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作品:《论怎样勾引清冷博士

    电梯到达地下车库。裴俨半抱半扶地把人塞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刚发动车子,温夜澜就难受地扭动起来,捂着嘴发出压抑的呜咽。


    裴俨匆忙间伸出一只手帮着他捂嘴,一只手翻找着袋子:“别吐啊。再忍忍,听话”


    温夜澜却像是被刺痛了某根神经,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了一瞬,尽管配着他苍白虚弱的脸毫无威慑力:“我的事……跟你没关系……不需要你…假好心……”


    他说得断断续续,气息不稳,却字字带着刺。


    裴俨气得真想把他扔路边算了,可看着他微微发红的眼眶和强忍着痛苦的表情,那点火气又瞬间被浇灭了,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陌生的心疼。


    “地址。”裴俨压着脾气问。


    温夜澜靠在车后座,闭着眼,抿紧嘴唇,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


    裴俨磨了磨后槽牙,深吸一口气,打电话给了助手,几分钟后按照发来的地址发动了车。


    裴俨最终把车停在一个老旧小区楼下。他看着周围斑驳的墙壁和昏暗的路灯,难以想象温夜澜这样的科研人员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刚打开车门,温夜澜就冲了下去,踉跄几步扶住墙边的垃圾桶,撕心裂肺地呕吐起来。他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大多是酒液和酸水,灼烧着喉咙和食道,带来一阵阵剧烈的痉挛和疼痛。


    裴俨跟下来,看着他瘦削的脊背因为呕吐而剧烈地颤抖,显得那么单薄无助,心里那点不耐烦彻底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他走过去,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温夜澜吐得昏天黑地,眼泪都逼了出来,好不容易才止住,虚脱般地靠在裴俨怀里喘息,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裴俨叹了口气,认命般地把他半扶半抱地上楼。楼道狭窄而昏暗,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


    在温夜澜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才掏出一个孤零零的钥匙。


    一股清冷简洁的气息扑面而来。公寓很小,是个二居室,但收拾得很干净,几乎可以说是一尘不染。家具很少,风格简约到近乎冷淡,如同他本人一样。书却极多,占据了整整两面墙,分门别类放得整整齐齐,旁边还放着一些地质样本和仪器模型。


    裴俨把温夜澜扶到客厅那张唯一的软软黄色沙发上躺下。温夜澜一沾到熟悉的环境,似乎放松了点,身体也陷了下去,但胃部的疼痛让他依旧蜷缩着,额头上泛着细密的水珠。


    “药呢?”裴俨俯下身问:“胃药放哪儿了?”


    温夜澜意识模糊,只是无意识地用手按着胃部,没有回应。


    裴俨只好自己动手找。他先是在客厅的抽屉里翻找,没有。犹豫了一下,他推开卧室的门。


    卧室同样简洁的像宿舍一样,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唯一不同的是床上放着很多毛绒玩具,围成一个圈。


    拉开书桌抽屉,第一个抽屉里是各种专业文件和文具。第二个抽屉里,则放着一些日常用品和一个家庭药箱。


    裴俨拿起药箱,打开,里面果然有胃药。他正准备关上抽屉,目光却被药箱旁边的一个小盒子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制盒子,做工算不上精美,甚至边角有些磨损,混在一堆整齐划一的抽屉中显得有些突兀。鬼使神差地,裴俨伸手打开了那个盒子。


    盒子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一叠信笺,大概十几封的样子,被保存得很好,按照时间顺序整齐地排列着。信封大多是淡粉、浅蓝或带着印花图案的,透着一股青春期的浪漫气息。信封上的字迹各不相同,但都娟秀清晰,写着“温夜澜亲启”。


    情书?


    裴俨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种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嘲讽的情绪迅速涌上心头。他想起李煜的话:“表面上清高得不行,无非是价码没开到位的。……这种人我见多了。”


    原来如此吗?


    那个在珠峰上冷硬拒绝他、在宴会上疏离避开他、看起来不染尘埃的清冷科学家,私下里却收藏着这么多来自不同人的情书?所以他不是冷漠,不是疏离,只是对自己不感兴趣?或者,是更享受这种被许多人倾慕追捧的感觉?


    裴俨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竟然还真以为遇到了什么独一无二的冰山雪莲。


    他拿着那盒胃药和那叠散落的情书,走下楼梯,脸色比刚才沉了不少。


    温夜澜还蜷在沙发上,似乎比刚才更难受了,身体微微发抖,嘴唇都没有了血色。


    裴俨压下心头感觉自己被人戏耍了的怒气,先倒了温水,按照说明书抠出药片,扶起温夜澜:“把药吃了。”


    温夜澜顺从地就着他的手吞下药片,小口小口地喝了水,又无力地倒回沙发上。


    裴俨把水杯放在茶几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最终还是没忍住。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沙发上脆弱不堪的人,晃了晃手里那叠花花绿绿的信纸,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酸意和嘲讽:“呵,没看出来啊,温博士。表面上一本正经,冷得跟珠峰上的冰似的,私下里还挺受欢迎?收藏这么多情书,回味无穷呢?”


    温夜澜似乎被他的声音惊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没有焦点,显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本能地因为他不善的语气而感到不安,又往沙发里缩了缩。


    裴俨看他这副全然不清醒的样子,一股无名火起,将其中一封信几乎怼到他眼前:“怎么?是哪一任女朋友写的让你这么念念不忘,藏得这么好?嗯?你这么拒绝我,是因为我是男的,还是因为没给你写情书?”


    温夜澜的视线艰难地对焦在那熟悉的信纸上,混沌的大脑似乎辨认出了这是什么。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不仅仅是因为胃痛还有惊慌和羞耻。他猛地伸出手,想要抢回那些信纸,声音嘶哑而激动:“还给我……你不能……看……”


    “我看都看了,怎么?”裴俨轻易地躲开他的手,语气更冷:“原来温博士不是不解风情,只是喜欢小姑娘的情书”


    “不是……不是那样的……”温夜澜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为虚弱和眩晕再次跌躺回去,胃部因情绪激动而更加疼痛,他捂住胃,额上冷汗涔涔,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眼角因为生理性的痛苦和巨大的委屈而泛红:“你还给我……求你了……”


    他最后三个字带着细微的哭腔,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进裴俨的心里。


    裴俨愣住了。


    就在这时,温夜澜似乎再也承受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和疼痛,猛地翻身扑到沙发边,对着地板剧烈地干呕起来,他之前已经吐空了胃,此刻只能吐出一些酸水和胆汁,每一次痉挛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让他痛苦得浑身颤栗,眼泪失控地涌出。


    裴俨彻底慌了神,哪还顾得上什么情书,连忙扔下信纸,上前扶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软了,带着一丝慌乱:“喂!温夜澜!你怎么样?我瞎说的,你别理我。”


    温夜澜吐得几乎虚脱,眼泪无声地滑落,打湿了沙发。他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意识陷入半昏迷状态,只是无意识地、极轻地呓语着,像受伤的小兽在呜咽:“……不是……我没有……她们很好……可我不好……我不配……没有人会真的……喜欢我……都拒绝了,只是想留下来给自己看看,就觉得自己是值得被喜欢的的......”


    断断续续的、模糊不清的词语,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裴俨的心上。


    裴俨看着他苍白脆弱的脸颊上的泪痕,听着那绝望而自卑的呓语,再看向散落一地的那叠被保存得极其仔细的情书,所有词语串联成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突然闯入他的脑海。


    裴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收缩着,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他忽然明白了。


    他不是在收藏战利品,也不是在回味被爱慕的虚荣。


    他只是在珍藏别人给予他的、那一点点稀薄的、善意的光芒。


    因为他自己从未得到过,所以别人给予的一点点好,哪怕是他无法回应的感情,他也觉得无比珍贵,需要好好保存起来。


    “我不配……没有人会真的……喜欢我……”


    那带着哭腔的呓语再次在耳边响起。裴俨蹲在沙发边,看着温夜澜即使在昏迷中依然紧蹙的眉头和不安颤动的睫毛,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懊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


    裴俨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擦去他眼角的泪痕,动作是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


    “傻子。”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却沙哑得厉害。


    他不再犹豫,打横将温夜澜抱起来,走进卧室,将他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去卫生间拧了热毛巾,仔细地给温夜澜擦了脸和手。又坐在床边守了一会儿,确认他呼吸逐渐平稳,似乎睡着了,才稍稍松了口气。


    窗外天色已经微微泛白。裴俨毫无睡意,他靠在客厅那张留有温夜澜体温的沙发上,看着这间冷清得几乎没有生活气息的公寓,心里堵得厉害。


    裴俨就这样守着,期间温夜澜的手机响了一次,他看了一眼,是陈主任打来的,直接按了静音。


    这一夜,他仿佛窥见了一座冰封火山内部汹涌的熔岩,灼热而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