古镇做这么多。"沈墨轻声说。


    宋临川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不只是为了古镇。"


    这句话让沈墨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转头看向窗外,怕宋临川看到自己发烫的脸颊。夜色中,远处的山峦如同蛰伏的巨兽,沉默地注视着他们疾驰而过。


    凌晨三点,宋临川终于将车停在一个服务区。他揉了揉太阳穴,眼中布满血丝:"休息二十分钟,我去洗把脸。"


    沈墨点点头,看着宋临川步履略显沉重地走向洗手间。等他回来时,头发还湿漉漉的,水珠顺着脖颈滑入衬衫领口。沈墨鬼使神差地递过一张纸巾:"你...这里有水。"


    宋临川愣了一下,随即微笑着接过纸巾,在沈墨指过的地方轻轻擦拭。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沈墨能闻到宋临川身上淡淡的须后水香气,混合着夜风的凉意。


    "我去买点咖啡。"沈墨仓促起身,几乎是逃向服务区的便利店。


    当他捧着两杯热咖啡回来时,发现宋临川靠在车边睡着了。男人的头微微低垂,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均匀而绵长。沈墨轻手轻脚地走近,不忍心叫醒他。在睡梦中,宋临川看起来年轻了许多,那些商场上的锋芒和防备全都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疲惫。


    沈墨小心地将咖啡放在车顶,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披在宋临川肩上。就在这时,宋临川突然惊醒,条件反射般抓住了沈墨的手腕。


    "是我..."沈墨小声说。


    宋临川的眼神从警觉迅速转为柔和:"抱歉,我睡迷糊了。"他松开手,却因为动作太大,碰到了沈墨放在车顶的咖啡。滚烫的液体洒出来,溅在沈墨手背上。


    "嘶——"沈墨倒抽一口冷气。


    "烫到了?"宋临川一把抓过他的手,借着路灯检查伤势。沈墨的手背已经红了一小片。宋临川二话不说,拉着他走向洗手间,打开冷水冲洗伤处。


    "没事的,只是小伤..."沈墨试图抽回手。


    "别动。"宋临川的声音低沉而坚决,手指稳稳地扣住他的手腕,"至少要冲十分钟。"


    深夜的服务区洗手间空无一人,只有水龙头哗哗的声响。沈墨看着宋临川专注的侧脸,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男人的睫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长,鼻梁投下的阴影让他的轮廓更加立体。


    "好了。"十分钟后,宋临川终于关掉水龙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轻轻按在沈墨手背上,"还疼吗?"


    沈墨摇摇头,耳根发热。那方深蓝色的手帕上绣着宋临川名字的缩写,质地柔软如云,此刻正包裹着他的手,像是一个温柔的拥抱。


    回到车上,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这个小插曲。宋临川重新发动车子,驶入茫茫夜色。沈墨偷偷瞄了一眼驾驶座上的男人,发现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们终于看到了古镇熟悉的轮廓。青瓦白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一幅正在苏醒的水墨画。沈墨坐直身体,急切地扫视着远处的建筑群,寻找自家茶室的位置。


    "直接去祖宅。"宋临川说,声音因疲惫而略显沙哑,"我刚收到消息,周志强的人七点就会到。"


    沈墨的心一沉:"现在几点了?"


    "六点四十。"


    车子驶过镇口的石牌坊,拐进一条狭窄的小巷。清晨的古镇还很安静,只有零星几家早餐铺子升起了炊烟。当他们接近沈家祖宅时,一阵刺耳的引擎声打破了宁静。


    "不好!"宋临川猛地踩下刹车。


    前方,一辆黄色推土机已经停在沈家祖宅门前,几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正围着建筑指指点点。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最前面——周总,他今天穿着一件醒目的红色POLO衫,正大声指挥着工人们。


    沈墨没等车停稳就推门冲了出去:"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周总转身,看到沈墨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讥讽的笑容:"哟,这不是''听雨轩''的小老板吗?怎么,上海玩够了?"


    "这是历史建筑,你们没有权利拆除!"沈墨挡在祖宅大门前,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权利?"周总掏出一张纸抖了抖,"危房改造批准书,白纸黑字。这破房子随时可能倒塌,危及公共安全。"


    沈墨认出那张纸上确实有镇政府的公章,但签名处却明显是匆忙填写的:"这不合程序!需要文化局和业主共同签字!"


    "小子,别跟我讲程序。"周总逼近一步,身上的古龙水气味熏得沈墨后退了半步,"识相的就让开,否则..."


    "否则怎样?"


    宋临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冷静而威严。他走到沈墨身边,西装外套已经脱下搭在臂弯,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周总的脸色变了变:"宋临川?你不是在上海开董事会吗?"


    "显然有人错误地传达了信息。"宋临川的声音像冰一样冷,"周志强,我警告过你不要碰这片区域。"


    "晚了。"周总狞笑着挥了挥手,"推土机,上!"


    巨大的机器轰鸣着启动,缓缓向祖宅大门逼近。沈墨站在原地没动,双腿却不受控制地发抖。他能感觉到宋临川站在他身侧,呼吸平稳而坚定。


    "再往前一步,就是刑事犯罪。"宋临川举起手机,"文化局的保护令已经在路上,十分钟后就到。强行拆除列入保护名录的建筑,至少三年有期徒刑——周总想尝尝牢饭的滋味吗?"


    推土机的轰鸣声小了些,操作员犹豫地看向周总。


    "别听他虚张声势!"周总咆哮道,"动手!"


    推土机再次前进,距离沈墨只有几步之遥。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急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两辆标着"文化执法"的车子疾驰而来,横在推土机前。


    "都住手!"一位中年官员下车喝道,"周志强,你胆子不小啊!伪造文书,强拆保护建筑!"


    周总的脸色瞬间惨白:"李局长,这...这是个误会..."


    "带走!"李局长一挥手,几名执法人员立刻上前控制住周总和他的手下。


    沈墨的双腿突然失去了力气,他踉跄了一下,被宋临川稳稳扶住:"没事了,墨墨,没事了。"


    李局长走过来,与宋临川握了握手:"幸亏你提前通知,再晚一步就来不及了。"


    "多亏您行动迅速。"宋临川转向沈墨,"这是古镇文化局的李局长。李局,这是沈墨,沈家祖宅的现任主人。"


    李局长和蔼地对沈墨点点头:"小伙子,放心,你们这片已经正式列入保护名录了。周志强伪造文书的事,我们会严肃处理。"


    沈墨机械地道谢,眼睛却一直盯着祖宅的大门——那上面已经有一道浅浅的刮痕,是推土机留下的。只差一点,几百年的历史就会毁于一旦。


    执法人员带着周总一行人离开后,现场突然安静下来。晨光中,祖宅安静地矗立着,飞檐翘角上的露珠折射着朝阳的光芒。沈墨走上前,轻轻抚摸着门上的刮痕,喉咙发紧。


    "进去看看吧。"宋临川轻声说,将钥匙递给他——是那天沈墨给他参观时用的。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熟悉的书卷气息扑面而来。沈墨快步走向书房,检查那些珍贵的古籍。还好,一切都完好无损。他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喝点水。"宋临川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杯温水,递到他手中。


    沈墨接过杯子,两人的手指在杯壁上下相触。他抬头看向宋临川,发现男人的眼中盛满了他读不懂的情绪——关切、愤怒、疲惫,还有某种更深的东西。


    "谢谢。"沈墨轻声说,"如果没有你..."


    "嘘。"宋临川摇摇头,"先去休息一下吧,你脸色很差。"


    沈墨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疲惫——连夜赶路、高度紧张、情绪大起大落,所有的疲惫一下子涌上来。他勉强走到书房的躺椅边坐下,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


    "睡一会儿吧。"宋临川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守着。"


    沈墨想说自己不困,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他模糊地感觉到有人轻轻为他盖上毯子,手指温柔地拂过他的额发,然后...然后他就坠入了无梦的睡眠。


    当沈墨再次醒来时,阳光已经西斜。他发现自己靠在宋临川肩上,身上盖着那条熟悉的毯子。宋临川也睡着了,头微微偏向沈墨这边,呼吸均匀而绵长。沈墨小心翼翼地坐直身体,不想吵醒他,却还是惊动了浅眠的男人。


    "醒了?"宋临川的声音带着睡意,比平时更加低沉,"感觉好些了吗?"


    沈墨点点头,突然注意到宋临川的衬衫肩头有一小块水渍——天啊,他居然流口水在人家衣服上!沈墨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对不起,你的衣服..."


    宋临川低头看了看,轻笑出声:"没关系,证明你睡得很香。"他伸了个懒腰,脖子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饿了吗?你睡了快八个小时。"


    "八小时?"沈墨惊呼,"你就一直...在这里?"


    "嗯。"宋临川站起身活动筋骨,"中间接了几个工作电话,处理了些事情。你爷爷来过了,看你在睡,就去准备晚饭了。"


    沈墨这才注意到书房角落里放着茶壶和点心,显然是爷爷来过的痕迹。窗外的夕阳将房间染成金色,给宋临川的轮廓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男人站在窗前,衬衫有些皱,头发也不再一丝不苟,却莫名让沈墨心头一热。


    "我们...回茶室吧。"沈墨站起身,突然很想让宋临川尝尝爷爷的手艺,"爷爷一定做了很多菜。"


    回茶室的路上,古镇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宁静。街坊邻居们看到沈墨和宋临川,纷纷打招呼,有人甚至对宋临川竖起大拇指——消息显然已经传开了,是这位上海来的商人救了老宅。


    沈爷爷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有沈墨最爱吃的松鼠桂鱼和宋临川上次称赞过的莼菜羹。饭桌上,爷爷详细讲述了早上惊险的一幕——是他在发现拆迁队后第一时间联系了李局长。


    "多亏临川提前打好了招呼。"爷爷给宋临川夹了一筷子菜,"不然李局长也不会行动这么快。"


    宋临川谦虚地摇摇头:"是您老反应迅速。"


    沈墨安静地扒着饭,听着两人交谈,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他看着宋临川与爷爷谈笑风生的样子,仿佛这个男人一直都是这个家的一部分。这个念头让他心跳加速,连忙低头喝汤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


    晚饭后,爷爷借口去邻居家下棋,把空间留给了两个年轻人。沈墨和宋临川坐在茶室后院的石凳上,头顶是古镇璀璨的星空。夜风轻柔,带着桂花初绽的香气。


    "今天...真的很感谢你。"沈墨打破沉默,"如果不是你..."


    "墨墨,"宋临川转向他,眼中映着星光,"我做这些不是为了听感谢。"


    "那是为什么?"问题脱口而出,沈墨立刻后悔了自己的莽撞。


    宋临川沉默了一会儿,仰头看向星空:"我父亲是个成功的商人,但也是个冷酷的人。在他眼里,一切都可以用金钱衡量,包括历史,包括...感情。"


    沈墨安静地听着,不敢打断。


    "我从小被培养成他的接班人,学习如何利益最大化,如何操纵人心。"宋临川的声音带着沈墨从未听过的苦涩,"直到大学时,我偶然选修了一门古典文学课。那些诗词歌赋中的人文情怀,那种对美的纯粹追求...让我第一次看到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夜风拂过两人的发梢,带着夏末的凉意。沈墨不自觉地往宋临川那边靠了靠。


    "后来我开始偷偷收集古籍,资助文化保护项目。"宋临川继续道,"父亲认为这是不务正业,我们为此争吵过无数次。直到他去世前,我们的关系都没能和解。"


    沈墨轻轻碰了碰宋临川的手背:"所以他不知道你一直在做这些..."


    "不知道。"宋临川苦笑,"讽刺的是,现在我用他教我的商业手段,来保护他眼中''不值钱''的东西。"


    沈墨突然明白了宋临川身上的矛盾感——商场上的锐利与文化情怀的温柔,原来都源自与父亲的复杂关系。他鼓起勇气,将自己的手覆在宋临川的手背上:"他...会为你骄傲的。"


    宋临川转头看他,眼中闪烁着沈墨读不懂的光芒:"墨墨,你知道吗?在遇见你之前,我几乎要妥协了。周志强们的势力越来越大,我越来越力不从心...但看到你对茶艺的热爱,对古镇的守护,让我想起了最初的那个自己。"


    星光下,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沈墨的心跳如鼓,却不再是因为紧张或恐惧,而是一种全新的、温暖而澎湃的情感。


    "所以,谢谢你,墨墨。"宋临川轻声说,"谢谢你让我找回坚持的理由。"


    沈墨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语言在此刻如此苍白。他只能轻轻握紧宋临川的手,希望对方能通过这个简单的动作,感受到他心中汹涌的情感。


    夜风渐凉,两颗心却在星光下悄然靠近。远处,古镇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唯有茶室后院的星光,见证着这个平凡却珍贵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