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正好抓住盛夏炎热的尾巴，不少家庭的空调还是整天开着驱散热气。


    可惜江艳琴以“节俭”为重，不管江枫软磨硬泡还是死缠烂打，回应的只有一句话：“不开空调。”


    在身体发出第三声有气无力的叹息后，江枫认命地抓起桌上的作业本和铅笔袋，趿拉着凉鞋出了门。


    楼道里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热浪扑在皮肤上，带着灼人的触感。


    她小跑着穿过短短一段路，站定在余烬家门前，指节叩在门板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门几乎是立刻就被拉开了，仿佛有人一直等在后面。


    一股清凉的、带着余烬家独有的洗衣液淡香的风迎面扑来，江枫舒服得几乎喟叹出声。


    余烬就站在门框投下的阴影里，短袖T恤松垮垮的，头发看起来刚被他自己胡乱抓过。他垂眼看着她手里攥着的作业本，眉梢微微一挑。


    “哟，”他侧身让她进去，声音里带着点懒洋洋的戏谑，“难民来蹭冷气了？”


    江枫熟门熟路地直奔他房间，嘴上也不饶人：“拯救你于孤独之中，懂不懂？”


    他的房间总是很整洁，书桌上的东西摆放得井井有条，与江枫那张如同经历过风暴席卷的书桌形成鲜明对比。


    那台尽职尽责的空调正低声运作，送出恰到好处的凉风。她毫不客气地占据了他书桌前的椅子，把自家带来的作业本摊开，然后目光精准地瞄向了他桌上那本摊开的数学练习册。


    余烬跟着走进来，没关门，顺势靠在了门框上，看着她像只寻找储备粮的小松鼠，目光在他桌面上逡巡。


    “这次又是什么借口？”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电线被猫啃了，还是你家的电表终于不堪重负英勇殉职了？”


    江枫的指尖已经碰到了他那本练习册的边缘，闻言动作一顿，回头瞪他：“心静自然凉，我是来你这儿修身养性的。”


    他嗤笑一声走过去，不是把练习册拿开，而是伸手从旁边拿过一本空白的草稿纸，铺在她面前，然后又拿起自己那支墨水瓶快见底的钢笔，放在草稿纸旁边。


    “修身养性，”他重复着她的话，尾音拖得略长，“那待会儿可别让凡俗的数学题玷污了您的修行。”


    话是这么说，他却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随手拿过她带来的、封面画得乱七八糟的作业本，翻到空白页。他拧开钢笔帽，笔尖悬在纸面上方，顿了顿，开始写第一道题的详细步骤。


    阳光被厚重的窗帘过滤，只剩下柔和的光晕弥漫在室内。空调的凉风拂过江枫的手臂，激起细微的颗粒。


    他写得很仔细，步骤清晰，甚至比老师在黑板上写的还要容易看懂。


    写完后，他也没递给她，只是将本子往她那边推了推，然后自顾自地拿起桌上看到一半的科幻小说，仿佛刚才那个认真解题的人不是他。


    江枫拿起那张还带着他指尖温度的草稿纸，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是她模仿了很久都没学会的洒脱。


    “字真丑。”她小声嘟囔，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余烬翻了一页书，眼都没抬，声音混在空调的低鸣里，淡淡的。


    “嫌丑就别抄，自己回去‘心静自然凉’。”


    江枫没再回嘴。


    —


    九月一号，众多学生返校时叫苦连天。虽说天气好不容易灌进些凉意，但躁动的半大孩子，说笑着就出了一身热汗。


    “江小雨！”陈芷晴从江枫身后飞跑过来。


    江小雨是江枫的外号。


    当年余烬说她不像风，索性给她安了个雨的名号。


    然后身边人一直叫她小雨，陈芷晴也没放过她。


    对于这个称呼，江枫觉得是余烬起的外号里最体面的一个了。


    开学第二天，迎来了复习小测。


    学霸们自然轻松上阵，学渣并不在意成绩，也没什么负担。只有一个暑假没学习的学霸，和每次考试心里没底的中等生压力最大。


    江枫属于前者，陈芷晴就属于后者。


    然而班里总有几个难搞的学渣。


    比如汪欣。


    陈芷晴进班里第一件事就是看考试座位表。


    “完了完了，小雨，你快过来看。”


    江枫定睛一看，汪欣在她后座。


    汪欣家境不好，她爸妈长期在外地打工，没时间管教她。汪欣外婆年事已高，平常只负责她吃饭睡觉。


    加之汪欣认识了一个“道上混的”，她后来就变成了混子，考试几乎全靠作弊。


    江枫抬了抬眸，似乎不把汪欣放在心上：“她可以作弊啊，我不帮她就好了。”


    室友们挤过来，做出吓人的样子说道：“上次一个女生，因为没帮她作弊，后来被她那什么大哥打进医院了，最后汪欣什么事都没有。”


    “哪有那么可怕。”说罢，江枫坐在座位上，拿出书摆出一幅认真复习的样子。


    室友扶额摇摇头，不再多说。


    果不其然，汪欣很快谄媚的往江枫面前一凑，廉价香水味熏的江枫连连往后靠。


    “小学霸，待会卷子借我抄抄呗。”江枫低头继续看书。


    “听不见吗，卷子给我抄抄。”江枫仍不理会。


    “你耳聋是吗，待会不给我抄你等着。”汪欣彻底被江枫冷漠、不屑一顾的态度激怒，干脆指着江枫威胁。


    旁边的陈芷晴默默替江枫祈祷。


    第一节开始考数学，江枫优势是文科。如果不心无旁骛答题，思路很可能中途断掉。


    偏偏汪欣在背后一直戳她，江枫火气上涌，冲着后面比了个中指。


    接连不断的打扰停止了。


    伴随着还有一声低骂。


    因为受汪欣影响，江枫数学考试状态一直没提起来。


    高二六班卷子收的格外快，后面几排交完卷已经开始下课休息。


    汪欣在倒数第二排，经过交卷的江枫旁边时，用肩搡了她一把。


    接下来一整天汪欣没再作妖，考试紧锣密鼓，似乎双方忘记了不愉快。


    六点三十分—


    “铃——”放学铃尖锐且长，老师像没听见似的，继续拿着把三角尺在黑板上讲课。


    后排几个差生早偷偷打开后门往外溜，老师漠然的选择无视，生怕耽误一秒时间。


    二十分钟后—


    “呀！拖了这么长时间啊，都下课吧。”老师说这句话时还带着惋惜。


    陈芷晴收拾好书包，挽着江枫胳膊：“咱数学老师每次都是这样，一讲课就停不下来。在她眼里，二十分钟跟五分钟一样快。”


    江枫路过余烬坐的后排时，本想绕到后门吓余烬一下，结果一路上先是撞到扫把，又差些把椅子撞倒。


    江枫：“我就是想引起你注意，你信么。”


    “那你引人注意的方式真够高调的。”


    陈芷晴在旁边笑的合不拢嘴。


    江枫懒得和余烬废话，言简意赅道：“我妈叫你去家里吃饭。”


    出了校门，陈芷晴和江枫挥了挥手，转头往东走，淡在江枫视线里。


    江枫喊了声再见，抬脚往公交站走。路上闲来无事，还路过从来不买的小摊买了杯豆浆，之后全程低着头，不知道神游什么。


    忽然她心中一个名为“第六感”的东西促使她抬头。


    完了。江枫心中暗叫不妙。


    汪欣在前面十几米的位置，拉着两个花臂的衣摆说话。


    江枫慌了。


    这个公交站离学校很远，江枫只有坐这里的28路才能到家，而不少学生都在离学校近的公交站点。


    她低下头，试图避开混子们左右张望的眼睛，连忙往回走。


    但很不巧，低头之前，江枫已经和其中一人眼神接触。


    那混子连忙扯过汪欣，问道：“是她吗。”


    汪欣打量了这背影一秒，立刻出声：“就是她！”


    江枫慌不择路，背着书包又跑不快，猝不及防被身后人扔了一鞋，砸在头上。


    书包猛地甩在一边，江枫整个人应声倒地。


    初秋的缘故，江枫出门时还穿着校服裙，膝盖没有裤子的保护，瞬间疼的江枫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豆浆也泼了江枫一身。


    江枫颤颤巍巍护住头，想象中的拳打脚踢并没有到来。


    她瑟瑟发抖的抬头，一个少年将书包甩到领头花臂脸上，膝弯顶上小腹，一双漂亮的手抓住那人头发，将他推到旁边墙上。


    余烬回头迅速拉起江枫，趁着小弟忙着查看花臂的功夫，带她跑出身后的狼藉。


    阳光正巧洒在少年和少女的身上。余烬的几缕头发微微粘在额前，薄唇几乎能透过光去。


    白皙清瘦的小臂还带着些沾上的脏污，江枫开始好奇，刚才的力气是从哪里使出来的。


    他们跑了很远很远，远到江枫忘记腿上的疼痛，远到混混的叫骂早淡化在空气里。


    余烬慢慢的停下来。


    周遭都很安静，像放学后空无一人的教学楼，但有另一人微微的呼吸声。


    江枫静静的看着余烬漆黑的眸子出神，他也看过来。


    两双眼睛对视了好几秒。


    这几秒让江枫回过神来，又让她兵荒马乱、溃不成军。她低头望望自己身上的狼狈，眼圈微微发红，一股情绪从心底涌上来。


    心里那点委屈突然就化了。


    "等着挨欺负？"他声音闷闷的，带着跑完步的喘，"平时跟我斗嘴的劲儿呢？"


    江枫任他拉着，感觉到他掌心滚烫，还有薄薄的汗。


    她发现他耳根红得厉害，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跑的。


    “哦。”江枫垂下眼睫，像只兔子一样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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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个青春小文章看（前半部分似乎有点唠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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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