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齐是在镇上意外碰到的，对方的衣着气质谈吐与这里格格不入，像是外地来的，也不认得路，还在跟人打听地址。


    一听是去清水村，于是热心为人民服务的小齐就主动上前问了问情况。


    因为驻村干部的身份，毫无疑问得到了对方的信任，还搭她的电动车一起过来——只是令小齐没想到的是，对方的目的居然就是沈秀沈女士家。


    ……


    叶霜一路上也心绪分外复杂，回想起两个月前刚知道真相，被告知自己不是叶家的亲生女儿，只是一个运气好被抱错平白享受了二十年叶家千金生活的家伙。


    还没等她从这种巨大的错位落差感中反应过来，她的养母叶夫人信誓旦旦表示她始终都是叶家的女儿，甚至还有叶家的律师带来了她生母的签字协议，表示主动放弃对两个女儿的收养以及亲子关系。


    她的生母也不要她，又或者只是单纯不希望她回去。


    叶霜并不清楚是哪个答案，但是这段时间以来她也明白了叶家的态度，不管怎么样，她在叶家的地位始终尴尬，叶冉也始终会天然的敌视她，不择手段地排挤打压她。


    而叶家其他人则是会像叶夫人一样袖手旁观，放纵着叶冉发泄恶意。


    叶霜清楚叶家在S市的地位实力，不认为自己有奋起反击的能力，但找上叶家解决无果，她也不愿意继续承受学校里的非议攻击，被别人当成肆意玩弄取笑的对象。


    经过犹豫挣扎后，她已经做好了决定，那就是想办法争取当交换生，去国外也好，去远方外地的省份也好。


    离开这个地方，为此她甚至下半年申请休学去边疆地区支教都在她的考虑范围。


    而在此之前，她选择来见一见自己的生母，就算不为了某些答案和真相，也至少不会让自己留下遗憾后悔。


    *****


    “这位是我在路上碰到的叶霜，说是你的女儿，特意来找你的。”


    小齐主动介绍道，脸上也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好奇。不过即便如此，在车上的时候她也没过多探听什么，毕竟是人家自己的家事。


    “是的，她是我的女儿，谢谢你送她过来，先进屋坐吧。”


    沈神秀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血脉相连的关系无可否认。本来系统还催她多对任务上心，这不正好原身女儿回来了。


    想到这沈神秀看向叶霜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温和，都不用她去找了，这不送上门了。


    系统：“……”


    叶霜见状微微触动，尤其是听到对方那句话不假思索地承认自己这个亲生女儿，心底的冰冷也退去了几分，也许没有她之前预想的那么糟糕。


    要说之前没有丝毫忐忑不安那是假的，叶霜再成熟冷静也才二十岁，又遭逢人生天翻地覆的转变不久，还曾被告知生母还没见过她就‘主动’放弃了亲子关系。


    她甚至做好了心理准备，她的生母或许更爱会撒娇讨人喜欢的叶冉，又或者出于某些原因不愿意认她。


    但所有的念头都在真正见到她的亲生母亲那一刻意外安静了下来。


    ……


    沈神秀知道山里的路不好走，也不忘对小齐道谢，对方的确是个热忱又善良的好姑娘，后者连忙摆了摆手，“不客气，我平时也是村子和镇上来回，正好顺路，我就带她过来了。”


    小齐按捺住了内心的好奇八卦，把人送到了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就主动告辞离开了。


    免得留下来打扰人家亲生母女团聚。


    事实上，沈神秀和便宜女儿的相处没什么尴尬，


    主要她不觉得尴尬，论实际年龄沈神秀已过百岁，当这孩子的祖宗都够了，不过修行无岁月，百年时间也不过是匆匆而过，只是以她的家世身份，又一路水到渠成毫无阻碍地修成金丹，向来只有别人关照她，底下的人为她效劳的。


    这要照顾个小姑娘倒真正头一回了。


    也许因为是一路的颠簸劳累，令叶霜脸上有几分苍白，较为明显的不适。但从踏入沈家院子开始，这份不舒服就消散了许多，这里的空气格外的清新，就连呼吸都格外的舒畅熨帖。


    院门之后是一段小石子路，两边种满了花草，错落有致，长得极为旺盛，转弯就是三步台阶，房门半掩。


    里面客厅很大，但院子乃至房屋处处都异常地干净整洁，几乎到了不染尘埃，窗户玻璃反光的程度，相比起来反而是她风尘仆仆，身上还有沾到不少灰尘泥土。


    叶霜猜测她的生母可能有强迫症或者洁癖之类的，但不得不说这样看上去让人舒适。


    原主的房子自然不是过去的样子，沈神秀的确不在乎外物，喜欢待在尚有点灵气的山林里，但是修真者又不是山顶洞人喜欢风餐露宿，而且她也有自己的审美喜好，稍微动动手打理下，也算勉强过得去了。


    还有作为人类科技表现的一应家电也是买全了的，用于改善生活的钱该花就得花。


    叶霜试图从眼睛能看到的一切勾勒出生母的性格习惯喜好，毕竟她们从一出生就没有见过面，中间隔了整整二十年，彼此来说跟陌生人无异。


    但她的亲生母亲似乎相当的淡定从容地就接受了她的回来，没有任何的惊讶，仿佛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也没有任何询问打探她为什么会突然回来，在叶家过的怎么样，还有叶冉。


    她的眼里话语里提到的只有叶霜，“家里只有两个房间，你可以住右边这间，其他的随意就好。”


    “有什么不喜欢的，你可以告诉我。”


    沈神秀指了指左右两侧，一间是原主住的，另一间过去算是养女叶冉的，不过在原主记忆里，自从在城里上高中后，叶冉就不喜欢回乡下了，所以那间屋子也算是空置了许多年。


    但也不用担心什么灰尘破旧，一个清理术就能解决得了。当然了她也不会用太多，毕竟灵气有限，可不能随意挥霍。


    如叶霜所想的，沈神秀本人也是过得比较讲究的，这几个月下来也习惯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生活。


    叶霜听话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毕竟她连以后去山区支教的想法都考虑过，自然不会对乡下生活没有一点心理准备。而且这比她所想象的要好上太多了。


    一路过来她也不是没看到过别人家的土房，还有些荒废的房屋。


    叶霜的行李也并没有多少，从叶家搬出来选择住校时，她就没有带什么东西，虽然那时主要是为了避让叶冉的敌意，但自己一个人也习惯了。


    甚至主动开口道：“我是问了叶冉，才知道这里的。”


    她找人打听也只得到沈神秀回老家的消息，但具体地址还是叶冉告诉她的，


    听上去意外，但其实一点也不奇怪，毕竟最希望她离开叶家回到这个地方的人就是叶冉了。


    但现在叶霜内心莫名多了一丝轻松坦然，如果没有叶家和学校的那些事，或许她还没那么快鼓起勇气来见自己的亲生母亲。


    事实上，她的生母与叶冉口中描述的乡下农村妇女几乎完全是两个样子，


    叶冉刚回来那会没少诉说她从小到大经受的苦楚，对比叶霜在叶家过的享福人生，更是让人怜惜。就连叶霜听多了也忍不住生出刻板印象来。


    但真正见了之后，叶霜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与精致优雅的叶夫人一点也不像，反而是与眼前人在五官眉眼上都有几分相似，这种熟悉让她忍不住生出异样的亲近感。


    叶霜本身并不是容易亲近人的性子，在学校里的时候更被奉为高岭之花，也被认为冷漠高傲之类的，这样的性子可以避免不少狂蜂浪蝶社交麻烦。


    当她失去高高在上叶家千金的身份后，反而成为不少人想要踩上一脚，看她跌落尘埃的笑话。


    叶霜轻声道：“对不起，我应该早一点回来见你的。”


    但不管是原主，还是沈神秀本人都不会在意这点，她语气依旧自然，只是在对待小姑娘多了几分软和，“你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没什么早和晚。”


    “那你为什么……”叶霜忍不住问道，“会签下叶家的那份合约，放弃亲子关系。”


    本来应该是质问的语气，但在对方面前似乎一点火气也发不出来，反而带了些小小的委屈。


    就是抬眼也只对上那沉静如湖的目光，而眼角甚至看不见一丝皱纹，似乎比养尊处优的叶夫人保养的还要好，又或是这里的山水尤为养人。


    叶霜忍不住想道，却听见她的生母道，“我以为那是你们的选择。”


    “你们都是成年人了，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


    沈神秀不是原主，对她们只有因果和任务，没有什么其他感情，也能站在更客观的角度上。平心而论，原主是怯弱于叶家的富贵威势，也是信了叶家的话，没有她，叶冉会重归叶家过她应有的生活，而叶霜也会被叶家留下，不会失去原来的富贵身份。


    不过还有一件事得告诉叶霜，“当时叶家是给出了十万买断我和你还有叶冉的关系。”


    就像村长猜测过的，有钱人总是习惯花钱办事。


    叶霜面色微微冷凝，这个叶家人并未提起过。


    沈神秀继续道：“但是我并没有收，我希望你们过的好，但不会把这当成一笔交易。”


    她也曾在修真界的凡人国家看到过天灾**之下卖儿卖女，但原主也许懦弱，但绝不至于卖女儿，所以自然是不会收下那笔钱的。


    不用她解释，叶霜也明白真正把这段关系当成交易买断的人，是叶家。仅仅十万，就要买断她和生母的亲子关系，这是在羞辱她的生母，同样也包括她。


    以后对叶家来说，她也只是被买下来的商品而已。


    ……


    沈神秀对叶家暂时不予评判，只是说出实情罢了。


    但看着便宜女儿脸色变幻了几番，显然是个心事重多思多虑的性子，沈神秀摇了摇头，“想太多对身体不好，你这样子看着就瘦弱。”


    虽说她不曾修习过医道，但以她的眼力还是很容易看出叶霜体质纤弱，脾胃虚寒，气血两虚的。


    她忍不住问系统：【这富贵人家也不会养孩子吗？】


    系统：【宿主你这就不懂了，胃病可是古早文霸总的标配，这叶霜年纪轻轻就这样，可见很有潜力，剧情里就写明了叶霜从小对自己要求高，特别优秀，好好培养说不定就是未来的霸总。】


    它又多加了一句，【就是想包下哪就能包下哪的大佬。】


    沈神秀：【……】


    好吧，后山现在还不是她的地盘。


    “你晚上想吃点什么？”


    这话题转的太快，叶霜一时间有些猝不及防。但对沈神秀来说都差不多，而且系统刚提醒了她一点，她踏入炼气后基本上半辟谷了，吃不吃无所谓，但便宜女儿可是要吃饭的。


    再饿下去，未来是不是霸总不知道，但肯定命不长了。


    普通人生命有多脆弱，她以前或许不知道，但是现在肯定深切了解了。


    叶霜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饮食上的忌讳，吃什么都可以。”


    以前或许在叶家是锦衣玉食，但这段时间学校食堂也没少吃，也没那个挑剔的资格。


    *****


    因着叶霜实在不懂做饭，也就没有跟着进厨房，坐在外面客厅的竹椅上，傍晚的凉风微微吹拂，还带着沁人心脾的花果清香。


    叶霜冷静下来回想着生母告诉她的那些话，若有所思。


    她毫不怀疑其真实性，也许有一开始初见沈神秀的亲近好感信任，也因为对方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她。


    说起来整个抱错孩子的事情过程太过离奇，但叶家的反应态度又莫名有些奇怪，花钱买断关系的确是豪门一贯打发人的作风罢了，甚至十万还不够叶夫人平时买的一个包。


    倘若真是一个意外，那也应该追究责任。


    叶霜从小在叶家长大，最是深知叶家人从不是什么良善厚道的性子，肯这样花钱封口，这只能说明叶家人确定在抱错孩子这件事上，她的生身母亲毫无过错责任。


    她的生母同样是苦主受害者，那么那家医院以及当初相关医护人员呢，为什么也不见提及，难道也没有责任么？


    叶霜之前在叶家只当是叶父要名声体面，不想闹得让人笑话影响到公司，所以这般低调处理，但事实真的如此么？她本身不也是抱着些许怀疑么。


    ……


    沉浸在思索当中的叶霜忽然闻到一阵诱人的香味，本来因为路上劳累没什么胃口的肚子，瞬间就咕咕叫了起来。她脸色微红，目光却忍不住投向香味飘来的地方——厨房。


    至于方才想的那些问题也早就被打乱了思绪，也暂时放下了。


    沈神秀本人自然是不会什么厨艺的，没修仙之前是世家大小姐，踏上仙途之后也有宗门供养。


    穿越以来这项技能完全是调取原主的记忆来做的，不然还没等修炼早就把自己给饿死了。可见原主虽然只是个没有文化的乡下妇女，却仍有胜过她的地方。


    融合了记忆又加上修行者的神识灵敏精细，沈神秀动起手来更是行云流水，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就连火候也轻松拿捏。


    “妈，我来帮你吧。”


    已经被午饭的香气吸引，完全没有心思想别的事，叶霜更是忍不住主动地进来帮忙，之前是担心自己什么都不会添乱，现在想别的不行难道还不会端菜装饭么。


    这一声称呼就这样自然地喊了出来，沈神秀没什么感触，也就点了点头，


    本来也只是简单的几个菜，韭菜炒小鱼小虾，丝瓜焖蛋，白菜煲腊排骨，菌菇汤。


    叶霜也只当自己一天没吃什么东西，是真的饿了，但是方一入口，她就微微睁大了眼睛，表情不由得表现出了几分震惊——这味道好吃的未免有些过分了。


    散发着极致浓烈诱人香气的韭菜，瞬间刺激了味蕾，搭配着微咸的鱼虾，鲜香滋味无比。还有鲜嫩脆爽的白菜，焦酥微辣的排骨，齿颊留香，清新的丝瓜搭配着滑嫩可口的鸡蛋，仿佛透着春雨的气息扑面而来。


    叶霜自认过去二十年，也随叶家父母出入过众多高档场合，各色米其林餐厅酒楼，不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美味佳肴的确是寻常尝遍了的，但那些顶级大厨的手艺竟比不上这几道乡间小菜。


    这合理吗？


    叶霜都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饿过头了，出现了些幻觉，但身体本能的食欲确实做不得假的。


    只片刻的工夫，一碗饭就吃得干干净净，叶霜还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加饭，最后一发现自己竟然吃了三碗饭，还将桌上的菜清空了，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之感。


    要知道这段时日以来，因为处境尴尬又心事重重，叶霜根本没心思吃什么饭，一日三餐也只是随便应付罢了。谁想来到了这里，居然一顿饭就吃的胃口大开。


    沈神秀倒也不担心她这样吃会伤到肠胃，大部分蔬菜再怎么说都是吸收了些许灵气，长期吃对身体也只有好处，不会有坏处。


    拒绝承认自己是个大馋丫头的叶霜，将一切归结于亲妈的厨艺太好了。


    就凭这手艺在一线城市开个餐厅也没问题，怎么也不可能像过去带着叶冉那样落魄辛苦。


    她不由得看向了沈神秀，疑惑中有些惊讶。


    被便宜女儿这样看着，沈神秀挑了挑眉，“怎么了？不好吃吗？”


    要是说不好吃，那正好她后面就不做了，她活了一百年多，还是第一次下厨做菜给别人吃。


    “很好吃，这菜比许多大厨做的还要好。”叶霜果断摇头，真心实意地夸夸夸，还说出了刚才的想法。


    沈神秀拒绝了，淡淡道，“我喜欢待在山里。”


    叶霜也没有多说什么，还主动地接过了收拾餐桌洗碗的活。沈神秀也没不让，要是待久了总是要互相习惯的，她也不可能真的处处照顾得到这小姑娘。


    ……


    山里的天似乎黑的更早些，不一会儿就只能看见天上的星子，还有远处村落的点点灯光了。


    叶霜洗漱过后进屋却注意到没有什么蚊虫，似乎是特意薰了一些什么，香味很是清淡，问起得知是在山上采的草药，点燃熏香可以驱蚊虫，还可以清心安眠。


    如沈神秀所说的，叶霜这晚也确实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仿佛卸下所有紧绷的神经，身心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安宁。


    而另一边，沈神秀也进入冥想状态，察觉修行速度比以往竟然快了一丝丝，哪怕只是百分之几的加成，对此她也很快明了缘由——叶霜的到来也影响了这副身体。


    不光是交织的丝丝血脉羁绊，还有身上的因果也有隐隐松动。


    沈神秀暗自点了点头，看来不为了系统任务，为了自身修行她也得对便宜女儿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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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真假千金（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