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沅跳入第十七魔渊之下，许久不见落地，温沅看着那些贪婪的恶念魔气将她包围，喧嚣着要撕裂她。


    魔渊里漆黑不见人影，所有的恶意透过她的眼睛传入了她的脑海深处，温沅用了些术法加速下降，她的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辉光，手指莹莹如玉，单手划过双眸。


    一双眼睛瞬间发生变化，瞳孔缓缓变成银色，表情也越发淡漠悲悯。


    不像魔女，更像神女。


    她的眼前浮现出种种，是被挣扎着吃掉的幼兽，是陷入梦魇的少年，是被心魔困住的修士，有恐惧，有贪念，也有欲念。


    这纷杂喧嚣的世间，繁华同样萧索，总有些事情会迷住行人的双眼。


    当意志被**彻底统治，做出无法弥补的过错，□□已经死亡。


    这世上留给他们头脑中不甘念想的最后居所，便是这第十七魔渊。


    易瞳而视，是她自小便习得的变换的术法，现今这世间只有两个人修得。


    她向前方看去，淡漠目光如黑云薄雾一般的恶念被灼烧殆尽，目光犹如一束强光。


    所见之处、恶念驱散，是燃烧也是净化。


    温沅看着无声的黑色焰火，若真的有来生，便做个好人吧。


    与各种念想不同的，温沅小臂上缠上了一缕红丝，她望过去，这是一个女人。


    一个一身红色嫁衣容貌俏丽的女人。


    她身上的气息强得吓人，绝对不只是一缕不甘的念想。


    她是一个渴望活着的灵魂。


    而她是红色的。


    她笑着回望温沅，眼睛温柔纯净地像春日清晨凝结在梨花花瓣上的露水。


    她歪着头看着温沅。


    只一瞬间，温沅便看出了她隐藏在眼底深处的请求。


    她轻轻一笑，拉住了女子的手，嗓音不可思议的轻柔。


    “我愿意听听你的故事。”


    那女子展颜一笑，仿佛春日万物复苏百花盛开。


    但是温沅没有忘记她此行的目的，她看了一眼脚底的深渊，牵过对面女子的手，“等我处理完我的事情，就来听你讲你的故事。”


    红衣女子笑着点头，她变成了一缕红线，缠在了温沅的手腕上，纤细的红绳绑在皓腕之上，鲜艳热烈。


    到底是什么人的灵魂？


    能够悄无声息地生存在这第十七魔渊。


    她在这里待了多久？竟然从来没有人发现过。


    温沅眼睛眨了眨，一瞬间陷入思考，她的身上没有魔气，守护在她身边让她在这里免受伤害的那种力量，让温沅感觉很熟悉，是来自修仙界的力量，和某个人带来的感觉十分相似。


    罢了，之后带她走一趟修仙界就知道了。


    温沅消除了在这魔渊之中不正常的魔气和怨念，一瞬间呼吸都轻盈了起来。


    转念来到十七魔渊的最深处。


    没有狰狞的狂风呼啸，没有渗人的阴森恶意，温沅站在平地之上，脚下是黑色的土，她看了一眼，与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更加宁静。


    她驻足幽幽地看了一眼，食指转了一圈，一路的岩壁上的灯燃烧起来，渊底亮起森森白光。


    温沅抬脚向魔渊深处走去。


    明明没有风，可是灯芯的火焰却在岩壁上跳着舞。


    眼前忽然出现一抹身影，看着熟悉的服饰，这是一个魔兵。


    她快步走过，眼前随着也出现越来越多的人，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部躺在地上，面色恐惧脸色煞白，拳头死命攥着什么东西似的，实际上手中空空如也。


    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温沅用另一只手捂住手腕上的红线，一点白影闪过。


    她警惕地看向眼前，走到呻吟之处。


    一路上都是找寻不到的魔兵魔将和魔界群众，还有很多魔兽。


    地上没有打斗痕迹，每个人的气息微弱面色惊恐，好像见到了平生最可怕的场景。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手里都是像是攥着什么东西，这些人昏倒或者死掉之前都保持着这个动作。


    那罪魁祸首就很明显了，温沅看向最深处那个倒在地上口中不断呻吟，手里紧紧拿着一面镜子好像陷入了梦魇一样的魔将。


    温沅稍微用了点力气从他手中抽出来这面经过岁月长河已经被锈蚀很多的镜子。


    她仔细观察，镜面粗糙，镜子里环境黢黑，但在最深处角落中出现了一个稚嫩的女孩，根本看不清镜中人的样貌。


    这些地上的人恐怕就是被这样吸入其中的。


    先随手给某人传了句消息。


    温沅顺着镜子的意，面不改色的盯着镜子里的小女孩一直看，好想要看清她到底是谁。


    随后一阵眼花缭乱，她被花花绿绿的鲜艳色彩刺激得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面前已经是黢黑的山洞了。


    耳边出现了一道稚嫩又臭屁的嗓音：“快点跑啊，你慢死了。”


    这声音熟悉到她没看见脸就知道是谁，温沅转头，果然是禀鸣。


    还是那个小时候的禀鸣。


    “你再催我就不去了。”温沅又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懒懒的，无奈的。


    她看向自己的手，果然像孩童一样稚嫩。


    这是来到了她的回忆。


    那些已经被温沅的身体自动遗忘在脑海的角落，不被提起的回忆。


    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楚，穿过了魔界柔和的月光、妖界连绵的群山……


    是禀鸣瞒着大人找到了温沅，拉着她第一次偷偷跑去人间的时候，那时正赶上了人间的上元节，偏远小镇的街上也是一片喜庆，买东西的声音不绝于耳，一片红火热闹，两个人又是猜灯谜又是做灯笼，玩的不易乐乎。


    温沅像是在小凌天的体内，又像是在她身体之外的一个旁观者，冷静地、清晰地看着两个孩子的一举一动，两个少年现在都还不到温沅的肩膀，均是略显稚嫩。


    小凌天当时脸上的婴儿肥还没有褪去，亮晶晶的眼睛充满着对人间节日的好奇，身上穿着华丽的服饰，是娘亲早上亲自给她挑选的，娘亲说明艳的红色衬着她的脸色红润。


    矜贵又可爱，简直像是一个从皇宫里跑出来的小公主，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打量着她，都是带着善意的，上元佳节，他们都觉得她是天上下凡来的小想法。


    小禀鸣穿得却十分低调，为了从妖界跑出来他还乔装打扮了一番，绕是如此，他脸上那桀骜不驯的表情也像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小少爷。


    “天天，你看看这个小灯笼好可爱哦，你想不想要……”


    小凌天之前都是被父母带来过人间去拜访好友，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小禀鸣却是第一次来到人间，大大咧咧地毫不在意周围的目光，走到一个小商贩的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摊上的小灯笼。


    小凌天被周围的视线看得奇怪，抬头看着天越来越黑，拉着小禀鸣的手道，“好看好看，但是我们该走了……”


    不过小禀鸣还沉浸在这些快乐的时光中，只听见了她说好看，根本就没有听见她后边的话。


    看着小禀鸣“小”手一挥，大气买下，小凌天叹了一口气，一面忧心忡忡一面探索好奇地跟着他乱转。


    直至月色西沉，小商贩都开始收摊，街上逐渐变得冷清，小禀鸣还是意犹未尽。


    “都这么晚了，我们快走吧。”小凌天凑近小禀鸣的耳朵，声量逐渐加大。


    小禀鸣嘴上应着好，却目不转睛的盯着前边要收摊的糖画小铺子。


    “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哥哥去给你买小老虎糖。”


    小凌天被安顿在原地，她坐在台阶上双手托着腮，看着他跑过去跟糖画师父交涉……


    过了一会儿，她眼睁睁瞧着他拿过两个糖画跑进一个黢黑的小巷子里。


    热闹散去，冷风吹起地上鞭炮炸开后的红纸，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了，小凌天去追小禀鸣，她的心脏忽然剧烈跳动起来，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当她走到刚才糖画小贩站着的地方的时候，小禀鸣也回来了，小凌天的心这才落到实处。


    “太黑了，我们该走了。”


    他把手里的糖画递给小凌天，“快看，是小老虎！”


    小凌天接过他手里的糖画，却细心地注意到他手里没有了，他分明记得他从糖画小贩手里接过了两个。


    “里面有一个小猫，我把我的糖画给它了。”


    小凌天其实也有点想去看，但是看着月光逐渐消失，要是再不回去爹爹和娘亲说不定会着急找她，理智还是拉回了她。


    她目光灼灼，沉沉叹一口气，“禀鸣哥哥，真的已经很晚了！”


    小禀鸣听见小凌天严肃的口吻，瞬间就怂了，讨好地看着小凌天。


    “天天妹妹，真的有小猫，特别可爱，快跟我来吧。”


    小凌天鼓着小脸不高兴地看向他一直冲着她撒娇，她知道如果她没跟着他去见小猫的话，他肯定是不会回去的。


    “哼。”


    在小禀鸣软磨硬泡之后，温沅终于答应跟着他去看看，不过她让他保证看完小猫一定回去，绝对不能再停留在人间了！


    小禀鸣忙不迭地点头，“我保证！我们看完小猫就走！”


    长大后的温沅看着小时候的自己，感觉有点神奇。


    小凌天现在还是很善解人意的，跟着小禀鸣一起向前跑，两个人是一起来的，小凌天会想着总不能自己先走，留他一个人在这里，要是长大之后的她，肯定会把他揍一顿，然后把鼻青脸肿的禀鸣押回妖界。


    要说混世魔王，小禀鸣才是当之无愧，他从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总是一股劲儿往前莽的顽固性子，禀真说过他这个儿子早晚装过一次南墙头破血流才知道教训。


    温沅看着年幼的她和禀鸣牵着手一起走向那条漆黑的小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