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明初觉得自己一定在做梦。


    不然没办法解释面前发生的一切。


    他目光下垂，视线聚焦在手中握着的华丽枪械上，眼前虚拟屏幕上跟随他的视线进行移动。


    枪身右侧弹出一条提示框：【主宰者】


    看来这把枪的名字叫主宰者。


    主宰什么？主宰垃圾吗？


    好狂妄的名字。


    聿明初看着手里的主宰者，姑且称它为‘主宰者’吧。


    他将手指轻轻握在‘主宰者’的扳机上，看向面前的虚拟屏幕。


    虚拟屏幕中，枪口准星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小红点。


    由于他持枪的那只手的胳膊此正被校服少年抓着，此刻那枚小红点被迫对准了少年的方向。


    下一秒，毫无感情的电子女声重新响起：【检测到非自然垃圾，垃圾化指数：高于120。】


    虚拟屏幕中，校服少年的右侧凭空出现一个像汽车仪表盘一样带刻度的半弧圆圈，圆心处伸出一根指针，指针从圆圈最左边的数值0开始转动，直到停在127.9的位置。


    指针停止不动后，电子女声继续响起：【非自然垃圾判定：可回收垃圾】


    【主宰者：保险解除】


    【执行模式：非致命·回收】


    【谨慎瞄准，压制目标】


    保险解除之后，聿明初手中的‘主宰者’形态开始变化，枪身上的机械外壳褪去，露出了其中雕刻着繁复铭文的枪管。


    似乎是嗅到了某种危险的气息，聿明初对面的校服少年在‘主宰者’变化形态的第一时间就松开手，往后逃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聿明初轻轻动了下手指，按下扳机。


    一股无形的能量喷涌而出，追着校服少年的方向而去。


    子弹正中少年后背的那一刹那，一直托举着聿明初漂浮在空中的力场突然消失不见。


    从高空坠落的失重感传来，他却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荒诞的梦境终于要结束了，无论是奇怪的少年还是莫名其妙的系统，在梦醒后应该都会统统消失不见吧。


    聿明初对着蓝天白云闭上眼睛，张开双臂，等待梦醒的时刻。


    ……


    十几秒后，他猛地睁开眼。


    喂喂，这梦醒的时间是不是稍微久了点？


    还没来得及反应其中不对劲的地方，他从半空中一头栽进一棵大树里，在压垮了几根树枝之后，掉落在泥土地上，连打了几个滚，直到撞到一根树干上，然后不动了。


    疼痛感后知后觉地传来，聿明初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好像都要断了。


    他低低地呻吟了几声，在草地上躺了半晌，稍微缓过神来后，才撑着手缓缓靠着树干坐起来。


    庆幸的是，身上除了一些擦伤之外，没有严重的外伤。


    不幸的是，一条腿好像摔骨折了，暂时动不了。


    但不管怎么样，从高空坠落下来，只受这么点伤，已经算是祖宗保佑了。


    聿明初松了一口气，第一时间去摸裤子口袋里的手机。


    手机还在，但是开不了机了。


    这意味着他失去了与外界取得联系的唯一途径。


    看着漆黑屏幕上的裂纹，以及裂纹上映照出来的自己破碎的脸。


    聿明初觉得自己的心也如同手机屏幕一般，轻轻地碎掉了。


    老天爷，你玩我呢！


    这荒郊野岭，空无一人的，是要我在这等死吗？


    早知道要在这等死，还不如刚刚从天上摔死，起码死得比较安详。


    聿明初坐在原地，详细思考了一下被困山林的十八种死法以及家人朋友得知自己死讯后的反应。


    最终决定努力自救。


    腿虽然动不了了，可手还能动，只要爬到山脚或者山道上，就能向路过的行人求救。


    说干就干，聿明初忍着疼痛，将身体翻转到地上，双臂横在胸前，使用手臂的力量，带动整个身体向前挪动。


    爬着爬着，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他右手的掌心空无一物，本该握在手里的黑科技手枪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无名指上的银灰色戒指。


    看着那似曾相识的颜色，聿明初伸出左手，鬼使神差地转动了一下那枚戒指。


    下一秒，脑海中响起一道熟悉的电子女声：【尊敬的监察官用户，是否启动主宰者服务？】


    【系统检测到用户身体数据异常，请问是否进行修复？】


    聿明初：“……”


    原来真的不是一场梦啊。


    ***


    夕阳西下，柔和的阳光穿过树荫洒下，给安置小区的居民楼镀上一层金灿灿的光。


    废品回收站门前，林墨海斜靠在遮雨棚下的三轮车旁，口中叼着一根烟，手里刷着手机。


    一道阴影覆盖过来，他抬起来，看到面前站着的聿明初，脱口而出道：“你去哪了？订单都超时了，我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聿明初有气无力道：“林哥，我手机摔坏了。”


    林墨海这才注意到他一身狼狈的模样。


    他皱着眉头，把手上抽了一半的烟头摁灭在三轮车上，扔到一旁的黑色垃圾桶里，看着聿明初道：“你被人抢劫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聿明初恍恍惚惚道：“你相信吗？我从隔壁那座山头爬回来的。”


    这坑爹的系统，把他身上的大伤小伤都修复好了，就是没把他的手机修好。


    最后他还是不得不凭借自己的双腿坚强地走回来。


    林墨海：“你去爬山了？”


    “呵、呵呵，爬山……”聿明初呜呼哀哉道：“我这辈子也不想爬山了，我腿都断了。”


    林墨海目光下移，扫了一眼聿明初的腿，完好无损，目光再移到对方沾满灰尘和汗渍却难掩帅气的脸庞。


    他没再说什么，眉头却皱成了川字型。


    现在的年轻人长得人模狗样的，身体素质太差了，爬个山都哭天喊地的。


    想当年，他负重十五公斤拉练二十公里的时候，哼都没哼一声。


    “等等，那座山……”聿明初突然指着远处的山头，惊叫出声。


    那座山？


    林墨海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去，“那座山怎么了？”


    聿明初指着的那座山位于安置小区后头，名叫灵麓山，海拔虽然不高，只有三百米，但是据说有着上千年的历史，在当地是非常有名的风景名胜区之一。


    当地人周末没事就喜欢去爬灵麓山，灵麓山的山势并不陡峭，还有游览观光车，七老八十岁的大爷都能登上去，所以聿明初说他爬山爬得腿都断了，林墨海才会觉得他太过矫情。


    “那座山被削平了啊！那座山被人拦腰截断了啊！你没看到吗？”聿明初指着不远处的灵麓山，激动道。


    林墨海用他双眼1.0的视力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下后面的山头，确认没有发生聿明初所说的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转过头，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聿明初。


    那目光怎么说呢，带着三分同情三分理解四分深切关怀。


    但毕竟聿明初是他的老板，面子上还是得要过得去。


    于是，林墨海用慢吞吞的声音开口道：“哦……原来那座山被削平了啊。”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过敷衍，聿明初一下跳起脚来，激动道：“你这语气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是神经病是吗？”


    林墨海板着一张扑克脸，沉默不语。


    聿明初简直要被气死了。


    他在原地暴躁地走来走去，一会看看山，一会看看林墨海。


    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灵光一闪，猛地一拍大腿道：“等等，山体消失这么大的动静应该要上新闻头条的。”


    对，新闻！


    聿明初急匆匆地掏出自己的手机，又火速塞了回去。


    随即，他对着林墨海摊开手掌道：“林哥，我手机坏了，把你手机借我一下。”


    林墨海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有些迟疑地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然后被聿明初一把夺过。


    聿明初拿过手机后，飞快地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栏上敲出‘灵麓山’三个字，然后按下回车键。


    屏幕中弹出一连串网址链接，全是游玩攻略相关的。


    聿明初一条一条看过去。


    这个没有……


    这个也没有……


    全部都没有……


    新闻上没有一条有报道今天灵麓山被削平的事情。


    “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上新闻呢？”聿明初不敢置信道。


    他迷茫地看了一会手机屏幕，又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灵麓山。


    那伫立的半截山体仿佛在无声地提醒他，不久前的遭遇都是真实存在的。


    可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看到呢？


    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没有一个人看到啊。


    聿明初重新转头盯向手里的手机屏幕，打开其他的热搜软件，不死心地刷新再刷新。


    直到手机被看不下去的林墨海拿了回去。


    聿明初看向林墨海，苍白无力地解释道：“你相信我，那座山真的曾经被人削平过，我亲眼看到的，就在不久前，就在今天上午，有人当着我的面，打了个响指，然后那座山的一半就不见了。”


    他手舞足蹈的对着林墨海比划今天的离奇经历。


    林墨海耐心等他表演完，没有多说什么。


    沉默片刻，似乎组织了一下语言。


    然后，他抬起头直视聿明初的眼睛，开口建议道：“老板，你要不去医院挂个号看看？”


    神TM去医院挂号！


    他又没病。


    聿明初简直要抓狂了，“我说的都是真的！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相信我……”


    等等，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突然，他一下子僵住了。


    哦，是了，同样的场景不久前才刚刚在这里上演过。


    当时，校服少年跟他讲述自己身上有一股毁灭世界的能量时，他也是这么真诚地建议对方去医院挂号的。


    “你的问题不是废品站能解决的，还是赶紧去医院挂号吧。”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学习，不要老是想东想西……”


    “答应我，回去好好看医生好不好？”


    ……


    当初从他嘴里说出的话语，仿佛一颗射向未来的子弹，如今正中他的眉心。


    回旋镖扎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被人误会和不被理解的感觉是这么的痛苦。


    难怪校服少年会暴走削山啊，原来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他自己。


    聿明初呻吟一声，抱住头，蹲在了地上。


    林墨海被他的举动搞得有点莫名其妙，又担心再说出什么刺激到他的话，干脆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扮起了木头人。


    过了一会，好大一串‘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废品回收站前的宁静。


    林墨海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肚子，确认不是从他那里发出的声音。


    那就只有可能是蹲在地上的聿明初了。


    一天都没吃东西，聿明初实在饿得有些腿软。


    他抬起头，对着林墨海开口道：“林哥，有吃的吗？”


    林墨海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无声地回答了他。


    看来是没有了。


    算了算了。


    聿明初挥了挥手，有气无力道：“你先下班吧，我想静静。”


    “别问我静静是谁。”


    听了他的话，林墨海没耽误一秒，立马拔腿就走。


    聿明初：“……”


    不是哥们，你真走啊？


    他心里有点后悔，又拉不下脸让林墨海回来。


    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对方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街角，再也看不见了。


    聿明初像一条被人抛弃的小狗，孤独地蹲在废品回收站的门口。


    手机也坏了，身上也没有现金，今天晚上去哪里吃晚饭都是个问题。


    不过办法总比问题多，男大学生，饿一顿死不了。


    就是有点怀念学校里五毛钱一个的大肉包。


    聿明初对着地面长叹一声，捡了一根废铁丝在地上画饼充饥。


    画的饼还没吃完，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他抬起头，看到来人，惊讶道：“林哥你怎么又回来了？”


    林墨海拎着几份盒饭走进遮雨棚，从一堆破烂里收拾出一张还算稳当的桌子，随手拿了两条塑料凳子放在桌子旁边，对着还蹲在地上的聿明初招呼道：“先吃饭。”


    天大的事情，也没有吃饭重要。


    聿明初把手里铁丝一丢，双眼发光。


    他在地上蹲了一会，腿早都蹲麻了，这会却在食物的诱惑下，猛地一下站起身来。


    感受到腿部传来的酥麻感，他咬牙硬抗着，以最快的速度移动到小桌板前，一屁股坐在塑料板凳上。


    塑料板凳不堪重负，发出了一声抗议的呻吟。


    抗议无效，聿明初不动如山，殷勤地帮着林墨海打开桌上的盒饭盖子。


    三菜一汤，分量还行。


    聿明初掰开一次性筷子，直接开干。


    嗯，真香。


    林墨海扒了几口饭，看着狼吞虎咽的聿明初，停下了筷子。


    等聿明初吃得差不多以后，他突然开口问道：“收废品这份工作，让你压力这么大？”


    “哈？”聿明初从盒饭里迷茫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林墨海道：“现在大学生就业形势确实不太好，收废品虽然听上去不太体面，但好歹是份正经工作，总比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干，啃老来的要强。”


    聿明初：？？？


    “不过，”他又话锋一转，道：“要是因为这份工作，让你产生了心理问题，那你还是换个工作吧。”


    聿明初反应过来，林墨海还是觉得他不正常。


    在他心里，自己就是一个能力不足找不到好工作，又心比天高看不起废品回收站，最终导致精神失常的形象。


    “我不是因为这份工作……”他下意识反驳，开口又发现无话可说，“算了，跟你解释不清。”


    被林墨海这么一打岔，面前的盒饭顿时都不香了。


    草草结束了这顿晚饭，林墨海下班回家，聿明初也返回废品回收站二楼的出租屋。


    他把自己从头到脚，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确认身上再无一点伤口后，搭着一条浴巾迈出了浴室。


    柔和的灯光充满整间小小的卧室。


    聿明初坐到窗前的书桌前，将右手举到眼前，五指张开，无名指上银灰色的戒指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金属的光泽。


    他忍不住又一次摸上那枚戒指，轻轻转动开来。


    熟悉的电子女声再次响起：【尊敬的监察官用户，是否启动主宰者服务？】


    聿明初在心中默念道：“启动。”


    下一秒，银灰色枪械出现在他的手中。


    看着手中的银灰色枪械，聿明初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已知他现在不是在做梦，那这一切就都是真实发生了咯。


    他将手中的‘主宰者’对准书桌旁的垃圾桶，毫无感情的电子女声重新响起：【非执行对象，垃圾化指数：0。】


    书桌前的玻璃窗。


    【非执行对象，垃圾化指数：0。】


    玻璃窗旁边的窗帘。


    【非执行对象，垃圾化指数：0。】


    ……


    数次之后，聿明初放弃试验，将‘主宰者’放到书桌上。


    银灰色枪械脱离手掌的那一刻，化为无数细小的光点，而后重新在他的右手无名指出凝结成一枚银灰色的戒指。


    他随手拿过桌上一张草稿纸，在纸上写上“垃圾回收系统”、“监察官”两个词语，并在两者之间打了一个“？”。


    那么问题来了。


    这个垃圾回收系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系统里提到的监察官又是用来监察什么的？


    签字笔在他指间飞快地转动，他的大脑也随之飞快地转动起来。


    垃圾回收系统顾名思义，就是回收垃圾的系统。


    但这里所指的垃圾，应该不是普通的垃圾，而是系统先前提示音里所提到的非自然垃圾。


    同理，监察官也不是为了监察人类，而是为了监察非自然垃圾。


    聿明初在纸上写下第三个关键词，“非自然垃圾”。


    那么问题又来了。


    什么是非自然垃圾？


    为什么要监察非自然垃圾？


    那个校服少年为什么会被判定为非自然垃圾？因为对方身体里有一股未知的能量吗？


    还有那把名为主宰者的武器，似乎是专门为了解决非自然垃圾而生。


    它可以读出使用者所瞄准对象的垃圾化数值。


    校服少年的垃圾化数值是127.9，垃圾桶、玻璃窗、窗帘等物品的垃圾化数值却是0。


    判断一个事物垃圾化数值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还有，他刚刚对准垃圾桶的时候，主宰者的保险栓并没有解除。


    是不是只有检测到对方是非自然垃圾的时候，保险栓才会自动解除？


    疑惑太多，根本无从下手。


    看来还是得把那校服少年找到，才能验证自己的猜想。


    聿明初把这些疑惑统统抛在一边，开始思考校服少年的事情。


    校服少年被主宰者击中后就消失不见了，估计是不敢再出现在他面前。


    但他记得当时对方身上的校徽好像就是附近的学校来着，手机查一下应该能查到。


    慢着，手机……


    聿明初终于想起了自己寿终正寝的手机。


    他在书桌前呆滞了三秒，随后拿笔在所有关键词上画上一个大大的叉，在空白的地方用力写下“换手机”三个大字。


    什么垃圾回收系统、监察官、非自然垃圾，统统都不重要了。


    现在最急切的事情是，换、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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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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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