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4
作品:《民国十里红》 真相水落石出。
燕子洲有位高级管事,平日里有些特殊的癖好,手下的小弟们也都心照不宣,经常找来英俊小生孝顺大哥。
金烙拿着房间号,一心要与那人决一死战,没料到走错了包厢,闹出乌龙。
祁公馆大少爷的卧房里,酒红的窗帘半掩,吴云飞立在边上,笑道:“诗书读得如何?”
祁遇闷闷不乐,瞥了他一眼:“好,好极了。”
这几日,吴家三访祁公馆,家仆抬着红盒排着长队鱼贯而入。
今日,吴家大爷的弟弟吴云飞又亲自上门,代他兄长向祁兰提亲。可惜大小姐心如磐石,称病,闭门不见。
“晚上,燕子洲有表演,要不要去看?”
祁遇躺在床上,两条修长的腿在一起,一本厚厚的诗经叩在脸上,露出乱糟糟的头发茬,书下发出一声不屑的哼声。
吴云飞早知他会如此,于是又低低说了一句:“蜀小姐也会去。”
“我不是吩咐过麻姑,不准她坐台了吗,她凑什么热闹?”
“唔,你忘记了。”吴云飞说,“那个咬你的小孩,知道错怪了你,似乎心里很不是滋味,不想再与你祁家大少牵扯出什么瓜葛,便搬出了私宅。没想到转头被麻姑相中,今天晚上是他的处女场,据说他的人气极盛,竟强压蜀小姐一头。事关地位,蜀小姐定然要前去一观。”
祁遇道:“这么说,他进了燕子洲……”
燕子洲别致之处便在于它兼容并包,无论是君子好逑,还是断袖之癖,都能够在燕子洲寻欢作乐。鲁世铃之弟,鲁世铭,便好龙阳,出席宴会时从来只带相貌阴柔的男人相伴。
想起初见鲁世铭时,对方不阴不阳的眼神,他便好一阵膈应。
若换成金烙,他却不觉得恶心,反而有种不清不楚的滋味含在心里。
麻姑在燕子洲干了几十载,早已炼就一双识珠慧眼,听说,她瞥一眼姑娘的屁股,便能评量出是不是花魁的料儿。
金烙得她赏识,也是赶巧。
祁遇许久未到私宅,半月余也只打来一通电话,将先前的误会作以解释,对于往后的安排,却只字未提。
金烙在私宅闲得发慌,免不了胡想,想到最后,忍不住自嘲:人家祁家大爷贵人多忘,自己算什么东西,一只可怜虫罢了……大爷许是有意送自己离开,却不好意思提起,才一直搁置着,自己不识眼色,反倒成了赖着不走的泼皮。
金烙想明白后,向哑姑辞别,还特意嘱咐她不要告诉大爷此事,若大爷问起,便说金烙感谢他这些天的照顾,只是家中还有病姐等着伺候,不久留了。
哑姑不会说话,祁遇解除禁足,想起来到私宅看望时,已是一个月后。
走了便走了,也未多想。
金烙的姐姐念着恩人的好,亲自做了几盘点心,千叮咛万嘱咐他给祁遇送去。
金烙自知身份,不敢到祁公馆打扰,便到燕子洲寻了几次,祁遇恰好都不在,也就是这短短的几次,被伯乐一眼相中。
燕子洲能拿的出手的姑娘要么被重金买去做小妾,要么便是蜀葵这种,明面上是祁大爷的私宠,人尽皆知,可祁大爷也无意赎她,不上不下的,没个着落。
要想留得住客人,得出新花样——
吴云飞果真是读过书的人,料事如神,金烙的处女场,蜀小姐非“捧”不可。
此时,距开场还有两个小时,麻姑走进来,正看见蜀葵在对镜梳妆,不爱化妆的女人是为数不多的,蜀葵算一个,她仰仗着年轻貌美,偶尔在坐台时化一化。
麻姑瞧她在描眉,便知她心意已决,可有些话还需提醒。
“妈妈来了,快坐快坐。”蜀葵望着铜镜里的人影,笑道,“这盒眉粉还是祁大爷送的,刚拆开,新的呢,妈妈试试?”
麻姑拘着身,坐在一旁,明知故问:“化的这么美,要去哪里呀?”
蜀葵倒不遮掩:“燕子洲来了新人,照理,我资历比他深些,该去捧场才是。”
哪里是去捧场,分明是要拆台。
麻姑含怒不发,细声劝道:“你也是从新人过来的,定然知道初出茅庐的不易。再红的花,被你抢了风光,也招摇不了多久。你要是去作陪衬,妈妈就不说什么了,可……”
“妈妈说对了,我就是要他招摇不了多久。”蜀葵回眸一笑,“要我说,妈妈最好别管这档子事,我知道您想拿那小子大赚一笔,可您压错了宝,一个男人能天姿国色到什么程度,男女通吃么?”
“何必呢?”
“祁大爷在私宅里养了人,我还以为是个美娇娘,后来打听,不知有什么渊源,竟是您捧的这小子住进了祁大爷的私宅。保不齐他包藏祸心,有什么企图,妄想着攀龙附凤。”许是分心,蜀葵左眉化多了些,“这倒也无所谓,祁大爷我最了解,若那小子真不识抬举……大爷只会觉得他恶心。”
麻姑道:“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跟他过不去?”
蜀葵冷冷道:“这就得问妈妈您了。”
麻姑心咯噔一下,笑容僵硬。
蜀葵看着天真无害,可她心里的算计不比那些妖艳贱货少,一般是花魁娘子嫁人了,才会大力捧新,麻姑直接掠过她来捧金烙,是料定祁遇会耗着她。
燕子洲很容易忘记美人,倘若在这期间有某位爆火,她的地位便岌岌可危了。
麻姑最终没能拦住蜀葵,她还是来了,只不过坐在台下偏僻的角落。
祁遇晚了几分钟到场,携着吴云飞坐到前排。
好巧不巧,他俩的身后便坐着鲁氏兄弟,鲁世铃一脸生无可恋,甚至刚入场便打了哈欠,弟弟饶有兴致地坐在旁边,看到祁遇落座,打招呼道:“祁大爷,吴大爷好呀。”
台上还没有人,猩红的帷幕闭着,天花板的舞台灯不停得闪烁,照得祁遇的眼有些花,他问:“鲁兄弟,我和你大哥总在厢房泡着,不懂捧角的规矩,你讲一讲可好?”
还未开场,正好没什么话题聊,鲁世铭自然十分乐意效劳。
“捧简单,就是砸钱,比谁砸的多。这是处女场,规矩嘛……比平常多了些讲究。”
鲁世铃来了兴趣:“我捧过一回女角,角儿在台上又唱又跳,我们作恩客的,只管往上头扔钱,白花花的银子漫天飞,处女场的话,光拿钱砸是不够的,得显示出作爷的诚意来。”
祁遇应道:“有道理,在场的爷们都不缺钱,那要如何才算诚意呢?”
鲁世铭:“诚意二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有位刘先生就很会捧角儿,尤其是会捧男角儿。”
祁遇见他笑得意味深长,知道其中大概有什么隐晦,不禁问道:“此话怎讲?”
“说白了倒也没设么,就是仗财欺人。这位刘先生海外留洋回来的,攒了不少的资产,最喜欢那些新来的少年,燕子洲一开始都是清倌,砸钱都是为了混个眼熟,以后开了荤,好行个方便。刘先生不仅砸钱,还要包养整整一年,啧啧……这就叫旁人都没了机会么。”鲁世铭不住的摇头感叹,“仗财欺人啊。”
也就是说,花钱包养一个中看不中用的新人,叫别人眼馋,却碰不得……花的还是大价钱。
祁遇评价:“确实豪横。”
鲁世铭笑道:“刘先生这种叫土财主,除了钱就钱,也没有人好跟他争,祁大爷您就不同了,蜀小姐什么时候出台什么时候下台,不都是你一句话的事么。”
“阿铭,你这就不知道了,”鲁世铃坏笑道,“咱们的祁大爷是个情种呢,几个月了,只跟人家蜀小姐好过一次,真是暴殄天物。”
祁遇笑骂:“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仨人插科打诨的这阵儿,吴云飞捧着的《论政》已经看完了,他把书压在背后,看着缓缓拉开的帷幕。祁遇也转过身,眯眼瞧着。
最先出来的,不是主角。
两排清秀的小生微笑着走出,手中提着花灯笼,仿佛两条相对的彩虹,一个个分别拐到左右两边。
舞台灯光暗了一瞬,有浅浅淡淡的丝竹声响起,旋即霍然明亮,急促的琵琶声一颗颗蹦了出来,极柔媚极灵动。
琵琶半遮面的少年款款走出,一个亮相,惊艳了在场所有的人。
安静了一瞬,全场登时沸腾,叫好声冲破房顶,仿佛一口炸开了的锅!
“他妈的,这阴乎乎的小子怕不是只妖精,会七十二变!”鲁世铃目瞪口呆道。
吴云飞也呆了片刻,不知该说些什么好,默默地随着一声而鼓掌,却是手背拍手背的。身后的《论政》不知何时滑出,落在地上。
意料之外,祁遇比在座的任何人都要宁宴。
他微微一笑,指尖从怀中夹起一根上等雪茄,幽幽地抽着,烟灰洒在了名贵而笔挺的西装上,似乎是在提醒,他已经许久未沾烟了。
少年坐在一把春凳上,为了迎合男人那些难以言说的癖好,没有西服洋装,没有长袍马褂,暗色灯光下的**颀长而剔透。
他有些颤栗,劣质的衣纱慢慢地把肌肤磨成了粉红的颜色,好像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羞怯,引得台下的男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金烙抱着琵琶,微微点头,正式弹了起来。
他的极具诱惑的身体,惊为天人的容貌,以及虽不娴熟但清雅的琵琶声,在今夜,印在每一个人的脑海里。
吐出一口浓白的烟雾,祁遇掐灭了还剩半根的雪茄。
鲁世铭偷瞥了一眼后两排居中位的青年,酸酸道:“可恨那位刘先生也在,要不然我一定一捧到底。”
鲁世铃心里明白兄弟也就是图个嘴上痛快,不敢放肆,于是没说什么,转言道:“本以为有蜀小姐在,不会让他出风头的,没想到啊没想到,刚演上,台底下已经有人按捺不住要献殷勤了。”
“刘先生起价三千两。”吴云白捡起书。
一般出台,起价一百两是规矩,低了肯定不行,也没人愿意把价格往高里抬。
看刘先生的模样,不像是来挑事的,他三十出头,五官生动,穿着洋气,和旁人竞起价来不慌不忙,一看便知是花丛老手了。这样的人,看着就不会乱开玩笑。
鲁世铭暗骂:“金龟子。”
身边二人皆是一笑,只有祁遇专注地欣赏着亮丽的舞台,随着乐声满潮,竞价也被抬到史上最高——一百两白银!
蜀葵气的站了起来,手里帕子被绞得粉碎,身边的有一位绅士悄声提醒她坐下观赏,她自觉无趣,堵气离开了场。
麻姑见危险散去,这才激动地走向舞台,握着话筒的手都在微微抖动,她刚想宣布今日开场的结果,台下骤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金烙立在麻姑的身后,随声音望去。
目光锁在前排最中央的青年身上,祁遇不耐烦地晃了晃手中的价牌,淡淡地说:“我出一百两,黄金。”
吴云飞刚刚拾起来的书又摔在了地上。
鲁氏兄弟则面面相觑,虽说一万两黄金对财大气粗的祁家来说不过九牛一毛,祁遇花在寻欢作乐上的钱绝不止这些,没什么值得见怪的,可他千金买笑的对象……
是一个失足的小少年啊。
金烙闻言,怀里的抱着的琵琶上下抖了抖。
祁遇冷俊的面容上浮现出笑意,一如既往的放纵轻挑。
“公平竞价,现在留着不出,到时候可别说祁某仗势欺人,一百两黄金,竞价否?”
哗然一片。
吴云飞一时间哑口无言,都来不及顾掉落在地的书,鲁世铃反应灵敏,急道:“我的大少爷,你可看准了,台上头的美人是个有把儿的爷们。”
祁遇不慌不忙:“你爷爷我眼没瞎。”
隔岸观火的鲁世铭闻言大笑:“哥哥,祁兄的眼亮堂的很啊。”
鲁世铃懒得理这没心没肺的弟弟,祁家是什么样的门户?
祁遇的大伯又是什么样的人物?万两黄金是小,玷污清誉是大,祁遇行为如此高调,若是被他大伯知晓,再加上之前的那堆糊涂账……
思及此,鲁世铃冷汗直冒。
麻姑站在台上,按说到了这个节骨眼,她该高兴才是,可刘先生是燕子洲的熟客,男色生意全靠他照应着,如果说刘先生不大好得罪的话,那么另外一位大少爷,就是根本得罪不起,她这才左右为难。
场内本就闷热,再有好戏的加持,人人都坐不住了,东睃西望,议论纷纷,都在打赌刘先生会不会往上加价。
时间突然漫长了起来,等了好半天,没有声音,或许这出戏码是时候结束了……
“一百零一两,”刘先生补充道,“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