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一条尾巴

作品:《我养的龙傲天是反派

    猫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云妙脚步轻快,眨眼就把那点微不足道的羞耻抛之脑后。


    悬在两旁的湖水似轻纱薄云,枫林与红日远去,此间便不讲常理地走入温和良夜。


    弦月如彀,七八点星子寥落黯淡。


    潮汐无声,水波尽头有一团比月光更晶莹的灵气。


    “好纯正的月华本源!”云妙惊叹。


    月之灵气从月华中凝练而成,乃是九命天妖一族修行的根基本源。


    借用系统奇奇怪怪的词语,这月灵就像月亮灵气.zip,是浓缩到极致的灵气压缩包,水滴大小的一团便能助大妖修出一尾。


    更别说,眼前可是整整拳头大小的一整团!


    而月灵也仿佛真成了精,朝猫妖荡开一道弧形灵流。


    被她侧身灵巧躲开,又拿捏节奏再击出一道,好似大猫有一搭没一搭地晃动尾巴,有意识地教授小崽子狩猎本领。


    云妙不负所望,越挫越勇。


    犟脾气上来偏要拿下那跨越多个境界的力量,灵气激荡的余波震散松垮的发髻,漆黑如缎的长发被风高高扬起。


    说来奇怪,旁观的祁曜总觉得这陌生力量似曾相识。


    云梦泽十二城传承悠久,的确同传说中的昆仑仙宗有些联系。


    城主府地下,藏经洞中,还保留着一批无法阅读的昆仑典籍。祁氏上上下下,每一位步入筑基的弟子都有幸前去一试。


    只有祁曜曾经打开过。


    ——妖。


    吸纳天地气运而生,是与昆吾大陆本源紧密相连的特殊种族。


    他的目光轻轻落在云妙发梢,柔然黑缎被强悍灵气削平三寸,留下很碍眼的参差错落。


    ——潮汐珠。


    于潮汐中顺天时而生,乃月之灵气的外化,是东荒天妖们追寻一生的力量。


    难不成,这世界真的有妖?


    几日来刻意忽略的疑惑浮出水面,将将放下的防备又一次被巧合归拢。但他可以肯定,东荒早已陷落,八万八千八百里密林中没有一丝一缕属于生灵的气息。


    “我有办法为你修补骨头了。”云妙惊喜的声音和飘飞的发尾一道擦过耳廓,不由分说的将他从回忆中拽出来。


    皎洁月灵在她掌中跃动,猫妖拉住他的手腕,便要指节相扣,合掌传功。


    于是,咫尺天地里,祁曜眸底倒影出一轮完整的明月。


    那小妖怪的眼睛太亮,诚挚得叫人自惭形秽。他突然就觉得,这样阴差阳错的误会,这样心知肚明的利用,真是,真是——


    好没意思。


    他是邪魔外道,却无意去做诳骗女子的无耻小人。


    祁曜反手叩住她纤细的腕骨,薄唇紧抿成一条线,一贯平淡的语气罕见地染上薄怒,“区区练气期,就敢吸收转换媲美元婴巅峰的力量,你的丹田还要不要?”


    “不打紧啊,等到任务完成……”她好像是一下子意识到失言,拙劣地转移话题,为自己描补道,“你们人类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待杀出这破烂剑谷,我自有我的办法收取报酬。”


    “我不需要。”祁曜语气生硬,瞬息便从相抵的掌心中,捕捉到她丹田力竭的本质,严肃重申,“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误会,但我并非自身难保的泥菩萨,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易碎。”


    云妙目光游离,移向他破烂的衣衫,虚浮的气脉灵台,也罕见地没做嗯嗯肯定的应声虫。


    系统说过,轻易不能对人类男子说不行,他们总有奇奇怪怪的自尊与骄傲。


    或许眼前这只少年也是如此,如此害怕在旁人面前丢了面子。


    这叫那个什么讳,对,讳疾忌医!


    云妙忽地明白了属于人类幼崽的小别扭,大大方方开解道:“于我而言,这是一桩互利互惠,你情我愿的事,你不必不好意思的。”


    “……”


    此刻,祁曜的沉默震耳欲聋。


    不再试图说服脑回路清奇的小妖,而是五指交错紧扣她输送灵气的手掌,瞬息拿回主动权。


    顷刻间,纯然的月华之力在他手指间流转,月灵本源被属于大乘期的神魂力量牵引,不断压缩封存,心随意动,在潮水翻腾声中绣出一条三指宽的月白发带。


    “系上吧。”


    “灵气本源虽难得,却不可一味贪多。修行最忌急功近利,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他松开手,倒退一步,几不可闻地叹声,突然就有话不说了。云妙眨眨眼,偏头对视,那些让猫妖看不懂的情绪在人类的眼底隐晦流转,比怨怪更浅,比怅惘更深沉。


    “将来千百次后悔,也无法抵偿今日之债。”祁曜语气难得认真。


    她想了想,决定接受这份来自人类幼崽的心意。待系统更新完毕,总有办法疗愈他的丹田,修补他的剑骨。


    正要挽发的手一顿,发带如有灵智般将翻飞的发丝绕成两股,避过手指的干扰,一板一眼地盘出斜飞的云髻。


    甚至还贴心地留下一缕,束作小辫垂于胸前。


    云妙轻轻弯眼,很夸张的惊呼:“好厉害的法术!”


    “无甚大用的小把戏,不足挂齿。”祁曜抵掌咳了声,慢吞吞的步伐陡然加快,一眨眼就越过猫妖走到更远的地方。


    ……


    不知走过多远,一成不变的砂砾终于停下。


    眼前的一切好像蜃龙吞吐的雾气,朦胧美好得不真实。


    八角凉亭上的琉璃瓦被风蚀浪打,褪去朱紫青黛。小小的灯笼不再燃起温馨的暖黄,憨态可掬的小猫也只留下一个模糊侧脸。


    唯独亭中那支符笔被细心托举着。


    流光溢彩,崭新如初。


    “好别致的阵法,好珍贵的心思。”云妙感慨。


    灵域富饶辽阔,她见过的太多天生地养的灵宝。隔壁翡云洞的小蛇甚至能把极品灵石扔给小崽子们打水漂玩。


    但再好的灵宝,也不过死物。


    就像灵域高悬不落的日与月,归根结底,只是天地灵气变幻成了不同的形态。


    祁曜抱臂靠在石柱边,目光从她脸上悄然掠过,难得好性问道:“需要吗?”


    “嗯?”云妙转头,疑惑,“需要什么?”


    祁曜兀自点头,屈指掐诀,便有几道灵气击入法阵。


    艮二,巽三,巳七,卯九。


    精准地打入阵法变幻时的每一道生门所在。


    他虽不精通阵法,但九世大乘的阅历足以应对这过家家似的防御阵。


    只是,防御阵告破的一瞬,凉亭上空陡然绽放了几朵略显老土的炫彩烟花,而后缀下一道火红火红的字幅,现出峥嵘遒劲的几个字:


    “——贺小云朵百岁诞辰。”


    “喵喵平安顺遂!”


    “常乐康健。”


    “要快快长尾巴哦!”


    “武运昌隆。”


    “不对不对,要开开心心过每一天~”


    “……”


    每一道攻向法阵的灵气,都会化作一道新的祝福语。


    一声冷峻内敛。


    一声温煦外放。


    “停手吧。”


    云妙蹲在石头上,看不出在想什么,只是错不开眼,仔仔细细看过那一行行凝铸心血的祝福:“这是个有主人的宝贝。”


    还很有可能是个她没见过的。


    有族亲,有尊长守护的,同族幼崽。


    偶尔月亮太亮的时候,云妙也会思考:为什么偌大灵域,没有一只比她年纪更大的妖?为什么界域尽头,会有那么多她都看不懂的奇怪文字?


    传承镜所说的族亲师长、同门伙伴,那些朦胧的、温暖的影子真的存在吗?


    但除了看月亮,她还有好多好多事要做,育幼池里懵懂无知的新生妖,沉渊尽头偶尔袭击妖类的癫痴元魂,以及大大小小山头闹矛盾的小弟。而成熟的大妖会告诉自己——没关系,别去想,不重要。


    多晒晒太阳就好啦。


    “我不抢有主之物,这是规矩。”云妙吸吸鼻子,舀起湖心亭边的水,胡乱泼着玩。


    整只妖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祁曜想,若真是一只奶猫,此刻那总是高高昂起的尾巴应该会无力地耷拉下来,或许还会烦躁地甩来甩去,就像她掬在手中的水一样。


    “那又如何?天下灵宝,自然是有能者居之。守不住,那只能怪主人无能。”


    玄色衣袍在潮汐中翻飞,他双掌相抵,逼出神魂中一缕至纯魂力,融入翻飞如云的指节间。随即悍然推掌,将法诀拍入湖心亭上空。


    水涌,风动。


    浩然剑气从亭上琉璃瓦中倾巢而出,顺着屋脊盘旋而上,在整个湖面上轰然劈开!


    祁曜狭长的眼眸微垂,任那剑气迎面打来。他一步未动,双指并抵却来不及掐诀,只凭借战斗本能丢出一道剑气回击。


    但湖心中的剑意携着一股锐利无匹的浩然正气,几乎直入灵府,要将他这个宿世的魔头,立斩不赦。


    “剑乃百兵之君,锐利刚直,而你的剑心空洞软弱,你的剑意虚张声势,如此不堪一击,也敢前来问心试剑?拿开你的脏手,滚出凝霄亭!”


    雌雄莫辨的几重人声回荡在天际,交叠成类似于系统一般无机质的声线。


    “一个作古不知几载的死人,也有胆来问我的剑心?”戾气把拂过来的水汽绞散,机械声正中雷区,祁曜微眯一双漆黑狭长的眸,目光冷得没有温度。


    剑骨灼烫,纯然战意如一把迟来的火,从脊骨一路烧向丹田气脉。


    哪怕折剑弃道,哪怕落魄年少,这世间也没有人有资格,在这天生剑骨的天才面前,叫嚣比他更懂剑道。


    云妙看得分明,他手中无剑,周身散溢的灵气却有锐利剑意。


    便听得寒潭中的无数沉剑铮铮嗡鸣,转息间不受阵灵操控,调转剑尖,一致对内,竟像是祁曜手中听宣听调的兵卒。


    灵气化刃,沉腕比出抬手一式,便能号令万剑。


    闪电霹雳,水波迸溅。


    战场无意间扩大,剑与剑的厮杀逐渐波及湖心小亭。


    “别!”云妙紧张大喊,不假思索打出一道“止”字符。


    剑出。


    符至。


    “铮——”


    以字符波纹为界,两派争锋相对的剑气戛然而止。


    灵气荡起微尘。


    让二人本就问题一箩筐的合作关系更加微妙。


    “云道友这是什么意思?”


    祁曜紧抿的唇角掀起一个惯常的弧度,不加掩饰的嘲讽刺痛猫妖的眸子,他看见那澄澈月光下泛起细碎的受伤。


    但那又如何?


    他冷嗤一声,夹枪带棒的话赶趟似的一句撵着一句,“我不是你口中一剑惊天下的天运者么?不是要为你博得白日飞升的光明未来么?”


    “此刻,不惧伤势恶化,不惧前辈重压,要专程为你取来上古秘宝,难道不叫投桃报李,感恩戴德?”


    云妙张了张嘴,又沉默。


    “很好,很好。”


    几百年里波动的心绪,不及这短短几日相处来得多。


    这算什么?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云妙者天真?


    很真实的恼怒爬上心头,鲜活的情绪让祁曜觉得好气又好笑。


    一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魔头,也会跟毛头小子一样,因些微暖意,生长出恻隐之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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