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作品:《着魔》 一层薄薄的阴雨笼罩住墓园,傅斯兰穿着高级定制的纯黑薄西装,出席了他因为飞机失事而死去的弟弟的葬礼。
他没有撑伞,毛毛细雨裹挟着寒气,落在他的肩上,羊毛衣料被洇湿,显现出深沉的漆黑,映衬着他脸色的苍白,一切的一切都与他悲恸的神情十分相宜。
宾客们沉默地向墓碑献上纯洁的百合花,间杂着低微的哭泣声,傅斯兰则始终保持着那种悲伤的表情,即便中途发生了小插曲——他的一位表姐在献上花束后,走到傅斯兰面前,顶着哭肿的双眼,那平静下是被压抑的歇斯底里:该死的人应该是你!
傅斯兰知道,有这样想法的人绝对不止这一位表姐。
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对他弟弟的死耿耿于怀。
不过与其说这份耿耿于怀是出自亲情,倒不如说,他们愤恨于傅家的家产即将被他傅斯兰,一个和傅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继承。
傅家唯一的正牌少爷死了,傅家在福利院收养的养子反倒继承了傅家大部分遗产,这出豪门恩怨剧的结局,外界一直都议论纷纷。身处舆论漩涡中的其他傅家人感受当然更加深刻,毕竟他们本可以得到更多钱,他们看傅斯兰的眼神无异于看一个凶手、一个小偷。
傅斯兰却始终坦然处之,并不为此烦心——任何一个突然继承了巨额财富的人都没空烦心。
至于那些傅家人,如果他们有疑议,不妨拿出证据。
当然,傅斯兰知道,他们是不可能拿出证据的,呵呵。
整个葬礼期间,天气都异常阴郁,到了下午,天气依然阴沉,阳光对厚实的云层没有一点办法。傅斯兰一边保持悲伤的情绪,一边望着墓碑上正牌傅家少爷笑的灿烂的遗照,心中十分轻佻地问对方:怎么样,哥哥给你选的日子不错吧?你这一辈子都过得阳光灿烂、顺心如意,不觉得无聊吗?葬礼举行在这种阴沉沉的天气里,恰到好处啊。
等葬礼结束,傅斯兰回到傅家。
佣人几乎都被解散了,整个大宅子空空荡荡,傅斯兰非常满意。
他犹豫了一下,走向客厅正中间专属于家主的位子。
一开始他的坐姿十分文雅,然而再次环视了一遍宅子,确定了不管是死去的傅家父母还是他那位正牌少爷弟弟永远不会再出现后,他尝试着慢慢放松他的坐姿。
这时,他才发现身上的西装被雨洇湿了,高级定制的西服十分板正,完美贴合穿者的轮廓曲线,足够优雅美观,然而穿在身上并不舒服,尤其是在被雨浸湿后。
他慢慢脱下衣服,本想起身把衣服规规整整挂在一旁,顿了两秒,他抬手把衣服轻轻扔到茶几上。
长呼出一口气,傅斯兰背靠后,慢慢仰起头,脑中慢条斯理地想着今后的计划。
然而,他还需要什么计划?他现在是一个富豪,一个后面八辈子都无需为生存担忧的巨富,到了现在,还有什么能让他烦恼呢?
傅斯兰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正享受着独属于他一人的静谧时光,客厅却传来复古的电话铃声,这是傅家的家庭专线座机。
傅斯兰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他不希望有人打扰,连宅子里的佣人都几乎全部遣散,更何况这个傅家专线。一想到那些傅家人会喋喋不休地纠缠自己,讨论那些股份、基金、信托,傅斯兰没什么犹豫就让佣人在离开前切断了这在傅家延续了不知多久的专线。
电话铃声持续响着,傅斯兰冷冷地盯着电话。
搞什么?佣人离开前没切断联线?
傅斯兰站起身,要走向电话时,耳边却传来一声惊雷。那持续了一天的淅淅沥沥连绵阴雨,在傍晚时分决堤崩溃般突然变大,不知道是哪处窗户没关好,灌进了风。因为主人家接二连三的意外,还未来得及换成厚厚的秋冬款式的落地窗帘十分轻盈,当即随狂风鼓动飞舞,在昏暗宅邸中,犹如苍白的幽灵
窗帘翻飞,风声尖啸,呼呼作响,傅宅内又十分空荡,傅斯兰这个大富豪偏偏为了省电没开多少灯,整座傅宅简直可以立刻去拍豪门鬼片。
有钱人最相信鬼神之说,也最怕鬼神之说,然而傅家人却是例外,因为世代未断绝的福祉,他们发自内心地将一切财富才能归结于自身血脉的优越性,比起连实体都不存在的鬼神灵体,他们相信自己才是一切的解释者。
不过如今,傅家人一定巴不得这世界上存在鬼神。
傅家人临走前的话在此时十分应景地在傅斯兰耳边响起:好一个白眼狼,养不熟的东西!杀人凶手!你会有报应的,傅大哥他们一家在地下也不会放过你,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等着吧!
傅斯兰冷笑一声,他大步上前,用力地关上一处晃动的落地玻璃门窗,挥开贴上来的纱帘,转身,上前用力揭起电话。
电话里传来不知道傅家哪个远亲近亲的声音:“斯兰啊,我是二伯母,那个股份的事我们可以再商量……”
傅斯兰反手挂断电话,利索地拔掉了电话线。
在电话前站定半响,他的表情重新变得平和。环顾四周,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空荡荡的安静。
似乎是还有风残余,房间内有点冷,因为丧事而饮食不规律的胃也略微绞痛。傅斯兰平静地向厨房走去,简单地做了一碗鸡蛋面,端着鸡蛋面走向餐厅,他正要把面放餐桌上,电话铃声却又响了起来,几十年没变化的“叮铃铃”声在整个傅宅回响,傅斯兰的手一歪,半碗面汤连带卧在上面的鸡蛋倒了出来,把他的手烫得发红。
傅斯兰在原地站了半天,电话铃声持续不断地灌进耳中,直到电话声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开始卡顿,断断续续,更加像鬼片里的声音了。
傅斯兰好像猛地反应过来什么,往后退了几步,半响,他冲进餐厅,用冷水冲自己被烫红的手,大概五六分钟,因为距离遥远,加上哗啦啦的水流声,座机电话声被掩盖住
傅斯兰没关水阀,垂着头站在水池边一动不动,然而不知过了多久,耳朵习惯了水流声,被水声遮掩住的座机电话声便隐隐凸显出来,犹如苍蝇般嗡嗡地萦绕在傅斯兰耳边,声音很轻,然而因为若有若无而变得更加挑逗人的神经,傅斯兰的脸绷得发青发白,喉结也不断滚动。
他缓慢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声音仿佛要无穷无尽响下去。
“哒哒哒……”宅邸里回荡起脚步声,傅斯兰一步一步走向声音的来源,直到在电话前站定,他抓起刚才被他亲手拔掉的电话线——电话线确实被拔掉了。
他的手微微颤抖,然而从喉咙中挤出的声音却非常冷硬:“做鬼也不放过我?想报仇吗?傅斯凛你他妈的——”
傅斯兰咬着牙,猛地掀起电话,然而因为全身肌肉僵硬,他并没能立刻把电话贴在耳边,不过,即便如此,电话里的声音依然传了出来,那声音因为老式座机传播的缘故而略微失真,但并不难听,反倒为低哑的冷淡的声音增添了一丝温柔:
“哥哥,二十五岁生日快乐。”
“对不起了,这次我大概不能跟你一起过生日。”
“如果一切没问题的话,我现在应该在那座与世隔绝的南太平洋小岛上……我要提前告诉你一个秘密,那座岛上确实有矿产,但我过去不是为了它。
岛上的酋长告诉我,传说中有一道门,每隔52年出现一次,跨过它,就能¥&Y(&&)*)$##@*&&*)”
一种断续的嘈杂声从电话听筒里传来,对面像是有一千只蟋蟀在尖叫,又像是数不清的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词句扭曲变形,淹没在高频的电子卡顿里。
极短暂的一瞬后,那怪异的无法听清的嗡鸣私语声忽然远去,电话中的声音重新变得清晰。
“哥,生日礼物应该已经寄到你手里了吧?喜欢吗?喜欢的话要当面告诉我,我回来的时候不要因为生我的气不来接我。”
……
声音停止后,再次重复。
很显然这并不是有什么人(或者鬼魂)在作祟,而是有人录制好了声音,放了进来,并且会在特定时间响起。
傅斯兰整个人慢慢靠着墙滑到地上,背后冷汗浸透了衬衫,他的脑子几乎是一片空白,好半响,才从自己脑补的恐怖画面里挣脱出来,而此时,电话仍然在重复那个声音,他弟弟去世前录制好的声音。
傅斯兰搬起座机,重重地摔了出去:“闭嘴!”
那声音竟然还顽强地重播着,只是变得非常卡顿,充斥着电流声:“哥、哥……二十、五岁生……日……”
傅斯兰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抡起座机,打开窗户,把它扔出窗外,而后再重重地关上窗,恰在此时,雨大了起来,混杂着雷声、风声,这些声音彻底掩盖了电话声。
傅斯兰蜷坐在原地,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的牙关在颤抖,身上很冷,但脸上很热,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很烫,原来他发烧了。大概是淋雨的缘故。
冷热交替带来的眩晕感持续了一段时间,他几乎没办法动作,然而隔着墙壁的那台电话的存在,又让他以手撑墙,勉力站了起来。他贴着墙越走越快,到最后以一个落荒而逃的姿态逃离了这间客厅。
风雨声变得更大了,砰砰砰地撞击着紧闭的窗户。
这座宅邸足够奢华,然而它毕竟太巨大了,也太古老了,即便过去佣人每天都忙碌清扫,依然会有不起眼的角落,在岁月侵蚀中堆积起厚厚的尘埃;即便主人曾每年都花费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巨额金钱去修缮、改造、细心维护,在这样暴风雨狂躁的深夜,依然会有某个细小的零部件神不知鬼不觉地老化。
“咔嚓”一声,某处一扇窗户被风雨轰得拍开。
窗外,就在傅斯兰逃离客厅后,原本该不断复读着已录制好声音的座机中,传来一声清脆的挂机声。
随后,是一阵新的铃声。
佣人被驱散的宅邸中没有人会发现,也没有人会接起电话,那铃声也仿佛等不及了,变得更加急促,急促,急促,最后,再也无法忍受——
“喂,哥哥……”电话自动接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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