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暗香盈袖

作品:《骨醉

    几日过去,陆府表面依旧是一派风平浪静。那夜揽月亭的箫声与月光,仿佛只是黎清雨心底一个不敢触碰的幻梦。


    只是偶尔,当她独坐窗前,目光总会不自觉地掠过妆匣,那枚冰凉的竹节镇尺,与母亲留下的玉簪并置,无声地提醒着她,那个截然不同的陆今野,真实地存在过。


    这日,黎清雨为陆家几位姑娘讲授完《女论语》,又从陆老夫人房中请安告退出来。


    秋日午后的阳光带着些许暖意,透过廊檐的雕花间隙,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抱着几卷书册,步履轻盈地沿着回廊往疏影苑走去,心中盘算着午后闲暇,可将未读完的《山海经》注疏再细研一番。


    行至连接后花园的那段僻静回廊时,前方拐角处,一个颀长的人影倏然转出,不偏不倚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阳光被他高大的身影遮挡,在她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黎清雨脚步一顿,抬眸望去,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是陆今野。


    他今日穿着一身墨色暗纹锦袍,领口微敞,少了几分平日的浮浪,却多了几分沉郁的压迫感。


    陆今野斜倚着朱漆廊柱,双手环胸,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让人无法辨不清情绪,眼神却如同盯上猎物的豹,锐利而直接地锁在她脸上。


    “黎先生。”他开口,声线低沉,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慵懒,却又暗藏锋芒,“好巧。”


    黎清雨瞬间便明了,这绝非巧合。她压下心头骤然涌起的慌乱,面上维持着惯有的清冷疏离,微微屈膝:“二公子。”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


    她试图从他身侧绕过,他却不着痕迹地挪了一步,再次挡住她的去路。


    “授课辛苦了?”他挑眉,目光掠过她怀中抱着的书卷,语气带着一丝玩味,“不知黎先生今日都教了那些小丫头些什么?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还是……如何窥他人隐私?”


    最后几个字,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贴着她耳畔的空气送出,带着滚烫的侵略性。


    黎清雨指尖一颤,书卷险些滑落。她强自镇定,迎上他的目光:“二公子何出此言?清雨愚钝,听不懂。”


    “听不懂?”陆今野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却无半分暖意,只有冰冷的嘲弄,“那夜揽月亭外,柳树下的影子,莫非是鬼?”


    他果然知道了!


    一股被戳破隐秘的羞窘混合着被他如此质问的恼怒,瞬间冲上黎清雨的颊边,染上淡淡的绯色。


    但她仍不肯示弱:“花园并非禁地,月色甚好,清雨不过是随意走走,恰巧经过而已。”


    “恰巧?”陆今野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猛地俯身逼近她,“恰巧就停在能听清箫声的地方?恰巧就躲在那棵老柳树后,听完整整一曲?”


    他靠得极近,男性清冽中带着淡淡酒气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一种属于他独有的冷檀香,将她牢牢笼罩。


    黎清雨甚至能看清他长睫下那双深邃眼眸中翻涌的暗流,那里面有恼怒,似乎有被窥破真实后的狼狈,还有一种……急于反击的狠戾。


    她下意识地后退,脊背却猛地抵上了冰凉坚硬的廊壁,再无退路。


    陆今野手臂一伸,撑在她耳侧的墙壁上,彻底将她困在了他与墙壁之间狭小的空间里。本是坊间话本里所谓旖旎之事,只是此刻由他做来,毫无旖旎,唯有迫人的气势。


    “黎清雨,”他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危险而低沉,“看着我。”


    黎清雨被迫抬起下巴,与他直视。心跳如擂鼓,撞击着胸腔,她怀疑他都能听见。脸颊的热度不受控制地攀升,连耳根都烫得厉害。


    “告诉我,”他盯着她氤氲起水汽、却强撑着不肯躲闪的眸子,语气充满了恶意的挑逗,“大晚上不休息,偷偷摸摸跟踪我,听我吹箫……是不是觉得我陆今野,与你平日所见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同?嗯?”


    他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她滚烫的脸颊,却在毫厘之差停住,带着一种悬而未决的暧昧与威胁。


    “还是说,”他唇角勾起一抹邪气的弧度,言语愈发露骨放肆,“你费尽心思想引起我的注意,以为窥见了我的一点秘密,就能借此攀附,做这陆府未来的女主人?”


    这些话,如同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向黎清雨最敏感、最在意的自尊。寄人篱下的尴尬,身份不明的隐痛,被他如此轻佻又残忍地揭开。


    一股巨大的屈辱感攫住了她,方才的慌乱与羞赧瞬间被一股冷意取代。


    她清澈的眸子里像是凝结了一层薄冰,声音虽因情绪波动而微颤,却字字清晰:“二公子请自重!清雨虽孤身寄居贵府,却也知礼义廉耻,从未有过如此不堪的念头!那夜之事,纯属无意,若惹公子不快,清雨在此赔罪。至于公子的秘密……”


    她顿了顿,迎着他骤然变得阴沉的目光,毫不退缩地继续道:“清雨并无兴趣,亦会守口如瓶,只当从未听过,从未见过。请二公子让开!”


    她试图推开他横亘在身前的手臂,那手臂却如同铁铸,纹丝不动。


    陆今野紧紧盯着她,她眼中那份被羞辱后的倔强与冰寒,像一盆冷水,稍稍浇熄了他心头因被窥视而燃起的无名火。但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却悄然滋生。


    距离太近了,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她轻颤的羽睫,如同受惊的蝶翼;近得他能闻到她身上传来若有若无的冷梅清香,与他周身冷冽的檀香不同,那香气清幽淡远,却在此刻霸道地侵入他的感官。


    她因气愤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她紧抿而失去些许血色的唇瓣,以及那强装镇定却依旧泄露了慌乱的眸子……这一切,竟奇异地勾动了他心底某种陌生的躁动。


    他原本只是想吓唬她,羞辱她,将她那副清冷自持的面具撕碎,以报复她那夜的窥探,捍卫自己不愿示人的真实。


    可此刻,看着她在他禁锢下挣扎,如同落入网中的皎白玉兰,他竟有些偏离了初衷。


    “守口如瓶?”他重复着,声音莫名沙哑了几分,迫得更近,几乎鼻尖相触,“我如何信你?”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娇嫩唇上。


    黎清雨感受到他气息的变化,那不再是纯粹的愤怒,而是掺杂了一丝……危险的暧昧。


    她心头警铃大作,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偏过头,避开他灼人的视线,冷声道:“二公子若再不让开,我便喊人了!届时,只怕公子面上更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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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今野动作一滞。


    她的话,点醒了他。此处虽是僻静,但也并非完全无人经过。若真闹将起来,于他并无好处。


    他撑在墙上的手缓缓收紧,指节泛白。体内那股无处发泄的恼怒与这莫名被挑起的异样情绪激烈冲撞着。


    半晌,他终是极轻地嗤笑一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和自嘲,猛地撤回了手臂,让开了通路。


    “滚。”他吐出一个字,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周身压迫感骤然消失,黎清雨几乎是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她一刻也不敢停留,抱着书卷,低着头,快步从他身侧走过,仿佛逃离什么洪水猛兽。


    那缕冷梅香,随着她的离去,渐渐飘散。


    陆今野依旧背对着回廊,身姿挺拔却僵硬。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胸腔里那股混乱不堪的躁动。


    然而,空气中,仿佛依旧萦绕着她发间、衣袂处那清幽的冷梅气息,丝丝缕缕,挥之不去,与他身上惯有的冷檀香纠缠在一起,竟生出一种诡异得令人心烦意乱的缱绻。


    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廊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该死的!他原本是想看她惊慌失措、狼狈求饶的模样,为何最后……心神不宁的,反而成了他自己?


    而另一边,黎清雨几乎是逃也似地回到了疏影苑。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板,她才允许自己大口地喘息。脸颊依旧滚烫,心跳快得像是要挣脱束缚。


    被他气息笼罩的压迫感,他那些羞辱性的言辞,他最后那近乎……掠夺的眼神,都在脑中反复闪现。


    她抬手,用力擦过方才他气息拂过的耳畔,仿佛要擦掉那并不存在的触感。


    这个陆今野,果然是个混账!喜怒无常,行为乖张!


    可为何,在极度的气愤与屈辱之下,心底深处,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在悄悄荡漾?


    他那份被戳穿伪装后的恼怒,与她维护自尊的倔强,在这短暂的交锋中,似乎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势均力敌的拉扯。


    黎清雨觉着自己简直就是疯了,她甩甩头,试图将这混乱的思绪抛开。


    妆匣底层,那枚竹节镇尺安静地躺着,那刻痕,在脑海中清晰浮现。


    纨绔的皮囊,哀婉的箫声,锐利的眼神,轻佻的羞辱……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黎清雨发现,她越发看不透这个陆家二公子了。而这种看不透,本身就如同一个危险的漩涡,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吸引力。


    她指尖犹自轻颤,将书卷搁在案上时,一枚晒干的玉兰书签从页间滑落。她俯身去拾,却见窗棂外那株丹桂无风自动,碎金似的花瓣簌簌落在青石径上,恍若那日他袍角掠起的残香。


    妆匣底层的镇尺不知何时移了位置,正正压在母亲玉簪的缠枝银纹上。


    她凝眉细看,忽觉那刻痕旁,竟多出两道极淡的墨迹,松烟墨新写的“不如怜取眼前人”。


    更漏滴答,她将镇尺翻来覆去地看,墨迹在指尖化作一片滚烫。原来那人恼怒是假,试探是真,连带着假山拦截的孟浪,都成了裹着毒药的蜜糖。


    窗外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光掠过丹桂枝头,恰似他转身时眼底未尽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