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九幽冥狱

作品:《离山有神女

    鬼火想要逃跑,却被织杳摄入掌心。她五指一合,鬼火就在她手中湮灭。


    尖锐的惨叫声刺破空气,整座小屋都被震得晃动。


    方行舟头疼欲裂,脸色骤白。


    织杳余光注意到他,细长的眉微微一皱。


    裹紧被子坐起的方行舟终于松了口气,他又怕又好奇,“小仙女……”


    织杳纠正:“我不是仙女。”


    出乎方行舟意料的,织杳没有直接转身离开,而是朝他走来,坐在他床沿。


    方行舟有点慌地往后挪,耳根子莫名有点热。


    织杳手落在他肩上,止住他的动作,不明所以,“你后退做什么?”


    方行舟觉得自己肩膀也开始发热了,不敢看织杳,干巴巴道,“男、男女有别。”


    “原是如此。”织杳不出离山,不懂俗世,没有多加过问,“你邪气入体,被那东西打了标记,若不及时清除,则命不久矣。”


    “什……什么?!”


    方行舟差点原地蹦起来。


    他身上穿的可是能够隔绝神识的法衣,怎么可能……


    但是织杳才救了他,方行舟正是对她满心依赖的时候,他不认为她会骗他。


    织杳摁住他的肩膀,无奈叹气,“你别乱动。”


    说着她朝他伸出手,方行舟浑身僵硬地感受到她温热的指尖点在自己眉心。


    丝丝凉意浸入识海,绕了一周后,方行舟整个人都好似被清泉涤净了般,满身疲惫一扫而空,顿时精神抖擞。


    “所以那是个什么鬼东西?”方行舟问。


    织杳轻笑。


    “确实是个鬼东西,死了这么久还不安分。”


    少女分明是在笑,说话的语调也十分轻柔,可方行舟分明从里面听出了几分杀气。


    他扭头看向少女清丽无害的脸。


    一定是错觉。


    织杳挑了些他听得懂的,直白地解释了下今晚的情况。


    正所谓她第一次见面与他所说,离山乃是上古魔神陨落之地,下方埋着魔神的尸骸,魔气肆意。


    在遥远的诸神时期,战乱波及到神域的每一个角落,离山同样未能幸免。


    再后来,有神明不忍见离山生灵涂炭,剖神骨,镇妖邪。


    无数妖魔被关押在离山之下的深渊,它们在那里死去,又被魔气侵蚀,逐渐变成不知名的畸形怪物。


    而离山下的深渊连通着冥界九幽,故此又被称为九幽冥狱,里面的怪物,织杳称他们为冥魔。


    这么多年过去,冥魔之间彼此吞噬,滋养出了些什么东西,织杳也不知道。


    可以肯定的是,这些怪物各个实力不俗,就连织杳随随便便解决的白骨,实际上也有堪比化神的实力。


    方行舟一阵后怕。


    “所以你的任务就是镇压冥狱吗?”


    “是,也不是。”


    织杳看他的眼神带了丝同情,“冥魔的实力至少在元婴及以上,刚刚那一只为化神。以前误入离山的人族,没有谁可以活过三天。”


    方行舟:“!!!”


    他咽了咽口水,试探性地问:“它们难道会经常爬出来?”


    织杳思忖片刻,“这可不好说。我精力不济,时常陷入沉睡,每次醒来,漫山遍野都是。”


    漫山遍野……都是?


    方行舟生无可恋地倒在被子上,心都凉了半截。


    两秒后,他眼神一亮,又爬起来,目光灼灼看向织杳。


    “要不我拜你为师吧。”


    师父保护弱小无助的徒弟,天经地义!


    闻言,织杳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晚上的,早点睡吧。”


    就不要做白日梦了。


    “诶,你走什么。”方行舟动作极快地从床上爬起来,鞋都没穿就跑过去往她身前一站,下巴一扬,“小爷我可是修真界第一宗门掌门的儿子,堂堂单灵根天才,不知道多少人抢着想当我师父。“


    织杳一针见血:“那又如何?你现在连出去都做不到。”


    方行舟一噎,嘴唇动了几下,发现自己没法反驳。


    咬牙:“就算如此,你总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吧。”


    织杳垂眸,好半响才道:“我叫织杳。”


    “啊?知瑶?”方行舟两眼茫然,散发出某种独属于文盲的清澈,“哪两个字?”


    织杳不知该怎如何描述,索性拉起他的手,纤细的手指在少年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出自己的名字。


    轰——


    方行舟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心脏砰砰乱跳的心脏,整个人热得快要冒烟。


    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少女指尖的柔软。


    她动作极其轻柔而缓慢地在他掌心划动,可他一点都感受不到她写的是什么,只觉时间从未过得如此漫长过,好似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短短的几秒内,少年白皙的脸颊红得滴血,眼睛愣愣地看着面前人的头顶。


    织杳识字,也会写字,却很少写字。


    故此她每一笔都写得格外缓慢而认真,慎重得好似面对世界存亡的大事。


    这对织杳来说,也的确是件大事。


    ——这是第一次有人问她叫什么名字。


    时间太久了,她都快要忘掉自己的名字了。


    那些在大战中牺牲的好友,到现在也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织杳收回手,方行舟却根本没反应过来是哪两个字,神情恍惚,还有几分意犹未尽。


    事实上就算他集中注意力,也根本认识织杳写的,仅存在于数万年前的古老文字。


    少年脑子一团浆糊,没好意思说自己压根没分辨出来,含糊道:“那我以后喊你‘瑶瑶’吧。”


    方行舟心虚得不行。


    “你随意就好。”


    织杳并不在意,就算她今天能够救他,他也未必活过明天。


    夜色渐深,织杳不欲多待。


    擦身而过的时候,方行舟猛地拉住她的衣角,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大。


    她要走?她走了他的小命可怎么办?说不准她下次看到他就只剩下一堆腐烂的泥了。


    方行舟这个人很奇怪,总是在该要脸的时候不要脸,不该要脸的时候死要脸。


    他强行压下心底的惧意,清了清嗓子,故作姿态大方地朝织杳开口:“人就应该住在房子里,睡在床上。你睡在树上像个什么话?小爷我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之前的事,允许你留在我屋里。”


    “之前的什么事?”织杳眼神茫然。


    方行舟表情一僵,支支吾吾:“没什么……哎呀,这不重要!”


    他总不能说自己逗她,结果被一巴掌掀飞到几座山头之外吧。


    也就是没遇见什么大型猛兽,不然方行舟第一天就得玩完。


    织杳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这人留她是假,想要她防着冥魔才是真。


    她没有拆穿方行舟的小心思,转身坐到他床边,“你睡吧,我守着你。”


    那语气和眼神,像极了他幼时,师兄一脸无奈地哄着无理胡闹的他。


    方行舟:“……”


    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夜晚温度低,他拢了拢衣袍,爬上床,被子唰地盖过头顶。


    织杳不懂人族少年的心思,靠着床头,带着几分倦意入眠。


    按理说,有了织杳这么个高人在旁边守着,方行舟应该很快就能睡着,可是当他闻着从空气中飘来的淡淡香味时,意识却越来越清醒。


    香味很淡,但奈何方行舟鼻子属狗的。


    他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香味,与他过往闻到的各类脂粉都不同。


    像是整天躺在花草上,枕在山林中染上的山水自然的淡香,又让人联想起春日的朝阳,带着一点暖意和盎然生机。


    方行舟被捂得有点热,揭开被子,视线朝织杳脸上飘去。


    她靠在床头,神情安稳,看样子睡得挺香。


    方行舟不明白,怎么有人坐着都能睡着,不过想着她在树上都能睡,觉得又好像挺合理。


    确保不会惊醒她后,方行舟笨手笨脚地从被窝里爬起来,窸窸窣窣靠近织杳,眼睛一眨不眨地端详她的样子。


    方行舟没有说的是,她简直长了一张极度符合他梦中小仙女的脸。


    这并不是胡说。


    而是他儿时因为体质原因,屡遭邪祟纠缠,总是多灾多难多噩梦。


    后来父母带他找了禅宗的高僧驱邪,然而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改善,直到他梦见一个从天而降的仙子。


    赤足青衣,面容美丽。


    她温柔地看向他,准确地说是看向他身后的世界,挥手降下甘霖,涤尽世间污秽之气。


    从那以后,他不再梦魇。


    方行舟觉得很神奇,又觉得这就是天定的缘分,他伸出手戳了戳织杳的脸颊,白净软绵,宛若冬日的第一捧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