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靖伊”的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冰冷的锤子一样，敲碎了虞白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通道尽头，机械守卫的能量武器发出充能的嗡鸣，刺眼的红光点锁定了他们每一个人。而后方的畸形怪物随时可能去而复返。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绝境。


    几乎是在苏靖伊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身影猛地从后方跳到了虞白身前。


    贺卓雀的动作猎豹一般敏捷，一把就将虚弱不堪的虞白彻底拉到自己身后。虞白不禁低头，手腕处的皮肤冰冷异常，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有些颤抖。


    虞白眯了眯眼睛，前头刺目的红色光点心跳般颤抖着，扫到手腕上呈现着忽明忽暗的暧昧。


    贺卓雀背影紧绷，红光勾勒出一个血腥而疲惫的轮廓。【逻辑键盘】已碎，力量几乎耗尽，但这个保护性的动作却仿佛本能。


    他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死死盯着那个顶着苏靖伊脸庞的石英，嘶哑地问：“你把苏靖伊怎么了？”


    石英微偏头，眼神里没有任何波动，只有一种观察实验品般的审视：“她？暂时很安全。毕竟，她可是一双……不被怀疑的‘眼睛’。”


    虞白闻言，心脏陡然停跳了半拍，眼前闪过苏靖伊熟悉且温柔的脸庞。


    他不禁抬头看向石英，注意力却一再被手腕上的触感吸引：那里传来的身体颤抖像风中残烛，在黑暗中顽强地燃烧着。


    一路走来，怀疑、利用、试探……虽然并没有爆发激烈的争吵，但他清楚得很，他和贺卓雀都只是在故意绕开最深处的矛盾，避而不谈。


    但谁都无法忽略房间里的大象。


    他对贺卓雀的信任如同破碎的镜子，始终无法拼凑完整。贺卓雀的初衷无疑是罪恶的，他的隐瞒和利用是真实的。


    可是……


    也是这个人，在熔炉前毫不犹豫地为他挡下攻击。


    是这个人，在他自毁时疯了一样试图抓住他。


    是这个人，在绝境中依旧笨拙地试图安慰他，给他一只无用却颜色鲜亮的千纸鹤。


    是这个人，此刻明明自身难保，却还是下意识地挡在他前面。


    信任……到底是什么？


    是毫无保留的相信吗？


    虞白做不到。经历了这么多，他无法再天真地相信任何人。


    但或许……


    信任也可以是，在明知对方有私心、有隐瞒、甚至可能再次背叛的前提下……


    依然选择，在某一刻，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他。


    虞白极其轻微地用手指勾住了贺卓雀破损的衣角。


    贺卓雀身体猛地一僵。


    然后，虞白平静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贺卓雀。”


    “嗯？”贺卓雀下意识地应道，声音干涩。


    “如果这次能活着出去……”虞白顿了顿，似乎在积蓄力气，也似乎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我允许你，正式追求我。”


    贺卓雀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虞白……说什么？


    允许他……追求他？


    不是冷嘲热讽，不是疏离戒备，而是……给出了一个可能性？


    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涌上心头，甚至暂时压过了眼前的绝境危机！


    而站在他们对面的石英，在听到虞白这句话时，那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那是一种极其扭曲的表情，混合着震惊、愤怒、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耻辱感。


    “你！……”石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尖锐，“你怎么敢？！……怎么能……玷污我最完美的‘作品’！你应该是纯粹的！超越一切低级情感的！！”


    他的反应，过于激烈了。


    虞白歪头看着他，看着那张属于师姐的脸上露出陌生的、近乎偏执的疯狂，心中那个关于“菀菀类卿”的猜想，终于落到了实处。


    无论是007和凌灵漆，还是身为“丧尸位面”本源能量与旧主神“虞白”数据碎片融合创造的特殊实验体的自己。


    石英似乎……有着某种情结。他似乎对这个丧尸位面的原住民情有独钟。


    石英对他，恐怕不仅仅是研究者对实验品的执念。


    更像是一个收藏家，对一件完美艺术品的病态占有欲。而这件艺术品……与他那求而不得的、“白月光”一般的丧尸位面有关，身上带着“自由”和“混乱”。


    “玷污？”虞白轻轻重复这个词，苍白的脸上竟露出一丝极淡的、带着嘲弄和释然的笑容，“你看，这就是我们最大的不同。”


    “你追求纯粹，追求超越。”


    “而我……”他短暂地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身前依旧处于呆滞状态的贺卓雀，声音很轻，却清晰无比，“……只想当个有人味的‘人’，自由自在地活着。”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宣战。


    石英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缓缓抬起手，对着那些机械守卫，声音冰冷彻骨：


    “捕获虞白。其余……清除。”


    能量武器的嗡鸣声达到顶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他们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紧接着，大块大块的金属和建筑材料如同暴雨般落下！一道刺目的、正常的光线从破开的大洞中照射下来，驱散了地底的血色和黑暗！


    一个带着怒意的、熟悉的女声从洞口上方传来：


    “石英！你这个疯子！放开我师弟！”


    只见破开的洞口处，真正的苏靖伊被几条粗壮的数据光链束缚，她奋力挣扎着，朝着下方呐喊。脸色苍白，眼神充满了愤怒和担忧。


    与此同时，她身旁的人指挥身后的部队放下一截软梯。


    定睛一看，那人竟然是程小满！


    程小满手中握着一个断续闪烁着警报般强光的奇异装置，显然刚才破开基地顶部就是她的杰作。她看着下方的石英，脸色复杂，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失望：


    “部长……或者说，石英前辈。停手吧。‘创世协议’的异常已经惊动了‘最高议会’，你的实验……结束了。”


    局势瞬间逆转！


    石英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尤其是被束缚的苏靖伊，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错愕和混乱。


    “不……不可能……你怎么会……”他喃喃自语，仿佛某种精密的算计被彻底打乱。


    趁着石英和机械守卫被上方变故吸引。


    “就是现在！”贺卓雀猛地回过神，尽管依旧因为虞白那句话而心潮澎湃，但求生的本能和保护虞白的念头占据了上风！他一把拉起虞白，对着凌灵漆等人大喊：“往上！从那个洞出去！”


    凌灵芭反应极快，舞动长柄斧劈开落石，凌灵漆趁机护着小许一诺就要向上冲。


    机械守卫立刻调转枪口。


    “休想！”石英也反应过来，眼中疯狂更甚，死盯着虞白打了个响指，身后机械守卫的枪口便身寸出一道道噼啪作响的白光，枷锁般卷向虞白！


    “住手！放下武器，停止抵抗！！”程小满厉声喝道，同时身后的机械部队从上方向下不断射击干扰光束，试图阻挡石英。


    混乱！彻底的混乱！


    爆炸声、能量撞击声、金属碎裂声、呼喊声交织在一起。


    贺卓雀紧紧抓着虞白的手，在坠落的碎石和交错的光束中朝那截软梯奔跑。他能感觉到虞白的手冰冷而无力，但回握他的力度，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信任。


    “虞白！撑住！”贺卓雀嘶喊着，用身体为他挡住一块溅射的金属碎片，肩头传来剧痛。


    虞白抬头，看着贺卓雀布满汗水和血污、却写满了焦急和坚定的侧脸，看着上方透下来的、久违的天光，以及正在奋战的、真假难辨的盟友和敌人……


    他轻轻闭了下眼，闭眼之前最后定格在苏靖伊脸上。眼中那片灰绿色的光芒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以及某种决意。


    “心跳火葬场”的篇章，在这场混乱的崩塌中，强行画上了句号。


    破口处，被数据光链束缚的苏靖伊看到虞白等人正在试图逃离，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她坐回原处，冷眼看向程小满身后的机械部队，语气讥诮：“动作很快嘛，‘最高议会’的红人。”


    “还请调查官不要打趣我，”程小满垂下眼眸，看向苏靖伊手臂上的“镣铐”，“非常感谢您配合我演好这出‘苦肉计’，这才顺利抓到了石英。”


    苏靖伊面色一凛，音色瞬间沉稳了起来，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他擅自跟踪虞白，导致‘创世协议’底层锚点松动，该抓。”


    “最重要的是，他绑架了您，”程小满皱眉看向下方被俘的石英，“从他做了这个危险决策的一瞬间，就把派系内斗，升级成了叛乱。这是石英对最高议会、对整个系统统治架构的公然反叛。”


    “这么严重？”苏靖伊勾了勾嘴角，“……你还真是系统的‘忠诚卫士’，也不怪那帮老头子用你作为系统的声音。”闭目养神的同时，眼前划过了虞白的脸。


    她的上衣口袋里，通讯器上显示着冰冷的指令：


    【目标“虞白”已标记为“创世级资产”。授权你不惜一切代价，将其安全“回收”。】


    程小满的目光在她的口袋前扫过：“长官，最高议会的命令。”


    见苏靖伊仍然无动于衷，她忍不住提醒道：“您不看吗？”


    苏靖伊抬眼看了一眼程小满，掏出通讯器看了一眼。视线转动，看向远处相互扶持的虞白与贺卓雀，指尖悬在确认键上微微颤抖。


    最终，她关闭了屏幕，任由指令的红光在眼底熄灭。


    “不是命令，”苏靖伊看着程小满，“垃圾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