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浙州城
作品:《女帝重生:姜琰传》 他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一种混合着敬畏、痛楚、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冲动的情绪,在胸腔里剧烈地冲撞。
他知道前路何等凶险。他知道她此行是在刀尖上跳舞。
但他别无选择,只能跟随。
如同飞蛾,明知是火,也要扑上去。
马车猛地颠簸了一下。
姜琰睁开眼,正好对上他未来得及收回的、复杂无比的目光。
四目相对。
空气瞬间凝滞。
周珩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移开视线,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幸好车内昏暗,看不真切。
姜琰静静地看着他略显仓惶的侧脸,看着他那紧紧握刀、指节泛白的手。
她没有说话。
只是极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叹出了一口气。
那气息轻得像羽毛,却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落在彼此之间狭窄而冰冷的空气里。
然后,她重新闭上了眼睛。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车轮,依旧固执地,碾过漫长的黑夜,向着未知的、杀机四伏的南方,一路疾驰而去。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车轮碾过坑洼,颠簸得像是随时要散架。南方的潮湿闷热无孔不入,即便车窗紧闭,黏腻的热气依旧渗进来,与车厢内沉滞的血腥味、药味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
周珩靠在车厢壁上,脸色比离开京城时更差,唇色灰白,每一次颠簸都让他眉心紧蹙,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胸前缠绕的白布隐隐透出新的血色,显然伤口在恶劣的行程中又裂开了。但他坐得笔直,眼睛透过车窗缝隙,警惕地扫视着外面飞速掠过的、越来越陌生的南国景致。
姜琰坐在他对面,闭目养神,看似平静,搭在膝上的手却无意识地攥紧。她在脑中反复推演着抵达浙州后可能遇到的每一种情况,每一种杀机。南方三王绝非易与之辈,示弱背后,必藏锋刃。
“咳……咳咳……”周珩压抑不住的闷咳声打破了沉寂。他猛地侧过头,用手捂住嘴,肩背因痛苦而微微颤抖。
姜琰睁开眼,看着他剧烈咳嗽的背影,以及指缝间隐约渗出的暗红,眉头几不可察地拧了一下。
她没说话,只是从身旁一个不起眼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拔开塞子,倒出一粒散发着清凉药香的黑色丸药,递过去。
周珩咳得眼前发黑,感觉到药瓶触到他的手背,微微一怔,艰难地转过头。看到那粒丸药和那只递药过来的、白皙却带着薄茧的手,他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哑声道:“谢殿下……末将……无碍。”
“吃了。”姜琰的声音不容置疑,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你若死在路上,孤会很麻烦。”
周珩呼吸一窒,沉默片刻,终是接过药丸,和水吞下。清凉的药力化开,暂时压下了喉间的腥甜和灼痛。他低声道:“不会。”
不会死,不会给她添麻烦。
姜琰收回手,没再看他,目光重新投向窗外。远处,连绵的丘陵之后,已隐约可见浙州城郭的轮廓。灰黑色的城墙在湿热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吞吐着危险的巨兽。
“还有三十里。”她忽然开口。
周珩神色一凛,强打起精神:“浙王必定已在城外安排了眼线。殿下,我们是亮明身份入城,还是……”
“亮明身份。”姜琰打断他,“敲锣打鼓,怎么隆重怎么来。孤是来‘安抚’‘巡查’的,不是来偷袭的。”
“是。”周珩明白了她的意思,越是光明正大,对方越不敢在明面上动手,反而能争取时间。
“我们入城后,你找机会,脱离队伍。”姜琰继续道,声音压得更低,“去查三个人。”她报出三个名字,两个是浙王府的属官,一个是城内大绸缎商的老板,“他们是浙王经营私港、勾结海商的核心人物。找到他们,盯死他们。尤其是那个绸缎商,他的库房和往来账目,孤要亲眼看到。”
“是!”周珩记下名字,没有任何疑问。他知道,这才是殿下南下的真正目的之一——拿到最核心、最无法辩驳的罪证。
马车速度渐缓,外面传来市集的嘈杂声、小贩的叫卖声,以及一种不同于北方的、软糯黏连的口音。
浙州城,到了。
车帘被掀开,湿热的风瞬间涌入。眼前是高大的城门,守城的兵卒穿着南方特有的号服,眼神闪烁地打量着这支风尘仆仆却透着不凡的车队。
一名浙王府长史打扮的官员早已候在城门口,满脸堆笑地迎上来,言辞恭谨至极,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冷光。
“下官恭迎监国公主殿下!王爷已在府中备下薄宴,为殿下接风洗尘……”
姜琰端坐车内,并未露面,只淡淡应了一声:“带路。”
车队再次启动,在无数或好奇、或敬畏、或暗藏敌意的目光注视下,缓缓驶入这座繁华似锦、却暗流汹涌的南方雄城。
街道两侧商铺林立,人流如织,比京城更显富庶喧嚣。但姜琰敏锐地察觉到,那些看似热闹的市井之中,藏着太多目光闪烁、气息沉稳的练家子。街角的茶楼窗口,轿帘的缝隙后,甚至挑着担子的小贩眼里……都有若有若无的视线,胶着在这辆马车上。
果然是龙潭虎穴。
马车最终在一座极尽奢华、园林精巧的府邸前停下。浙王府。
府门大开,锦衣华服的浙王亲自率众迎出,态度热情得近乎谄媚,一口一个“殿下辛苦”、“蓬荜生辉”,仿佛全然忘了私港被烧、损失惨重的切齿之恨。
宴无好宴。
接风宴设在王府花园的水榭之中,丝竹悦耳,歌舞曼妙,珍馐美馔流水般呈上。浙王谈笑风生,频频敬酒,绝口不提政务军事,只一味说着江南风物,诗词歌赋。
姜琰端坐主位,面色平静,偶尔颔首,并不多言。她吃得很少,酒更是沾唇即止。周珩作为“副使”,坐在下首,同样沉默寡言,只是那双眼睛,如同鹰隼般,时刻扫视着在场每一个人,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