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神雷之罚
作品:《浮羽烬》 碎星深渊的惊天一战,最终以魔族的败退和天境的惨胜告终。
江凌羽以雷霆手段,在蕴灵司长老们的全力配合下,最终抓住了魅影献祭自身、试图强行唤醒冥渊意志所造成的仪式瞬间的不稳定,以付出部分本源神力为代价,强行击碎了作为核心锚点的“混沌魔心”,并重创了血屠与碎骨。仪式被强行中断,那扇远古石门在发出一声不甘的嗡鸣后,最终彻底沉寂下去,门上的幽光消散,仿佛从未被激活过。
四十九名孩童在蕴灵司长老的精心护持下,虽有惊吓,但灵韵未损,身体无恙,被安全地带回了云墟天境。几乎在同一时间,裴烬持太子令印及时赶回巡天殿,与风辞里应外合,迅速镇压了内部叛乱,揪出了潜伏已久、身居高位的内奸——一位负责看守古籍的耄耋老吏(他早已被魔族以秘法控制心神),稳固了镇界碑。魔族的声东击西之策,终究功亏一篑。
然而,胜利的代价是巨大的。云坊的创伤需要抚平,阵亡的天兵与民众需要抚恤,被破坏的建筑需要重建。更重要的是,太子江凌羽未经最高许可,擅离指定的历练之地,并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其行为本身,已严重触犯了天境铁律。
云墟天境,凌霄宝殿。
殿内气氛庄严肃穆,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压抑。两侧肃立着天境的重臣与高阶神将,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至高无上的御座之上,端坐着云墟天境的最高统治者,天帝江明远。他面容威严,目光深邃如星海,周身气息与整个天境融为一体,浩瀚无边,不怒自威。他平静地听着风辞与玄砚的详细禀报,从云坊遇袭到碎星深渊之战,再到镇界碑风波,无一遗漏。
待禀报完毕,大殿内落针可闻。
江明远的目光缓缓落下,定格在殿中央长身玉立、却微垂着眼睑的江凌羽身上。
“江凌羽。”天帝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可知罪?”
江凌羽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清晰而平静:“儿臣知罪。”
“罪在何处?”
“一罪,在下界历练途中,行事不周,于危急关头,险些暴露天境太子身份,引来不必要的觊觎与纷争,有失储君之谨慎。
二罪,历练途中,未得谕令,擅自返回天境,虽事出有因,然已违逆历练之规,视天规如无物。
三罪,返回天境后,未经父皇允许,擅自闯入‘寂灭幽渊’等禁地调查,险酿成大祸,造成不可挽回之后果。
四罪,擅自带裴烬师兄一同涉险,致使天境贵客身陷险境,更因我之决断,令云坊百姓生命受胁,伤亡惨重。
儿臣…行事鲁莽,虑事不周,有负父皇期望,有负储君之责,请父皇重重责罚!”
他将所有责任,所有决断,所有可能牵连他人的细节,全部揽于己身,言辞恳切,自责甚深,更是将“带裴烬涉险”和“致百姓伤亡”列为重罪,全然不提救人之功与挫败阴谋之绩。
殿内众臣中,知晓内情如风辞、玄砚者,面露焦急与不忍,却不敢在此刻出声。他们深知,太子殿下这是将所有的功劳与苦劳尽数抹去,只论罪责,是为了最大程度地维护天规的威严,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保护那个来自下界的“外人”裴烬,不使其卷入天境高层的问责漩涡。
江明远深邃的目光注视着下方的儿子,良久,缓缓开口,声音沉凝,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既然知罪,便依律论处,以儆效尤。”
他略一停顿,威压更重:“身为天境太子,未来储君,当成熟稳重,谋定后动。你此番行事,鲁莽冲动,险些酿成巨祸,动摇国本。朕,深感失望。”
“现,暂撤你的‘太子印’,收回权限,禁于‘思雷台’,承受九道‘玄天神雷’之罚,涤荡神魂,深刻反省!待九日刑满,若真心悔过,再议归还之事。期间,巡天殿一切事务,暂由风辞代管。罚没三百年俸禄,用以抚恤云坊伤亡民众。”
“暂撤太子印”!“玄天神雷九道”!
殿内响起一片难以抑制的惊呼与倒吸冷气之声!暂撤太子印,虽非废黜,却是极其严厉的惩戒信号,意味着信任的动摇!而那玄天神雷,乃是天境用以惩戒大奸大恶、涤荡本源的神罚,一道便足以让金仙重创,九道齐下…即便是太子殿下修为深厚,也必将伤及本源,痛苦难以想象!这惩罚之重,远超众人预料!
风辞与玄砚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焦急,几乎要出声求情。
江凌羽却面色不变,仿佛早已预料,再次躬身,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儿臣…领旨谢恩。甘受神雷之罚,深刻反省。”
他没有辩解,没有求情,坦然接受了这近乎残酷的惩罚。
……
太子受重罚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整个云墟天境。
人们议论纷纷,情感复杂。云坊的民众感念太子救命之恩,为其受罚而不平;一些恪守陈规的老臣则认为陛下执法如山,维护了天规的严肃性;更多人则是震惊与唏嘘,意识到此次风波的严重性远非表面那么简单。
消息也很快传到了正在客院中调息修养的裴烬耳中。
“什么?!暂撤太子印?玄天神雷九道?!”裴烬猛地站起身,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眼中充满了震惊与巨大的愧疚,“怎么会…怎么会罚得如此之重?!明明是为了救人…为何…为何他只字不提我?!还将带我涉险列为罪状?!”
他瞬间明白了,江凌羽不仅将所有的功劳与共同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一人身上,甚至不惜以“带他涉险”为名,将他完全摘了出去!这份近乎“自污”的庇护,让裴烬感到心如刀绞,无比沉重与痛心!
“不行!我不能让他一人承担!这神雷之罚,我当与他同受!”裴烬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起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他要去找天帝,要去说明真相,要去分担罪责!
他心绪激荡,只顾着快步赶往凌霄殿方向,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前方云海缭绕的广场上,一个穿着崭新天境弟子服、正手忙脚乱地操控着一柄摇摇晃晃飞剑的少年。
“哎哎哎?!让开!快让开!我控制不住啦!!”少年惊慌失措的喊声传来。
裴烬闻声抬头,只见那飞剑歪歪扭扭地直冲他撞来!他下意识地侧身一避,同时伸手一引一带,一股柔和却精准的灵力瞬间托住了那失控的飞剑和其上惊慌失措的少年,稳稳地将其放在了地上。
少年惊魂未定,脸蛋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整理着弄皱的衣袍,连连鞠躬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师兄!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这御剑术我总是练不好,差点撞到你…”
裴烬此刻心中虽焦急万分,但见对方只是个冒冒失失的新弟子,态度又如此诚恳,便也不好计较,只是压下心中焦躁,淡淡道:“无妨。御剑之术,心念需与剑灵相合,勿急勿躁,方得平稳。你心神不宁,如何驾驭飞剑?”
少年闻言,眼睛一亮,仿佛被点醒了什么,立刻尝试着屏息凝神,再次操控飞剑。这一次,那飞剑虽然依旧有些生涩,却果然平稳了许多。
“哇!师兄你好厉害!一句话就点醒我了!”少年兴奋地叫道,这才仔细看向裴烬,发现对方气度不凡,并非普通弟子,又注意到裴烬目光频频望向远处那雷光隐隐、威压森严的思雷台方向,脸上带着化不开的忧虑与焦急。
少年眨了眨清澈明亮的眼睛,好奇地问道:“师兄,你是在看思雷台吗?我听说太子表哥…呃,太子殿下要在那里受雷罚呢。”他一时说漏了嘴,赶紧捂住嘴巴,有些不好意思。
裴烬这才注意到这少年眉宇间与江凌羽竟有几分隐约的相似,听他称呼“太子表哥”,心中一动:“你是…?”
少年挠了挠头,笑道:“我叫江煜景,我父王是江迟。我…我法术一直练不好,父王说让我来天境跟着太子表哥好好学学,磨磨性子。”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坦率和些许无奈。
原来他是江凌羽的表弟,镇守一方的亲王江迟之子。
裴烬点了点头,心中牵挂江凌羽,便随口应道:“原来是小殿下。我确实在看思雷台。”
江煜景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师兄是在担心太子表哥吗?我也觉得罚得太重了!明明是为了救人…而且,我听父王说,按照规定,擅自行动是要受罚,但事急从权,功过相抵,也不该罚这么重啊…还要受雷刑…”
裴烬闻言,心中愧疚更甚,苦涩道:“何止是擅自行动…此事本是我与他一同前往,坏了规矩,也理应是我们二人共同承担。可他…却在殿前将‘带我涉险’列为罪状,将一切责任都揽到了自己一人身上。我…我正要去找天帝陛下说明原委,这雷罚,我当与他同受!”
江煜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啊?师兄你也有份?那太子表哥他…”他看向思雷台的方向,眼中露出了更加复杂的神色,有敬佩,有不解,也有担忧。他连忙拉住裴烬的衣袖:“师兄,你现在去找陛下,恐怕不妥!”
“为何?”裴烬皱眉。
“陛下刚刚下了重罚,正在气头上,而且是为了维护天规的威严,更是对太子表哥的…一种锤炼和警示。”江煜景虽然年纪小,但毕竟是亲王之子,对天家之事似乎有种天生的敏锐,“你现在去,不但可能改变不了结果,反而可能会让陛下觉得太子表哥联合外人欺君罔上,罪上加罪。而且…说不定还会把你自己也彻底卷进去,到时候太子表哥的一片苦心就白费了。这雷刑,是父皇对他的考验,外人…是替不得的。”
裴烬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冒失单纯的少年,竟能说出这样一番透彻的话来。仔细一想,确实如此。江凌羽宁愿自承罪名、承受神雷之罚也要将他摘出去,他若此刻冲动前去,非但于事无补,反而可能弄巧成拙,让江凌羽的牺牲变得毫无价值。
可是…难道就让他这样眼睁睁看着江凌羽独自承受那九道玄天神雷?
就在这时,远处思雷台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仿佛源自天地本源的雷鸣!一道粗如儿臂、蕴含着毁灭与净化之力的玄青色神雷,撕裂长空,悍然劈落!
即使相隔甚远,裴烬也能感受到那股令人神魂战栗的恐怖威能!他的心脏猛地一缩!
江煜景也吓得缩了缩脖子,小脸发白。
裴烬望着那雷光落下之处,拳头缓缓握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最终艰难地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股冲动的念头强行压下。
“小殿下言之有理…是裴某冲动了。”他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无力感,“如今,也只能…等他受完刑罚了。”
只是这等待的九日,对他而言,恐怕比在思雷台受刑的江凌羽更加煎熬。每一道雷声,都如同劈在他的心上。这份沉重的恩情与无法分担的责罚,如同巨石般压在他的心头。
江煜景看着裴烬紧锁的眉头和痛苦的神色,眨了眨眼,忽然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师兄你也别太担心了!太子表哥他很厉害的!肯定能扛过去!要不…趁这几天,你教我练练剑法吧?我父王总说我笨,要是太子表哥出来看到我剑法有进步,说不定伤势能好得快点呢?”
裴烬看着眼前这个试图用自己方式安慰人的少年,心中微微一暖,沉重的心情似乎也缓解了一丝。他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紧紧盯着思雷台的方向:“好。”
雷声间歇响起,广场上,少年开始笨拙却认真地练习剑法,而一旁的青衫修士,则如同石雕般伫立,默默承受着内心的雷霆与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