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月色情思
作品:《繁花》 人群喧嚣,繁花却独享着一片安静的阴影。
有一对姐弟看到她孤零零一个人,加上心里也想和她交朋友,便也弃离人群,向她那处阴影走去。
察觉到人走近,繁花转过头看他们。
两人离她一个身位坐下,向繁花打招呼。
“你好,我叫梅伊·万卡,他是我弟弟,叫霖·万卡。我们能交个朋友吗。”姐姐先开口,眉眼弯弯,语气很和善。
繁花报以微笑,“你们好,我叫戈琳达·泰勒。”接着向梅伊眨了个眼,友善地说:“当然可以,我很乐意交一些新朋友。”
他们开始闲聊,气氛很好。
梅伊觉得戈琳达谈吐大方,性格温和有趣,加上她的家世好,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于是她热情地发出邀请,“下个月是我的订婚宴,你愿意赏光吗?”
繁花惊讶,梅伊不过十八十九的年岁,怎么早早定下终生。
但她没多嘴,只是欣然答应。
梅伊说到订婚,也有些兴奋起来,她往远处看了看,招了下手。只见远处的一个男人停下与周围人的交流,向这边走来。
梅伊笑着对繁花说,“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男朋友。”
待那个男人来到她身边,她顺其自然地牵起他的手,对繁花说,“这是我的未婚夫,弗莱尔。”
接着仰头对弗莱尔说,“这是我的新朋友,她叫戈琳达·泰勒。下个月她也来参加我们的订婚宴。”
两人礼貌地互打招呼,也算是认识了。
弗莱尔邀请梅伊去跳舞,留下的霖主动与繁花交谈。
他好似对她充满了好奇,问她爱做什么、平常爱去哪、家住哪等等一些问题。
繁花礼貌地回答,涉及到一些**的地方就含糊过去。
霖越到后面问得越细致,眼睛也直勾勾地盯着她。
偏偏他年纪轻,瞳色和眼白都很干净,身量未足,栗色的头发显得人很柔软。
所以他的直视没有什么侵略性,也没什么下流的**,并不让人不适。
不一会儿,他好像终于发现繁花的不愿多谈,低下头说到,“抱歉,刚刚好像有些失礼。”他愈发放轻声音,也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只是,您太漂亮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抱歉。”
他一连两个抱歉,繁花再有什么不舒服也消失了。
但是,他的理由太奇怪了,夸得也太直白了。
她真的被这莫名奇怪的氛围搞得尴尬,只能干巴巴地说,“没事。”
其实这样直白的夸赞是正常的,只是繁花好像更含蓄些。
她现在的不自然与刚刚的大方形成反差。
霖抬起头,眼睛在华灯的反射下亮亮的。他顺着“戈琳达的谅解”这根杆子往上爬,以通知订婚宴时间地点为由向繁花要了联系方式。
繁花没法拒绝,她给了。
见好就收,霖站起身来向繁花告辞。
他背光站着,略俯视地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难怪人们总说美丽遭人觊觎——有的人只是静静坐着,也能招蜂引蝶。
繁花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在他走后松了一口气。他分明态度礼貌,礼仪也得体,可繁花却有一种被步步紧逼的无措感。
好像卧在水里,看似慵懒温顺的鳄鱼。
不,不该那样没有礼貌地揣度别人,该尊重别人的社交风格,他也只是太年轻了,有些莽撞。
即使这样,她还是决定冷淡地对待霖,既然与他相处不舒服,也无须用心经营关系。
敬而远之就好。
也许是老天怜惜她的疲累,接下来的宴会没什么事发生。
梅伊过来交谈几句便与她道别了。
嘉丽跳得累了,走过来陪繁花,她们吃吃喝喝,聊聊笑笑,直至宴会结束,各自回家。
在路上,繁花回想今天的经历,兴奋有,但更多的是疲惫。
与人打交道很费她的心力——要保持大方得体的状态,对自己说的话三思而后言,还要顾及大家的心思——实在不如老老实实看一下午书自在。
幸好,今夜的月色好,弯弯的形状边缘晕着柔光,一两缕云淡得飘渺。
每个人共同享有这一片亘古不变的夜空。
繁花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天,她听母亲说过,她的家乡以月寄托思念、哲思和浪漫的幻想。
她没什么想法,只觉得月亮好看。
一夜无梦。
当日光亲吻繁花的面颊,祂赋予她蓬勃的活力,朝气和希望。
繁花睁开眼,意识慢慢清晰,同时享受这静谧而富有生机的晨起时光。
吃过早饭,她进入自己的书房——里面有她自己收集、母亲送她的书籍,有练书法、写字的书台,有古琴和钢琴……
她总是长时间地呆在这——这可以汲取广袤而丰富的知识和技能的小小书房。
在成长过程中,繁花学习了标准的淑女礼仪。自己爱好看书,也学了一门西乐器。
但她自小好奇母亲口中的家乡,时常听母亲讲解那些神秘瑰丽的文化和恢宏的历史。
受母亲的影响,她也学习了古老的乐器——古琴——它的声音清脆婉转,更有一种宁静的韵味。
受两种文化的熏陶,她既有勇敢的精神和艺术性的浪漫情怀,也有含蓄平和的娴静和仁爱宽厚的包容。
她平淡度日,却又心有丘壑。
又因为年轻的活力和纯真,她蕴藏着一种矛盾而无法形容的气质。
繁花像往常一样,兴致盎然地与书房里的事物打交道,声音时静时闹。
她的动静就好像静山养出了吵闹的鸟,深潭跃出了活泼的鱼。
……
繁花平凡有趣的一天就这样随着太阳徐徐落下而渐渐过去。
她前十七年的人生大多一如今日:练习与探索,建立与打破交织。
看似寻常最奇崛。
傍晚时分,繁花接到了比格的电话。
“戈琳达小姐,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繁花想起了两人上一次分别后约定了第二次见面,回:“比格,我没忘记。”
对面顿了一下,继续说:“你明天一天都有空闲吗?”
繁花想了想,说:“大约是的。”
“戈琳达,我可以预约你明天一天的时间吗?”男声略带犹豫地发问。
“我们…两个人…出去一天吗?”繁花难掩惊讶,吞吐地问。
“……”比格沉默了一会,像是下定决心,说:“是。”
他补充,“我想和你多待一会。”
“……”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谁都不肯再往前一步,谁也不肯往后退一步。
最终,比格耐不住压力,他觉得这也许太直白,太冒昧了。
他的汗都要出来了。
于是他先出声,“抱歉,这或许太……”
“好。”繁花轻声说。
比格一下子哑声了。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断,繁花有些恍惚。她想起刚刚脑袋发蒙的时刻,竟从中品出一种名为害羞的情绪。
她并不为那些沉默怪异的气氛而尴尬,只是她烦恼于直到现在都难以平复的,重重跳撞的心跳。
那难以名状的情绪席卷了她。
繁花今日在家获得的宁静祥和被打破,她游出神外,想:为什么非要今晚来邀约呢,他非要她也睡不着才好。
不知过了多久,繁花进入半梦半醒的迷蒙状态,她想,比格是不是没有与她约定好明天的时间和地点啊。
她最终睡了过去,昏沉的梦也细碎朦胧。
今夜的月色同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