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下衣服的客户位置就在同城，还特意注明，只接受线下交易。于是第二天，阮离就带着包装好的衣服出了门。


    本来司辰想送她，但约好的位置和画廊完全不顺路，阮离知道画展在即，时间紧迫，于是坚定拒绝了他的好意。


    地点定在一家咖啡馆，位置还算好找，她比约定好的时间提前了十五分钟到达，料想对方应该还没到，正准备找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然后再把桌号拍下来发给对方。


    这时，窗边的位置上站起来一个人，开口叫她：“阮离。”


    她循声望去，看清对方面容时有些惊讶，“黎老板？”


    黎与知走出座位，帮她拉开对面的椅子，细心且周到。阮离受宠若惊地坐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和他确认一遍：“你就是‘客行悲故乡’？”


    “没错。”黎与知笑着扶了扶眼镜，金丝边的镜框显得人儒雅知性。他又正了正根本没歪的领带，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这衣服是你朋友的吗？就上次来接你的那位？”


    “嗯，”阮离把盒子推到他面前，“你可以检查一下，都是没有任何破损和污渍的，而且没穿过几次。”


    “没关系，不用检查，我相信你。”黎与知把包装盒推到一边，问她。“吃早饭了吗？”


    “吃了。”


    话音刚落，阮离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响起来。


    她窘迫地清了清嗓子，黎与知笑起来：“正好，我也没吃早饭，一起吃点吧。”


    他扫码点单，询问她的意见，见推辞不得，阮离随便点了一块三明治。


    大早上人不多，黎与知去前台把餐食取回来后，将一杯咖啡推到她面前。


    “我没点这个啊？”阮离看着他。


    “算我请你，你试一下这杯焦糖玛奇朵，我猜你会喜欢。”对方语气和煦，态度也温柔，实在是让人难以拒绝。


    于是阮离从善如流地尝了一口，焦糖的甜蜜混合着咖啡的浓郁香气在口腔中绽放，她点头：“确实不错。”


    她看杯中颜色深深浅浅并不均匀，拿起咖啡勺准备搅拌均匀，却被黎与知拦住。


    “焦糖玛奇朵最好不要搅拌，否则会破坏口味的层次感。”


    “哦，”阮离放下勺子，“原来是这样，我没来过，也不太懂这些。”


    “没关系，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比你这夸张多了。”黎与知回忆起来，“那时候正赶上人多的时候，我好不容易抢到个位置，等着服务员来招呼，可是根本没人理我。后来我才知道，要自己在手机上下单然后去前台领。”


    “但是我当时什么也不懂，跟个傻子似的坐在那等了一个小时，差点以为自己坐到了观众席。还想着这大城市就是不一样，一个咖啡店还有观众席。”


    阮离笑了笑。


    黎与知看着她的脸，和她一起笑起来。


    “上次校友会你说你刚离职很迷茫，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那你现在找到未来的方向了吗？”


    这个问题着实把阮离问住了，虽说她已经考完试了，但即便拿到证书，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胜任什么工作。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她对自己的能力却越来越怀疑了。


    “还没有。”阮离垂眼，语气低落下去。


    “如果你实在不知道要干什么，就问问自己最喜欢什么。我看你对文学挺感兴趣的，可以往这方面发展发展。”黎与知提出建议。


    “文学？这太高深了，我不行。”阮离连连摆手。


    虽然说她高中语文成绩是还不错，作文也经常被老师当成范文印出来。


    替别人写情书还赚过几百块的外快……这个不算。


    总之，她都毕业多少年了，肯定不行的。


    “别着急否定自己，很多时候，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黎与知把自己的手机推到她面前，“先加个微信，我把衣服的钱转给你。”


    其实直接在二手平台付款就好，但人家既然都这么说了，拒绝似乎有点太不礼貌。于是阮离加上黎与知的微信，然后发现他微信名也是“客行悲故乡”。


    “你很喜欢《商山早行》这首诗？”阮离有些好奇。


    “我只喜欢这句。”黎与知并不意外阮离会这么问，更深一步向她解释，“异乡打拼，这句诗非常契合我的心境。”


    “原来你不是本地人，可是你高中不是在附中读的吗？”阮离问。


    “我是借读，毕竟家乡那边实在没什么好学校。”黎与知苦笑一声，“校友会那天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不是像他们那样的富二代。所以即便同样是附中毕业，我也与他们天差地别，也怪不得人家冷落我。”


    “你知道吗？校友会那天，只有你愿意和我说话。”


    心中升起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慨，阮离沉默半晌，开口安慰道：“富二代有什么了不起，我觉得像你这样白手起家的老板才更厉害。”


    “谢谢你的安慰，我好多了。”对方看起来情绪好了一些，阮离松了口气。


    她是真的不会安慰人，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黎与知拿起手机，通过了好友申请。阮离在心里算了一下，然后说：“你请我吃了早餐，转我八千就行。”


    本来折旧价这几件衣服总共应该是八千一百，但人家请她吃了早餐，还是校友，多少还是得表示表示。


    阮离自觉自己处理得十分妥当。


    “好，那真是谢谢了。”黎与知笑了一下，然后痛快地转了账。


    领取了对方的微信转账，阮离松了一口气，任务圆满完成。


    “钱从四面八方来？”黎与知被她的微信名逗笑，阮离愣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地蹭蹭鼻尖：“这是我的美好愿望。”


    “提前预祝你这个愿望早日实现。”黎与知笑着叫她，“钱小姐。”


    阮离笑得憨憨的。


    交易完成，饭也吃了，旧也叙了，阮离提出要走，并婉拒了黎与知送她的提议。


    黎与知目送那道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翻出西装口袋里的眼镜布，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擦拭镜片。


    放在桌上的手机发出震动，他顺手恢复正常音量设置，接起来。


    “哥，怎么样怎么样？见到缪斯女神了吗？”黎洋洋在那边叽叽喳喳地问。


    他把手机拿远些，“见到了。”


    “要不是我关注了女神的账号看到她新发布的商品，你哪有这个机会见她。对了，你都和女神聊什么了？不会直接表白了吧？”


    “我有那么蠢？”黎与知把眼镜布塞回口袋。


    “那你都和她说什么了？女神发现你的狼子野心了吗？”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一点都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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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柳崇光是怎么忍受你的？”黎与知捏住自己的鼻梁。


    “是，我不可爱，那谁可爱啊？缪斯女神吗？”


    “她是很可爱，”黎与知想起之前的画面，嘴角带上笑意，又微微摇头，“就是有点不解风情。”


    “女神那是对你没意思，我的哥，你说你是不是没事找虐，都说了人家有男朋友，卖的衣服明显就是她男朋友的啊，你还非得特意注册个号买人家男朋友的二手衣服，是不是有点太舔了？”


    “你懂什么？”黎与知将擦拭干净的眼镜重新架回鼻梁上，温和的目光慢慢变得犀利起来。


    “那不是她男朋友，就算是，只要不到最后一刻，一切皆有可能。”


    “当小三是没有前途的。”黎洋洋义正言辞。


    “找你那有前途的大画家去，少来烦我。”黎与知无情地挂断电话。


    司辰今天一天右眼皮都在跳，总感觉有人要算计他。


    正审阅柳崇光交上来的第一百三十七版设计方案，这版总算有点感觉了，清清嗓子准备表扬几句，结果一抬头就看到柳崇光用一种心虚又同情又幸灾乐祸的诡异目光盯着他看。


    “你怎么了？”司辰打量着对方不修边幅的造型，冒出胡茬的下巴，还有眼底挂着的大大黑眼圈。


    难得自我反思一番。


    不会是这段时间把他逼得太紧，脑子受刺激了吧。


    那可不行，画展马上就要办了，他可不能倒下。


    “是不是这段时间太累了，”司辰语气放轻，“要不下午给你放两个小时假，你去休息休息。”


    “嗯……嗯？”柳崇光心想没听错吧，这比周扒皮还周扒皮的司扒皮，居然好心要给他放假？


    黑心老板突然这么有良心，他还挺不适应，自家大舅哥对老板女朋友虎视眈眈的事情让他更加心虚了。


    不过自家人和资本家他还是分得清楚的，更何况就黑心老板这副德行，家里情况还那么复杂，阿芙女神还是跟着自己大舅哥更靠谱些。


    于是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谢谢老板。”


    然后转身去休息了。


    身后黑心老板还在那叫唤呢。


    “就两个小时啊，记得准时回来！”


    连着一周，司辰都是晚上十一点半才到家，今天比平时更晚，到家的时候，都已经十二点了。


    他拍了下巴掌，声控灯亮了。换好拖鞋司辰揉着脖颈朝楼梯走过去，走过沙发几步后他停下脚步，慢慢倒退回来，扭头看着沙发那边。


    一条白色的尾巴搭在地上，一只毛绒绒的拖鞋甩在一边。


    他走过去，就看到一人一狗抱在一起睡得正香。


    司辰盯着看了一会儿，右手握拳抵住鼻尖笑了一下，然后摸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正找角度拍得不亦乐乎，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一下，屏幕亮起。


    他下意识看过去，阮离的手机没有设任何屏保和密码，新消息完整地横在屏幕中间。


    是一条微信。


    【今天谢谢你安慰我，晚上睡不着……】


    后面的字因为字数限制被隐藏，但这前半句暴露的信息已经够多了。


    发消息的人备注是：客行悲故乡。


    司辰气笑了。


    客行悲故乡？


    哪来的酸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