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十五、求不得

作品:《琵琶弦上

    慕容桓回到后宫,径直去了崇训殿。


    身怀六甲的女子捧着一卷书,读得认真。慕容桓示意宫人不要出声,缓缓走到女子身旁,俯身与她一起读了起来。


    她是个雅致的人,哪怕不出殿门,衣衫都会严整端雅,上面散着幽幽的香气。


    慕容桓俯身,在她的耳后轻轻嗅了嗅。


    “今日熏得什么香,这般好闻。”


    她早就知道他在身边,故而没有任何惊讶,只是微微挪开身子,蛾眉浅蹙。


    “明影,朕日日守着你,你想要什么便给你什么,你好歹给朕一个笑脸,好不好?”慕容桓声音很是温柔,甚至带了些讨好的意味。


    这事放在以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他并不是什么仁善多情的人,十几岁就被阿父丢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刚二十出头就带兵南下,击败了当时最不可一世的名将元天穆,纵火烧了叶城,坑杀三千降卒。


    那一战让他声名鹊起,阿兄曾说,他是天生杀神,枭心狼性,若不善加约束,恐有大祸。可那又如何,即使是阿兄那样雄才大略的英雄,到死都拿他无能为力。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而立之年,栽在一个小女郎这里。


    那年她从南地嫁过来时,才刚刚十五岁,却已有才名于天下。


    朝野内外都极为重视那场婚事,也许是因为她的出身足够尊贵体面,也许是因为她的出现意味着向大魏俯首称臣了几十年的慕容家,有了与所谓正统平起平坐的实力,也许更是因为南北战事一场又一场,死伤无数,从庙堂到山野,所有人都疲倦了。


    慕容桓记得很清楚,那是天奉十一年的初春,她带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嫁妆,乘船款款而来。当时代表朝廷在江边迎亲的人,是他。


    此前他一直好奇,风华绝代的谢侯与那个让皇兄念念不忘的女人生得女儿,究竟是何模样。


    尽管对她的美貌已经有了预感,但当微风拂过,掀开了障面的幂离时,慕容桓还是有一瞬间的失神。


    “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原以为前朝的诗赋写得过于夸张,一见她才知,纸上文字哪里能描摹出美人的半分神韵。


    “大晋太原王,侍中慕容桓,见过会稽公主。”他上前行礼。


    莲步轻移,她雍容从舟上下来,声音轻灵如莺啭:“殿下有礼。”


    一举一动,温婉轻柔,周身气韵仿佛湖上清风,然而神色疏淡,却又渺渺如高山白雪。


    可惜,她要嫁的人却不是自己。


    那是第一次慕容桓对那个至尊之位产生了兴趣,他想知道命运这双翻云覆雨手掌握在自己这里,该有多痛快。


    “明影,等孩子生下来,无论男女,朕都会立你皇后。”慕容桓不理会谢明影的冷淡,拿过她手中的书卷,放在一边,迫着她看向自己。


    谢明影脸色不大好,苍白又疲惫,听闻此言只是淡淡反问:“那陛下想如何解释我的身份,是景怀太子的遗孀,还是你宫中一个无名无姓的妇人?”


    慕容桓很不喜欢她提起景怀太子慕容澈,对于他而言,那不过是他刀下的亡魂之一,有什么资格让眼前的女人念念不忘。


    他的不悦漫过眉间,落在眼底。


    “你是大魏的会稽公主,是朕从魏主那里千方百计求娶过来的,这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真是如此吗?”明影脸上带着一丝嘲讽。她一向温婉宽和,少有这样咄咄逼人之时,可对于这个人,她已经用尽了耐心。


    她压抑着那么多的委屈和不甘,几乎快要疯了。


    “难道不是吗?”慕容桓眸光锐利,“朕说什么便是什么,谁敢反驳,谁又敢多质疑一个字。”


    “无人敢言,不过道路以目罢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陛下杀得尽知情之人,挡得住悠悠众口?”明影苦笑,想要拆穿他的自欺欺人之举。


    慕容桓却摇头:“朕不用杀他们,因为朕根本不在乎。朕想要立谁为后,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同意。”


    “我阿父绝不会让我受此等羞辱,这个消息传到大魏,我阿父,我阿舅定会兴师北伐。”她从不自矜身份,但她的出身仍赋予了她骨子里的骄傲。


    慕容桓的手落在她的发上,轻轻摩挲了几下,宠溺得像在看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你阿姊是大魏的皇后,你是大晋的皇后,一门两后,这对于你阿父来说难道不是荣耀?”


    见明影不屑一顾,慕容桓又道:“退一万步说,你们南人重名节,他不愿你二嫁,可如今他又有什么办法,别忘了寿阳一战你们死了多少人,你阿舅号称所向无敌,不还是打不过朕吗?傻姑娘,他们的确疼爱你,可他们把社稷放在了你前面,你是南北和平最好的保障。”


    他说得都是对的,这些道理明影如何不知,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泪还是忍不住簌簌落下,她抬起衣袖,将那些悲哀的情绪都藏进了华服的纹理纵横中。


    “陛下!”一个尖锐的哭声从殿外传来,猝不及防地惊扰了此间安宁。常侍陆安候在殿外,正与崇训殿的掌事宫人说话。听得这一声,吓得汗毛直竖,慌忙上去阻拦。


    “卢美人,您这是做什么。陛下不让任何人扰了崇训宫的安宁,这您也是知道的呀!莫要让奴婢为难,奴婢这就让人扶您回去……”


    他一叠声地说着,一面吓得脸都白了,生怕这动静被殿内知晓,自己因此受过。


    但眼前的女子却如同疯妇,像是全然听不到他说得话,直一门心思往进闯。


    “陛下,求您做主,姝儿死得冤枉……陛下……”


    卢氏哭得涕泗纵横,早就没了半点宫妃仪态,腰挎横刀的侍卫侧目而望,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前。


    “美人有什么话,奴去通传好不好,快起来,若是惹了陛下生气,咱们都担待不了。”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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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好言相劝。


    说到底也是个失了孩子的母亲,陆安不想为难太多。


    他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矮矮胖胖的样子给人一种很容易亲近的感觉。不同于先帝身边那位沉稳而缄默的常侍万年,陆安在做小黄门时就以个性随和,为人热络出名。太原王践祚,几乎赐死先帝身边的所有亲信,独他扶摇直上,成了新帝身旁最信任的存在。陆安因此越发机警,恨不得生出十个耳朵,十双眼睛出来,以防行差半步。


    闹成这样,不通传若是出了事,他也不要活了。于是陆安硬着头皮走到殿内,忐忑地去禀告。


    所幸慕容桓没有发怒,只是瞥了一眼临窗读书的明影,犹豫着开了口:“若是你介意,朕去却非殿见她。”


    明影仿佛没有听到,面无表情地又将书翻了一页。


    “自然,若是你不介意,朕倒是愿意与你一道处理这些宫事。毕竟这些将来可都是皇后的职责,朕不惯处理这些琐事,也好躲个清闲。”他走过去,再一次拿走她手中的书卷,俯下身笑道。


    明影渺然望了他一眼,淡淡垂眸,终于肯开口了:“整个北境都是陛下的,陛下在哪里见自己的妃嫔,何须问我一个阶下囚。”


    慕容桓料定她会这样回答,但只要她开口,他就觉得欢喜,何况还是这样娇怒的语气。


    “这便是答应了。”他笑着揽过明影的肩膀,亲昵地垂首在她耳边,缓声解释道,“这件事朕也觉得棘手,所有证据都指向了泓儿……可他毕竟是长子,朕教导抚育多年,处罚过重,朕于心不忍。”


    明影冷冷睨着他,语调里带着嘲讽:“教导抚育多年,还是教出一个残忍狂悖的畜生,手足之情都不顾念……”


    慕容桓恼怒她话说得难听,但仔细一想,又找不到任何理由指责,勉强压着怒火,负气般地甩了甩衣袖。


    “明影,你若是想骂朕,用不着拐弯抹角。”


    明影回过头,见他脸色紫胀,像是极力在压抑着什么,也懒得再刺激他,只是淡淡道:“渤海王杀妹一事,已经传遍后宫,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天下。陛下不是要给卢美人一个交代,而是要给天下一个交代,否则,何以服众。”


    “你从不对朝政之事多加置喙。”


    “非为朝政,乃为公道。公主为国出嫁,不该是这个下场。”


    慕容桓沉吟片刻,从她的话里咂摸出一丝兔死狐悲的悲悯。她定是联系到了自己的经历,所以会如此激愤。


    原本没有太大触动。清河并没有讨人喜欢的性子,也没有出众的样貌,甚至连生母也不得他喜欢,很多时候,他都不记得还有这样一个女儿的存在。


    出嫁那日,她瘦小的身体匍匐在地上,哭声低低的:“女儿走后,还请陛下珍重身体,勿要挂念。”


    寻常的一句场面话,被她说出了千回百转的哀伤。


    那个场景依稀在目,慕容桓忽然觉得伤怀,长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