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柔软地洒进餐厅，为餐桌上精致的早餐镀上了一层暖光。


    空气里还弥漫着咖啡的香气，以及几分南瓜的味道，在小米粥里放南瓜也是很经典的吃法了。


    苏遇辰心满意足地解决掉最后一口小米粥，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他站起身，走到正慢条斯理喝着咖啡的穆珩身后，俯身在他耳边落下羽毛般的一个轻吻。


    “我走啦，”他直起身，脸上漾开一个狡黠的笑，朝着穆珩俏皮地眨了眨眼，“别忘了我们的计划哦~”


    穆珩抬眸，深邃的眼底盛着纵容的笑意，给了他一个“一切尽在掌握”的安心眼神。


    公寓的门被轻轻带上，苏遇辰轻快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里。


    在去星桥工作室的路上，他拨通了陈尘的电话，语气瞬间切换成公事公办的严肃：“舅舅今天记得把东西带过来，我在星桥等你。”


    电话那头的陈尘，前一秒还睡眼惺忪地刚从柔软的被窝里爬出来，接到这通“催命”电话后，脑子瞬间清醒。


    他几乎是立刻改变了动线，放弃了去公司的路线，转而朝着穆珩家的方向大步走去。


    绝佳的机会！苏遇辰今天比往常早了半小时出门，正好能让他打个时间差，趁这个空档去找穆珩把那个烫手山芋拿回来。


    咚！咚咚——


    不同于上次作为“舅舅”来访时按下的优雅门铃，这次陈尘的身份，只是一个被顶头上司催着交东西的可怜小员工。


    因此，他毫不客气地用手掌拍着门，声音沉闷而急躁，彰显着来者的不耐。


    几秒后，门被不疾不徐地打开了。


    穆珩穿着一身舒适的家居服，神色平淡地站在门内。


    这是自那场不欢而散的生日宴后，舅甥俩的第一次正式会面。


    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堵无形的墙，将门内的世界与门外的陈尘隔开，脸上看不出丝毫惊讶，但也绝没有半分欢迎的意思。


    “舅舅这次登门，是又带来了什么有用的消息吗？”穆珩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在询问天气。


    他这副假装一无所知的从容模样，对陈尘而言无疑是种挑衅。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陈尘扯了扯嘴角，“我今天不仅没带东西来，还是专门来问你要东西的。”


    见穆珩堵在门口没有要让开的意思，陈尘不耐烦地催促道：“快让我进去，别在门口磨蹭了，耽误时间。”


    穆珩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几秒，那眼神深沉得让人看不透情绪。


    最终，他还是沉默地侧过身，让出了一条通路。


    陈尘毫不客气地走进去，反手关上门，随即又拉开，然后再次“砰”地一声关上。做完这套令人费解的举动后，他才转过身，双臂环胸。


    “这叫开门见山。长话短说，特事特办，我这次来，就是想拿回上次给你的那份东西。”


    穆珩没有理会他的故作姿态，而是转身走向客厅，声音冷淡地飘了过来：“在说这个之前，舅舅不先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去星桥当一个普通的员工吗？”


    他显然没准备让陈尘轻易得手，更何况，一场与苏遇辰合谋的“好戏”正等着陈尘入瓮。


    “我说这纯属一个意外，你信吗？”陈尘的语气漫不经心，脸上挂着狐狸般狡黠的笑容，眼底却毫无笑意。


    可惜，他在穆珩这里的信誉早已透支。这种拙劣的借口，穆珩从小到大听过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次了。


    在漫长的成长岁月里，穆珩学会了对付陈尘最有效的一招——冷暴力。


    他只要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地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盯着他，陈尘自己就会先憋不住。


    这一招，穆珩无往不利，这一次也依旧不例外。


    空气仿佛凝滞了。


    陈尘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的急躁更添几分。


    他往沙发上一坐，习惯性地翘起二郎腿，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


    “行了行了，我们还是直接跳过意志力对抗阶段吧。”他率先打破沉默，“你知道我的性子。那天我正在扮演一个苦逼的销售，在大排档撸串呢，正巧就遇上苏遇辰跟那个楚飞一起。”


    他向后仰头，靠在柔软的沙发背上，目光落在天花板繁复的灯饰上，像是在回忆一件很有趣的事。


    “然后我就听到苏遇辰说，要跟你离婚。当时他正好跟我对视了一眼，我就在想，如果他真要跟你离，那我……有没有机会趁虚而入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客厅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度。


    穆珩脸上温和的伪装被瞬间撕裂，眉头紧锁，满头黑线，周身散发出凛冽的寒气。


    这陈尘又说什么梦话呢。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成拳，骨节发出细微的脆响。


    陈尘这个舅舅，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揍。


    “你有病就去治。”穆珩的声音淬了冰，“恕我直言，你已经四十多岁了，应该学会成熟和稳重。”


    看到他这副被激怒的模样，陈尘反而觉得无趣，撇了撇嘴。


    “切，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冲上来动手呢。不跟你啰嗦了，我当星桥的员工和我当一个苦逼的销售没有任何区别，我并不抱有任何与你有关系的理由。”


    陈尘猛地站起身，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按照他最初的设想，过来拿了东西就走，根本没把这段僵持的时间计算在内。再耽搁下去，上班真要迟到了。


    他朝着穆珩伸出手，姿态强硬。


    “我的话说完了，赶紧把东西给我吧。”


    然而，穆珩却慢条斯理地转身，从饮水机接了杯温水，不急不缓地走到他面前，将水杯轻轻放在茶几上。一系列动作流畅优雅，却充满了无声的对抗。


    “舅舅，”他抬起眼，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很着急？”


    陈尘眯起眼，盯着穆珩那张从容不迫的脸。


    几秒后，他猛地从茶几上拿起那杯水，一字一顿地开口：


    “我——不——急。”


    “呵，”穆珩轻笑一声，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双手交叠，姿态闲适，“既然如此，我工作上正好遇到了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舅舅。”


    陈尘端着水杯的动作一顿。他仰头将杯中的温水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子重重地顿在茶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好吧，”他终于放弃了伪装，咬牙切齿地承认，“我很急，你快把那份协议书还我！”


    陈尘破防，他很擅长扮演，隐藏感情轻而易举，但是在穆珩面前他反而会最大限度地表达情绪。


    那句“我很急”仿佛按下了按钮。


    一直稳坐钓鱼台的穆珩，终于有了新的动作。


    他抬起手腕，姿态优雅地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那块价值不菲的表盘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而锐利的光。


    他微微蹙眉，仿佛真的在为难，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啊，真不巧。”


    穆珩站起身，一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本就一丝不苟的家居服衣领，一边用平淡的口吻说道：“我也差不多该去公司了。今天上午有个重要的会议。”


    陈尘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眼睁睁地看着穆珩说完，然后用一种“今天就到此为止”的眼神看着自己。


    “哇，你都敢这么溜我了！”


    他从进门开始就被这个外甥牵着鼻子走，又是试探又是逼问，结果他好不容易摊牌了，对方竟然要走了？


    “舅舅说的这是哪里话。”穆珩的表情无辜极了，仿佛他才是那个被误解的人，“我只是实话实说。”


    他迈开长腿，作势就要往卧室走去换衣服，路过陈尘身边时，脚步微顿，用一种商量的、却不容置喙的语气补充道：


    “那份协议书……要不舅舅明天再过来拿吧？或者等我下班。”


    这句话彻底将陈尘钉在了原地。


    上班，明天。


    这种理由的蹩脚程度跟陈尘有的一拼，他认可了。


    穆珩，他就是故意的！


    “穆珩！”陈尘气急败坏地喊道，声音都变了调。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穆珩离开之前，那句轻飘飘的话语。


    “舅舅自便，我先走了。”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


    客厅陷入了一片寂静，陈尘的所有情绪如潮水般消退，


    “呵……”


    一声极轻的、从喉咙深处发出的笑声溢了出来。


    紧接着，这笑声像是挣脱了束缚，音量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穆珩这间风格冷淡、过分整洁的客厅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他那个从小到大只会用冷脸和沉默来表达不满，像块木头一样的外甥，现在居然学会反过来刁难他了。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陈尘的脑海。


    这是苏遇辰教他的？


    陈尘摇了摇头，好在他问苏遇辰要了两天期限，明天就明天。


    根据计算现在走还来得及，至少不会迟……


    忽然，陈尘的手机铃声响起。


    很好，还是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