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没想到，这辈子自己还有排队的一天。


    自从空间瞬移技术发明，人与人的偶遇比掉进虫洞还艰难。


    人们多住在茧房内，进行点对点的单方面传递，不轻易社交。


    中央研究所的大楼，政府专门划了一片空地。


    一望无际的人造草坪矗立着连绵的建筑群。特殊金属模仿制成“大理石石砖”，以古老的样式盖成巍峨的宫殿，在永恒的蔚蓝色人造天空下，白得反光刺眼。


    据说，当初这样设计的理由是为了让所有来参观的民众有敬畏之心。


    林夏不晓得人民敬畏升起多少，但这么大的空地，排个队伍倒是错错有余。


    粗略一扫，他前面至少有几十人。


    这些都是来登记基因匹配的。


    星历3520年。


    五年前。


    联合政府通过《人类基因保存法》，强制所有二十岁以上完全行为能力者至基因银行储存基因，并接受基因匹配。


    从此，所有的工作岗位将以基因配对率高低录取，人类的生涯发展将不再随心所欲，而是按照基因编码走出最“完美”的路径。


    法令一出，群情激愤，大批民众批评政府脑子被外空陨石砸了，如果法令真的执行，人类文明将直接倒退八百年。


    部分三不管地区，有些民众红了眼，直接冲进当地政府，上演武装暴力，新闻很快上了热搜。


    其实也不是无迹可寻。


    连续二十年，人类生育率持续走低，去年更彻底跌破0.5。


    科技持续发展，而人类的生活却没有更加美好。更方便的工具，带来更高压与更竞争的工作环境，而冷冰冰的生活空间，带来更疏离的人际关系。许多人宁愿和电子宠物过一辈子，也不想发展未知的朋友伴侣。


    互联网上最流行的冷笑话：


    二十年前科技取代了工作岗位，二十年后，只能靠科技填补人力空缺的岗位。


    基因储存推行快五百年，人民其实都渐渐接受生活中充斥着各式基因产品。但强制基因匹配？简直把险恶用心写在脸上。


    怎么不干脆将人圈养，还能定期产出优秀小【哔——】呢？


    联合政府上台后，手段一向雷锋力行。


    自由自在惯了的联盟人民最开始再不能适应，几年后大多大事化了，再几年习以为常。


    这件事的结局也并不例外。


    星历3525年，林夏25岁。


    上午，林夏再度收到来自基因所的催急邮件。


    信件标红，这个月第三封，它牢牢占据他光脑的显示屏，彻底断绝使用者打开其他软件的路径。


    林夏不得不点击接收。


    说也奇怪，五年前沸沸扬扬的“基因法事件”，到了五年后，只剩下“反对派”与“理智派”星网上偶尔的口水战。


    难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还是反对派和理智派携手联合，心平气和世界大同？


    林夏没明白。


    说是排队，但也没几分钟。


    才一个思考恍神的时间，队伍几乎走到了末端。


    大理石状的“天梯”上，隐隐有嘈嚷声从前方传来。


    突然队伍迸出一声尖锐爆鸣。


    一个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少女，跌跌撞撞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政府机器人滚动四颗轮子：“女士，研究所外围五百米内禁止喧哗，违者将处以五万元以下星币罚锾。”


    “喧哗，哈。”少女哽咽：“我不同意！我不接受匹配的结果！我是合法公民，我有正当权力对此提出异议！”


    政府机器人：“如果您需要再度匹配，请您填写线上申请表，并且监护者同意。”


    “根据科技部门运行基本法第76435条规定，公民行使质询权需要事先填写资料，和主管机关申请，并取得两位公民的背书，您需要到政府网站下载同意书……”


    少女 ：“再度匹配……我寄了五十封邮件！从上半年寄到下半年，你们没有一次给我正面回应！”


    “要是我能获得解答，我需要在这里‘质问’吗？”


    一个男人跌跌撞撞跑了出来，表情仓皇无措。


    “女士。”政府机器人：“您的遭遇令人同情，如果您对政府机关流程不满意，可以行使质询权，具体为填写资料，并和主管机关光脑申请……”


    女人气得大骂：“你是智障吗？”


    政府机器人道：“女士，我是最新款AI，也有人称我为人工智障，AI编号4562874，很高兴为您服务。”


    编号4562874显示屏浮现一个明显的微笑符号。


    女人：“……”


    林夏打断人类与AI的旷世对话：“编号4562874。”


    他准确的说出对方的代号。


    他慢慢道：“我收到来自基因匹配所的邮件。”


    编号4562874的显示屏微笑旁边出现花花：“人类，请跟我来。”


    它的显示屏闪烁了一下，转向一旁，花朵清空，变成不详的红色：“女士，如果您执意违反公民法，我有权对您进行强制处分。”


    围观群众：“啧啧啧。”


    自从联合政府上台，已经没有人尝试和政府机关的对接客服谈话——那简直是一场灾难，并是对图灵测试的蔑视。


    简言之，这女人清新脱俗的简直不像个联邦人。


    女人：“……”


    天梯看着遥远，但同样使用了空间瞬移技术，一到号，眨眼就能把人给传送到建筑里去。


    林夏进了一间全白的房间，机器人给他递上一张非常朴素的贴条——和家里的取血贴条百分之九十九相似，不，应该就是同一款。


    林夏眼尖地见到贴条背面画着特伦恩公司的标识，制作年份星历3523年。


    政府机器人显示大大的笑脸：“取血会吧？基本上操作是相同的，操作完再填写表单，您就可以离开了。”


    现在采血取样非常便捷。


    只要将手指贴在特制的贴条上，沒三秒，就能“稀”出一滴血样，无痛感，还能存放十年，基本上人人家里都有备上一箱。


    之所以强制去基因匹配所，只因为这个过程必须全程监控，且基因匹配涉及公民基本人权问题，必須亲自登记而已。


    贴条很冰凉，林夏将柔软的指腹压下，纸片从根底迅速变成红色。


    机器人把测试纸揭下，扔进旁边的回收箱里，身份信息很快借由血样一条条的记录在荧幕上。


    机器人：“恭喜您登记完毕。”


    显示屏再度鲜花灿烂，甚至开了五颜六色的花海。


    “二十天后，您将会进行第一次匹配。到时候会以邮件告诉您匹配度最高的人选。”


    “如果您需要登记结婚，联邦政府能为您代办婚礼，流程为古地球文化研究所倾情提供，绝对一比一还原，是所有公民的福利。”


    "不用了。"林夏本就不近人情的脸庞更冷了几分。


    “并且。”机器人顿了顿，贴向白色墙体，白色机体突然融化，很快和墙壁严丝密合成为一体。


    半天，机器人从墙壁上:“化开”，再度排列组合，坐在林夏面前。


    “从星历3520年起，所有公民有义务‘孵化’基因后代，根据公民信息显示，您的收入完全符合高水准人群，能自行选择独自养育或者交给政府代管。”


    林夏低下头。


    散发莹莹光芒的巨大圆球躺在机器人张开的掌心。


    棉花糖般的质感看上去很柔软，但戳上去却是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基因，后代？……孩子？


    他感受到了巨大的荒谬。


    人类终于要从胎生变成卵生动物，甚至……单体繁殖了吗？


    生育率低于零点五的后果这么可怕，不晓得那些电子宠物派的拥簇，会不会有新的看法。


    或许是感受到了林夏的情绪，政府机器人自动解释：“蛋型外观只是为了人类方便理解，实际上它依旧是科技产品。”


    “如果您放任不管，他将和您基因百分之六十相似，并随机抽调现存生物来做父辈。”


    “如果您找到了爱人，或者有想融合的基因。”


    机器人笑了一下：“在孵化前一个月来基因所，能免费修改一次总体基因。”


    “孵化后代。”机器人一字一顿强调：“是所有公民的义务。”


    “请您不要觉得麻烦。”编号4562874眨眨眼：“这是政府给人民的礼物。或许，您会收到一份惊喜呢？”


    —


    林夏回到茧房。


    他第一次觉得现行的空间转移技术有点太方便了。


    他需要时间，甚至冷水澡来让头脑冷静。


    然而在他手掌贴门的同时，光脑自动检测他家门地址，空间传递将他传送进茧房大门——完全没有思考时间！


    林夏呻吟一声。


    基因匹配，孩子，人生优化。


    每一条都让林夏感到这世界根本像是一场玩笑，但事实是，一切都发生了，他，一个二十五岁风华正茂的单身男青年，无痛变成一个小怪物的爹。


    ——不要觉得不可能，联盟虽然百分之七十由人类组成，但也有不少其他智慧种族。


    好消息是大家都得养孩子，他也没多奇怪。


    不对，这简直天大的坏消息，被强行“孵化”下一代，谁知道往后二十年，这世代会多么混乱啊。


    滴滴滴。


    手环型的光脑闪烁，除了当日新闻，推送了来自基因匹配所的“亲切叮嘱”。


    密密麻麻的的“孵化”建议，堪比某种精密的科技产品——虽然也确实是基因科技高度发展的产物。


    从温度湿度风速，到日照时间，指定溶液，还有主观的听歌，胎教……


    林夏不禁心想，要是他没照办，最后养出来的小怪物，到底会变成个什么个玩意。


    但一想到就算孵出来给政府代养在儿童机构，基因提供者名字依然挂在他名下，他就内心一阵膈应。


    他研究了一下注意事项，最后把光球放入一个培养皿内，注入低浓度的培养液，并撒了点水，放置到人造光源正下。


    光照充足，湿度略高，再加上高于体温的温度……


    林夏忍不住笑了下。


    这最后该不会变成一株植物吧？


    原本是随笔，意外改成一个小短篇，有点激情开文吧……所以最开始写的比较随意。算是做一个小尝试。伪科学，全部瞎扯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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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