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共犯

作品:《穿来科举,系统它只会算命

    临时搭建的草棚,距离安置厂数里外远。


    王守驹被两人压住肩膀,面前的傅祖德眉眼低压翻阅着残存的户册,随后用力拍在桌案,双手揉搓眉心。


    来之前,他已经将阆源县的案件翻阅一遍。汕西省上级一致认为大兴府上下定要彻查到底。但是琐事缠身,一拖再拖,竟然把关键证据拖没了!


    他前几日安顿完灾民后,四处奔走寻找王守驹,结果在官仓撞见他。这人什么也不做,单纯指挥手下将米粮运送出来。运送米粮,他还能给人解释说王守驹在准备粮食,但是那米天杀的都发霉了!


    根本不是因为泡水发霉!就是存放太久发霉的!


    “还不够,”傅祖德摇头,“完全不够定罪……我一定要找出所有罪证向朝廷呈贡!你真的是疯了,先不提官仓管理不善,安置厂灾民众多你一位大夫也不肯放出来?好歹做个样子啊?”


    傅祖德走上前,与弯下腰的王守驹平视:“王大人,为官这么多年,半点长进也没有。我该说你是贪欲熏心致使蠢笨不堪,还是蠢笨就是你的本色啊?”


    王守驹低头沉默不言,如同上了绞刑架无动于衷的尸体。傅祖德站在原地左手扶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他本来是想打打马虎眼,在灾后重建还没有结束时放王守驹一马。等到朔州安置完全后,他再强硬出手,让王守驹锒铛入狱。没成想,王守驹自个儿跑上来做蠢事,伸出双手跟自己说:“你看,我犯错了,天大的错你快来抓我吧。”


    傅祖德目带厌恶剜了一眼王守驹,挥手:“先把他关在屋子里面吧。旁人不能接触。”后面与乡绅合作需要用到他,至少不能让百姓觉得少了主心骨。


    也不算主心骨,就他干那些腌臜事朔州会拿他当主心骨?


    等到人送走后,傅祖德原地转上好几个圈,突然抬头对着手下问:“其他人呢?”


    手下看着因为上火,双眼发红的傅祖德,懵懂道:“……啊?”


    妈的又是一个废物。


    傅祖德闭上眼睛翻了一个朝天的白眼,张开嘴一字一句道:“我说的是,同知呢,王守驹名下的师爷呢,其他州衙官员呢,去哪儿了?!”


    “哦哦,”手下恍然大悟,扳着手指头,“同知于氏本来是存活下来,但是因为年纪太大出血过多,没能保住性命。王守驹只有一位师爷,名唤杜琊,现在没能找到本人。他的妻室和独子已经安顿好。其余人……其余人,基本上疯的疯的,死的死的。”


    都没可能手握证据。


    傅祖德听后只觉双眼一黑,差点晕倒在地。能够联络的只有妻室独子,但是这些人能够知道什么?


    眼下关键的不是定罪,而是找到证据。傅祖德长呼一口气,平静片刻后开口:“你,随我一同外出其余人看好王守驹,别让他自尽了。”


    *


    辛昇双腿交盘,两手轻轻搭在膝盖头,眼睛闭上,俨然一副僧人入定的神情。


    陆轸为依旧昏迷的戴仁城上好药后,起身拍了拍辛昇:“走吧。”


    僧人睁眼,吸进去最后一口空气,慢悠悠起身。


    戴钟子噌一下站起来:“你们要去哪儿?我也要跟着去!”


    “别闹,好好呆在这里看着爷爷。”陆轸说话声调依旧冰冷,但这次伸出手在戴钟子脑门上摸摸:“别怕,我们只是去拿米粥和药草,很快回来。”


    “哦。”


    辛昇两袖鼓满清风,飘飘然径直离去,陆轸跟在身后,想要开口说话却闭上嘴巴。


    “哎哟。”有一个孩子抱着陶碗,横冲撞上辛昇。滚烫的米粥洒在左手,辛昇呀一声迅速弹开。


    陆轸上前挡在辛昇面前,拿起他的左手掏出手帕擦干净。


    小孩子不敢吭声,在陆轸发话前迅速逃窜,一溜烟没影儿。


    辛昇低下头看着被手帕裹好的手指:“痛。”


    “抱歉。”陆轸垂下眼睛,小心翼翼放下左手:“我替你去吉祥街那里找找还有没有残存的书册,你回去吧。”


    辛昇摇头,拍拍陆轸肩头自动自觉爬上去,又拍了拍陆轸的屁股,顺道抓了一把:“走吧,不用回去吉祥街看了,直接去喝粥吧,我饿了。”


    “汕西省会不会推迟乡试?”


    “不会,只有其中三府遇灾。推迟乡试意味着礼部、翰林院要重新出两份试题,并且将不同时间考试的学子成绩归档整理,得不偿失。我们只能迎难而上。”


    迎难而上,呵。辛昇环顾四周,见街边一个学堂也没有,书籍都被压烂了,经义集注全然不记得,如何迎难而上?


    辛昇突然开口:“陆轸,如果我少了一根手指头,会不会不允许我进入考场。”


    “不会,”陆轸头也没回,“少了脑子才会。”


    很熟悉的味道,方才盘亘心头的一点酸涩荡然无存。辛昇右脚猛地用力挣扎出臂弯,用力往陆轸的屁股踢上一脚。自己跳下去,疾步飞奔。


    “开玩笑。”


    “开你大爷。”


    两个人一时间在破烂不堪的路面上竞走,碰见倒塌的墙壁和房梁,辛昇全然不顾陆轸想要出手相助的意思,自己一个人撑着上半身翻过去。没过一会儿,官仓就到了。


    木勺碰撞桶缘发出声响,每个人手上拿着木牌登记姓名拿粮食。在为百姓勺粥赫然是傅祖德。他原先的官服换为私服,两袖挽起,一勺就是一大把米粥放在碗里。


    州衙杂役见粥桶逐渐见底,鼓起勇气小声道:“大人,您看这粥桶都见底了,要不每一勺少勺一点吧。”


    傅祖德已经满脸大汗,没好气转头训斥道:“见底了就去煮粥啊?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哦,忘了。朔州粮仓里面都是发霉的烂米哈哈。”说完,他剜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衙役:“闭嘴干活。”


    “是。”


    傅祖德虽然话说得难听,但是又说实话也干实事,比先前他们伺候的州衙老爷好多了。衙役表面不显,但心里面还是依言照办。


    他一边继续勺粥,一边耳听八方,观察众人之间有没有姓杜的。人总要吃饭,他不信他不能撞见杜琊这死老头!


    辛昇从队伍中探出脑袋,眯起眼睛扫视一遍眼前这个满脸怨气的官员,回头:“这人到底是谁?”


    陆轸摇头:“看上去是赈灾使。”


    “来接替王守驹的吗?”辛昇缩回身子,放低声音:“我几日都没有见到除了赈灾使以外的人来安置厂。”


    两人四目相对,都没有作声。陆轸先行垂下眼睛,慢慢摩挲指节。


    “你姓什么?!”队伍前边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吓得辛昇全身哆嗦。


    他再次探出脑袋,只见排在队伍最前面是同窗杜昭。他背对众人,手捧陶碗不知所措点点头。


    傅祖德拖长语调,扬起脑袋眼珠子滴溜滴溜转。烦死了,出门太急忘记问杜琊他儿子叫什么名字。


    “家中……现在剩下几口人?”傅祖德一边弯下腰勺粥,一边问。


    “两口。”


    “都是谁啊?”


    杜昭抬头,小声呢喃:“就我,还有娘。”


    听到了关键词,傅祖德身形一顿:“那,令尊呢?”


    杜昭没有回答,双眼直勾勾看着木桶的米粥。傅祖德暗道不好,赶快补充:“我是担心自己勺的米粥不够你们吃,想要确认一下……”


    “死了,”杜昭眼眶逐渐通红,突然拿袖子挡住眼睛别开脸,“死了。他把药草全让给我娘,死了!”


    辛昇在后面听得一清二楚,不可置信地挑高眉毛。回头想要与陆轸分享,转头发现,陆轸眼窝里的眸子黑得发沉,不见半点光亮,只是直直地盯着远处某个看不见的点。


    傅祖德可以确定眼前人是杜琊的儿子了。但是杜昭哭得真心实意,傅祖德一时之间手足无措,没想到把人弄哭,马上勺完粥,转身挥手让杂役补上,自己带着杜昭到一旁。


    “来,你跟我讲讲你父亲是谁?”


    “杜琊,”杜昭吸了吸鼻涕,“家父是杜琊。”


    傅祖德稳住面色:“那,这药草借出去是什么回事?你放心,我是赈灾使,如果你遇到什么委屈跟我说,我替你全部解决。”


    杜昭摇头:“家父当时在州衙熬夜处理公务,回来晚了路上地龙翻身。本来人已经找到,结果当时家母也身负重伤,他说什么也不肯治疗,硬生生拖死了。”


    杜昭本来就长得一副乖巧伶俐的模样,再加上他双手攥紧,身躯内缩,傅祖德看了只会心痛这位晚辈。


    他一面在心中暗骂杜琊死得真不是时候,一面伸出手拍拍杜昭的背权当安慰。


    “唉好了好了,节哀。拿上你的米粥,记得再领药草,赶紧回去陪母亲。”


    “嗯。”


    傅祖德走到登记名册的衙吏旁边:“帮我找,杜昭现在落脚的地方在哪儿?”


    “啊?额,他现在落脚在安置厂往右走的小巷里。那里还留着一些成型的房屋,但是经常漏风。”


    傅祖德望着杜昭消失的背影,指节缓缓敲击桌面,点点头。


    辛昇与陆轸二人没有说话,观察着方才发生的一幕。


    “杜琊死了?”辛昇压低声音:“怎么……该不会王守驹也死了吧……”


    陆轸冷笑:“便宜他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陆轸昂起下巴,“往前走,拿粥。”


    *


    杜昭擦干眼泪,捧着陶碗,往身后望望,随后小跑进入一处小巷的拐角。


    他推开门,床上躺着双眼半睁的男子。


    杜昭砰一声将碗拍在桌上,别开脸。他望见床头的药膏,一把夺过来扔在地上。


    杜琊慢慢睁开眼睛,没有移动身躯。


    杜琊根本没有去什么官府,地震发生时他一直呆在自家的私宅。当他听见赈灾使亲临朔州时,已然料到今天,便想出这样一场拙劣的把戏。


    至于赈灾使会不会来这里找他,等他熬完今天再说。他撑着身子,一点点挪动,想要够到陶碗。杜昭站在一边,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我按照你告诉我的方法做了,”杜昭冷冷道,“母亲的药材什么时候能够送到?”


    杜琊发现自己如何伸手都够不到陶碗,嘴角浮现出莫名的笑意,看向杜昭:“你只关心你的母亲,不在乎近在眼前、行动不便的父亲吗?”杜昭不语,眼神依旧冰冷。


    “现在州衙不是我在做事了,是那位新来的赈灾使。你想要什么药材不是冲我发火,而是问他!”杜琊顿了顿:“这就是你对待重病的父亲的态度?沦落成平民便心生不甘?你这十几年的荣华富贵、不谙世事是谁给你的?我们杜家都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杜昭,你可别想光享福,不干事。你快活了十几年,总要好好服侍你的父亲。”


    杜昭眼中流露出嫌恶,推开门,离开了屋子。


    闻红英在地龙翻身前,与杜琊同在一块。灾难来临时,他先冲出去,留下闻红英埋在废墟中。他拿准杜昭无法与自己撕破脸皮的弱点,强硬扣下杜昭为自己做事。这一点上,他倒是十分感谢自己的正房夫人,将家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尊卑有序,众人都惧怕自己。


    卷地风吹来,一瞬间,空气中流淌着略带涩味的泥土混杂鲜血的味道,毒疮被挑破,杜昭猛地踢开碎石,尘沙飞扬。


    由于主包还在读书(早八早八早八……),腱鞘炎复发外加长期久坐,姿势不正确压迫胸腔,之后是一周六更,周日休息,望大家理解[求你了][好运莲莲]


    这本书也不知道会写多久,尽量在期末前完结![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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