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直到月考，霍礼都没有再找宁瑶说话。


    宁瑶思考了很久，最后还是将同霍礼的这段小插曲略了过去，没有告诉宁亦文。


    毕竟她差点就忘记了宁哥的交代，将人得罪。


    时间过得飞快。


    上海的秋意越来越浓，周边的桂花树也开花了，花香荡出老远。


    月考这日，宁瑶特意起了个大早。


    此时天际微亮，泛起鱼肚白，云边还未染上金色。


    院子内光线不足，全靠煤灯燃着支补，灯火袅袅。


    宁亦文拿着书本，一边看书一边看火。


    听到动静，抬眼看是起身的宁瑶，诧异道，“这么早？你多穿点衣服。”


    此时已经进入凉秋了，清晨的风沁着丝丝凉意。


    宁瑶随手就将搭在房间墙外的外套披上，笑嘻嘻地说：“为了月考嘛。”


    说话的时候，宁瑶小步噌到了宁亦文身旁，声调软软地喊：“宁哥。”


    尾调还故意拖长了一小段。


    她看着此时的宁亦文。


    穿着一件白色的单衣，外面随意套着件黑色的衣服。


    单手拿着摊开的书本，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将书稳稳拿着。


    映着烛火，眼中似有点点光芒闪烁着。


    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沉浸在他黝黑深邃的眼眸之中。


    宁亦文翻页的动作一顿，垂眸看着蹭在身旁的宁瑶，莞尔道：“你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宁瑶回神，猛地摇头，否认道，“哪有。”


    宁亦文才不信。


    她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每次有新想法，但是又怕他不答应的时候，她就会这样，来这么一出。


    记得上回有一次，将领跑堂薪资的前一日，她也是这样的。


    软磨硬泡地，在他身旁绕了许久。


    就是为了拿薪资去买一个小玩意。


    “说吧。”宁亦文自觉自己接受程度良好。


    宁瑶知道自己这点道行逃不开宁哥的火眼金睛，也不卖关子，直言说：“宁哥，我考完月考，想出去玩。”


    “自己？还是跟谁？”


    “阿琳。她说北街那边来了做皮影戏的班子，约我去看。”


    阿琳全名是高琳，是他们的邻居，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


    宁瑶编辫子的手法就是从高琳那边学的。


    “可以。”宁亦文答应得十分爽快，“你月考考得好，我就同意。”


    “成交！”


    当日的考试，次日成绩就出来了。


    他们这次主考是国文识字和算数。


    考得很简单，国文主要是识字，算数是加减。


    都是简单的内容。


    宁瑶考试的时候，拿到试卷那会还很是惊讶。


    学堂的卷子比宁哥出的卷子简单太多了。


    成绩出来之后，她与霍礼并排第一，都是满分的卷子。其他的同学分数就参差不齐了。


    但宁瑶私心认为，霍礼早就知道答案了，是抄出来的成绩。


    她就是名副其实的第一。


    一旁的霍礼瞄了一眼她的卷子，卷面工整，“考的不错。”


    他夸道。


    宁瑶对于这类夸奖一律都是来者不拒的，但秉持着少说少错的想法。


    她还是不大愿意搭理霍礼。


    只是无声地道了谢，就转过头去跟耿云睿他们一帮人讨论起学习心得了。


    霍礼眯起眼睛看她。


    意外地发现她好像不太喜欢自己？


    难道她并不知道自己是谁？


    耿云睿倒是对宁瑶心服口服。


    毕竟她能玩又能学，这种人，无论到哪都很吃香。


    宁瑶也不吝啬，将她在家学习时候，宁亦文是如何指导她学习的分享了出来。


    只是主角悄咪咪地将宁亦文换成了自己而已。


    看着身边一个两个，双眼放光地看着自己的时候，宁瑶就觉得十分开心。


    只除了旁边，那个霍礼。


    “你怎么老看我？”宁瑶实在是忍不住了。


    待身边的人都散得差不多的时候，皱着眉头朝霍礼说道。


    霍礼嘴角一勾，不轻不痒地回了一句：“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宁瑶哽了一下，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两个手指头比划着。


    “你这样，两只眼睛，一直都朝我看，我肯定能感觉到啊。”


    她又不傻！


    “看你厉害。”霍礼扬眉，小声说道。


    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明不白的小心思。


    宁瑶怔了一瞬很快就笑了。


    她没听出来霍礼的小心思，但她听到了霍礼夸她。


    又夸。


    今天第二次夸她！


    第一次是捧哏，第二次就是真夸了吧。


    宁瑶喜滋滋地想。


    “有眼光。那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了。”宁瑶大方地说。


    琉璃一般澄澈的双眼弯成新月模样，灵动的笑意落入霍礼眼中。


    他想，他知道她的意思了。


    先做朋友。


    “好。”霍礼轻声应道。


    很快到了愉快的下学时光。


    宁瑶一见到宁亦文，就得意洋洋地扬着卷子。


    “宁哥，满分，满分哦。”


    宁亦文：“……”


    倒也不必如此骄傲。


    顺手将她手中的卷子拿过来，对折收起。


    “不要太张扬。”


    “哦。”宁瑶乖乖听话。


    两人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如今已经走过无数次的街道，已经不再那么容易勾起宁瑶的兴趣了。


    安静了一瞬，宁瑶又开始说话了，这次她提起的是班上的同学。


    尤其是霍礼这个新朋友。


    “霍礼现在是我的朋友啦。”宁瑶笑道。


    宁亦文偏头看了她一眼，没太在意。


    她的性子，其实去哪都能跟人成为好朋友的。


    当然，若是存心挑衅，起冲突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你知道嘛，霍礼现在跟你以前一样，声音像鸭子，一说话就嘎嘎嘎的感觉。……”


    宁亦文听到这，募地觉得有些不对。


    待宁瑶说完，他踟蹰问道：“你是说，霍礼常跟你说话？”


    据他所知，霍礼是个混不吝的公子哥。斗鸡走狗无所不玩。


    说话，做事全凭心情，从不给人留面子。


    这种人，若是处于变声期，嘴巴一定闭得紧紧地，连人都不爱搭理。


    毕竟每说一句都可能成为未来的黑历史。


    怎么还能经常找宁瑶说话。


    宁瑶伸出手指头掰算着，“也还好吧，就一次两次三次……四五次吧。”


    宁瑶越是掰算，宁亦文越是诧异。


    “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没想，宁瑶却反常地闭上了嘴。


    “嗯？”宁亦文久久没听到宁瑶说话，疑惑地看着她。


    宁瑶在犹豫，能不能在大街上说关于霍礼作弊这件事。


    想了想，抬手抓住宁亦文的手，想附在他耳边说话，踮起脚尖又意外地发现另一件事。


    瞳孔微阔，“宁哥，你长高了好多。”


    她的注意力转到身高上面，比划了她自己，又比划了一下身旁的人。


    宁亦文：“……”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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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个男人，比她高不很正常吗？


    现在他虽然才五尺一，但未来他可是能长到五尺五以上的。


    但宁瑶就不会再长了，以后一直都只会是此时的四尺八。


    他垂眸看着身旁一脸既诧异又羡慕的少女，暗忖着要不要将这个噩耗告诉她。


    算了，还是提点开心的事情吧。


    宁亦文换了个话题，缓缓地说：“宁瑶，接下来我们的学习任务要加强了。”


    宁瑶：？？？


    什么东西？


    她慢半拍地听着宁亦文晃悠悠地说着接下来的学习任务，感觉犹如在凌迟。


    连街边炒栗子摊飘出的焦糖香，栗子被铁铲翻动，爆裂的声音，平日恍若天籁，如今也给不了她半点安慰。


    但被这么一打岔，谁也没想起他们原来的话题是霍礼。


    *


    学校。


    教师屋舍内。


    陈老与初等小学堂的国文李老师正面对面地坐着。


    陈老特地将李老师请过来，咨询宁瑶的情况。


    李老师黑边眼镜框下的眼睛弯起，眼尾纹路愈加深刻，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挺不错的，这个小女孩。”


    刚开始，他对宁瑶也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尽管班上的女同学只有她一个。


    这两年，男女同校的校规虽然出来了，但是在初等小学堂这里还是形同虚设。


    家中薄有资产的，若送女子读书，启蒙基本都是请先生上门，后续选择自然优选女校，其次是私塾。


    若是那家中贫苦的，女孩连识字的机会都没有。


    也因此，宁瑶的出现，在他们老师眼中，其实是一件稀罕事。


    而一开始，在课堂上，宁瑶思绪跳跃，有时明晃晃地走神，他以为这个女孩可能读不了多久了。


    还没痛心疾首呢，偶尔的课堂提问，发现她居然都学进去了。


    不仅学进去了，还能举一反三。


    既惊又喜。


    直到今日的月考成绩，他肯定，宁瑶若能持续学习，未来的前途，不可估量。


    陈老意外，“你居然给了她一个这么高的评价？”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宁瑶那天，小姑娘眼神灵动，但求学欲望其实不强。


    李老师重重地点头，“陈老，我觉得我不会看错的。”


    陈老记在心下，转口又问起另一个人的情况，“那霍礼呢？”


    李老师沉默半响，才说：“他，我不知道。”


    课上着，但是从不配合，无论是回答问题还是其他作业。


    但是这次考试，竟然也能拿个漂亮的满分，他说实话，着实是看不懂了。


    说着，李老师叹了口气，道：“这样也好，霍礼转去高等小学堂也好，我实在是教不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霍礼会的那些，有多少是他教的。


    陈老所有所思地点头，道：“无事。霍礼此人，只要不惹事，其他的我们也无需太过关注。”


    霍礼虽然还是个少年，但是他在上海其实早有名气。


    每日走街串巷地，玩的花样也多。


    连他霍家的家主都管不住的人，到了他们学堂，学堂老师又能如何。


    但是这个没必要说。


    陈老：“今日就这样。辛苦李老师素日对孩子们的教导。”


    李老师诚惶诚恐，“应该的应该的。”


    待李老师走后，房子隔间走出一个人来。


    西装革履大背头。


    赫然是那日送霍礼来上课的中年男子。


    “看来我家那臭小子确实挺难管。”中年男子笑道，他还以为这段时间霍礼乖乖上课，是老师管得好呢。


    陈老颔首，“再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