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戈顺利的回了趟老房子，第一件事就是去浴室冲澡，洗完后又把满是味的衣服扔进滚筒洗衣机里，接着在沙发上练了几把魔兽，连赢五把之后心里那股烦闷才终于消减一点。


    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十二点半。


    电话拨过去，爷爷的声音依旧温润，“陈戈啊，请讲。”


    老爷子从医四十余年，退休后拒绝了市里三甲医院的返聘，转而去到郊区的乡镇卫生所。七十岁的年纪依然坚持每周出诊五天，有时候碰上病人患了急病来不了的，他甚至会亲自上门诊治。每当患者拨电话过来的时候，他开头第一句都是：某某某啊，请讲。


    请讲什么请讲，陈戈服了，每次打电话都是一副客气的强调，对患者是这样，对家里人也都是这样。


    “请问是陈茂主任吗，您大孙子有点事想和您商量一下？”


    “你稍微等一下，”有个病人的针灸时间到了，老爷子把针拔掉才和陈戈讲电话，“学校生活怎么样？”


    学校生活？学校生活能怎么样？不怎么样！


    “我跟您说，您让我去上学不就是为了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吗，您看看现在的大学生，读了大学出来不也一样没工作，”陈戈铺垫这么多，终于说出心里的那句，“我和学校八字不合，从今往后，您别跟我提上学了，我可以自己养自己。”


    陈戈茫然的要死，这一年多来，发生了好多事情，都不在他的预料之内。恨了十多年的渣爹突然去世，消失五年的母亲突然到来，又突然消失，让他对人生充满了问号。


    老爷子没说话，陈戈还以为备用机也不好使，心里的火又冒上来。


    只听到手机另一端安静的述说着：“我忘记跟你讲了，今天有个师傅把我的家具送过去了，我留的你的号码。我有个书柜，是村里一个木匠手工做的，你帮忙抬一下，抬的时候小心一点。”


    “......”


    憋了半天就说这？


    抬什么柜子，问了他了吗？他不抬！


    陈戈刚想拒绝，老爷子电话挂的比他还快。


    他又连开五把魔兽大杀四方，期间顾庆一直发消息问他，你真不来了？你要是不来我死给你看！妈蛋，你滚过来还钱！钱是谢芷借你的！


    消息一条一条弹出来。


    他皱着眉。


    谢芷？


    谢芷是谁？


    -


    最后一节课下课。


    刘芳催谢芷去教务处领陈戈的校服和课本，谢芷不知道陈戈穿多大码的，但是在宿舍的时候听刘亿她们说过陈戈的身高，报上去后领了两套最大的回来。


    江雨梦这个时候正在七班的前门堵谢芷，她看不爽谢芷很久了。


    谢芷抱着厚厚的秋冬两季校服，根本没法挪动身子，“麻烦让一下。”


    江雨梦往外走，“我要去厕所，你往后退一下。”


    谢芷知道她故意刁难她，但也不想和她起什么冲突，把沉重的校服往上掂了掂，往后退了两步。却没想到后方有人进来，哐当一声，刚好撞在一起。


    骨头发出撞击声的时候，脑子里已经出现各种倒地的惨状了。可是没想到，一双手伸了过来，稳稳的撑在她的后背上。轻轻一推，竟然毫不费力的站好。


    居然是陈戈。


    说实在话，这是谢芷第一次正面看到陈戈长什么样。


    一头金发，浓眉深目，脸部轮廓鲜明又硬朗，是那种看起来非常不好惹的长相。


    “谢谢。”谢芷小声说道。


    陈戈好像没有听到，转头瞪了那两个闹事的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目不转睛的从讲台边往后排座位走去。


    江雨梦赶忙捡起地上的校服屁颠屁颠的跟在陈戈的后面，陈戈似乎是在找顾庆，没看到人又从后门口走了。江雨梦负气的跺脚，把陈戈的校服扔他桌子上，拉上刘亿就走。


    谢芷回到座位上，拍了拍校服袋子上的灰尘，把一摞校服整整齐齐的放在陈戈的抽屉里。


    江雨梦这段时间抽风，满世界散布谢芷的谣言，谢芷本来晚上放学还能回宿舍待一段时间，但是不想听到她们恶意加工的故事，晚自习开始前的一个半小时都趴在桌子上。


    打开日记本写写画画，日记本中是她画的各种卡通图案，画着画着脑海中总出现陈戈的脸，谢芷突然想起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她好像在哪里见过陈戈。


    后背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谢芷赶紧合上笔记本。回头一看，竟然是顾庆。


    顾庆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不好意思的把手伸过来，“谢芷，我刚才回家一趟，我妈给我的零花钱有限，我以后慢慢还你。”他张开手指，有些窘迫。


    谢芷接过从他手中递过来的零钱，也没数，就往钱包里塞。


    顾庆问她：“你怎么不数数？”


    谢芷笑：“给你的时候不也没数吗？”


    顾庆知道，他这些都是零钱，谢芷借他们的有好几张红的，根本不对等。下午的时候，江雨梦和刘亿八卦，谢芷家里非常有钱，大概是父母犯了什么事才把她送到这里来读书的。说是送，或者说藏更合适，毕竟没有什么地方比原江这个郊区的高中还不为人知了。顾庆看着谢芷那张白到发光的脸颊，还有头上经常戴的质地非常好的发圈，一看就知道绝不会是他们这种小镇上的孩子。


    看顾庆没说话，谢芷开口道，“陈戈刚才好像在找你。”


    “陈戈？他回来了？”


    “嗯，刚才来过。”


    “我靠，他有没有说什么事？”


    谢芷摇摇头。


    顾庆着急，“妈的，他手机被一个傻逼撞坏了你知道吗？估计是联系不上我，来班里找我了。”


    “......”


    谢芷目光困惑，傻逼？哪个傻逼？


    顾庆也不知道是谁，赶紧给陈戈打了个电话，显示无法接通。


    “手机只有百分之十的电量了，我服了。”


    “那个，谢芷，能不能再麻烦你......”


    没等他说完，谢芷答：“没关系，我和你一起吧，我本来也要汇报的。”汇报指的是给刘芳汇报陈戈的动向。


    二人一起跑到学校外面，恰好这个时候运气好，拦到了一辆出租车，谢芷掏出十块递给顾庆，顾庆坐在副驾驶比了个大拇指，“真仗义！女侠啊！”说完便抱拳，而后一路跟司机师傅说谢芷学习多好多好，为人又是如何如何的仗义......


    谢芷抿着唇微笑，这热情竟然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师傅停在陈戈住的小区门口，其实走路也没多久，但顾庆怕陈戈想不开出点啥事，还是破费一把赶紧找过来。


    他没来过这里，直接问保安室的大哥，“大哥，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黄头发的小伙进去，长得蛮帅的，很高。”


    保安大哥太有印象了，这个小区住的都是学生和来陪读的家长，还没出现过这么个性的，他当即就记住了陈戈，手指向后一指，“你往后走，走到最后面就能看到。”


    “哎，谢谢哥。”


    两人一路奔到小区最里面那幢，却被一辆货拉拉拦住。师傅从车尾走到驾驶座边拿水，看到顾庆和谢芷也不着急挪车，他润了润冒烟的嗓子，“等一会儿啊。”


    “......”


    “小伙子，后面的那个柜子你爷爷跟我打了招呼的，要特别小心，你等我一下啊。”有一张脸从车尾后面探了出来，只露出半张，“知道了。”


    这一听就不耐烦的声音，还能是谁，陈戈！


    顾庆正在想他一层楼一层楼的找陈戈，会不会成为累死鬼被阎王爷收走的时候，竟然就在几米远的前方看到了陈戈！


    “愣着干啥，搭把手啊！”陈戈比顾庆先看到他，扯着冒烟的喉咙嚎了一嗓子。


    顾庆黑人问号脸，这他妈在干啥，这就是你说你不上学也能养活自己？丫的干上货拉拉了？


    “妈的，老爷子的家具都搬来了，卧槽。”陈戈说完，“哎，师傅，小心点，那个书柜坏了我赔不起的。”


    顾庆这才放下心来，“吓我一跳。”


    “你他妈能不能别干站着，老子腰都要断了。”陈戈和师傅一起搬着这个巨大的物件往前走。


    谢芷这个时候就站在他边上，陈戈瞅了她一眼，而后才想起来这就是他同桌，那个不占地的小矮子。


    看身板，好像不能干活，顾庆你自己来也就算了，你好歹带个能干活的来啊。


    “......”


    顾庆也帮忙抬着，怕谢芷站在那觉得尴尬，捡了个不重的箱子给她。


    陈戈好像很讨厌谢芷一样，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她。


    等到终于搬完后，陈戈和顾庆趴在客厅的桌子上喘气。倒是谢芷，跟个机器人一样，不知道累。她甚至还能从楼下的超市拎一件水上来，又咔咔一顿拆，往桌子上放了几瓶。


    顾庆咕噜咕噜灌下一瓶，又拆开一瓶往胃里猛灌。


    灌完之后，看着面不改色的谢芷，“你不累吗？”


    “哦，我还好，我搬得都是轻的。”


    “轻的也累啊，你还是个女生。”


    看他们累的一点劲没有了，谢芷把桌子上的矿泉水瓶拧开放到顾庆和陈戈的面前，“我先走了，晚自习开始了。”


    还惦记着晚自习呢，都累成狗了，就应该趴在地上歇会。


    陈戈心想。


    “一会我们送你。”顾庆出声。


    “啊？不用了。”


    “不是，我们也要上晚自习的。”顾庆戳戳陈戈的胳膊，“是吧，戈哥？”


    “......”


    陈戈横了他一眼，你再喊？！


    “你管好你自己吧。”看她刚才搬水那架势，一看就是练过的，练的恐怕还是力量类的。陈戈觉得，要是打架的话，顾庆都不一定能打得过谢芷。


    顾庆身体素质是真不好，跑几步就跑不动了，搬点东西也喘气，他拉了拉陈戈的胳膊，“送我们回去上自习。”


    陈戈：“......”


    谢芷：“......”


    “你他妈什么时候成一朵娇花了？”


    “我他妈本来就是娇花！你懂个屁！快送老子回去。”陈戈不吃这一套，不动如山，顾庆突然捏着嗓子来一句，“我怕黑。”


    “......”


    陈戈有一种想捏死他的**。


    谢芷一阵鸡皮疙瘩，“我自己回就行。”


    顾庆已经拽着陈戈的胳膊往外走了，陈戈板着一张脸，跟谁都欠他钱似的，但是在顾庆的强拉之下，还是下了楼。顾庆磨磨唧唧的，中途经过他那儿，非要回去休息一趟。


    三人行最后只剩下陈戈和谢芷两个人。


    路灯不是很亮，本来就没几个路灯，偏偏还坏了三个，这下子天更黑了。陈戈手揣兜里，跟在谢芷后面。到了学校之后，陈戈没去上自习，谢芷本来想说声谢谢的，一回头，人不见了。


    晚上下自习出去，她去育英书店买教材，回来时经过大门口的那颗银杏树，看到陈戈双腿交叠，无比懒散的靠在树干上，一个熟悉的画面出现在她的脑海，她左思右想，脑子渐渐清晰了起来。


    那天早上撞到的男生竟然就是陈戈！


    谢芷起了一身鸡皮，完蛋，撞到谁不好，偏偏是陈戈！刚想走，身旁刮过一阵不明所以的冷风，一点猩红被捻灭。


    “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谢芷有点懵逼，这会儿后知后觉，原来陈戈早就知道她是罪魁祸首，还以为刚才去他家帮忙搬东西只是为自己的罪行赎罪。


    所以，他们口中撞坏手机的傻逼原来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