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出声，吓得程渺捏着系带的手一抖。


    “衣服湿了贴在身上很难受，我脱下来晾一晾。”她只打算脱了外衫和中衣，里衣自是不打算脱。深秋的夜晚穿着又湿又重的衣服贴在身上，不冻死都算好的。


    魏清野声音冷冽：“出去脱。”


    程渺听了以后当下愤愤道：“有没有搞错，外面霜寒露重的。”


    越想越气，也不知道是谁把她扔河里不管，居然还嫌弃她想脱下来晾晾。她偏要和魏清野对着干，解系带的动作加快。


    带子解到一半，魏清野从后捉住了她的手。


    魏清野眸色沉沉：“人界的礼义廉耻还要我教你么？”


    程渺认真想了一会后恍然大悟——她在现代自由散漫惯了，当众脱个外衣不算什么的行为放在这个世界意义可大不相同。


    归家之情猛涨之后，程渺咬牙决定趁势刷好感度。


    她楚楚可怜：“可是穿这样的衣服真的很难受，你有什么法子能帮帮我么？”


    “没有。”


    “没有么？我现在实在好冷，你能不能……”说罢，她向魏清野贴近。


    魏清野如临大敌，制住她的手不让她靠近。


    程渺忽然瞥见了魏清野的耳朵，他耳尖上竟是可疑的淡粉。


    面上镇静，耳朵却红了，实在有意思。


    她玩心大起，有心逗逗魏清野，状似无辜地道：“不让我脱，也不让我抱，却拉着我的手不放，你到底什么意思呀？嗯？”语调缠绵慵懒，最后一个音暧昧地拖长。


    魏清野眸子骤缩，倏地甩开了她的手。


    “你……”魏清野胸膛起伏，骂她的话很多，一时说不出来。


    明明是不让她靠近，却让她说成了拉着她的手不放，颠倒是非的能力实在可以。


    程渺眨巴眼睛继续装：“放开我的手，是允许我脱衣服了？”


    当着他的面，她涂着蔻丹的手再次拉上系带，眼含笑意望着魏清野，像是随时都能将衣服脱掉。


    还没拉动分毫，她刚才脱下的外袍被魏清野拿起劈头盖脸将她罩住，魏清野隔着外袍捉住她作乱的手将她卷成了一团，活像个卷饼。


    因为被蒙住，程渺的声音闷闷的，却给笑意染上几分朦胧：“你这是做什么呀？”


    “闭嘴。”


    认识这么多天以来，程渺第一次见魏清野乱了阵脚，谁能想到后期酷炫狂拽的魏清野前期居然能被她调戏得害了羞。有趣，实在有趣，忍不住哈哈笑出声。


    笑完之后问：“那我的衣服怎么办？你是打算要帮我了么？”


    魏清野实在忍无可忍，又掏出一块小石头捏碎洒在她衣服上。


    嘭的一声响起。一阵暖意过后，程渺的衣服干燥如初。


    她从外袍下探出脑袋，诚心诚意道谢：“谢谢你。你真是大好人，哦不，大好鬼。”


    薄月透过寺庙破烂的窗棂，洒在她烟灰色的眼眸上。本该是淡薄的颜色，但因为程渺在笑，倒如一汪春水般在她烟波中流转。


    “……”


    魏清野都不愿再多看她一眼，返回刚才的地方继续闭目养神。


    程渺也不逗他了，找了个地方清扫干净后躺下。


    睡下去没半个小时，程渺感到身体非常不对劲。


    她像被放在火上又煎又烤，皮肤燥热难当，五脏六腑又像被人狠狠攥住，痛得她发抖。


    她痛得牙关直打颤，蜷缩起了身子，冷汗很快浸透了里衣。


    痛意如潮水般一阵一阵向她袭来，她本能地求救：“魏……魏清野。”


    声音细如蚊蝇。她不确定魏清野睡了没有，可这一声已经是她的极限。


    在程渺叫他名字之前，魏清野已经睁开了眼睛，他没有波澜地看着程渺皱成一朵快要枯萎的花朵。


    他对声音非常敏感，程渺痛苦的低喘自然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作为鬼王的弟弟，他当然清楚，为了让人百依百顺，鬼王会在成亲前让鬼神不知鬼不觉给新娘下蛊毒。此蛊有个好听的名字，名为“云里春”，发作时会感觉五脏俱焚，疼痛难忍。


    蛊毒只有鬼王能解，新娘子只有言听计从才能求得半年一次的解药。


    “魏、魏清野……”程渺喘着大气：“好难受……救救我……”


    魏清野本没有这个打算。


    可当他看着程渺痛苦蜷缩，看她一手攥着衣袍，一手指甲抓入泥里，平时就白的脸此刻白如薄纸，冷汗打湿她额前碎发，平日鲜活的表情此刻只剩下苦楚时，几分兴奋从他眼中绽出。


    对，兴奋，他很久没有这样兴奋过，兴奋到全身的血气翻涌，手也在颤抖。


    平日娇艳鲜活的花朵在他眼前被折断踩进泥里，这种感觉竟是让他如此兴奋与迷恋。


    他忍不住向她靠近，想看这张脸上露出更多惊惶与不堪。


    手不自觉掐上她白皙脆弱的脖子，魏清野呼吸急促起来。他想，他再用力，程渺就会折断在他手中。


    他眼中迸发出残忍的兴奋。


    程渺哼了一声，眼睛并没有睁开，竟仿佛感觉不到脖子上的力道一般，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


    “难受……”程渺嘤咛，借着魏清野的力道提起上身，忍不住向他凑近。


    胸前柔软的触感传来时，魏清手指一抖，眼中情绪快速褪去。


    程渺现在浑身烧的云里雾里，模糊间只觉得魏清野靠近了她，而他身上是那么凉，像巨型冰块。她忍不住向离他更近。


    只是靠近还不够，她想要抱紧。


    程渺的头靠在魏清野肩上，两只手箍紧了魏清野的脖子不肯放开。


    温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魏清野耳尖，几乎是刹那前，魏清野的耳朵便红了。


    他一把将程渺掀开，胸膛剧烈起伏，一时不能平静。


    程渺滚到了地上，木讷地愣了片刻，坐起身来，迷迷蒙蒙便开始解衣服。


    “热……”她带着哭腔说。


    她现在神志不清，动作毫无章法，简直像要把衣服活活撕了一般在扯，东扯西扯扯不开，眼泪就落下来了，挂在她那张红扑扑的脸上，像是沾染了晨露的玫瑰。


    魏清野心中一颤，连忙将程渺的手捉住，谁知程渺张嘴就咬。


    他嘶了一声，却没挣开。


    动弹不得的程渺哭得更凶了，眼泪砸在他虎口上，咬人的力道也加重，直到魏清野的虎口渗出血来。


    魏清野眼睛一眯，既然都这样了……


    他松开捉着程渺的那只手，捏住程渺的下巴，魏清野迫使她嘴巴张开，把伤口处的血滴了几滴进她嘴中，又迫着她喝下。魏清野的血有压制毒性的奇效，尽管对他自己并不管用。


    饶是程渺现在神志不清，喝了血的她还是下意识嫌弃地皱眉，忍不住就要呸，魏清野掐住她的下巴，她便吐不出。


    动不了，程渺的眼神便朦胧地落在魏清野脸上，后者扫了她几眼。


    白日里精心做的头发以及画的妆容全乱了，朱钗早已不知掉到何处，本是盘起的头发披散开来，妆容被她哭得斑驳，大红色的口脂也全部晕开。


    往日的程渺格外注重个人形象，连头上簪的花都要试了又试保证簪到恰当位置。可只有这个时候，平日里鲜活生动的程渺才会这般脆弱难堪，完全与世俗意义的美无关。


    这样的程渺，只有他见到。魏清野心中突然跳出这个想法。措不及防地，程渺与他目光相撞。程渺的目光不懂得避讳，一瞬不移地望进他眼睛里。就算她现在神志不清，但也实在太过热烈。


    握着程渺下巴的手颤了颤。


    从未有人这样直勾勾地看过他，望进他眼底时，像是将他看穿了，他的过往，他的窘迫，他阴暗的想法，统统无所遁形一般暴露在她面前。


    他不习惯有人这样看他。手起掌落，程渺便晕了过去。


    天光乍泄时，程渺摸着脖子爬了起来。


    她边揉着脖子边发懵。奇怪得很，她的记忆直到睡下去之前，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一概记不清了。怎么她的衣服乱成这样了？还有，她的脖子为什么这么痛？左想右想，也只能归功于她睡相差和落枕，魏清野离她三丈远还来不及怎么会是他弄的哈哈哈哈……


    庙中没有魏清野的身影，她想去找魏清野，后者和她在庙门前撞了个正着，脸色一沉：“想跑？”


    “我正要去找你呢，还以为你丢下我自己跑了。”见到魏清野，程渺可算松了口气。


    见她脸上的放松不似作假，魏清野脸色总算好看了些，可心中升起几分疑惑。


    她不愿意被丢下，可明明他现在算是劫持了她。


    “呀，你一大早上的不在，原来是去捉鱼准备我们的早餐啦。”程渺欣喜地道。


    魏清野湿了大半的衣袍旁，是他拎着的一条鱼。很好，还懂得优待俘虏。


    魏清野手指蜷了蜷：“不是我们。”


    “是我们是我们，我们一起吃，不是我们是谁？”她说着推魏清野进门。


    纠正几次无果之后，魏清野实在烦不住了，便随她怎么说只当听不见。


    他在庙中找了一些还未全然腐朽的木头做燃料，轻车熟路地把火生了起来，又把鱼处理好后叉在树枝上开始烤鱼。


    看魏清野轻车熟路，程渺便知，这样的事情他应该干过不少次。


    想来也是，作为在众鬼动辄都能打骂的对象，再没有点求生技能傍身是万万不能的。


    鱼烤好后，魏清野分了一半给程渺。


    她满怀期待地咬了一口，鱼腥味便来势汹汹席卷了她的口腔。


    “好……好吃。”程渺颤抖着说。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非常想念现代的烤鱼。


    她克制住想要干呕的**，哆哆嗦嗦把半条鱼吃完。魏清野倒是面无表情全吃完了，看来他早已习惯这个味道。


    程渺吞了几口口水，企图压一压味道：“我们接下来去哪，不会要一直待在这个小破庙吧？”


    魏清野看了她一眼，移开目光：“当然不是。”


    “那去哪？”


    “回鬼界。”


    “可是我们不是才逃出来吗？”程渺不懂魏清野的脑回路。


    “自然是回去，谈条件。”魏清野慢条斯理道。


    “条件？”程渺眯着眼思索，后知后觉她是谈条件的筹码，唔了一声。


    她既不激动也不反抗，反而说：“看来我是个不错的筹码。”


    魏清野诧异于她的反应，却不表现出来，只是默不作声。


    程渺忽然说：“那我们能晚点回去吗？”


    魏清野正要说什么，程渺便开口：“想和你多待几天，你……”扫过那已经没肉的鱼骨，她大言不惭昧着良心道：“你烤的鱼好吃。”


    魏清野想，她一定是疯了。


    “不可以。”


    “为什么？”程渺下意识问。


    “你中了‘云里春’，一月之内不回鬼界找到解药就会死。”


    再不回去，这个筹码也会失去她应有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