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雨天的转校生


    东京的雨，下得像个怨气冲天的保洁阿姨，拿着高压水枪对着城市地板疯狂冲刷，誓要把每一粒灰尘都冲进下水道。


    放学的铃声早已响过，五颜六色的雨伞像移动的岛屿，簇拥着孩子们奔向各自温暖的港湾。


    在这片喧闹的彩色边缘，教学楼冰冷的廊檐下，站着一个格格不入的瘦小的身影。


    林星晚独自站在教学楼的廊檐下，没有撑伞，只是安静地贴着冰冷的墙壁。雨水顺着廊檐滴落，在她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打湿了她干净的小皮鞋边缘。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质地优良的深蓝色校服裙，连褶子都透着‘生人勿近’的冷光。


    她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空洞。周围同学的笑闹声、父母的呼唤声、雨伞碰撞的噼啪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模糊的毛玻璃，遥远而不真切。


    她搬来这个陌生的城市不过一周。陌生的街道，陌生的语言，陌生的面孔……一切都让她感到无所适从，像一艘被抛入陌生海域的小船，连罗盘都失灵了。


    最让她不安的，是脑中那片挥之不去的浓雾。记忆像是被水浸透又晒干的羊皮纸，字迹模糊不清，大片大片的空白令人心慌。


    只记得零碎的片段：实验室闪烁的冷光？消毒水混合着某种奇特花香的味道？还有……一双温暖却带着疲惫的眼睛注视着她？这些碎片如同梦境般虚幻，抓不住，也拼凑不出完整的画面。


    她甚至记不清自己是如何来到博士身边的。记忆的起点，仿佛就是睁开眼的那一刻，看到阿笠博士那张写满担忧和慈爱的圆脸，以及他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星晚，别怕，博士在这里。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博士告诉她，她的父母——林博士夫妇，是国际知名的生物学家，在某个海外研究项目里遭遇了不幸的意外事故，双双离世。作为父亲的老友和遗嘱指定的监护人，博士将她接回了日本。


    “意外事故……”星晚喃喃重复着这个词，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悲伤是真实的，钝痛感弥漫在胸腔，可奇怪的是，她竟无法清晰地回忆起父母的脸庞，无法在脑海中勾勒出他们具体的模样。


    那些理应刻骨铭心的音容笑貌，此刻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和一片令人窒息的空白。


    她曾鼓起勇气，向博士倾诉过这份令人恐惧的“遗忘”。


    “博士……我……我记不清他们的样子了。”星晚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声音……笑容……甚至……连我们一起生活过的家是什么样子，都变得很模糊……这正常吗？” 她抬起眼，空洞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困惑。


    阿笠博士当时愣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他脸上堆满了心疼和理解的温和笑容，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傻孩子，这太正常了！”博士的声音刻意放得轻松，带着一种“专家”般的笃定，“巨大的悲伤和创伤，有时候会启动大脑的保护机制。


    就像……嗯，就像电脑遇到太强的冲击，会自动把一些重要的文件暂时‘隐藏’起来，免得系统崩溃。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一种表现，医学上很常见的！”


    星晚点点头。博士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充满了科学的权威。她接受这个说法，因为它“理所当然”，因为它来自她目前唯一可以信赖的博士。


    可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微小的声音在嘀咕：‘保护机制？那为什么连老妈煎糊鸡蛋的糊味都记不住？这保护得也太彻底了吧？简直像被格式化了！’  这份异样感，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无声地扩散开去。


    悲伤或许有形状，有重量，可以哭泣，可以宣泄。


    而这种记忆的褪色与断层，却让她感觉自己存在的根基正在动摇、碎裂。仿佛她与这个世界最深、最温暖的羁绊——那份由血脉亲情构筑的归属感——被某种无形的、粗暴的力量彻底抹去了。


    她是谁？她从哪里来？这些冰冷的问题如同带着倒刺的藤蔓，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


    “看，就是她……”


    “听说她父母都不在了，好可怜……”


    “她总是一个人，好奇怪……”


    “嘘！小声点，别让她听见……”


    细碎的议论声飘来，星晚只是将头埋得更低，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书包带。她不需要同情，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靠近这片喧闹的温暖。


    四周是欢声笑语的海浪，她却只能感受到脚下冰冷的礁石和拍岸的寂寞。


    就在这时，一道温暖的声音穿透了雨幕和嘈杂，像一束光，毫无预兆地照了进来。


    “同学，你还好吗？”


    星晚抬起头，撞进一双清澈明亮、充满善意的眼眸里。是毛利兰。


    她撑着一把天蓝色的雨伞，微微弯着腰，关切地看着她。雨水打湿了她额前几缕碎发，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却丝毫不减她笑容的明媚。


    她身边站着工藤新一，那个总是带着点小大人般骄傲神情的男孩，此刻正有些不耐烦地拽了拽兰的袖子，小声嘀咕着：“兰，别多管闲事啦，雨这么大，我们快走吧。”


    但兰没有理会他。她看着星晚被雨水打湿的肩膀和略显苍白的脸，毫不犹豫地将伞向前倾斜，遮住了星晚头顶那片冰冷的天空。


    “我叫毛利兰！淋雨会感冒的哦！”兰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暖，“你家住哪里？我们一起走吧？”


    那把小小的天蓝色雨伞，瞬间在星晚灰暗的视野里撑开了一片小小的、干燥而温暖的天空。一股陌生的暖流，毫无防备地冲垮了她心中冰冷的堤坝。她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紧，最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小声说：“……谢谢。”


    “不用客气！”兰的笑容更灿烂了，自然地拉近了距离，“你叫什么名字呀？”


    “林星晚。”


    “星晚？真好听的名字！像星星一样！我是兰，他是新一。”兰热情地介绍着，顺便把试图溜到伞外的新一又拽了回来，“新一，你也过来点，别淋湿了！”


    新一撇了撇嘴，推了推眼镜，虽然一脸“真麻烦”的表情，但还是乖乖地靠了过来，只是目光落在星晚身上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他注意到这个女孩的穿着和气质不一般，眼神里的疏离也不同于普通的害羞。


    三人挤在一把伞下，朝着校门外走去。伞下的空间狭小而温暖，兰身上淡淡的、像是阳光晒过被子的清新味道萦绕在鼻尖。


    星晚能感觉到兰的手臂轻轻挨着自己，传递着真实的体温。她僵硬的身体在这样温暖的包围下，一点点放松下来。


    听着兰叽叽喳喳地分享着班上的趣事，新一偶尔插嘴吐槽几句，星晚只是安静地听着，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了一点点。


    走到校门口，一个略显圆润的身影正焦急地张望着。看到星晚，他立刻眼睛一亮，小跑着迎了上来，雨水打湿了他花白的头发和胡须也毫不在意。


    “星晚！星晚！这边！”阿笠博士挥舞着手臂，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慈爱和担忧。他穿着那件标志性的白大褂，外面胡乱套了件卡其色的旧风衣，显得有些笨拙，但那份关切却无比真挚。


    “博士。”星晚轻声唤道，走到他撑开的大伞下。


    “哎呀，可算出来了，雨这么大，没淋着吧？”阿笠博士弯下腰，仔细打量着星晚，用袖子擦了擦她肩头的水渍，又摸了摸她的头发，“快，快回家，博士给你煮了热牛奶！”


    “阿笠博士！”新一看到熟悉的身影，立刻出声打招呼，语气熟稔，“你怎么在这儿？”


    “哦！是新一啊！”阿笠博士看到新一，脸上的笑容更慈祥了，显然两人非常熟悉，“我来接星晚回家。星晚是我老朋友的女儿，和你们不同班，现在由我照顾。”他简单解释了一下，语气带着对晚辈的关爱。


    “博士，您好！”兰也礼貌地问好。


    “兰也在啊！好好好，都是好孩子！”阿笠博士笑眯了眼，然后转向星晚，“那我们回家吧？博士的车就停在那边。”


    星晚看了看博士停在路边的黄色甲壳虫小车，又看了看兰和新一，然后对博士说：“博士，我自己走回去就好，很近的。”她的语气平静而坚持，带着一种习惯性的独立。


    她不想麻烦博士特意开车接送，更习惯独自一人穿过那些安静的街道，仿佛那样才能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平复。


    阿笠博士愣了一下，看着星晚平静却带着疏离的小脸，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吧好吧，那你路上一定要小心！过马路看车！直接回家，别在外面逗留！到家给博士打个电话！”


    他像个操心的老父亲，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并且从车里拿了一把伞出来给了星晚——一把巨大的、印着“天才发明家阿笠博士”logo的彩虹条纹伞。


    “嗯，知道了。”星晚点点头，对着兰和新一也微微颔首，“再见，兰，新一。”


    “再见，星晚酱！”兰挥挥手。


    新一也点了点头：“明天见。”他看着星晚独自走向雨中的背影，又看了看一脸担忧的阿笠博士，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个女孩，似乎比想象中更复杂。


    星晚撑开了那把巨大的彩虹条纹伞，瞬间把自己罩在一片五彩斑斓的阴影下，像个移动的马戏团帐篷。


    她转身，朝着公寓的方向走去。冰冷的雨水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平复。她走过几个街区，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


    天色渐暗，巷子里的路灯昏黄，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摇曳的光晕。雨声在这里显得格外清晰，滴答滴答，敲打着屋檐和地面。星晚低着头，快步走着，只想快点回到那个安静却空旷的公寓。


    然而麻烦，就像巷子口那滩没及时清理的狗屎，总是在你最不想踩到的时候，精准地出现在你脚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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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雨天的转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