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夕阳染红了整个上海。


    很快天色暗了下来。


    宁亦文回来得有些晚了。


    他拎着买来的东西，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宁瑶的学习进度。


    但是他没想到，会看到一个眼眶通红的宁瑶。


    “怎么了？”宁亦文惊道，松开手中的东西，上前握住宁瑶的手。


    仔细查看她的状态，“有人欺负你了？”


    宁瑶垂着头，默默地摇头。


    晃动间，几颗泪珠子滴落，砸在她黑色的裤子上，泅出一个个小小的不明显的水渍。


    宁亦文看见了滴落瞬间的反光。


    眉间皱起，心底泛出一丝丝的心疼，清淡的眼神变得无措，“到底怎么了？”


    他捧起宁瑶的小脸，拇指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温柔地说：“乖，跟宁哥说说。”


    宁瑶抬手，握住宁亦文捧着自己脸蛋的双手，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的双眼。


    他很认真地在看着自己，深邃的眉眼中毫无保留地透露着他的心疼，眼底还有自己的倒影。


    温柔且坚定。


    这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宁瑶启唇，小声道：“宁哥，你会不要我吗？”


    宁亦文怔了一下，很快回答：“怎么会不要你呢。”


    想到上辈子自己离世之后，宁瑶守着孤坟的模样。


    宁亦文长长地叹了口气，将宁瑶拉近，虚虚地抱着她。


    “宁瑶，放心吧。我不会不要你的。”


    除非，你不要我了。


    他在心中补充道。


    “那你……”宁瑶张口，话没说出口又咽了回去。


    她想问他们何时结婚的，但是她突然觉得好像没有必要问了。


    只要宁哥能一直与她一起，到了适合结婚的时候，宁哥自然会提。


    她应该相信他。


    因为宁哥的选择她可以看不懂，却从来不会错。


    “怎么？”宁亦文低头看着宁瑶。


    宁瑶心中想通了，摇摇头，抬手用手背抹去眼眶中的泪水。


    露出一个小小的笑靥，“没事了。”


    宁瑶此时眼眶、鼻尖通红，巴掌大的脸上白红交替。


    宁亦文忍不住碰了碰她红红的鼻尖，“你看你，都哭成花脸猫了。”


    弯起嘴角，“下次，直接问我，别自己一个人躲起来乱想。”


    宁瑶点头，“好。”


    “行了。我们来看看你下午看了多少。”宁亦文放开宁瑶，将视线挪回石桌上摊开的书籍。


    书籍摊开着，左边薄薄的几页皱巴巴的，显然是被人揉捏过。


    至于右边……宁亦文暗忖，好像是他出门时候瞄了一眼的那一页。


    转头，看着宁瑶低头缩脖的模样，暗暗摇头。


    “算了，我先去做点饭，你就……”


    宁亦文顿了一下，“随意吧。喜欢干什么干什么去。”


    他想着，刚刚哭了一场，现在让人看书大约也看不进去。


    还拘着人也没甚意思。


    宁瑶猛地抬起头，杏眸圆睁。


    在此时昏暗的院子中，眼神亮得跟两小灯泡般。


    “我想编灯笼。”


    她想弄这个好久了。


    上次从学校回家的路上，她软磨硬泡地拉着宁亦文在街边站了许久。


    看着街边的那老头巧手编的巴掌大的小灯笼。


    宁哥那时候还以为她喜欢，想给她买下小灯笼。


    结果宁瑶摇头了，她更喜欢的是，编制小灯笼。


    老人巧手翻飞，一个个小灯笼被他编制出来的那种感觉。


    宁亦文诧异：“你还记得？”


    那好像是半个多月前的事情了。


    “记得啊。”宁瑶笑眯眯地说，说完飞快地跑回房间里。


    噼里啪啦地很快又跑了回来，将手上的东西呈现给宁亦文看。


    “宁哥你看，我连工具、材料都准备好了。”


    手上赫然是一把长短不一的扁竹签，还有一小捆红绳子。


    宁亦文的嘴角微挑，“玩吧。竹签有刺，别伤了手。”


    说罢从地上捡起刚刚丢掉的东西，往厨房方向去了。


    “诶。”宁瑶弯起漂亮的眼眸，脆生应道。


    手脚极快地将散落的书籍收拢到一起，开始摆弄着编制小灯笼。


    日头完全落下。


    煤灯燃起，昏黄的灯火映亮着低着头专心致志的宁瑶。


    乌黑的长发编成了一根大大的麻花辫，斜斜地垂落在胸前。


    额前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斜掠，顺着晚风飘荡，她却没有功夫理会。


    小巧的下巴崩得很紧，聚精会神地摆弄手中的竹片。


    挑起、压折、绕线。


    巧手化刚柔。


    细长的竹片如同纸片一般，在宁瑶的手下渐渐有了灯笼的形状。


    旁边厨房位置，炊烟袅袅升起，油锅沾染水气发出“嗞啦”的声音。


    浓厚的生活气息将小院包裹着。


    *


    次日，宁瑶背着宁亦文，将圆圆的，小巧的灯笼放在小布袋里，偷偷带进了学校。


    当她在课室里拿出小灯笼的时候，周围又是一片哗然声。


    拳头大的小灯笼囊囊鼓鼓地，可爱极了。


    这次，连旁边坐着的不爱搭理人的霍礼都忍不住朝她望来。


    “真做出来了？”小萝卜头的老大耿云睿伸手提溜起小灯笼。


    靠近细细查看着。


    上次宁瑶就在班上说过了，除了折纸，她还会用其他东西来做小玩具。


    耿云睿觉得她话说得太满了。


    不信。


    便给她出了个考题，拿竹子来做。


    宁瑶当场就应下了。


    但是过了一段时间还是无声无息，他还以为宁瑶搁那撒谎呢。


    没想到今日还真见着了成品。


    耿云睿惊叹：“真的是你亲手做的？”


    宁瑶昂起下巴，“那是当然。这灯室的上下灯旁不都绕着红线么。这红线就是你给的那个。”


    不仅灯盘，连小灯笼下还有灯穗也是红线做成的。


    其他同学们也都争相查看。


    灯笼其实很常见，但是这么小巧精致不过成人拳头大小的灯笼，大家也都是第一次见。


    宁瑶洋洋得意地看着他们争先恐后的模样，一把拉住耿云睿。


    “怎么说，咱们的约定，还算数吧。”


    他们当时可是约好的，只要她能拿出自制的竹制的小玩具，他就将自己的位置拱手让出。


    这个小学堂的老大，换她来做！


    耿云睿看了看那灯笼，又看了看宁瑶。


    十分犹豫。


    迟疑道：“要不，我们共同当这个老大？”


    一旁的霍礼听到这个，嗤笑了一声。


    耿云睿听到了，转过头来，叉着腰，凶道：“怎么，有意见啊。”


    霍礼上下睃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径直转过头去。


    他才懒得跟个站着与他坐着一般高的小屁孩一般见识呢。


    耿云睿瞪眼，撸起袖子，正要说话，肩膀就被身后的宁瑶拍了一下。


    转身，怒视，见是宁瑶才收敛了些许，但语气还是有点不忿，“干嘛？”


    宁瑶眉眼弯弯，莞尔道：“咱们先说清楚。”


    而且，此时离上课也已经不远了，老师也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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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耿云睿明显还是很舍不得自己的身份的，支支吾吾地半天也没个定论。


    但宁瑶心里已经想好了，低声同他说：“这样，你是课室的老大，我是你的老大，如何？”


    她可没那么多时间来管这班小孩子。


    耿云睿下意识地看了看左右，见其他人还在玩那个灯笼玩具，无人在意他们这边。


    悄声同宁瑶商量：“那，能不能别让别人知道？还有，你的小灯笼要送给我。”


    宁瑶挑眉，都应下来了。


    “成！”耿云睿也点头。


    两人的协定自此定下。


    而一旁，做为见证了他们协定的霍礼，摇了摇头，抿唇笑了一下。


    这小姑娘还挺聪明。


    耿云睿与宁瑶说好，便转过头来，准备继续寻霍礼的麻烦。


    当下就看到了霍礼这摇头晃脑的一幕，气不打一处来。


    “喂！”声音不小，语气很差。


    旁边玩着的同学也不禁静了一瞬，转头看了过来。


    宁瑶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附在他耳边说：“你等等，我找他有事。”


    耿云睿稚嫩的脸庞学着大人，眉头锁紧，最后还是选择给宁瑶一个面子。


    当然，也是看在小灯笼的份上。


    但走开的时候，还是气鼓鼓地踢了一下霍礼的课桌椅。


    宁瑶见状，在内心叹了口气。


    小孩子，真不好带。


    霍礼垂眸看着她一副操碎心的模样，眼底染上笑意。


    “谢谢。”声音粗嘎，不堪入耳。


    这也是他不爱说话的原因，此时他正值变声期。


    每次发出声音都觉得污染耳朵。


    今日不知怎的，他就是想朝她说话。


    可惜宁瑶并不想跟他说话。


    只见她学着一个月前霍礼的模样，斜斜地瞥了他一样，没有说话。


    回头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书看了起来。


    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她也不爱搭理人。


    霍礼见状，愣了一下，但很快，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他回想起第一天宁瑶朝他搭话的场景，无语地笑了。


    还挺记仇啊。


    很快，教国文的李老师进来，课室里开始安静下来。


    没想，李老师第一件事便是提起他们即将月考。


    还特意点了宁瑶和霍礼的名字。


    “只要你们这次月考考核能达标，到时我就将你们推荐到高等小学堂去。”


    宁瑶乐了。


    虽然她刚拿到了课室里老大的老大的名额，但是，能够去同龄年人里面混，可比什么都重要。


    当即收拾好自己的状态，十分认真地朝看着他们两人的李老师狠狠点头，以表决心。


    霍礼双肘抵桌托腮，看着她积极的模样，若有所思。


    看来她很想去高等小学堂啊。


    下了学，宁瑶第一时间就跟宁亦文分享这个好消息。


    宁亦文背着手，含笑地看着宁瑶手舞足蹈地说话的模样。


    没点破这件事情其实是他向陈老申请的。


    二人相伴着走出学校。


    身后，随着宁瑶的霍礼缓缓走在后头，眯着眼看着他们两人说话的模样。


    亲近有余，亲昵不足。


    随着风飘来的话语声中，依稀可听到宁瑶称那人为“宁哥”？


    亲戚？


    霍礼暗忖。


    此时正值下学，人来人往，学校门口斜对面听着一辆黑色的雪佛兰小汽车。


    小汽车上下来一个人，走到霍礼身旁，低声喊道：“霍少。”


    霍礼转头看了他一眼，眸中情绪淡去，抬脚走向了小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