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一条尾巴

作品:《我养的龙傲天是反派

    冰冷刀刃划开脊背,灵骨随着闻鹤颤抖的动作缓慢地被剥开。


    疼痛是此刻最无足轻重的感知。


    祁曜能感受到那些温暖的、浩荡流转的剑意又一次从躯壳里逃走。


    “咔嚓——”


    一声脆响后,臻至圆融的极品金丹裂开几道口子。


    “喀嚓嚓——”


    锋刃划过脊骨与皮肉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异响。


    游动的诡谲阵纹榨干这幅躯壳里最后一缕灵气本源,空空如也的奇经八脉再也支撑,下一刻,竟与剑骨齐碎!


    丹田气海骤空。


    那条人人羡艳的通天坦途,在此刻变作一间漏风的破屋,留不住半分飒然正气。


    那些暴戾阴冷的魔气随一次次轮回转生而来,在此刻收拢战场,再一次于奇经八脉间奔腾、冲撞。


    连绵不绝的钝痛终究汇作决堤洪水,祁曜也不免闷哼一声。脑海中传音入密的稚嫩的女声却越渐清晰,让他逐渐涣散的意识捕捉到关键词——


    妖?


    怎么可能。


    这个世界上没有妖!


    凡俗之人会说,妖魔鬼怪当道,才搅得这昆吾大陆不得清明。


    可是,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妖!


    声名远播的西境御妖国,麾下统御的不过是生不出灵智的野兽,根本称不得妖。


    即使是鲜有人踏足的东荒,也难以寻到妖精的踪迹。那些有通天彻地之能的大妖,早就随同或真或假的上古战役一起,消弭在旧纸堆里。


    邪修?


    还是幽泉下那踪迹难辨的鬼修?


    祁曜垂下头,凭借着仅存的意识死死锁住那道漆黑如墨的影子。


    抑或者,是命运对“反派”的又一次戏耍?


    自号天道的系统正矜矜业业地充当计时器。


    【倒计时:十秒。】


    【九秒。】


    神识一面要呼唤没用的系统,一面又要联系有沟通障碍的人类。


    云妙从未有过如此头疼的时刻,没办法,只能在心中反复:“我选择祁曜。”


    【七秒。】


    “我选落魄天才祁曜成为龙傲天。”


    【五秒。】


    “……”


    【三秒。】


    “气运之子!祁曜!”云妙咬牙切齿。


    【一……确认绑定!“气运之子祁曜”已上线,恭喜宿主绑定成功。天道系统功能更新升级中,请稍后查询。】


    “系统,我要兑换成熟期大妖的力量。”


    【天道系统更新中。】


    云妙:“……”


    元婴期的威压横亘在前,没用的系统再次失联,本不该轻举妄动。


    但这一出窃骨的闹剧叫大妖顾不得更多。


    她说:“人,撑住。”


    好端端的剑骨就要成为旁人的战利品了。


    凭什么呢?


    猫不允许!


    绝不!


    云妙想想,又努力补上一句:“妖,还手!”


    她从怀里取出系统托身的羊皮纸卷,纤细的食指拨开隐藏在气运系统中“借”字,便要强行晋升。


    【天道系统更新,请稍后再试。】


    “借我力量。”云妙眯着眼,“你也不想我随便调取气运值吧?”


    【……警告!警告!】


    【跨境不谨慎,丹田稀耙烂!!】


    【请确认是否兑换大妖之力(30秒)】


    【是/否?】


    云妙松口气,点下“是”。


    九条庞大雪白的尾巴在身后晃动,顷刻间,充盈的力量重归丹田。


    “隐”字符被冲破得刹那,白无双瞬时踏空而来,拂袖便是迎面一击。


    “谁?!”


    云妙反手摸出收缴来的城主密令,准备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莹白光团或受主人气息影响,眨眼间化作一道不受控的锋利剑气,暴走时竟直接在云妙指腹间割开一道小口。


    殿中气息驳杂,鲜血缀成一串连绵的珠链散溢在身前。


    云妙当机立断,撕开羊皮纸一角,索性用鲜血划出繁复符纹,包裹着剑气狠狠朝阵眼掷去。


    “螳臂当车,可笑至极!”白无双抬手迎击,却生生叫这威势逼得后退了小半步。


    这一缕剑意,竟堪比元婴巅峰的剑修全力一击!


    他如今不过堪堪元婴中期,可空气中残存的剑意格外熟悉,刚刚那女修使出的分明就是自己注入密令的那一道剑气。


    竟然能够提升秘宝等级?


    白无双双目灼热,那该是何等强悍、珍稀的血脉啊!


    忙从丹田中唤出本命灵剑,他悬腕横剑,急刺向云妙藏身处,誓要将这奇货可居的“机缘”收入囊中。


    云妙又不傻,从来没想过正面迎敌。


    鲜血书就的“速”字,让她突破封锁瞬时移到两仪刻印的阳面。


    世界线在此刻收束。


    谁也没有注意到,死寂的护山大阵悄然亮起一瞬,万年前亘古的风聚拢成茫茫灵雾。灵气作甲胄,云妙掷去的半截残破黄纸在疾风中化成似纱似缎的长卷,朝血池中心席卷而去。


    血色与月色之间,迷雾愈浓。


    沉剑谷外已是圆月与卯日交接的时分,天光乍破,天地间的清气倒涌进这座血肉炼狱。


    至阳之气填补进空荡荡的丹田,残缺的剑骨嗡嗡铮鸣压下几乎要扎根奇经八脉的魔息,如同苦海回头的岸涯。


    一切都刚刚好。


    来得及。


    祁曜怔愣一瞬。


    多“神奇”的开局。


    多有“巧思”的剧本。


    无尽谎言的尽头,他忍不住冷笑,识海中暴走的大乘期残魂几乎要将所有的理智焚烧殆尽。


    可是那一道影子却直愣愣撞入他迷蒙视线,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祁曜闭眼喘息,脊背烧灼的钝痛让他在浑噩中得到片刻清明。于是,更清楚地听到三三两两破碎的字词,终于连成了一句笃定的承诺:


    “不要怕,我会带你逃出去。”


    迷雾中再难分辨现实与梦境,如此美妙,如此真实。


    那皎洁高悬的月光,似乎也有一瞬间真正照在他的身上。


    而雪白的尾巴真正擦过祁曜眉心的一瞬,还来不及辨明是真的皮毛还是灵气发挥到极致的异象,如云似雪的利爪便已然利落地扯断深嵌在他身上的镣铐。


    “阴阳子母阵,一环套一环,你们人类的想法真是奇妙啊。”云妙啧了声,一面捞过他的手臂,一面以手撑地,强行破阵。


    九条尾巴的猫耳女修……


    是他疯了?


    祁曜喉头一滚,咽下翻涌的血气,便下意识扯开想要绕上云妙脚踝的噬灵藤。


    还是这个世界终于被他逼疯了?


    来不及深思,那些吃人的草木盘根错节,一藤叠一藤,被拽开时簇簇紫花骤开,竟想顺着手腕一路向脊背爬去。


    “我的剑骨!”被灵气强行震开的闻鹤下意识惊呼,比正主还要心急,便要手持匕首上前相护。


    云妙冷哼:“什么你的剑骨,小偷就该有小偷的自觉,滚回你的阴暗角落发烂发臭吧!”


    掌心磅礴妖力如鱼入水,瞬息间笼罩了整个大殿,几度强行逆转阵法回路。


    一石激起千层浪。


    闻鹤躲开,眼睁睁看着吃人的藤蔓暴走,顷刻间将他拘回阴面


    “何方妖孽,竟敢伤我无双城首徒!”


    白无双怒喝出声,迷雾散去时,只抬头对上一双骤然收缩成细线的青碧竖瞳。


    野性难驯。


    邪肆凉薄。


    那绝不是人类能够拥有的眼睛!


    源自上古血脉的威压,碾压式铺开,让一个元婴尊者连反抗之心都难以升起。


    白无双齿寒骨颤。


    只见那妖魔眨眼的刹那,莲台间游走的血丝化作呼啸气旋。


    空旷大殿每一处都迸发出空气被撕裂后的巨大嘶鸣,被风蚀的裂痕顺着她的眸光一路蔓延到闻鹤脚下。


    下一刻。


    丹田气海荡然无存。


    几乎要凝聚成形的上品金丹瞬间崩解。


    先前祁曜经历过的痛楚经由反噬,十倍百倍返还到他的躯干。


    疼,很疼。


    像是被人一拳拳敲碎骨头,又重新一寸寸黏好。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白无双从袖中抛出半块阵盘,暴走的噬灵藤霎时偃旗息鼓。


    匕首从脱力的手掌中滚落,闻鹤捂住空茫腰腹,心丧若死。他趴在地上半晌,好容易找回声音:“刚刚那是、是个……什么东西?”


    “跟在祁老怪身边八年,你竟也未曾发觉祁氏还有这么一张底牌?”


    满地狼藉里白无双为自己撑起护身法障,幽幽续道,“次品就是次品,难怪连个金丹都保不出。”


    “我的丹田……”闻鹤声若蚊呐。


    “区区一副双灵根,毁了就毁了,本座自有办法为你重塑丹田。”


    “若不是你瞻前顾后,虚伪犹豫,何至于只拿到半副神骨。”白无双冷哼,将本命剑召回丹田,一只手旋腕收力,又将那匕首重新祭入神台。


    闻鹤目光无神,近乎机械地重复:“半副,神骨?”


    匕首归位,阴阳双鱼便灵活游动起来,盘旋过三圈,神台上现出那得手的战利品。先天剑气涤净一室污秽血气,只泄出微末力量便已然锐意锋利,无可匹敌。


    ——就像它的主人祁曜,总是一剑抵千军,傲立南域,目下无尘。


    “你以为,凭什么那些天生道体的小儿,能靠一朝顿悟抵吾辈百年修行?”


    白无双眼底充血,愤恨像一把火要将整个人点燃,“他们经脉里流淌的可都是神血!人要如何与神相争?这世道何其不公!!!”


    ……


    沉剑谷地形复杂,这座古朴的宫殿群似九曲迷宫,转来转去犹似一个模样。


    急驰过三息,云妙也不禁停下脚步重重喘息,“你知道出去的路吗?”


    至阳至正剑意与至阴至邪的魔息正在他的奇经八脉中大战,祁曜的状态比她更差。


    “诶,人,你先不要晕啊!”


    “前方不会有路。”


    血淌过眉心,祁曜强自睁开模糊的双眼,眸光落在一蓬蓬尾巴上,艰难吐字:“你是,什么东西?”


    咫尺距离,终于打破沟通僵局。


    但这种僵局还不如不打破。


    云妙面无表情:“大难当头,不要总说些我不爱听的话。”


    他很高,几乎将她整只妖都拢进影子里。


    劲瘦的脊背上蜿蜒出一道道纵横的伤疤,点点金芒从剖开的脊髓里散溢出来,腥燥的血烫得云妙心口一颤。


    于是,风里有了愠怒。


    云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神识化笔,在识海中完整的系统纸卷上写下一个“遁”字符。


    皎洁月光下,同出一脉的月白灵光大炽。


    画卷延展,密不透风地包裹着一人一妖,循着符纹的指引向东北方向迅速移动。


    只是下一瞬又被迫在一堵厚重石壁前停下。


    “前方不会有路。”祁曜再次重复。


    “天外天的天罗地网阵,纵是化神道尊前来,也断无逃脱的可能。”


    “无论你是何方神鬼,”少年清润的嗓音阴恻恻响在耳边,沉倦厌烦的唇齿间隐去一个演字,“到这里就足够了。”


    “什么神不神鬼不鬼的,是妖!”云妙严肃道。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云妙想想,恶狠狠补充,“我就是那种一口能吃掉十个人类幼崽的大妖!”


    “这个世界上没有妖。”


    云妙:?


    什么,我被开除妖籍了?


    “不必胡诌那么离奇的谎话,”少年眼底凝着一潭死水,“我身上还残存半副剑骨,你若是想要,剖开自取吧。”


    “算了。”云妙扼腕。


    这只人类幼崽说话比白毛少主还不如,没一句话是她爱听的。


    “人类,我觉得你还是不说话比较好看。”


    祁曜:?


    “你……”


    一记手刀,世界重归寂静。


    云妙长吁一口气,沟通障碍有时候其实也挺好的。


    “谁说没有路,走的妖多了不就有了。”


    猫说,要有路。


    挠开墙壁就是了。


    风蚀过的石壁被纯然的暴力轰开,山重水复后还一重又一重的殿门,其上嵌套着一层又一层的封印。


    那些诡异的阵纹延伸进每一块墙砖里,几乎是和整座山谷同频共振。


    天罗地网,的确形象贴切。


    透支力量变不回原型的猫妖盯着纤细的人类手指,很苦恼。


    “什么乱七八糟毫无美学的破阵法,学不到家的四不像。”


    云妙将昏迷的人类往肩头一扛,瑰丽妖纹吻过额心,她眉目一凛,犟脾气战胜理智的劝告,低吼:


    “都给我,破!”


    属于合道期的真言符文,瞬息间榨干她丹田中最后一缕灵气。


    声如铁律,号令万千。


    早先无法撼动的、山岳般沉重的墙壁,乖乖裂成无数块碎石,甚至穹顶也在向下坍塌。


    几世囚笼,一朝开。


    金灿灿的气运一股脑涌入命书纸卷,瀚海功德如泥入海,却也泛起一丝波澜。


    护持着大妖的丹田,不至于立时崩溃。


    ……


    不知遁逃去多远,云妙恍恍惚惚间感受到湿润的水汽。


    仰头再看,已是晴天万里。


    暖哄哄、明炽炽的艳阳,高悬在天幕。


    树影婆娑,藤根扭曲。


    也不知道逃向了哪处地界,没用的系统甚至不如一张地图。


    不疼不疼不疼不疼不疼疼……云妙喘口粗气,挪开压在她肩头的手臂,没所谓地抹了把脸,换得一手血。


    风卷着血呼刺啦的人类,轻轻放置在细软草地间。


    “好想晒太阳。”


    也好想洗洗爪子,黏糊糊的,不舒服。


    但枯竭的丹田再榨不出一滴余粮,连水都唤不来,更不要提人修那拗口的清洁术。


    云妙仰起头,一张脸比传说中的鬼怪还要白三分,喃喃着,“没关系,你已经是一只成熟的大妖了,晒晒就好啦。”


    这片大陆哪里都不好,太阳却好暖和。


    是灵域里用阵法造出来的太阳比不得的温煦。


    “一小会儿,我就眯一小会儿。”云妙只觉眼皮沉重,声音越来越低。


    应该没关系的……吧?


    “嘭——”


    神气邪异的九尾大妖骤然缩水,剩余的一条尾巴高高扬起了一个呼吸,又轻飘飘垂下去,盖在那如月如雪的小小一团猫身上。


    祁曜神思渺远。


    忽地想起,好多年前,城主府廊下也有这么一只小小的、刚出生没几个月的狸奴。他艰难抬起手掌搭上怀中白猫的小脑袋,有一搭没一搭顺着毛往下摸。


    那一只也会像这样,哪怕陷入酣甜沉眠,只要顺顺毛就能发出低低的、亲昵的呼噜声。


    应该是个梦。


    祁曜飘远的意识重新聚拢,握惯了长剑的手把住了小猫的爪子,捏一下爪垫,锋利如弯月的爪子就亮一下。


    他难得没有思考,更不承认数遭循环里淬炼出的清醒头脑,也会偶尔打盹犯懒。


    只一个梦罢了。


    多一刻,少一刻,又没什么所谓。


    这小团白猫睡得很沉,趴在胸膛上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温热的气息拂过他颈间,有阳光晒过后的干燥味道,微风卷过青草,一闻就知道该是个平常的好日子。


    猫科动物睡觉时极度警惕。


    云妙自然不例外。


    “啪——”


    睡不清净的小猫恼了,一尾巴扫在他手背上,抖抖耳朵,两撮极对称的犟种毛迎风飞扬。


    摸摸摸,有完没完!


    云妙:捍卫妖籍,猫猫有责!握拳.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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