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三十九、稚子面

作品:《琵琶弦上

    贺兰从掖庭狱出来时,外面等她的只有环夫人。正午的太阳照在狭长的宫道上,藏匿着矮墙的影子,墙角的野草枯黄瘦弱,仍倔强的冒出头来。


    一阵干燥灼热的风吹过,提醒她已是初夏。


    “原来掖庭狱就在宫里啊!”她无意识地慨叹了一句,脚步却有些踉跄。


    “女郎身体还好吧?可受了委屈?”环夫人一面扶着贺兰往前走,一面引袖替她失去额上的虚汗。


    贺兰摇头,说自己无妨:“就是吃的差了些,倒也没被苛待。”


    她勉强笑着,但干裂的嘴唇却让这个笑容看着有些僵硬。


    “给你带了槐花糕,还有你最喜欢的冰酥酪,先用些吧。”环夫人道,“这些都是素商做的,这丫头,天不亮就起来做了。”


    “她人呢?”清甜的香气飘来,让多日未曾吃过饱饭的贺兰食指大动。素商最是细心,永远知道她喜欢什么。


    “知道你要回去,忙得跟什么似的,这会儿估计还在晾晒被褥呢。”


    贺兰心下感动,眼里有些潮湿。


    “都怪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


    环夫人替贺兰拿出槐花糕,爱怜地看着她,宽慰道:“要是知道你这般以身犯险,我说什么也不会依的。你也真是,这种时候专门将我留在宫外……”


    她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


    贺兰从未见过环夫人如此情态,一时无措起来,拿着糕点的手微微发抖:“我怕你一时忍不住,将他杀了,那我们不就前功尽弃了么?”


    素商回去后,每说起那夜的凶险,都忍不住掉眼泪。环夫人亦心有余悸,若是她在,断不会让女郎受那样的委屈。可她也明白,贺兰的心结是什么,若不让她一击即中,她定不会放手。


    “事到如今,夫人和大郎君他们也该瞑目了……”


    宫道寂寂,倒也适合将心里藏了很久的仇怨,缓声道出。


    贺兰没有说话,咬着槐花糕的动作却迟缓犹豫,想了想,还是道:“两个月后,我要随冯翊公主嫁到代国。阿姊,嫁妆得你们多费心了。”


    这个消息早就传遍宫闱,环夫人自然有所耳闻,听到后也不惊奇。


    “这是好事啊,虽说是个媵妾,但那代王与你是旧相识,想来不会苛待,总是比嫁给旁人要好些。何况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女郎自此也能过个正常日子了。”


    或许吧,不管是皇后还是阿父,也都认为这是个不错的归宿,所以才费心筹谋。可她不甘心啊……


    匆忙半生,皆是仇怨,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为此她已失去了太多。如今罪魁未死却让她放下一切,好好嫁人生子……


    “你对那代王,不也有情吗?”见她不言,环夫人又说道。


    贺兰摇头,不肯承认:“我对他不过利用,哪里来的情意。”


    环夫人见她如此,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再劝。


    一块糕点未用完,宫道上已有一列宫人向着贺兰走来,行礼如仪,话也说得客气:“萧侍中,公主有谕,请你去一趟瑶华宫,她要见你。”


    贺兰想了片刻,才想到,这个宫人口中的公主,应该就是冯翊公主了。


    “小臣刚从掖庭狱出来,尚未梳洗,可否稍晚些再去拜会公主。”贺兰看着自己脏污的衣裙,请求道。


    何况,她对冯翊公主一无所知,冒然去见,难免无措。


    宫人却不给转圜之机,态度依旧温和,话却说得不容拒绝:“侍中多虑,难道瑶华宫没有洗沐的地方吗?侍中只管随奴前往,一切自有人料理周到。”


    贺兰无奈,与环夫人对望一眼,跟随着宫人而去。


    本朝的规矩,皇子皇女不随生母而居,只由保母抚养,另外配些年长的宫人照拂。皇子居于西北尚贤宫,皇女则在东北瑶光宫。


    慕容桓膝下皇女不多,除了横死的清河公主,还有尚在襁褓的兰陵公主外,尚未出阁的也只有三人,都住在这里。冯翊公主生母为昭仪刘氏,地位尊贵,所以是这三人中唯一有封号的。


    贺兰沐浴后,穿上了宫人递来的新衣。那新衣依稀看出是宫装的款式,但却简素无比,微微赭色上半点纹饰也无。


    宫人上前解释:“钟夫人不喜女子打扮,所以我等皆如此穿着。”


    贺兰并不介意,穿好后任宫人为她束了发,自然,也不会有任何发饰存在。


    宫人却夸赞:“萧侍中当真天生丽质,如此装扮竟依然光彩夺目。”


    夸完却又讷讷,似还有话说。


    “你无需多虑,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贺兰看着小宫人的眼神分外温柔和善。


    小宫人环顾四周,半晌,低声道:“钟夫人最厌恶貌美女子,小奴怕她刁难侍中。”


    “哦?”贺兰默默记下了这个提醒,不免追问,“你口中的钟夫人是何身份?”


    “听说是前朝宫里的,刘昭仪入宫起就一直将她带在身边,生下公主后便将她派给公主做了保母1。她自负美貌,又有昭仪护着,为人实在跋扈,我们都将她当半个主子供着的。”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呢?”贺兰起身,看小宫人的眼神依旧带着笑。


    宫人叩首,声音微颤:“天禄阁的佩云是婢子的妹妹,她曾多蒙侍中照拂,说您待她恩重。先前皇后大赦宫人,她就在名单里,不日就要出宫了。她说这也是侍中的恩德,婢子一家都不敢忘的。”


    原来如此……有意施恩,不过是需要多些心腹通风报信,不想无心插柳,竟在今日用上了。


    贺兰摸了摸身上,发现自己此时一无所有,只能赧然道:“今日多谢提点,只是未有财帛在身,改日定然重谢。”


    “侍中说哪里话,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今后侍中但有差遣,婢子一定尽力。”


    不仅知恩,而且聪慧,贺兰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再不多言。


    ……


    原以为慕容桓看了生辰的公主,定然已到议婚之龄。谁曾想竟然是个垂髫小童!


    眼前的冯翊公主虽打扮的华贵,却满脸都是稚气。贺兰愣了片刻,就听到一个妇人的声音,尖利响起:“还不见过公主殿下。”


    贺兰回神,行叩拜礼:“小臣萧氏见过公主殿下。”


    “抬起头来!”童稚的声音传来,清脆悦耳。


    贺兰依言而做,微微抬了些头,却仍垂着目,不敢有丝毫不恭而让人挑了错处。


    “姊姊生得真好看!”小童走了过来,离得很近,用两颗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贺兰看。贺兰见她生得可爱,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于是那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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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也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还露出了缺损了几颗牙齿,当真娇憨无比。


    小手刚要牵住贺兰,就听到那个尖利的声音又起:“公主殿下!”


    冯翊公主仿佛受了炮烙,瑟缩着收回了手,不安地看着声音的来源。


    那里立着一个妇人。


    妇人望着比贺兰略大几岁,梳着高高的发髻,皮肤很白,眼睛微微上挑,带着说不出的媚意。她穿着一件信期绣的紫色深衣,深衣将她的腰束得极细,曼妙之态尽显。


    倒不像个保母,像个宫妃。


    “你便是要随公主殿下嫁到代国的萧氏?”妇人说话时,神色十分傲慢,一双眼睛只在贺兰身上打量着,看着并不友善。


    “正是。”贺兰并未对她行礼,回答的也简洁。


    若论品级,贺兰在她之上,只不过贺兰不欲横生事端,便没有同她多计较这些。


    钟氏显然对她的态度并不满意,冷哼一声道:“既然是要给公主做媵妾,自然是要修习侍奉之礼的。公主年幼,不谙世事,此番又是远嫁,昭仪不放心,特地命我来教你们这些身边人规矩。”


    “夫人所说的规矩,皇后殿下自然会教的,小臣尽心学,定然不会让大晋蒙羞。”贺兰回答,不卑不亢。


    “差点忘了,你是有皇后殿下撑腰的,只是……”钟氏捂着唇笑了,“终究只是个媵妾,皇后殿下又能护佑你多久呢?等到出了关,你与奴婢又有何异?”


    贺兰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张狂又愚蠢的存在了,将恶语说得如此直白,简直匪夷所思。


    贺兰不说话,只是看着冯翊公主笑。


    小女郎见此,不满道:“夫人不该这般说话。”


    钟氏见状,冷笑道:“妾也是为了公主好,她这样的狐媚女子,若是与你一同嫁过去,必然要与你争宠。到那时,公主又该如何?”


    冯翊公主表示听不懂:“什么是争宠?是要和静儿抢糖吃吗?夫人总说吃糖不好,那干脆都让给她好了。”


    说罢,又过来拉住贺兰的手:“你会捏泥人吗?他们都不会,你陪我捏好不好?”


    贺兰握着那只小手,敏锐地感觉到一个问题,这个冯翊公主可爱虽可爱,但心性似乎比年龄还要幼稚几分。


    她瞥了一眼钟氏,眼里尽是疑惑。


    “公主殿下捏什么泥人,弄脏了手可怎么好,咱们去荡秋千,可好?”钟氏走过来,从贺兰的手里夺回冯翊公主的手,挑衅地看了看贺兰。


    贺兰无奈:“若是殿下再没有吩咐,小臣便告退了。”


    冯翊望着贺兰,很是依依:“你改日再来好不好,我想要你陪我玩。”


    贺兰应了声好,告辞离开。


    不知为何,心里比来时竟然少了几分沉重。


    “想不到公主如此年幼,陛下竟然就让她远嫁……”


    先前服侍的宫人送她出门,接了她的话,道:“这已经是公主里最大的一个了。”


    就算如此,用得着这般急迫吗?难道还怕过些年独孤策太老了?贺兰忍不住腹诽,又一想到独孤策白发苍苍的模样,忍不住莞尔。


    1.保母:魏晋时期的保母,类似于抚养公主皇子长大的妇女,介于乳母和生母之间的存在,有品级,与现在的保姆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