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的大雨如预兆般落下。


    雨水是黑棕色的，触碰到恶兽后融进它们体内，小小的甲虫胀大到手掌大小，一个跟着一个重新爬到树妖的枝蔓深处。


    透过石壁上的缝隙，斐郁乐和刚才撞上的恶兽四目相对，他清晰地看到黑雾钻进恶兽眼底，直到雨停才变回原来的深红色。


    这场雨被石壁隔绝在外，黑森域内部没有半点变化。几个人站在一块不大的土地上，不知道在谋划些什么。


    斐郁乐走过去细细观察了一下暗处的精灵。


    他的身上流淌着蓝色的血液，呼吸微不可查，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见斐郁乐的身影靠近，暗淡的眼眸勉强聚神，有气无力地望着他，身后的手臂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


    “他不是暗精灵。”他扭头对身后如临大敌的众人说。


    “那可太好了，让队长我来一探究竟！”克伯思大踏步向前，“还活着……嗯，这是光精灵啊？！”


    悉梅没好气地吐槽：“废格森林里除了暗精灵那不就是光精灵吗，这到底有什么好惊讶的！”


    听到他的叫喊，光精灵眼珠转动，撑起千疮百孔的身体想要坐直，被旁边的斐郁乐扶住。


    悉梅说：“这里有治疗的魔法药剂，先喂他吃下去？”


    “没……没用的，”光精灵咳出一口血，他的声音怪异，似乎不太熟悉人类的语言，艰难地说，“我能感受到，我体内的魔法正在流失，这和我身上的伤口没有关系。”


    “你怎么伤成这样？”斐郁乐问，“我们能帮到什么吗。”


    光精灵虚弱地笑了笑，他望着斐郁乐：“如果可以的话，我恳求你们，帮我杀死暗精灵王。只有这样，森林才能真正摆脱黑魔法的污染。”


    “暗精灵王？”


    “没错，当年他最先开始在森林使用黑魔法，污染森林里生活的种族，让这片领地变得生灵涂炭，我一直在阻止他。”


    “但森林里的恶兽数量一直在增长，他的黑魔法也更加强大。我没有办法战胜他，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克伯思义愤填膺地说：“这怎么能怪你呢，明明就是那个暗精灵王，他无恶不作，阴险狡诈！你放心，我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处理魔法污染一事。今天不把他逐出森林，我克伯思甘愿留在这给黑森域当养料！”


    “治疗药剂没有用的话，有什么能把你救活？”斐郁乐蹙了蹙眉，“我们不能看着你走向死亡。”


    光精灵倒是很释然，他的目光温柔而专注：“这位来访者，我赞美你的善良。只是很可惜，我的魔法被暗精灵王夺走了一部分，现在我的生命像漏斗一样流逝，这是无法挽救的。”


    此话一出，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了。


    斐郁乐问游戏助手：“你有办法救他吗？”


    游戏助手顿了顿，“我只能做到减缓他体内魔法流逝的速度，但无法改变。”


    同时，他听到克伯思几人的交谈，“这可是光精灵，我们是不是要想办法救他。”“他都说了药剂对他无用，我们几个人也没有治疗性的魔法，拿什么救？”“真的不行吗，这可是能和暗精灵王打得有来有回的重要角色，对我们而言意义重大啊。”


    空气中的沉默蔓延，斐郁乐的脚边蹭过去一团毛茸茸，是一直没有动静的狐狸。


    它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抬起爪子就往光精灵心脏的方向按上去！


    “这是在干什么！”克伯思伸手要去阻止。


    但狐狸快他一步，锋利的爪子轻而易举划破光精灵的血肉！


    光精灵闷哼一声，随着狐狸的动作，荧蓝色的血液瞬间涌出。那双眼睛里藏着许多无法理清的情绪，有错愕，有释然……还有不易察觉的苦涩。


    他的话语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被斐郁乐握着的手臂慢慢垂下，失去了意识。


    一时间空气中的沉默化为锋利的刃，克伯思手上的雷电滋拉作响。所有人警惕地望着狐狸，生怕它接下来仍有动作。


    狐狸爪子上沾染的蓝色血液变得暗淡，它在土里埋了埋，歪头试探性望向斐郁乐，没看到有厌恶的神色后才拿耳朵蹭了一下光精灵垂落的手腕。


    “你为什么这样做。”斐郁乐的声音难得严肃，“你能听懂的对吧，给我一个理由。”


    见他这样，狐狸着急了，它小声叫唤，还不忘用脑袋去推光精灵的躯体，试图把他摇醒。


    悉梅艰难地说：“它……应该是无意之举吧。”


    游戏助手也在为狐狸开脱：“先不要生气，光精灵并没有死去，或许它还是知道分寸的。”


    “等等，他身上的伤口在慢慢愈合，你们看！” 辛止喊道。


    那道殃及心脏的伤口排出一些混合着黑色的血液，接着被一道金色的符文替代。光精灵身体一抖，竟缓缓睁开双眼！


    “向死而生，这只灵兽的体内竟然拥有这样恐怖的魔法。”悉梅喃喃道。


    “这虽然被分为治愈型魔法，却是十分强悍的，能做到逆转生死。最古老的旧籍对它的描述也不过只言片语，它怎么会拥有这样的魔法……”


    “想毕应该是狐狸行走森林之间，被路过的领主’福赐’吧。”光精灵竟已经恢复神智，轻轻打断他的话，“吾名什斯罗，你们救了我，我理应对你们展示我的感谢。但这里是废格森林内部，你们踏足此地是为了什么？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我会按照森林的法则将你们逐出。”


    克伯思急了：“刚刚不是还恳求我们吗，怎么伤一好就要大打出手！”


    “我们是人类魔法师，接到委托前往废格森林解决魔法污染一事，我们并无恶意。”悉梅解释说。


    “人类的魔法师么，我代表光精灵一族感谢你们的援助。”光精灵站起身，像是完全恢复过来，“既然如此，我可以带你们进去，不过暗精灵王只能由我击杀。”


    克伯思的语调骤然来了个急刹车：“那——那我们出发吧！”


    被光精灵这么一打岔，悉梅也忘了治愈型魔法的事。他找机会拉住克伯思，小声吩咐，“这光精灵真是古怪，像是在隐瞒什么，待会同行的时候小心些。”


    这下轮到斐郁乐走在最前面，他抱起狐狸，把它放到背包上。


    “是我误会你了，以后不会这样。”斐郁乐认真向狐狸道歉，“下次你动手之前可以提醒我一下，我还能给你打掩护。”


    狐狸哼哼唧唧地窝着，还不忘挑衅似的朝旁边的咆鬣牛比划。


    “这里是黑森域边缘地区，暗精灵暂时无法感知到入侵者，但魔法痕迹会让他警觉。”光精灵跟上他的脚步，“在这里最好不要使用魔法。”


    斐郁乐沉默两秒还是点头，实际上这里最不用提醒的就是他，他是唯一一个不会魔法的人！


    光精灵继续说道：“黑森域是精灵的住所，本不该有动物靠近，不过在暗精灵王发布号令以后，它们将陆陆续续赶来。也不必感到惊慌，及时躲好就不会有麻烦。”


    斐郁乐问：“赶到森林中心以后呢，你想怎么击杀暗精灵王？”


    光精灵笑了笑：“这就要保密了，身为森林中最后一只光精灵，我总是有办法的。”


    他们走了很久，直到冗长的石壁完全消失在他们视线中。


    逐渐深入，斐郁乐发现了奇异的现象：黑森域内部的树木可不比外围的小，只是它们汲取了土壤的养分，根部连同枝叶都带着黑色。看起来死气沉沉，实则比外围潜伏的树妖更加“敏捷好动”。


    脚下黑色的沼泽同样需要小心，要是稍有不慎踩进去大概会腐蚀到血肉里，可能连骨头都无法幸免。


    斐郁乐从进入到现在都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反倒是小队另外两名成员辛止和拉菲林，他们的衣服被冷汗浸湿，悉梅搀扶着他们才勉强跟上脚步。


    哪怕这样他们手里还紧紧攥着缓和药剂，实在难受就猛猛灌上几口。直到悉梅发现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山洞，提议大家在这稍微休息一下。


    咆鬣牛和光精灵抵御黑魔法的能力都很差，特别是咆鬣牛，完全失去了往常的神采，就连狐狸的嗤笑都能视而不见。


    斐郁乐蹲在地上画圈圈，要是空气中弥漫的黑魔法不会对他造成伤害，难道他体内未觉醒的是黑魔法？


    他同样将他的想法分享给游戏助手，得到的回答却是：魔法的类型并不能这样随意判断，况且它认为斐郁乐没有一点要觉醒魔法的意思。对黑魔法的高抵御性有很多种可能，但肯定不会是他想的这样。


    斐郁乐当然不完全信任这个说辞，他逐渐得出一些结论，游戏助手有时候像一个真正的人类一样狡黠，像这样没有给出准确答复的回话真实性有待考量，所以斐郁乐决定把它的回答放在一边。


    还没等他想明白，光精灵有所预感望着远处，“森林的动物们到黑森域边界了。”


    说话的同时，几只恶兽的影子飞过，它们的踪迹消失在大树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