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原：“……”


    他彻底没了耐心，盯着她，冷笑一声，转头走了。


    周原刚走几步，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一看，是梁浩的来电。


    周原的心里正烦躁着，直接挂断了。


    两秒后，电话又打来。


    他又划掉。


    又过了几秒，电话锲而不舍地打了进来。


    周原不耐烦地接了起来：“你最好有事！”


    “原儿！”还没等他说完，梁浩就急迫地大喊：“那个林炎……出大事了！”


    周原的脚步一顿。


    猛地一回头。


    ……林炎还在。


    她还站在刚才的地方，一动不动，半垂着头，神情像是强忍着倔强，冷硬冷硬的。


    可在这深浓的夜色下，她孤单柔弱的身形，却显得格外的孤寂、又落寞。


    周原烦躁地蹙了蹙眉：“什么大事？”


    “她好像……丢了！找不着了！”梁浩连珠炮一样地喊道：“听说，清梦的家里已经翻天了！林叔都要报警呢！我们都准备出来帮忙找，你在家？也赶紧出来找吧！也不知道她去哪了？！天哪，她一个人……”


    周原：“她在我这。“


    “她……“梁浩猛地一顿：“什么玩意儿？！”


    周原简单说了一下，很快挂断了电话。


    还没过半分钟，林峰宇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小原！”林峰宇的声音紧紧发颤：“小瑜她……你真见到了？！她真和你在一块儿？！”


    “是。”周原一边大步走向林炎，一边讲电话：“我回家晚了，正好在路上碰见她。”


    “哦！她没事吧？！”林峰宇又急问：“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


    周原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林炎面前。


    林炎正垂着头缓解情绪，听到他的脚步，抬头看到他回来了。


    她下意识地怔愣住了。


    “是你爸打来的。”周原捂住手机的麦克风，对林炎悄声说：“他以为你丢了。”


    啊？！


    ！！！


    林炎瞬间睁大了眼睛。


    周原看着她，见她的眼神极度惊愣，又有着掩饰不住的无措。


    看来，她表面看起来倔强，内心却还依然是个怕家长的……“非小女生”的女孩。


    周原暗叹一口气。


    耳语说：“你爸问，你为什么这么晚没回。”


    林炎一听，惊慌起来。


    她不敢说她迷路了、又遇到坏人了，深怕她爸胡思乱想地担心。


    她大脑转得飞快，连忙极小声地回：“就说我在学习！”


    怕他没听清，又用口型补充：“学、习！”


    周原会意，对林峰宇说：“林叔……对，她在旁边……我放学时，正好在路边碰到她，就和她讲了会儿补习的事。我才发现，竟然这么晚了，耽误了她回家的时间，太抱歉了。”


    一边说，他一边打开了手机外放，好让林炎一起能听到电话。


    只听电话对面，林峰宇连声说：“原来是这样，没事，没事！叔叔和她说句话行吗？”


    周原看了林炎一眼。


    林炎紧张地点了点头。


    “行，林叔，您稍等。”周原又随口说了几句话，给她争取了一些准备时间，才把手机递给她。


    林炎已经深呼吸了好几下，接过来说：“爸。”


    “哎！小瑜！你没事吧？你在哪里？！爸爸现在就去接你！”林峰宇连声说。


    “不用，爸。“林炎下意识地拒绝，瞅了瞅前面的路：“我……我没什么事……快到家了。”


    林峰宇问：“你刚才在哪和小原讨论补习？怎么也不看时间？这么晚了！”


    “在路边。“林炎说：“我……我有几道数学题弄不清楚，请教他，才耽误的。”


    林峰宇：“嗯，那快回来吧！你怎么回的？坐了小原家的车？”


    林炎怕她爸担心，心里想说是，又犹豫着看了看周原。


    周原用口型回应她：“随便说。“


    林炎有些尴尬，硬着头皮说：“啊……是。我……怕路远，就恳请能不能趁他家的车。他很好心，同意了。”


    林峰宇：“行，你这就对了！千万别一个人乱走。你一定要跟好小原……小原？”


    周原听到叫他，询问地目光看向她。


    林炎抿了抿唇，把手机递给了他。


    “林叔。“周原又听了一会儿林峰宇的嘱托，说：“行，放心吧，我知道了，会把她安全送到家的。”


    挂断电话，周原立刻打了一辆车。


    十分钟后，在小区门口下了车，周原和林炎一起走向她家。


    远远就看到林峰宇在焦急等待着。


    “你们怎么……走回来的？”林峰宇连忙迎了上来，惊问周原：“你家的车呢？”


    林炎紧张地看向周原。


    周原看了她一眼，随口编了个理由，云淡风轻地说：“我家司机还有事，在小区门口给我们放下了。”


    “哦！哦！”林峰宇这才放心下来，拍了拍周原的肩膀：“好孩子！好孩子！叔叔太感谢你了！感谢你能接她回来！”


    “应该的。”周原随意笑了笑：“林叔，我先回家了。”


    林峰宇：“行！快回去吧。”


    林峰宇笑谈地送着周原，一直热情地送到拐角的路口，他才又回来。


    林峰宇瞅了瞅林炎，脸色严肃下来，叹了一口气，没说什么，带着她回到了家。


    一打开家门，林炎听到了里面的哭声。


    像是……林清梦在哭？！


    “回来了？！”孟婉跑来问。


    林峰宇：“嗯。”


    “你这个不听话的！”孟婉指着林炎，怒目瞪她：“你怎么没被人拐了去？！胆子可真够肥的，车也不坐！手机也不带！这么远，你居然要走回来？！你要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全都要怪清梦了？！你存心给我们家找不痛快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林峰宇厉声打断了她：“别说了！”


    林清梦坐在沙发边哭，眼睛一片红肿。


    听到这话，哭得更厉害了。


    “你……你就惯着她吧！”孟婉厉斥一声，又快步过去搂住了林清梦，心疼地不停安慰。


    林峰宇眉头紧皱。


    “走，回你屋。“他带着林炎，走到她的卧室门口，叹气说：“小瑜，你姐……欺负你了？“


    林炎眼睫低垂，摇了摇头。


    “唉！清梦有时说话冲了点，但她没坏心，你别计较。“林峰宇说：“只是……你是个知轻重的，不管多大的事，你怎么能……不坐家里的车呢？”


    外面，林清梦的哭声越来越大。


    林炎心里难过得要死。


    可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明明……


    从小到大，她放学一直是自己走回家的。


    以前从来也没人说过她这样不可以。


    见她不吭声，林峰宇又叹气说：“这里是省城，比不得咱们老家。在老家，你随便去哪，大家都认识，我也好找到你。可这城里，这么大，你要是丢了，我……去哪找你？！幸亏今天你碰到了小原，要不然……唉！算了，我也不多说了，你这么大了，也都明白事了。回屋睡觉吧，以后再出门，随时带着手机，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行不？”


    林炎点了点头。


    “去睡吧。”林峰宇见她回屋，才转头走向了客厅。


    林炎关上门，轻轻上了锁，后背紧紧贴到了门上，心里茫然又沉重。


    外面，传来林峰宇轻柔哄人的声音：“好了，乖闺女，不哭了，爸爸也没怪你。”


    “你都骂我了！”林清梦大哭：“我最讨厌爸爸了！“


    “赶紧把她送回老家去！”孟婉也带着哭腔说：“我真是受够了！自从她来，我们全家都被她搅得一团乱！丧门星！赶紧让她滚！”


    林峰宇说：“行了，别说了……声音小点。”


    孟婉：“我就要说！呜呜呜……”


    林峰宇：“好了好了，都别哭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又过了很久后，隐隐约约传来了说笑声。


    林炎离开门，把书包放到书桌上，静静坐到了窗前的暗红木椅上。


    窗外的夜黑的阴沉。


    天上的月亮被黑云遮住了，只有一片晦暗迷蒙的晕色。


    远方隐约闪烁着城市高楼上忽明忽灭的灯，像是随时都要完全黑下来。


    夜风吹大了起来，一阵一阵的，带来寒意。


    这座陌生的城市，一片灰黑的冷寂。


    林炎忽然很想回“家“。


    虽然她也不知道，她现在的“家“，究竟在哪里。


    她茫然地看着那片窗外的夜，不知过了多久，视线渐渐模糊，她朦朦胧胧地闭上眼睛，渐渐趴到桌子上，进入了梦乡。


    天上的阳光好灿烂啊！


    林炎用手遮了遮眼，惊愣地看着眼前。


    她看到了破旧低矮、却又格外温馨的初中校园，熟悉的浅砖黄色的教学楼，楼前那颗古老硕大的她双手都合抱不住的大槐树，热闹奔涌向食堂的同学们，她熟悉的一张张笑脸，还有她身旁……那个曾经每天都和她形影不离的温柔女生。


    “黎小玲！”林炎惊喜地叫着身旁的女生：“我怎么在这里？”


    黎小玲穿着米色的花领上衣，浅黄色的棉布裙子，一边走着，一边温柔笑说：“你一直在这呀！你今天想吃什么？”


    林炎觉得万分不可思议，嘴上却脱口而出：“我……我要吃二食堂的铁板烧夹饼！昨晚我见咱们班有人吃，好香啊！”


    “太好了！我也正好想吃那个呢！“黎小玲柔声笑说：“那咱们赶紧去吧！”


    林炎连连点头，和她并肩走着。


    “炎！小玲！”有熟悉的同学时不时向她们打招呼，笑问：“吃什么？”


    “铁板烧！”林炎笑说。


    “走啊，一起。”陆续有朋友一起结伴过来。


    一路上，她们说说笑笑个不停。


    林炎蹦蹦跳跳的，有时和人搭话，有时笑着亲昵转到黎小玲这边，和她不停聊着班里好玩的事儿。


    泛着白光的太阳温柔照耀。


    林炎心理欢欣，整个人像是在云端一样，轻飘飘的，开心极了。


    走着走着，却忽然，眼前变成一片灰暗。


    一阵呼啸的黑风忽然狂暴地卷来，瞬间后，周围的人突然都不见了。


    校园没有了，同学没有了，黎小玲……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只剩下林炎一个人。


    林炎惊恐地独自站着，四顾茫然，大声疯狂地喊黎小玲的名字，脚下的地面却忽地“劈里啪啦”裂成一条缝，她猛地坠入一个巨大的阴湿冰冷的黑洞中。


    黑洞一圈长满荆棘，硕大的黑色毒蜘蛛密密麻麻地爬行，洞里黑暗幽深。


    下面有无数只狠力张牙舞爪的凶恶猛兽，都在向她长着血盆大口，垂着数不尽的粘液口水。


    “啊！！！”


    林炎吓得脑袋轰鸣，惊恐大叫。


    却突然间，洞口上方传来一道隐隐约约熟悉的低沉声音：“来，抓住我。”


    一只手轻轻伸到她眼前。


    林炎震惊地抬起头，远远看到了一位少年。


    他站在半空中的云雾之上，穿着一身高贵无暇的白衣，身形清瘦又挺拔，气度不凡，周身泛着辉煌夺目的光彩。


    林炎感觉他有些熟悉。


    可他的面庞，林炎却怎么也看不清。


    他明明离她很远。


    可他那只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却像是从云中穿梭过来的一样，沉稳而有力地伸到她的面前。


    好像……要带她离开这个极度危险的地方。


    林炎怔怔的，本能地想要抓住他的手，可心里却又莫名地犹豫起来。


    正踌躇间，忽然，少年不见了。


    黑色的狂风再次袭来，卷起林炎，猛地把她往下沉沉甩去。


    下面的猛兽疯狂向她嘶吼，在她将要坠入一张牙齿巨大锋利的猛兽口中时。


    “啊！”林炎惊叫一声，忽地惊醒，身上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是一场梦。


    林炎怔愣了好久，缓缓看了一眼电子钟。


    半夜2点多。


    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最近一段时间，林炎经常梦到黎小玲，今夜也是如此。


    林炎并不奇怪。


    但是，那些可怕的猛兽，她却是第一次梦到。


    还有，那个奇怪的白衣少年……


    是谁啊？！


    林炎惊疑不定，又觉得烦躁。


    简直莫名其妙！


    她怎么会做这种奇奇怪怪的噩梦！！！


    正胡思乱想着，林炎的脑海中忽然有一道火花闪过，莫名的，她想起一件事……


    今晚回家，打完车，她当时好像……忘了给周原打车钱？


    ！！！


    对，她肯定是忘了！


    甚至，她好像连感谢的话都忘了给他说！


    一瞬间，林炎心中懊恼极了，又格外尴尬。


    林炎很怕欠别人的钱。


    更怕欠别人的人情。


    这种亏欠，令她万分不安。


    林炎连忙从枕头边摸来手机，点开微信，下意识地打开和周原的聊天对话框，心中涌起一中冲动。


    ——很想立刻给他转账还钱。


    可现在是半夜，她又怕万一打扰了他睡觉。


    只好强行忍住了。


    静谧的夜，林炎轻手轻脚地去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上睡衣，勉强逼自己闭上眼睛，再次睡下。


    她睡得不踏实，有两、三次迷迷糊糊醒来，看了一眼手机，时间都还早。


    她只能再闭上眼睛。


    当又一次自然醒来，晨光从深灰色的窗帘微微透进了房间，林炎迷蒙着眼打开手机一看。


    五点五十。


    她打了一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起来去洗漱，又冲了个澡。


    等她穿好外出的衣服，一切收拾妥当，打开手机一看——


    快六点半了。


    林炎估计，大部分同学应该都也已经睡醒了。


    她欣喜起来。


    连忙打开微信，调出和周原的对话框，火速点开了转账界面。


    盯着要输入金额的界面框，林炎沉思了片刻。


    欠周原的打车费：总共8元。


    ——她理应全付。


    欠周原的人情：提醒她走错路、陪她同行、救她于水火之中、帮她安抚父亲……


    这些折算下来，多少钱才合适呢？


    说实话，林炎的内心一直认为人情无价。


    但很可惜的是，她银行卡里的资产是有限的。


    按理说，她应该把自己的900多全给他。


    可林炎又担心，万一以后她再不小心欠了谁的人情债，她拿什么来还呢？


    林炎内心一边唾弃自己的私心和抠门儿，一边慢慢输入了一个数字。


    “668”。


    66，祝福他“六六”大顺。


    8，祝愿他能一直发财。


    棒！


    林炎思考妥帖了，觉得这个金额非常完美，立刻点击转账，输入密码，发了出去。


    几乎两秒钟都不到，对话框里收来一条回复。


    周原：【？】


    林炎盯着这个“？”，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丝丝尴尬。


    斟酌着措辞，回道：【打车费，还有，昨晚的事，感谢您。】


    点完发送，林炎便一直盯着对话框。


    两秒钟后，对话框没有动静。


    十秒钟后，依然没有。


    又足足过了三分钟……始终没有收到周原的回复。


    他又睡了？


    吃饭去了？


    还是没有看到她的消息？


    ……


    林炎又等了两分钟后，眉间轻轻蹙起，心中隐约有了一丝不安。


    她抿了抿唇，把手机放进裤子口袋里，拿起书包出了房门。


    吃过早餐。


    去学校的路上，林炎坐在车里，斜靠着车窗，手里紧紧握着手机，还在等待着回复。


    她时不时垂下头，打开看一眼。


    聊天框里却一直没有动静。


    她等得渐渐焦急起来。


    上下乱翻了一会儿，随手点开了周原的头像。


    像是一张夜空图，图片很晦暗，漆黑的夜里，只有一些若有若无的黯淡星星。


    林炎蹙了蹙眉。


    她感觉周原看上去挺阳光的，甚至可以说……夺目而耀眼。


    怎么却用这样灰暗的头像？


    “小瑜。”耳边忽然传来她爸的声音：“带手机了？”


    林炎莫名地惊慌了一下。


    她飞快退出了周原的头像，又迅速连按几下，退出了微信界面，锁了屏。


    “嗯。”她应了一声：“带了。”


    林峰宇一边开车，一边扫了一眼后视镜，见她慌乱的模样，笑了一下：“你不用紧张，偶尔玩一会儿手机没事的。学校虽然规定不让带，你只好收好，不要乱玩，别耽误学习就行了。”


    林炎隐约有些心虚。


    虽然连她自己都不太明白，这种奇怪的心虚的感觉是为什么。


    林炎不自在地抓了抓脸：“好的，爸，我知道了。”


    林峰宇从后视镜又看了一眼林清梦。


    林清梦斜躺在沙发座上，低头看着手机，笑得嘎嘎直乐。


    林峰宇笑问：“清梦，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林清梦：“同学发的，搞笑视频。”


    林峰宇笑着点头，“给你妹妹也发一下，让她也开心开心。”


    “……”林清梦翻了一个大白眼。


    林峰宇却丝毫不觉得这个提议有什么不妥，温和地笑说：“我小的时候，和你们二叔、大姑他们，也是成天打打闹闹。谁家的兄弟姐妹不这样？也不影响感情深。你们哪！等长大了就知道了！还是亲人最亲！”


    林清梦轻哼了一声，瞥了瞥嘴，自顾自地又玩手机。


    林炎沉默，扭头看向窗外的景色。


    到了学校，林炎从后门走进教室，见班里同学已经来了一大半。


    她往窗边扫了一眼。


    周原已经在座位上了。


    被四、五个男生围着，一起说笑闲聊。


    他嘴边噙着笑意，慵懒地靠墙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忽然，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点了几下，像是在……回消息吗？


    林炎心念一动。


    赶紧匆匆回到座位上，把书包放好后，拿出手机，低头用手遮挡着，小心翼翼地打开微信。


    和周原的聊天框，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


    林炎紧紧蹙眉，猜不透周原是什么意思。


    是……没空回复她吗？


    很快到了上午的大课间，林炎埋头做了一会儿数学题，中途休息时，她揉了揉有点酸的脖子，见周围有不少座位都空了。


    林清梦和梁浩都不在。


    周原却是在的。


    他悠闲地坐在座位上，一只手伸进桌斗里，微微低着头，看样子应该是在看手机。


    林炎忽然有一种冲动。


    她垂下头，小心翼翼地把手机从书包里拿出来，打开微信，给周原发了一条消息：【你在吗？】


    几秒钟后，她听到周原一声轻嗤。


    林炎：“……”


    接下来，她又静静地等了将近五分钟，周原一直低着头看手机，却始终没有回复她。


    林炎的心里沉了下来。


    她紧紧攥着手机，退出微信，烦躁而用力地翻来翻去，不知不觉地，又一次翻到了通讯录，点开“黎小玲”家的固定电话，盯着看了会儿。


    林炎一个冲动，忍不住拨了过去。


    并低头迅速塞上了耳机。


    林炎的嗓子眼瞬间提了起来，片刻后，耳机里传来熟悉的女中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林炎挂断了电话。


    把头趴在桌子上，沉沉叹了一口气。


    正沮丧时，忽然，耳边传来“咚”的一声响。


    额头贴着的课桌也随之极轻极轻地震动了一下。


    谁？！


    敲她的桌子干什么？


    吕……老……师吗？！


    ！！！


    完了完了！


    林炎心中一震，慌忙把手机猛地塞进书包里，两手立刻拿上来，上身笔挺坐直，把自己的表情迅速调整到无比“乖巧又无辜”的状态，抬起眼睛一看——


    看到了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林炎：“……”


    周原坐在自己位子上，身体斜向她这边微倾，修长的手指还放在她的课桌上，又轻轻叩了一下。


    他瞅着林炎，低笑着说：“偷玩手机呢？”


    “……”


    “你偷玩手机违纪的次数，可比我多多了，还笑我？！”林炎在心里暗自腹诽。


    她的神态放松下来，语气微凉，反问：“有事吗？”


    周原微微敛起了笑意，面容淡然：“撤了。”


    “什……什么？”林炎刚一问出口，忽然就明白了。


    他让她把转账撤了。


    林炎不自在地轻蹙眉，尴尬地抿了抿嘴：“是为了向您表示感谢，您……“


    “不用谢。”周原说：“撤了吧。”


    林炎还是想坚持：“还是请您收了吧！钱不多，我也是聊表心意，你昨天帮助了我，我实在过意不去……”


    “嗯？”周原盯着她，觉得好笑：“你觉得，我昨晚是为了钱？”


    “不，不是！”林炎当然知道他是出自好心，可正是因为这样，她更加不想亏欠他：“我只是想……补偿你。”


    “用钱补偿。还668……亏你想得出来。”周原气乐了：“林炎，你就是这么和人交朋友的？”


    交……朋友？！


    林炎看着他，怔然。


    “咱们是……朋友？不……不是吧？”


    周原挑了一下眉，他向后靠向墙，呵笑一声：“那我们是什么？”


    林炎垂下眼，试探着低声说：“陌……生人？”


    陌、生、人。


    周原看着她用纯真又无辜的表情，说出这样三个字，心里万分无语。


    他盯着她好一会儿，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林炎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给她点赞？不可能。


    估计是嘲讽。


    她抿了一下嘴，眼睫又落了下来。


    只是，她还记挂着要给他钱的事。


    既然不可能做朋友，更应该赶紧还清欠他的债。


    “那些钱。”林炎再次低声提醒：“恳请收下。”


    还恳请。


    周原轻啧了一声。


    “你不想欠我的钱，也不想欠我的人情，对吗？”他幽幽地问。


    林炎连忙点头：“对！”


    “可是，我也不想收呢，陌、生、人。”周原冷笑一声：“只好委屈你，欠着吧。”


    说完，他转回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


    林炎拿出手机一看，他拒绝了转账。


    她的眉头紧紧蹙在了一起，心里沉沉的，尝试着鼓起勇气，叫了他一声：“周、原？”


    周原充耳不闻，完全不理她。


    他收起手机，随手拿起一本书，沉默地翻看起来。


    没一会儿，有几个外班的男生路过教室前门口，远远地笑喊他：“原儿！中午打球。”


    周原神态自若，悠闲地笑回：“行啊。”


    林炎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垂下眼。


    趴到桌子上，闭上眼，补起了觉。


    不知怎么的，她感觉，心里莫名空了一块。


    这种感觉像绵绵密密的隐形的针，悄无声息地扎着她的心脏。


    “朋、友。”


    她反复默念着这两个字。


    心里发觉——


    她好思念黎小玲。


    可林炎却联系不上黎小玲了。


    家乡遥远，林炎又没有办法现在就回去找她。


    思来想去，林炎恍惚想起，黎小玲的表弟好像在省城读书，可在具体在哪所学校，林炎也不清楚，甚至连名字，林炎都记不太清了。


    她忧伤地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又直起身子，埋头做起了题。


    转眼到了晚饭后。


    林炎从食堂回来，稍消化了一会儿，便一直聚精会神地学习。


    还没到晚自习，班里的同学陆续回来了，叽叽喳喳喧闹着。


    林炎都充耳不闻，正苦思冥想着一道难题，忽然，她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林炎。”


    林炎转头一看，是一位同班女生，指向后门外说：“有个小男生找你。”


    “啊？！”林炎十分惊异：“谁？”


    “不认识。”女生说完便走了。


    林炎心里纳罕，瞅向后门外。


    只见有几位女生正凑在一块儿说笑。


    ——哪里有什么“小男生”？


    这个陌生的一中，有谁竟然会认识她？！


    一旁的梁浩正前倾着身体，和周原聊球赛。


    听到这动静，梁浩挑了一下眉，盯向林炎，啧笑：“小……男……生？谁呀？”


    林炎皱了皱眉，不想理梁浩。


    她犹豫片刻，放下笔，走到了后门外的走廊。


    四下一望，看到左侧的墙边，瑟缩站着一位男生，手里提着一个大塑料袋。


    他个头不高，皮肤略黑，眼睛圆圆的，模样儿隐约有点熟悉。


    “你……找我？”林炎问。


    男生点了点头，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我姐让我带给你的。”


    “你姐？”林炎震惊地问：“那你是……”


    “我是孙天星。”


    孙、天、星。


    林炎默念这个名字，忽然脑海中一闪，她惊喜道：“天星？你是黎小玲的表弟？！”


    孙天星点了点头。


    林炎心中充满了一阵狂喜。


    “他乡遇故知”，在这一刻，她明白了此句话的含义。


    孙天星的模样和黎小玲有几分相似，林炎越看越觉得亲切，忍不住瞅了又瞅。


    孙天星微垂下眼，把塑料袋塞进林炎的手里：“你拿着吧，我……回班了。”


    林炎打卡袋子一看，竟是十几张焦饼。


    “是小玲奶奶亲自做的吗？我最爱吃这个了！”林炎更加惊喜。


    孙天星点了点头，又要告辞。


    “你别急着走呀。”林炎很激动，好不容易见到一个熟人，一串串问题都蹦了出来：“太巧了！你竟然也在这个学校，读几年级？哪个班？你怎么找到我的？！我没和小玲说呀。”


    “我在初三四班。”孙天星低头说：“我见高中红榜有你的名字，猜到是你。我姐不知道你在哪里，她只是让我带过来，万一见到你了，就给你。”


    “原来如此！我太幸运了！”林炎连连笑着点头，又焦急地问：“你姐家里电话怎么打不通呢？”


    “她搬家了，电话也换了。”


    孙天星说了一串新号码，又补充说：“你最好周末打，她现在住校，平时不回家。”


    林炎连连点头，在心里把号码默默记住。


    “我走了。”孙天星再次告辞。


    “好，多谢你了呀！”林炎万分感谢，笑说：“好表弟！”


    林炎正要送孙天星离开，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旁边趴着栏杆聊天的几位女生，从刚才就一直窃窃私语地笑，时不时偷瞥孙天星的背后，指指点点。


    等孙天星转身，林炎仔细瞧了一眼。


    只见他后背的衣服上，用透明胶带贴着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大字。


    “我是黑猩猩。”


    还画了一个充满嘲笑意味的鬼脸。


    林炎一怔，眉一下紧紧皱了起来。


    她上前一把把那张纸撕了下来，猛地一甩：“哪个坏蛋贴的？！”


    孙天星转头一看，脸色一下涨红，目光变得暗淡。


    “没有谁。”他夺回纸，抿着嘴，羞愤地揉成了一团。


    林炎意识到，估计是有人在刻意欺负他。


    “不用怕，有事就给我说。”林炎愤慨不已，连忙劝他：“姐姐我会为你撑腰的！”


    孙天星沉默，低头快步走了。


    林炎看着他远去，一直走到初中部的教学楼，拐个弯不见了。


    林炎叹了口气，垂着眼，回到了教室。


    把袋子放到了桌上，怔怔出神。


    “怎么有股子焦香味。”梁浩凑近袋子闻了闻，有点流口水。


    可他瞅了瞅没有任何品牌logo的平凡塑料袋，又有些疑虑：“这能吃吗？谁送你的三无产品？”


    林炎回了神。


    听到这话，一下就不乐意了。


    “当然能吃！”她用塑料袋垫着手，干净地掰了一块焦饼，放进了嘴里。


    啧，有酥又脆，又有一种余韵悠长的焦香。


    就是这个味道！


    林炎一瞬间，感动的快要热泪盈眶。


    梁浩咽了咽口水，眼睛紧盯着她手里的焦饼，嬉皮笑脸地笑：“你故意馋我的吧？”


    林炎看出来他想吃。


    便把袋子往他那边轻轻推了一下。


    梁浩眉毛一挑：“我可以尝？”


    林炎点了点头。


    梁浩没和她客气，也用袋子垫着，掰了一块，吃了几口。


    “嚯！那里买的？味道不错啊！”


    “哼，哪里都买不到！”林炎心里舞动起来，表面上却是十分矜持，淡淡地说：“我好朋友的奶奶亲手做的。”


    林清梦正在戴着耳机做题，闻到了香味，转头一看，梁浩在吃。


    她问：“什么呀？这么香。”


    梁浩把干净的地方掰给她，递到她嘴边。


    林清梦：“不错啊，哪儿买的？”


    梁浩笑说：“小林炎的好朋友的奶奶做的。”


    林清梦一愣，瞥向林炎，不可置信：“你还有好朋友？！”


    林炎不大高兴：“我当然有！”


    正说着，身后有一位女生拍着梁浩问：“你们吃什么呢？这么馋人。”


    “来，都尝尝。”梁浩拎起袋子就要分，拿到半空中，才想起不是她的。


    他讪讪地笑看向林炎：“可……以吗？”


    林炎自然很愿意分给大家，点头说：“可以的。”


    梁浩便热情地分给了周围的同学，大家一起“咔哧咔哧”嚼了起来，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梁浩又拿了一块递给前桌：“原儿，尝尝。”


    周原随手翻着书，身子稍微向后靠，嗓音散散淡淡：“不要。”


    梁浩：“尝一口呗，小林炎好心分给大家的。”


    周原呵笑了一声：“吃她的东西，恐怕不太合适。”


    梁浩摸不着头脑：“怎么不合适？大家都有份啊。””


    “我还是不要越界吧。”周原轻啧了一声，淡淡地扫了林炎一眼，又收回了目光：“毕竟，我只是陌、生、人。”


    “……”梁浩：“你说什么玩意儿？”


    这些话，林炎都听进了耳朵里。


    她不自在地垂下眼睑，抿了抿唇。


    心里无端地觉得有一丝酸涩。


    自那以后，她和周原好像真的成了“陌生人”。


    每天形同陌路，毫无交流。


    林炎每天沉默寡言，独自学习、吃饭。


    但她心里存着热情地希望，一直等待着周末，准备和黎小玲打电话。


    不幸的是，一连三周，她打电话时，黎小玲都不在家。


    要么还没回来，要么去亲戚或同学家了。


    黎小玲也没给她回电话。


    林炎的心，从殷切期待，慢慢凉了下来。


    又是一个周六的早上，林炎在餐厅低头喝南瓜粥时，又一次被伸着懒腰下楼来喝水的孟婉看到了。


    “丧门星，怎么还没回老家呢！”孟婉很低声地咕哝着：“成天在我眼前晃悠，真晦气！”


    南瓜粥卡在林炎的喉咙里，差点没咽下去。


    她气得脸上涨红。


    林峰宇出差不在家，林炎不想惹麻烦，只能假装没听到。


    回到房间，林炎实在难受地呆不下去，给林峰宇发消息：“我想去学校自习。”


    林峰宇很快电话打来，说安排司机送她去。


    林炎收拾好书包，准备出门时，孟婉在客厅摔了电视遥控器，指着她：“我一会儿要带清梦去上补习班，你竟然和我们抢车用？你成天怎么那么多破事儿？老实在家呆着不行吗？！”


    林炎紧握着拳，强忍着火：“我坐公交车去。”


    她最近听说，可以坐公交车上学。


    到了附近车站，她研究了一下路线，转了两趟车，去了学校。


    在教室里，她沉默地埋头学习。


    直到中午抬起头，她才发现，班里有十几位同学都来自习了，大部分是住校生，还有几个走读生。


    梁浩和周原竟然也在。


    梁浩坐在林清梦的座位上，趴着在睡觉。


    周原在窗边安静地做题。


    他姿态悠闲地坐着，左手支着脸，右手拿着一支钢笔，在一张卷子上轻松写着。


    不知过了多久。


    周原似乎心有所感。


    他笔尖忽地一顿，转头看向斜后方。


    四目将要相对时，林炎一惊，慌忙匆匆移开视线。


    她撂下笔，快步走出了教室。


    她肚子已经饿了。


    好在今天去食堂的人不多，不需要抢饭，她的步伐不紧不慢。


    忽然有个男生迎面走来，拎着一个馒头袋子，低垂着头走出食堂。


    模样像是……


    “孙天星？！”林炎试探着叫他。


    孙天星瑟缩地抖了抖，下意识地后退，抬头见是林炎，才松了一口气。


    林炎见他右脸微肿，眼角青紫了一块，吃惊地问：“你脸上怎么了？”


    孙天星垂着头沉默。


    林炎：“被谁弄的？”


    孙天星的脸紧绷着：“你别问了。”


    林炎心里很难过。


    她忽然想起，去年黎小玲说，她表弟天星父母离婚了，天星跟着再婚的爸爸去省城。


    省城，多高大上啊！


    当时她们感慨，不知道省城该有多繁华。


    天星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


    却没想到，孙天星竟是背井离乡，过着这样的日子。


    “你还没吃吧？”林炎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馒头，想了想，笑着说：“正巧，我要请你吃饭呢，你现在有空吗？”


    “请我？为什么？”孙天星问。


    林炎笑说：“以前你妈在你表姐家，请我吃过好几顿呢，我总得还的吧！走吧，咱们一起去吃。“


    孙天星起初不愿意，林炎好说歹说，他才点了点头，一起去了食堂。


    今天食堂只有二楼营业。


    林炎和孙天星正排着队，忽然听到身后一阵骚动。


    有几位女生推搡着笑，激动地悄声低语。


    “他……快看……那个他来了！周……”


    “真的？！哪里？在哪里？！”


    林炎还以为是哪个明星人物来了。


    转过头，顺着她们的目光一看——


    是周原和梁浩说笑着走进食堂。


    “……“


    孙天星也转头看了一眼，低声说：“是学神。“


    林炎：“谁？”


    “周原。”孙天星向她解释：“你不认识？”


    林炎很惊讶：“你认识他？”


    说话间，正好排到他们，林炎和孙天星打好饭菜，找了个位子坐下。


    “大家都认识吧。”孙天星说：“他在学校挺有名的。”


    林炎也看出来了。


    不过，这和她没什么关系。


    “你每周六都在吗？”林炎随口转移了话题。


    不知不觉，两人聊起家乡的事。


    林炎十分开心。


    “哟，我才看到。”正聊着，忽然梁浩端着盘子走来了，瞅着林炎，又扫了一眼孙天星，吊儿郎当地笑：“什么情况啊？”


    林炎瞪了他一眼。


    “啧，怕！好凶的妹妹！”梁浩一笑，坐到了不远处的餐桌上。


    周原坐到了梁浩对面。


    “原儿。”梁浩朝林炎的方向努了努嘴，悄声说：“刚才看到没？小妹妹竟然会笑呢！”


    周原：“……”


    梁浩：“这小男生是谁？她竟然对着他笑！对咱们就是冷冰冰，啧啧。”


    “吃你的饭。”周原丝毫不看林炎。


    只用筷尾轻敲了一下梁浩的头：“我不管陌生人的闲事。”


    梁浩笑着躲开，没再说林炎了。


    “你认识他们？”孙天星很小声地问。


    林炎抿了一下嘴，低声说：“不熟。”


    正说着，忽然有一道紧张羞涩的女声响起：“同学，我有一道数学题，你能……教教我吗？“


    林炎转头一看，见不远处，一位扎着低马尾的女生拿着一本参考书，坐在周原旁边，满脸飞红地向他请教。


    梁浩嘻嘻地笑：“真是问数学题的？”


    周围不少同学都哄笑起来。


    马尾女生脸更红了，手轻颤着，但还是坚持看向周原。


    周原饭都还没开始吃，扫了一眼题目，给她讲了几句。


    “谢谢，我听懂了！”马尾女生收起书，却没走。


    她拿出手机，羞涩又紧张，又鼓足勇气，小声说：“我想……加个微信，可以吗？”


    “哟吼！”周围更加哄笑，无数八卦的目光聚焦了过来。


    周原沉默了一会儿。


    马尾女生的脸色渐渐僵住，但还在硬撑着。


    “你竟然带手机了？”周原忽地一笑，似是一本正经：“快收好，别被老师发现了。”


    马尾女生一愣，忽地“扑哧”笑出声来，神情放松下来，收起了手机：“知道啦。”


    “我不是……那个意思。”马尾女生想了想，红着脸笑说：“就……交个朋友，可以吗？我是三班的，叫王盼盼。”


    周原点头，随意一笑：“一班，周原。”


    “嗯！我认识你！”王盼盼笑着跑开了：“那我们可是朋友啦！”


    几个女生搂住她笑着推搡，一起出了食堂。


    原来这么简单，他就多了一个“朋友”。


    在他看来，朋友的定义是什么呢？


    林炎出神地想着。


    “林炎，你怎么不吃？”孙天星忽然问。


    “吃……在吃。”林炎回过神来：“你怎么叫我名字？叫姐。”


    孙天星：“听我姐说，你只比我大半个月。”


    林炎笑说：“对呀！所以，叫姐。”


    “……”


    孙天星：“你在我们初三，都算偏小的。


    林炎笑说：“是吗？小表弟。”


    “……”


    正说着话，忽然，不远处的梁浩吊高嗓子喊了一声：“钟昱！过来！“


    一嗓子嗷的半个食堂的人都看了过去。


    林炎被吓得筷子都差点没握住，也扭头去瞧怎么了。


    只见梁浩正指着一位男生。


    叫“钟昱”的男生在餐厅另一侧，像是刚打好饭，独自端着餐盘，在找座位。


    他没理梁浩，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假装没听见。


    “钟小昱！”梁浩又高喊：“在装没听见，是不？！”


    钟昱无奈叹了口气，只好认命地走来。


    “他是周原的好朋友。”孙天星忽然悄声说。


    林炎一愣，悄声问：“你连这都知道？！”


    “他俩以前在我们初中部，都是大神学长，一个万年第一，一个万年第二。而且，好像是同桌，每天形影不离。”孙天星一边小声说，一边羡慕地看向他们。


    林炎点了点头，忍不住又瞧向钟昱。


    钟昱身材高瘦，容貌俊秀出众，戴着一副金色框眼镜，气质斯斯文文的，又有一丝冰冷。


    他坐到梁浩旁边，盯着周原，眉头紧蹙：“你脖子怎么又受伤了？”


    林炎暗惊。


    扭头一看，果然见周原把衬衫衣领翻了上去，不自在地挡了一下脖子。


    “原儿不是一直这样？”梁浩见怪不怪地说：“成天梦游自残，我都习惯了。”


    梦、游、自、残？！


    林炎震惊，感觉万分不可置信。


    周原却丝毫没有要否认的意思。


    钟昱也像是毫不见怪，叹气说：“估计是什么精神病，还是去医院治治吧。”


    梁浩摇头哀叹：“听周叔说，已经找遍了名医，都治不好，难啊！”


    “行了。”周原嗤笑：“别搞得我快死了一样。”


    梁浩紧皱眉：“呸！说什么晦气话？！不就一点小毛病嘛！又不影响什么。”


    周原笑了笑。


    “对了。差点被你转移话题，蒙混过去！”梁浩忽然想起什么，又瞪向钟昱：“刚才，你为什么装没听见，故意躲着我们？！”


    钟昱扶了扶镜框：“没躲。”


    梁浩冷笑：“都躲我们大半个月了！还敢狡辩？”


    钟昱：“最近有点忙。”


    梁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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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忙个屁！”


    “……”


    梁浩又指着他，压低声音厉斥：“你可真行！开学第一天，你就一声不吭，直接转班走了！咱们仨好不容易分到一个班，你竟然叛变！说！为什么转班？！”


    钟昱说：“转着玩的。”


    梁浩冷笑：“呸！拿我们当傻子？！你知不知道？开学一进班，原儿就给你留了同桌的座位，特么的为了你，他不知道拒绝了多少人！连我，他都不让坐！放了学，他还默默等着你回来解释，想着你可能有苦衷。你可倒好，直接不理我俩了，天天绕着道走！什么意思？你针对谁呢？！”


    钟昱皱眉说：“没针对谁，只是……”他欲言又止。


    梁浩：“有话直说，别磨磨唧唧的！”


    钟昱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对了，我听说，林清梦突然有了一个妹妹？”


    林炎正在默默夹菜，听到这话，顿了一下。


    “别转移话题！“梁浩冷哼：“老实交待，为什么转班！”


    “……”


    钟昱默然。


    半晌，周原低沉的嗓音响起：“算了，不说这些了，吃饭吧。”


    钟昱这才松了一口气：“好兄弟，等以后，我再给你们解释吧。”


    周原：“嗯。”


    梁浩是个急性子，很想继续逼问，但听他俩都这么说了，只好冷哼一声，忿忿地吃起饭来。


    过了一会儿，钟昱又想起什么，忽然问周原：“对了，你是不是早恋了？”


    “……”


    林炎正在默默吃米饭，冷不丁听到这话，差点噎住。


    呛了一下，连声咳嗽。


    孙天星连忙把番茄蛋汤推到她面前，关切地问：“你没事吧？快喝点！”


    林炎连喝了几口，“没事、没事。”她低声说。


    那边，梁浩也震惊地差点喷饭。


    “早恋？你居然早恋？！这么大的事你竟然敢瞒着我？你个没良心的，你和谁在早恋？！”


    周原笑骂：“和你大爷。“


    “老子没大爷！赶紧老实交代！你……“梁浩说到一半，忽然发觉不对劲，猛地转向钟昱：“你放屁吧！我天天和他一块，他和谁恋啊？你听谁说的？！”


    钟昱盯向周原：“真没有？”


    周原向椅子背上一靠，气得直乐：“你说呢？”


    “我听孙静说，有天晚上，你送一个女生回家。”钟昱说：“我竟然会送女生？我觉得蹊跷，就猜测了一下。”


    周原一听，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


    梁浩问：“哪天啊？”


    钟昱说：“开学那天，他送了林清梦的妹妹，不是吗？”


    林炎听到这话，怔住一瞬。


    随后热气猛地一升，她从脖子到脸上，“唰”的一下都飞上了红。


    这人……在说什么胡言乱语？！


    开什么奇奇怪怪的玩笑！！！


    梁浩瞟了林炎一眼，嬉皮笑脸起来：“是，不过……也不一定是那种意思啦。”


    钟昱点了点头：“看来是我误会了，我只是听说，她妹妹挺漂亮的，以为原原动了凡心。”


    周原忍无可忍，一巴掌拍上钟昱的头，笑骂：“动你个头！我疯了吗？她才多大？！”


    钟昱捂了一下脑袋：“她不也是高一的？顶多就小一两岁吧？”


    “……”


    钟昱不依不饶：“那你为什么送她回家？”


    周原：“帮林叔的忙而已。”


    钟昱点了点头：“好吧，是我多想了。”低头吃起了饭。


    很快，梁浩转移话题，说起打篮球的事。


    几分钟后，吃完饭离开时，梁浩笑嘻嘻地瞅了一眼林炎：“林炎，拜拜喽。”


    林炎低着头夹菜，筷子微微一顿，心里万分无语。


    “林炎？”钟昱低声说：“这名字，怎么和清梦的妹妹……”


    话还没说完，他顿住了，仔细瞧了一眼林炎，又立刻扭头瞅向周原和梁浩，眼神里充满疑惑。


    梁浩忍着笑：“对，她就是。”


    又对林炎笑说：“帮你介绍一下，这是你钟昱哥哥哦。”


    林炎：“……”


    钟昱重重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同学。咳……你好。”


    林炎内心尴尬地抓耳挠腮，可又不愿丢份儿。


    于是尽量装得冷静，面容非常沉稳，冷静地说：“你好。”


    “在吃饭呢？”钟昱扶了扶眼镜，寒暄说：“那你吃着，我们……先走了，再见。”


    林炎假装沉静地点了点头：“嗯，再见。”


    直到他们三人走远，林炎才暗松了一口气。


    孙天星惊异地看向林炎：“你居然和他们这么熟？！我没理解错吧？周学神亲自送的那个女生是……你？！”


    林炎轻抓了抓脸，尴尬地“嗯”了一声。


    “天哪！”孙天星惊说：“那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林炎不自在地说：“就是同学，还算是……邻居。”


    “哦哦！那你们是朋友吧？”孙天星期盼地问：“你能帮忙，给我要个签名吗？”


    “……”


    林炎失笑：“他又不是明星，要他签名干什么？”


    孙天星说：“他中考可是全市第一！学神啊！那还不是明星？！他还……长得这么……不像我……唉！我好羡慕他。”


    孙天星的的目光渐渐暗淡下来。


    林炎微微皱起了眉：“羡慕别人干什么？你也不差啊！”


    孙天星低垂着头：“我的成绩都是……倒数的。”


    林炎问：“倒数第几。”


    孙天星的头压得更低了：“十二。”


    林炎见他这样难过，忍不住想安慰，便笑着说：“那你成绩不错啊！比我强好多呢，我可是倒数第一！”


    孙天星愣了：“啊？！真的？你……骗我的吧？”


    林炎说：“骗你干什么？我是压线生，妥妥的倒数第一。“


    孙天星：“那你还这么……开心？“


    林炎笑说：“哭也没用，还不如开心呢！再说，咱们也有好处——进步空间很大嘛！可以尽情奋斗！前途光明着呢！”


    孙天星愣了好一会儿，不自主地点了点头。


    他的前途……真的有光明吗？


    他在心里暗暗地想。


    孙天星是个慢性子，吃饭斯斯文文的。


    林炎风卷残云一样吃完饭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汤，等他也吃好了，便一起出了食堂。


    路过操场时。


    孙天星转头一看，篮球场上，周原他们都在正在打球。


    “姐，你要和他们打招呼吗？”孙天星悄声问林炎。


    林炎扫了一眼，尴尬地快步向前走：“不用，没那么熟。”


    “哦。”孙天星讷讷地说。


    拐过小路，回教室的路上，孙天星忽然往左拐了一下。


    “姐，我去那边散步一会儿，你……要去吗？”


    “行呀。”林炎刚才吃撑了，也正想消化一会儿，便随他一起去了。


    走到科技楼的前面，有一处僻静的小花园，此时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两人走去里面闲逛了会儿。


    “瞄……”一道声音悄然响起，孙天星连忙扭头，小步跑了过去：“小布丁！”


    “小布丁？”林炎诧异地回头：“谁呀？”


    “就是它！”孙天星轻轻揉着一只橘色小猫咪，笑着说。


    林炎十分惊异，小心走过去几步，不远不近地瞧着。


    “不用怕，它不挠人的。”孙天星笑着对林炎说：“来，你也摸摸它。“


    “不用不用。“林炎嘿嘿笑着，连忙摆手。


    她从来没养过小猫，不太熟悉，本能地拒绝。


    可见它实在太过可爱，又忍不住挪向前几步，凑近了看。


    只见小布丁躺在孙天星手里，眯着眼，一脸享受，竟没有一丝不悦和警惕。


    “它好像认识你。”林炎说。


    “嗯！我经常来找它。”孙天星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小布丁好像突然挣脱开了，眼巴巴地看着孙天星。


    “哦！我差点忘了，你又饿了吧？！”孙天星连忙把手伸进外衣口袋里，小心拿出一个保鲜袋，轻轻解开，抓出一把褐色小圆球，喂给小布丁。


    林炎惊奇地问：“这是什么？”


    “猫粮。”


    阳光下，林炎坐到一旁花坛台阶上，捧着脸，新奇又欣喜地看着眼前。


    埋头舔食的小猫咪，好可爱！


    孙天星很轻柔地摸着小猫咪的毛，侧脸温和而安静，小麦色的皮肤被晒得微微发红，更显得温柔可爱，像极了黎小玲。


    “啊呀！”孙天星见小猫咪吃得很慢，食欲一般，忽然想起来：“它可能渴了，我忘了给它带水喝！我得回班去打水来！”


    说着，就要站起来。


    林炎一听，连忙自告奋勇地说：“我去！”


    这里离教室有点远。


    但离侧门的小卖部很近。


    林炎飞跑去小卖部，买了一瓶纯净水，又兴奋地跑回来，递给孙天星，笑着说：“你快喂吧！”


    “对不起，又让你花钱买水。“喂完小布丁后，回教室的路上，孙天星说：“等我有钱了，还钱给你。”


    林炎笑说：“别瞎扯，我自愿喂的，哪需要你来还？！”


    孙天星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林炎觉得奇怪。


    孙天星缺钱吗？可他家好像并不穷。


    听说，他爸在省城做生意，家境还算不错的。


    “你的饭钱不够吗？”她试探着问。


    “我……”孙天星明显僵了一下，支支吾吾着，眼神躲闪，神色晦暗又低落：“没有、不够。我……先回班了。”


    孙天星转去了初中部的教学楼，垂着头、瑟缩着四处瞅了瞅，才小心上了楼。


    林炎皱了皱眉。


    她感觉到，孙天星可能遇到了什么麻烦。


    但他看上去并不想多说。


    林炎心里虽然担忧，但也不好贸然直接问他。


    只得叹了一口气。


    又剩下林炎一个人。


    林炎独自走在校园里，见小路上，有几个女生一起说笑着走过。


    她又想起了黎小玲。


    林炎走到学校操场的看台后面，一个极度偏僻、狭窄晦暗的走廊里。


    这里四下无人。


    林炎拿出手机，试探着拨通了黎小玲宿舍的号码。


    这是黎小玲的妈妈给的电话，林炎还从来没打通过，本来这次也不抱希望。


    一连“嘟——”了好几声，林炎很失望，正要挂断，忽然，电话接通了。


    “喂。”一道女孩的声音响起。


    声音有一丝丝的鼻音，但依然柔和，听起来很熟悉。


    林炎简直不敢相信：“小……玲？！”


    “你是？”黎小玲顿了两秒，又惊又喜：“林炎！”


    “对！我是！”林炎兴奋极了。


    黎小玲说：“天哪！终于联系到你了！暑假后几天，我去你家找你玩，去了好多次，都找不到你！你舅说，你爸突然把你接走了，去省城读高中去了，我都不敢相信！你怎么突然就走了呀？！咱们不是说好的，高中争取还坐同桌吗？！”


    林炎说：“是，我……我爸突然有事，他非要接我来，我……对不起啊。”


    “嗐！说什么呢，你去省城读省重点，那是好事呀！”黎小玲笑着说，声音有点哑，禁不住咳了一声。


    “你怎么了？”林炎一下紧张起来：“感冒了？”


    黎小玲说：“一点点着凉，没事。”


    林炎着急起来，连忙说：“你嗓子一哑，很容易就会发烧了，赶紧去医院看看吧！或者先吃点药，赶紧睡一觉！”


    “真没事。”黎小玲笑着说：“我都已经快好啦，放心吧！”


    林炎这才稍放心下来，又怕影响她休息，说：“那……等你彻底好了，咱们再说，你先赶紧歇着。”


    “别。”黎小玲笑着说：“好不容易和你聊会儿。听我妈说，你给我家打了好多电话？我妈接了十几通！”


    林炎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嘿嘿，想找你嘛。”


    “我前几周没怎么回家，周末去外婆家玩了。正准备今儿下午给你打电话，没想到这么巧，你先打来！”黎小玲笑着说：“我之前让天星给你带的焦饼，吃了吗？”


    林炎连连点头：“嗯！太好吃了！太感谢外婆了！”


    黎小玲说：“我本来都没抱希望呢，只是让天星带去试试。没想到，你竟然真和他一个学校，也太巧了吧！”


    林炎笑说：“就是，我当时看到天星时，都惊呆了！”


    两人说笑一会儿，黎小玲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林炎连忙问：“怎么了？”


    黎小玲低声说：“唉！想起天星，我就发愁。我之前听他说，他好像被班里同学欺负了。我挺担心的。可是，他又让我别告诉家里人，唉！”


    林炎愣了一下。


    想起孙天星垂头瑟缩的样子，也禁不住心疼起来，又觉得愤怒。


    “谁欺负他？我去看看！”


    “别！别！”黎小玲连忙说：“他要是知道，我给你说了，估计要生气了！”


    林炎一听，蹙起了眉。


    她大概能理解孙天星的心理，不愿把这些事告诉亲人朋友。


    禁不住心理更郁结起来。


    黎小玲说：“你在那里怎么样？你独自一个人，去那么大的省城，能适应吗？”


    林炎顿了一下，低声说：“我……我还行。”


    黎小玲说：“那就好！你爸挺疼你的吧？他孤身一人在省城，又只有你一个女儿，估计也是太想你了，才把你接过去。你也是终于幸福啦！能和亲爸天天在一起了！”


    林炎怔了一下。


    她忽然想起，在来到省城之前，她也是这么以为的。


    以为父亲孤身一人。


    以为父亲满心满眼里，只有她这个唯一的女儿。


    以为父亲太过思念她，不想骨肉分离，才非要接她过来。


    当时，她虽然万分舍不得黎小玲，舍不得熟悉的同学们。


    但她还是满怀着期盼，来到了这里。


    万万没想到。


    父亲竟然早已经有了一个新家。


    “炎？炎？”黎小玲听不到回应，疑惑地说：“没信号了吗？”


    “啊，不是，我……”林炎不知道该怎么说，声音低了下来：“我……挺……幸福。“


    黎小玲听出她的声音不对劲：“炎，你不高兴？“


    林炎连忙说：“没，就是有点……咳咳，思乡。“


    黎小玲笑了起来：“思乡，你这小词儿整的，还挺文艺。我要以为你在省城，乐不思蜀了呢？！”


    林炎嘿嘿地笑。


    正说着，忽然听电话那头有女生们的说笑声传来。


    “玲！去东湖聚餐！”


    “快走啦！”


    “小玲，你和谁打电话呢？”


    “……”


    黎小玲笑说：“和林炎。”


    “林炎？！”女生们有不少认识林炎，都跑来打招呼。


    “小炎子！”


    “哎！”林炎听到不少熟悉的声音，连忙笑着回应。


    女生们纷纷笑说。


    “听说你去了省一中？牛啊！你也太厉害了，怎么进的呀？！”


    “你怎么突然就走了！想我们没？”


    “炎，省一中好玩吗？有没有帅哥？”


    “……”


    大家七嘴八舌的。


    林炎只顾着笑，一时也不知道该回答谁。


    黎小玲笑说：“你们一个个问行吗？林炎可只有一张嘴！”


    大家哈哈大笑。


    “同志们快出发啦！”有一位女生说：“班里其他人催了，下次我们再和林炎说！”


    “好嘞。”大家应下来。


    黎小玲快速地说：“炎，我们班去聚餐，吃鱼，是东湖你最喜欢的那家鱼餐馆！”


    林炎啧笑：“你故意馋我是吧？”


    黎小玲嘻嘻笑说：“是呀！等你回来了，咱们还一起去吃！我挂啦！”


    林炎说：“好。”


    “嘟——”


    电话挂断了。


    周围忽然变回一片寂静。


    天气不知何时，已经渐渐转阴。


    林炎默默收起手机。


    垂着头，独自走回了教室。


    教室里空无一人。


    刚才，和黎小玲她们的欢声笑语仿佛还在耳边。


    而此刻，林炎独自坐在阔大又空空荡荡的教室里，忽然感觉到了孤独。


    空调很轻很轻地“嗡嗡”在响。


    冷风向下吹着，直直吹在林炎的左边身体上，她瑟缩起肩膀，搓了搓胳膊。


    她盯向空调，蹙着眉，忍不住心里感叹。


    ——省一中也太有钱了吧？！


    每个教室，居然都装了空调，还足足有六个！每个白天都一刻不停地吹着冷风！


    大部分时候，她觉得挺幸运的。


    只是今天，也许是天气降温了，也许是空调温度调的太低，她感觉格外地冷。


    林炎往讲台上瞅了瞅遥控器，试探着想过去拿，可犹豫片刻，还是放弃了。


    她从来没碰过这个遥控器。


    只见别的同学用过。


    毕竟是公用的空调，林炎感觉不好意思去挑。


    再说，等过一会儿，估计班里同学午休完，就要陆续回来自习了，万一他们嫌热……


    林炎暗叹了一口气，不再想这些。


    她摊开物理卷子，做起了题。


    满屋里静悄悄的。


    只有做题的沙沙声，还有偶尔停顿时，她搓着胳膊取暖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教室里响起“滴、滴”两声。


    林炎愣了一下，顺着声源一看，只见左边墙壁上的空调亮了起来。


    温度像是调高了。


    林炎脑海中还在被卷子里的题目占据着，只分出一根很短的弦儿，思考了一下这件奇怪的事情。


    ——这空调竟然会自动调温？！


    真高级。


    不愧是省城的高级空调啊！


    林炎轻啧一声，搓了搓胳膊，正要继续做题。


    忽然又传来一阵“嗡嗡”声音，只见空调的排风扇叶像上转去，一直吹林炎胳膊的风，也都跟着转向了。


    ？？？


    林炎一愣，向右后方一扭头，正巧和周原垂下的眸光遇上。


    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


    周原像是刚打完球回来，头发微湿，脸上、脖子上还有些许汗珠。


    他沉默把遥控器放回讲台上，又转身回来。


    林炎心里惊异。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竟然完全没有发觉。


    他调空调干什么？


    平时，梁浩打球回来，都是吵着太热，要给空调加大风力的。


    他怎么……


    该不会是……


    林炎心里惊疑。


    “谢……”林炎的嘴张了张，声音刚发出来，她忽然一个激灵，又赶紧咽下去了。


    ——她觉得自己估计又是……自作多情了。


    尴尬。


    她脸上微微发热，有些窘迫。


    也许是听到了她低声谢的那半声。


    周原的脚步一顿。


    “我冷。”他的嗓音沉稳，官方而客气：“可以调吗？”


    “可……可以。”林炎也连忙客气起来：“随便调，我都可以的。”


    “嗯。”周原回到了座位上。


    林炎埋头继续写题，等写完了，才揉了揉微酸的脖子，看向窗外。


    视线无意间扫过周原。


    他正在垂眼做题，神态很散漫，看上去情绪很淡。


    他的衣领立了起来，遮住了脖子上的伤口，只隐隐露出了两处红印的一角。


    有一处暗红色，像是已经结了痂。另一处的伤口很新，看上去血肉像是翻着的，口子还在裂着，微微渗血到了衣领上。


    这该有多疼？！


    林炎心里惊骇。


    她想起了一个月前的那晚，在小区里，见到他脸颊上的伤。


    好像也是这么严重。


    当时，她问了他，他反映强烈地回避了。


    梦游自残？


    她觉得不可信。


    林炎心里紧紧揪着，想问他怎么了，可有了前车之鉴，她又开不了口。


    更何况，这一段时间以来，周原对她很疏离，几乎完全就是把她当做了“陌生人”。


    “陌生人。”林炎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三个字，无可奈何地垂下了眼，又做起了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