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0.


    开灯以后客厅亮着，在这温暖的光下，所有的花瓶都空着，装进我的失落。


    炸毛狗：到家了吗？


    炸毛狗：是不是还在生气？


    炸毛狗：你可以等不生气以后，再回我。


    炸毛狗：我到家了，我觉得今天还是我的错。不该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你。


    炸毛狗：你不生我的气，行不行？


    炸毛狗：裴序。


    我低头看着屏幕，没回复，把手机搁在玄关的柜子上。遮住摄像头的课本换了位置，拿起课本随意翻开一页，掉落出当年徐家恒亲手做的书签。


    本来不想哭的，要不是书签掉出来，我真的不想哭的。


    441.


    哭完走到卫生间洗脸，镜子里我的眼睛，不像薄荷也不像萤火。像泡发的海带，或晒干的藻类。还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至少我们曾经是朋友，也没被他拒绝过。可是，没被拒绝，也是我的遗憾。我想要带给他的比朋友多得多。想告诉他我为他做过的决定，想让他明白，在背后支撑我的什么是勇气。


    也许换个号码，他就会接我的电话。


    如果是这样，我和安烬的区别在哪？


    442.


    深夜，铃声响起，我以为学长决定每晚都要保持通话了。接通后，发现不是。


    “喂？”


    “宝贝，你最近怎么样？还好吗？”是小姨。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我来告诉你好消息。”


    “嗯。”我现在急需好消息。


    “你有弟弟了。”


    “嗯。”怎么又多一个弟弟了？


    “安娜有了新的家庭，她选择了新的生活。拜托你也选择新的生活，那里不是你的岛屿。你喜欢在岛上生活我可以买一个给你。”


    买什么？喜欢什么？她有条件忘了我，你告诉我，这是好消息？


    “不用，我不喜欢岛屿。不喜欢沙滩，也不喜欢海。”我喜欢的人不在这里。


    “韦帕，回家吧。你先别挂，我让妹妹跟你说话，好不好？她前几天刚学会一首儿歌，我让她唱给你听。”


    “不用。”


    “你还要继续，是吗？为什么我那么爱你却还要为你产生的痛苦负责？”


    “我不痛苦。”


    “可你住在那样的房子里，宝贝，我都能找到你，其他人还远吗？回来吧，至少安全。”


    “小姨，对不起。”


    我总是把不重要的人，看得特别重要。所以对不起。


    “没关系，不说对不起。妹妹也说了，她想知道哥哥长大会是什么样子。我等你，你先长大，好不好？”


    “好。”


    “药吃完了吗？最近有没有好好休息？”


    “没吃完，还有很多。”


    “别吃了，我给你换一种更好的。”


    ......


    443.


    忘了开空调，这炎热的风浪片刻不停。学长发来短信，


    学长：你在和谁打电话？


    我：我什么都要告诉你？


    学长：你们至少说了半个多小时。


    我：是吗？


    我：那真是谢谢你，我家的时钟早坏了。


    学长：你今天发生什么事？


    学长：你看书看哭了？


    我：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我没在看书。


    学长：可是你没翻页，就哭了。


    我：我要睡觉了。


    学长：别骗我。


    学长：我知道你睡不着。


    学长：接电话吗？


    我：接电话，然后？


    学长：给你讲故事。


    我：行。


    444.


    有没有一个故事，能概括一生？这么久。


    445.


    “你想听什么？”他问我。


    “童话吧。”好久没听。小的时候，小姨给我买过很多绘本，让我以为有森林的地方，就有精灵。


    “可以，你等一会儿。”


    “你去找书？”


    “不是，我现编一个童话给你。”


    446.


    他说话语速很慢，他说话的声音很小，我却听得很清楚。


    “从前，有只小羊，在某次日落过后，它只能站在海里。”


    “累的时候低头，支撑它的只有脚边围绕的一串海草。海草很脆弱，不能晒太阳也不能离开。它觉得照顾海草是自己的责任，因为对它来说，海草是全部，于是每一步都很小心。走啊走，不知不觉走到海边，退潮的边缘它不再往前。沙滩上很热闹，一群贝壳围着篝火跳舞，小羊羡慕极了。它看了很久，直到贝壳邀请他一起。”


    “贝壳说，海水很深，很凉，很咸。海水没有什么好，你快过来吧，这里很暖和。”


    “小羊开心地融入，原来陪伴是这样的，娱乐让它把海草忘记了。可当贝壳们回家以后，它又感到孤独。小羊不会游泳，但也不想再靠近海边，它睡在沙滩上。睡了很久很久，海浪打湿身上的绒毛，送给它一个宝物。”


    “月光下圆润的一颗，这是它第一次见到珍珠。它想拿着珍珠想和贝壳们炫耀它的新发现，但它害怕珍珠被抢走，没有这样做。它太喜欢这颗珍珠，想藏起来，埋起来，想拥有。它不再和贝壳们说话，也不参与跳舞了。”


    “它从今天起，有秘密。”


    “小羊对珍珠无微不至、细心呵护，但珍珠好像不是它的，过段时间总会消失一阵子。总是找不到，又总是出现在它手心。小羊习惯了这个现象，它有信心珍珠在消失以后必定出现。珍珠应该是以消失的方式委婉地提醒它自己有多重要。”


    447.


    “后来呢？”我想要知道童话的结局。


    448.


    “后来有一天，珍珠彻底消失了，小羊怎么也找不到。”


    “它又和贝壳们打招呼，问，‘你们有没有看到我的珍珠呀？’”


    “贝壳们不想理它，但还是说，我们海里没有珍珠，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跳舞了？小羊哭了，它不死心，走到海里继续找。快被淹没的时候，它想起了当年缠绕它的海草。”


    448.


    “然后呢？”这只小羊，最后怎么样了？


    “没有然后了，故事到这里结束了。小羊后悔了，因为它最害怕失去又一直在失去。”


    “童话不是这样的。”


    “童话是这样的。”我听见安烬笑了。


    449.


    童话不是这样的，你的童话让我听了，睡不着。


    感谢观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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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退潮的边缘它不再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