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网吧，是光天化日的现实。


    陈戈现在心情差的要死，因为下午要去全市最著名的“疯人院”报道，他已经推迟入学一个多月了，再迟就他妈要过年了。


    什么是疯人院？原江市第三中学就是全市高中之中最大名鼎鼎的疯人院，至于为何叫疯人院，据说待上一月便知。


    想到这里，便觉得烦躁。


    他根本不想上学，上学有什么用，还没有他打游戏挣得多。可是他被一中开除后，已经半年没上学了，这半年过的浑浑噩噩，准确来说是麻木，麻木到他没有心情去考虑未来，前途这种东西。


    手里一直在口袋里震动，他咬着烟，不耐烦腾出手。


    【陈戈，老子想死你了，你他妈今天终于要来报道了，逃不掉了吧！】


    顾庆不识时务给他发了消息，还不知道陈戈现在心情差到爆表。他是陈戈的发小，非常幸运的去了臭名昭著的“疯人院”——三中，更幸运的是，陈戈转学后竟然跟他分在同一个班！顾庆继续发消息，陈戈懒得看，都是些屁话。


    划掉。


    突然，有一个命名为【七班MM】的莫名其妙的文件发了过来。


    【SB大庆：我们班男女比例三比一，夸张不。妹子的信息全在里面，漂亮妹子的名字我都用高光标上了，不用谢我】


    【SB大庆：对了，你转学之前的那几个女朋友前几天还问我你在哪呢，我要不要说？】


    “......”


    妈的智障。


    陈戈心想。


    他可没兴趣看这些东西，他对妹子没一点想法，现在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下午怎么踩着点去学校报道。十六年的学生生涯告诉他一个道理，世界上第一烦的是学校，第二烦的是老师，第三烦的是某些傻逼同学，例如手机屏幕上的这位......SB大庆。


    他编辑了【......】过去。


    【SB大庆：咱班美女还挺多的，这是我卧底一个月才搜集的绝密情报，你可就偷着乐吧】


    陈戈也是不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好乐的，尤其是学校里的东西。


    反正他很烦，烦即将到来的一切。


    不过就是历史重演一遍，还要假模假样的配合表演。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讨厌学校，是有理由的。他被一中以打架斗殴之名开除了，全原江市没一所学校愿意收他，哪怕是三中这样名声极臭的高中。三中的校长曾经被他当医生的爷爷救治过，这才卖了他爷爷一个面子。


    他讨厌这所学校还有个理由，地理位置不好。三中在郊区，离市区30公里，打车都要50分钟，周围没有一家网吧，真是活见鬼了，老爷子给他安排这么个学校。


    罢了，他本来就是去做做样子的，也懒得计较。好在老爷子在那里有个空房子，不用住校就成。


    【SB大庆：对了，老爷子跟芳儿说过，如果你今儿报道迟到的话，就让你住校】


    【SB大庆：芳儿是咱班班主任，可能打了，学体育的研究生，你要小心点，千万不能迟到】


    “......”


    如来佛祖当班主任也没用。


    况且，他又不是真去上学。


    他看了看手机，现在是六点半，从网吧这里走回家换身衣服要十分钟，再打车去学校报道要一个小时，八点之前是肯定能到的。


    但是他并不想这么早去，晃晃悠悠走进一幢老旧的居民楼。三楼左手边有个贴着“内有恶犬，闲人免进”贴画的就是他住的地方。


    房子不大，五十平，两室一厅，是陈青同生前留下的。


    陈青同去年去世的，陈戈对他渣爹唯一的好感就是死前没把房子留给比他小十五岁的小三，或许是死的太快，没来及的过户，不然他会让他骨灰都没地方放。


    换了件衣服后走出来，还挺人模狗样的，就是不笑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嫌弃以及不耐烦的样子。


    楼下早点店的蒸笼冒出勾人的香气。老板娘刘姐看到陈戈过来了，笑眯眯挑了两个发的最胖的包子塞到他手上，陈戈从屁股后面摸出一张钞票塞在柜台的招财猫下面，走到外面拉开一张红色塑料凳坐上。


    包子刚啃了一口，有人从后方一阵风似的刮过来，接着几个男的从他身边嗖嗖窜过，好像在追前面的......小孩？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反正看着背影挺像。


    他不爱管闲事，转身就走，余光却瞄到招财猫下面的钞票消失不见，他淡淡的扫了一眼那几个背影。


    冷哼一声，心中有了盘算，手上的烟燃尽后，信步迈向左边的深巷。


    市里的建筑高矮错落，小径很多，不熟的人走起来只会像迷宫一样。


    但陈戈不一样，他在原江市生活了十六年，这里的每条小路他都清楚的要死。步伐从一楼走上去，二楼是一条宽阔的大马路。他双手插/在兜里，往两面矮墙中间一靠，直接把下去的唯一通道挡住了。


    眼前一闪，一个人影从右边窜了出来，往前跑了几十米后，这个人又折返回来，看到另外一边的岔路后，再次折返回来。


    几个来回，不知疲倦。


    陈戈闲闲的靠在墙边，指尖夹着烟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个徒劳的人。


    同时，另外一边有两三个剪着平头的男的往这边走来，他们同样也绕不进来。


    这三个人跟演戏似的，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而看戏的人在那里靠着一动不动。陈戈今儿没什么事，也不想这么早去学校报道，就在这里看着。


    他大概是知道了，前面的那个小矮子是一直被追到这里的，后面那几个人在追她的过程中顺手顺走了早餐店的零钱。


    原因是什么他没兴趣知道，但是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偷钱，真是活腻歪了。


    突然，外面那几个男的朝陈戈吼了一声，“哎，看没看到一个人，这么高，刚才从这边上来了。”


    陈戈呼出一口烟，指了指身后。


    “哎，哥，就这金毛身后，我刚才也看到了。”


    几个男的一块冲上前。


    刚下了一阵雨，路还有点湿滑，几个人往陈戈这边冲过来的时候因为速度太快刹不下来，砰砰砰，第一个人摔倒，后面跟着的两个人连带着一起摔倒。


    “哎，抱着我，抱我一下。卧槽，这他妈什么路啊，哎，卧槽。”


    后面一个男的直接趴在他的哥们身上。


    顿时，哎呦声一片。


    陈戈略一弯腰，抽走他们屁股口袋里的零钱，毫不留情的转身就走。


    “哎，哥，那边，那边有人。”几个人又骂骂咧咧的原路返回。


    陈戈刚下一层楼，突然被镂空墙后面的一双眼睛盯住。


    那双黑葡萄似的又亮又大的眼睛还挺好看，他在狭窄的缝隙里多看了两眼。


    是刚才的那个小矮子。


    她躲在这里干什么？


    陈戈慢悠悠的下楼，不知道是小矮子的眼睛太好看，还是他突然想好心一把，说了句，“人已经走了。”


    小矮子这才走出来。


    陈戈觉得她一定不是本地人，不然怎么明明旁边有路，都不知道。不过他懒得讲，他又不是神仙。


    就在这时，轰隆轰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刚才走掉的三个人又回来了。


    小矮子惊恐万分，前面的路被陈戈挡着，她再不走就要被追上了，于是不顾一切从陈戈旁边冲了下去。


    陈戈没预料到小矮子会推他，更没想到她力气这么大，看着人不大，力气却壮如牛，他整个人直接栽向前方。


    砰的一声！


    有什么东西掉落出来。


    他朝着声源看过去，绿色的一条一条蹦出来的消息被雪花般的黑线割的四分五裂。


    是手机屏幕。


    ......碎了。


    小矮子已经往外跑了，只留下一个旋风般的黑影。


    陈戈弯腰捡起手机，拇指轻轻擦过碎裂的屏幕，站定后把烟头缓缓揉拧在墙壁上，眼神扫了一眼那个背影。


    三中校服。


    果然，学校里就是傻逼多。


    陈戈本来不打算这么早去学校的，但是他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偏偏爱会会傻逼，他这会儿还挺想看看这个叫做疯人院的三中是怎样的存在。


    毕竟......傻逼密度这么高。


    -


    “你搞什么？”顾庆看到到第二节课课间才出现在校门口的陈戈，老远就投射过去一瓶矿泉水，“你他妈完蛋了，敢迟到。”


    陈戈扬手接住，另外一只手漫不经心把插/在嘴唇中间的那截烟拿下，似笑非笑的看着顾庆，“完哪门子蛋？”


    顾庆有一个多月没见陈戈了，小跑上来恨不得搂着陈戈往前走，陈戈的金发太耀眼了，顾庆忍不住发出赞叹：“戈哥金毛真是漂亮。”


    “......”陈戈把兜帽拉上，拉绳滑一下系紧，耳朵和大半面部被遮上，屏蔽顾庆这只头号SB的叽喳。


    他迎着阳光往里走，两排高大的梧桐树已经泛黄了，露出深秋的萧索。


    因为打扮的特别与众不同，很快就吸引了前来校门口小卖部买水的女生们。陈戈极度厌恶被人注视，不明白为何这些人总喜欢窥视他人。


    他脚步加快，顾庆被他甩在身后，向前走了五十多米后，他才突然想起来问，“你几班？”


    顾庆：“......”


    “陈哥连自己几班的都不知道？”


    陈戈瞪着他，“少废话，快点。”


    他让顾庆快点不为别的，只为了早点趴桌子上睡一觉，通宵了三个晚上，有点熬不住了。


    顾庆看着他眼圈周围映出来的淡淡青灰，一猜就知道通宵打游戏去了，他从后面快速勾肩锁喉，“你他妈背着老子玩？”


    陈戈困得要命，眼皮都睁不开，不然这样的傻逼，他能一脚踹一个。


    说到傻逼，他又想到早上摔碎他手机的那个“三中校服”，又看到挂在他身上的这位，三中傻逼密度确实高。


    在到达教室之前，顾庆就已经告诉他关于班上的所有八卦了。什么谁谁谁跟谁谈恋爱，谁谁谁是gay，谁谁谁拉子，谁谁谁学习好之类的，前面的他通通不惊讶，只是最后学习好这个倒是有些费解。


    三中不是什么好学校，升学率在全市高中倒数第一，少数升学学生中还有一大部分是艺体生。况且他们那个班还是个纯文化课班级，学习好，能好到哪去？


    陈戈嗤了一声，跟在顾庆后头站到了高二七班的门口。


    “芳儿！陈戈到了！”顾庆的吼声一下子吸引了全班人的注视，当然也包括刘芳。


    “......”陈戈有点想掐死顾庆。


    刘芳留着一头短发，头发看上去刺刺的。听顾庆说，刘芳在部队当过兵，退伍后考了研究生，毕业后又考来三中当体育老师。芳儿转过头来，眼神炯炯的，像团燃烧的火，他终于知道顾庆为什么那么怕她了。


    “你就是陈戈？”刘芳的声音很响，或许是在部队喊口号练出来的。


    陈戈双手插在口袋里，“嗯。”


    刘芳上下打量他两眼，没问他为什么推迟两个月报道，也没问他为什么染一头金毛，随意指向后面一排：“找个位置。”


    陈戈吊儿郎当的走到后面找个空座位立马趴下，他可不想被喊起来做什么自我介绍，因为站在那里向着一群不知道名字的人介绍自己非常莫名其妙。


    这个时候，刘芳已经走过来了，所有人的目光又跟随着刘芳来到陈戈身边。陈戈被炙热的眼神包围，同时，一道精光也从他金黄色刘海里射出。


    所有人为之一震，赶忙低头假装翻书。


    “趴过去点，你同桌来了。”刘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