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作品:《同桌,我真的不喜欢你妹啊

    头顶的太阳很烈,瓜田里没有遮挡物。泥土地被太阳烤得炙热,透过鞋底往上泛。


    这里是环水村仅剩的几块旱地,坐落在梯田之上。现在旱地里躺满了成熟的瓜,瓜藤漫布,偶有杂草探出头来。


    秦昱抱着一个长条的大瓜,往旁边的三轮车运。叶昭昀抱起一个瓜递给叶寄祎,叶寄祎再递给江珩,江珩和秦昱轮流往三轮车运。


    许玉兰坐在三轮车驾驶座前,被两个小辈拦着不让下地。


    “奶奶,您坐着,我们来就行。”秦昱说。


    “对。”


    “哎,不用,干了几十年,到了瓜田哪有不下地的道理。”许玉兰作势就要下来。


    “奶奶,力气活就交给我们吧。”江珩难得附和秦昱。


    “奶奶,等会我把车开回去,您回去休息吧。”叶寄祎抱起一个瓜说。


    “行行行。那我去看看稻子总行了吧。”许玉兰扒开秦昱的手,无奈地笑。


    “现在天下是年轻人的喽!老人家都没有落脚之地。”许玉兰噙着一抹笑,背着手摇着头往梯田方向走了。


    “累吗?珩哥。”叶昭昀摘下渔夫帽,对折着扇了扇风,又戴回去。


    “还行。”江珩从来没有下过地,连续劳动了两个小时确实有些吃不消,但是他看了一眼风轻云淡的秦昱,咬着牙说。


    得锻炼了,文艺男青年江珩想,至少不能输给这个假戏精。


    “别逞能,累了就休息一会。”秦昱接过一个圆滚滚的大瓜,放进三轮车后座,又抽空帮江珩抬了一下瓜。


    额角的汗水淌过江珩的眼睫,前襟都被汗水浸湿了。男人不能认输,江珩想,不蒸馒头争口气。


    “我累了,休息一下。”叶寄祎突然说,随后就离开瓜田,走到旁边一棵芭蕉树下,折了一片叶子垫在地上,直接坐下。叶昭昀也走过去,从带的竹篓里拿出两瓶水。


    江珩松了一口气,把最后一个瓜放进车斗。“哼。”秦昱也走到叶寄祎旁边,拿起一瓶就往嘴里灌。江珩姗姗来迟,坐下叶寄祎旁边,从他手中接过喝了一半的水壶。三个人都有各自的水壶,江珩没有。


    “不介意吧?”叶寄祎皱眉问道。


    “不介意。”江珩呵呵笑。


    四个人在芭蕉阴凉的树荫下躺下。江珩双手交叠,枕在脑后,闭着眼睛问:“每年都要这样吗?”


    “嗯。夏季正是瓜熟农忙的时候,不过忙起来很快乐,在野地里很多事都可以忘掉。”叶昭昀说。


    “小时候,我还跟哥哥他们去小溪里摸鱼,去后山上摘杨梅,去沟里玩泥巴,好怀念……”叶昭昀的思绪飘向远方。


    “昭昀!快点,马上就要下雨了。”叶寄祎冲落后三四步的叶昭昀喊道。叶昭昀扎着两个小辫,手里提着一篮子杨梅。


    “哥哥,我走不动。”叶昭昀撇撇嘴,直接在原地停下来。


    “哎!来,哥哥背你!快上来,乌云要追上我们了。”叶寄祎走过去蹲下,叶昭昀磨磨蹭蹭挨到叶寄祎的背上,叶寄祎背起她就跑。


    “抓紧喽!”两个小孩风一样跑下山,竹林竹叶沙沙作响,回荡着稚嫩的笑声。


    哥哥那时候多么快乐。


    秦昱听着叶昭昀的话,眼神暗了暗,关切地看了一眼叶寄祎。


    一时无话,风轻轻吹过,不知道勾起了谁心里的波澜。


    回程时,叶寄祎开着三轮车,说实话,江珩很难想象一个帅哥正襟危坐地开三轮车的样子,亲眼见到才知道,叶寄祎无论做什么都身姿板正。


    三个人和瓜一起压在车斗,江珩品了品这颠簸,还挺有意思。


    “叶老师,你有驾照没。”江珩大声问。


    “没有。”叶寄祎声音不带一丝起伏。


    “放心吧——珩哥,我哥已经开了两年了。”叶昭昀笑道。


    “真的?”


    秦昱笑而不语。


    轻松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这几天,江珩跟着他们上山捡栗子,被板栗壳刺了一下;跟着他们去田里看水的分配情况,走田埂的时候,一条腿滑进了过膝的稻田水里;跟着他们去赶鸭子,被对面人家的鹅追着跑;跟着他们去摘茶叶,把茶树的叶子当成茶叶……


    江珩发誓他从小到大的脸在这几天都丢光了,到后面只能瘫在叶寄祎的下铺。


    “叶老师,我感觉我是一个废人了……”江珩生无可恋地喊道。


    “一回生二回熟。”叶寄祎毫无同情心地安慰。


    江珩正准备哀嚎一声,但哀嚎了一秒就戛然而止。


    秦昱突然拍门进来:“...”


    “一一,你看我发现了什么?”秦昱捧着一大本厚厚的相册走进来。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秦昱和江珩的关系拉近了不少,不再针锋相对,有时还能心平气和地聊会天。


    “消失了两年,我还以为再也找不到了,原来被我爷爷弄错了和其他书一起拿去压箱底了。”秦昱在叶寄祎旁边坐下,一页一页地翻开。江珩凑到他们身边。


    “这是五岁那年,我记得。”秦昱微笑着指着相片上笑得非常灿烂露出八颗牙齿的男孩。


    “这……是叶寄祎?”江珩不敢置信地说,叶寄祎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反而旁边那个男孩板着一张脸,好像不是在照相,在受刑。


    “秦昱?这是你?不会弄反了吧。”江珩问道。


    “呵。”秦昱冷笑一声,没有理他,继续回忆他和叶寄祎的童年。


    叶寄祎抿着嘴,静静地听,偶尔出神。


    “这是你五岁生日,你拿蛋糕糊了我一脸,自己也满脸都是……”


    “在河边洗衣服洗太猛,第一次跌进河里,呛了水,被抓着拍了一张照长记性……”


    “我七岁生日,你送了我一个沟里泥捏的丑东西,硬说它是马……”


    相册里面很丰富,可以看的出来就是两个小孩一起长大的照片,有玩耍时的抓拍,有旅游的合照,还有搞怪看着镜头的两个小男孩,有时候是单人照,有时候是两个人的照片,有时候还有一个扎着两个小辫的小女孩……


    但是无一例外,照片上的叶寄祎都笑得很灿烂,而秦昱板着一张脸,现在的他们两个人却像换了灵魂一样,性格完全对调,叶寄祎变得沉默不说话,而秦昱插科打诨,不,其实秦昱没怎么变。


    照片里的小男孩从三头身高一页一页长到身量修长,抱着足球笑,盘腿坐着笑,弯着眼睛笑,看到后面江珩越发沉默。


    突然,照片没有了,停在了十岁生日那一张,后面还有很多空间,为什么不贴了,秦昱说是两年前找不到,也应该是停在十五岁而不是十岁。


    “为什么没有十一岁以后的照片?”江珩问。


    秦昱停下来,诡异的沉默蔓延了这间房,叶寄祎低着头。


    江珩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正皱眉思索该怎么救场。


    “没拍了。”叶寄祎突然抬起头,眼里很沉,看向秦昱:“秦昱,你该回去了。我累了。”


    秦昱本来是找到小时候的照片可以逗叶寄祎开心,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


    “对不起。”秦昱合上相册,默默从房间离开。


    “叶寄祎?”


    叶寄祎爬上上铺,闭上了眼。


    “江珩,我睡了。”


    江珩沉默地躺回床上,盯着安静的床板,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一夜无梦。


    第二天,叶寄祎和秦昱就好像没有发生过昨天的事一样,照常相处,照常下地,只有对一切不知情的江珩云里雾里,连话都少了不少,生怕说错话。


    梁琼给江珩去了个电话,让他早点回来,江珩也不好意思一直赖在别人家白吃白喝,自己能帮忙也就算了,关键自己帮的都是倒忙,所以收拾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环水村。


    离开的那天,同样在一棵百年老树下,同样在那个车站,和来的那一天一样,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那天叶寄祎没空,早早就下地了,委托了秦昱帮自己送江珩。


    秦昱在叶寄祎不在的地方就变得异常沉默,这个时候的秦昱就和无数张照片上板着一张脸的小孩重合了,但是那个爱笑爱闹的叶寄祎去哪里了。


    江珩若有所思,拎着行李站在树下,百年老树树冠很大,树荫整整铺满了这条公路,树上栖息了很多只知了,鸣叫的时候比江珩听到的任何蝉鸣都要刺耳,此起彼伏,回荡在这山谷中。


    知了知了。


    秦昱本来抱着手臂倚在树干上,看到江珩皱起眉踢踢路边的小石子,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吐露出一些字句:“我看出来,你对他没恶意。”


    江珩蓦然听到这话还有些怔愣,石子滚了一圈在秦昱脚边停下。


    他才反应过来秦昱口中的他是叶寄祎,合着是过了老朋友考察的关了?


    “当然没有。”江珩说,他还想说什么,一辆绿色的班车转过一个山弯,在他们面前停下,于是他要说的话就咽下了肚子。


    江珩提着行李上了车,最后一秒,秦昱一步跨上了班车,站在禁站区域拉住江珩的手。


    “一一他父母过世后,就没再过过生日。以后别再提他的十一岁。”


    “什么?”江珩的心底像是落进一块巨石,轰然砸出一个坑。


    难怪叶寄祎劝自己好好珍惜梁琼。


    江珩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叶寄祎要打那么多份工,为什么叶见山摔倒的时候叶寄祎的父母没有来,为什么叶寄祎的笑容消失在十一岁。这一天之前,他以为叶寄祎只是和自己一样,父母忙到没有时间关心孩子,在外打工。


    车门在江珩面前关上,秦昱已经跳下了车。


    窗外的景色向后划去,环水村渐渐在视线里消失。


    那个露出八颗小白牙的小男孩,却永远留在江珩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