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下政
作品:《提笔山河录》 议题起,一群人开始七嘴八舌的发表自己的意见,姬樾竖起耳朵,饶有兴致的听着他们讨论的声音。
这群人倒是有几分才学,但多数也只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并不实用。
如今局势不过一天便能变个大样,若不是亲自走过,谁又能知道如今六国真正的实力呢?
姬樾的目光大多放在快要坐在末位的一个门客身上,那身一身灰色布袍,人坐的并不规矩,长发披散,胡子都没有剃干净,看起来邋遢极了。
他很少说话,但只要每次开口,都必定说在关键点上。
姬樾特意看了一眼这人桌案前的木牌,张朔。
这名字,他仿佛听说过。
这天下间能让他记住名姓的人,要不就是名满天下之人,不得不记住,要不就是曾在何处有过污名之人,让他用来引以为戒。
而这个张朔,却是后者。
姬樾看了一会,只得出了一个结论,外界传言,果然不能全信。
待一炷香快要熄灭,一群人终于讨论出了个所以然,一个人道:“若要北下,只有两条路走,无非就是怎么也绕不开的穹瑕两关,穹关天险,易守难攻,瑕关绵延开,被各国觊觎,都不好打。”
太子胜道:“正是因为不好打,才要你们来说如何打。”
那门客名唤宣华,身姿端正,人却十分喧哗,他一个人似乎想要将所有人的话说完一般:“取地川郡,当是如今最好的选择,我王不久前就已经在川郡聚兵,如今还有驻军在此,先夺川郡,紧接着围攻穹关,后方洛阳已经无力抵挡,我们自然不用顾忌太多,只要拿下穹关,瑕关不过是顺手的事情而已。”
那张朔晃悠着开口:“川郡如今依旧是天子封地,如何夺?以何名义夺?”
宣华:“洛阳如今自身难保,谁不知道天子名存实亡,更何况我们这边还有周公子,未必就是师出无名,天子蒙难,由葙护送公子樾入洛阳稳定局势,还需要什么名义?”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皆将目光投向还没有说话的姬樾。
姬樾看了一会的戏,在众人目光洗礼下,知道轮到自己上场了,他一脸的不可置信:“什么叫做天子蒙难?你们将王兄如何了?”
太子胜瞬间被数道目光环视,他看向姬樾,事到如今,不得不硬着头皮与姬樾解释:“当时各诸侯离开洛阳,父王请走了公子,而那卫王却未得任何好处,便在父王与公子走后……放了一把火。”
“那火烧了一天一夜,由南宫而起,扩散至四周,卫王派了人,待火势彻底熄灭之后,天子已经不知行踪,大多数人猜测,天子怕是,凶多吉少……公子节哀 。”
一番说辞下来,仿佛他们亲眼所见卫王放火一般,矛盾已经全部落在了卫王身上。
姬樾想挤出几滴眼泪来装个样子,谁知道用力过猛,竟觉得胸口一阵刺痛,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已经喷洒了出来。
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桌上被鲜血染红的木牌,连忙趁这个大好机会接话:“你……你们……那可是天子!你们怎么敢!”
“公子!”
太子胜见姬樾如此,着急的站起来朝着姬樾这边而去,他一把扶住了几乎快要倒在桌子上的姬樾。
到了现在,即使太子胜再不想歪曲事实,也没有任何办法,他早就被方才的那番话架在了空中,如今只能顺着说下去:“公子节哀啊,天子之仇,天下共讨之,定不会让卫王白白作威作福了去,当今最重要的还是公子的身体,若是天子真有什么不测,王室就全靠公子一人了。”
姬樾喘了几口气,眼神都变得凶狠起来,他遥遥的看着东方,一双眼睛因为仇恨变得凶狠,咬牙切齿道:“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卫王活不长久。”
太子胜为姬樾拍着背,身旁有人递上来水,太子胜接过递到姬樾唇边:“公子先喝口水,那依公子之见,是要先如何呢?”
姬樾没有接那水,只是咽了一口血沫,一股铁锈味冲的他鼻子皱了一下,他道:“若局势真是如此,卫王是必定要讨伐的,只是在讨伐之前,还需要做一些其他事情。”
太子胜连忙道:“还请公子教我。”
姬樾看了一眼在场众人,只说了四个字:“远交近攻。”
远交近攻一出,场上诸人便好像在这一瞬间又生出来无数好点子一般,再次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姬樾也不多说,只是同太子胜道:“殿下,我身体有些不适,不知可有偏殿,我想歇息一二。”
太子胜略微思考了片刻,目光转向洵都,洵都起身,示意可行。
太子胜便将姬樾扶起:“自然可以,我见公子翌进门之后也是一言未发,若是子翌对此不感兴趣,不知可否替我照料周公子片刻?”
公子翌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他扶着姬樾,由洵都引着,一同去了偏殿。
殿外守着两个侍女,见人来推开了门,等两位公子进去,洵都在门外遣散了其余人,只是将门关好,守在门前,任由他们歇息。
姬樾也没想到自己今日居然到了咳血的地步,他坐在榻上,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折腾的有些狠了。
公子翌见四下无人,便也不藏着,但声音却还是小了几分:“你的身体果真不要紧么?我听闻你前几日病了一场,怎么到如今还没有好?”
姬樾摇了摇头:“果真无事,等到该好的时候总会好的,不必担心。”
公子翌便不再多问这个,与他谈论正事:“南宫的那把火,恐怕不是卫王放的,外界诸多传言,早先是说葙王未得天子怀恨在心,才有此火,但我觉得是葙王的可能更小。”
“不是卫王。”姬樾伸手将唇角的一点鲜血抹去,淡淡道,“也不是葙王,那把火,是我放的。”
“什么!”公子翌左右看了看,只有门口洵都的身影映照开,再无旁人,他这才道:“你怎么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可有留下后患?”
“这总归是我要做的事情,不是你的,”姬樾说话很慢:“恰好有机会,事出从急,至于后患么,或许是有的,但并不要紧。”
公子翌眉头皱了一下:“我听闻姬旸生死未卜,他死了没有?”
“没有。”姬樾叹了一口气,“先前姬旸数次想要害我,要不是我命好遇到了先生,现在早不知道埋骨何地。
出洛阳时,他警告我不要忘记身份,这倒是提醒我了,王位之争自古就有,我也是王室公子,为何就不能争一争呢?子翌,你说,我凭什么要处处让着他?长幼有序是没错,但兄终弟及也是长久以来的道理……”
公子翌:“……别演了,你若是想要争那位置,当今天子玩不过你。”
姬樾哦了一声,喃喃低语:“什么都瞒不住你。”
公子翌看着他蔫下来的神色,不由的笑了一下。
说来姬樾比他小上两岁,每次他在自己眼前侃侃而谈的时候,总是可以让公子翌想起自己的那位幼弟,如果他可以平安长大,应当要比姬樾更为强健,不仅会是个翩翩公子,还会是一个比起洵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将军。
可惜世上不可得之事,大多十之**。
公子翌眼中划过一丝一闪而过的晦暗,转而笑道:“你能入沨阳帮我,我很开心。”
姬樾声音有些沉闷:“你不是不喜欢沨阳?”
“自然是不喜欢的,说到底,景依旧是我的家。”
姬樾毫不客气:“可你口中的家遗弃了你。”
公子翌从一开始认识姬樾就将自己放在了兄长的位置上,对着姬樾自然说不出来什么重话,此刻故人相逢,更是喜悦大于担忧。
他只道:“当时局势所迫,总要有人入葙为质。”
“自欺欺人。”
公子翌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当然是自欺欺人了,景王子嗣众多,只不过他当时恰好不受宠罢了。
这些话说给姬樾听也矫情,他也没有对着弟弟诉苦的心思,只是伸手摸了一把姬樾的头。
“不论如何说,火烧天子行宫的事情都太冲动了,但你既然做了,还做的如此漂亮,于你于我而言,都是有好处的。
如今宛渡已经将矛头对准了卫,而你又让范玉对昭行动手,你想促进葙卫两国开战?”
姬樾默默的将自己的脑袋整理好:“他们不开战,我怎么趁乱生事?”
说到生事,他看向公子翌:“这些年来,昭行一直欺负你?”
公子翌下意识摇头:“我想要收拾他还不简单?只是有个蠢货挡着,更能显得我无能罢了。”
姬樾轻哼了一声:“这又不是他欺负你的借口,如今时局,已经是不需要你无能的时候了。
远交近攻,首先要交的,就得是景国。”
“屿王龟缩自保,我王压力之下,他自然不敢出手,倒是这景国,十几年来,除了留在沨阳这么一个不闻不问的质子,便再无交情,如今葙卫要开战,难免宣不会在其中生事。”宣华说的口若悬河,最后下定结论,“若是能与景修好,由景来牵制宣,我们便可以毫无忌惮的朝卫开战,此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