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明珠蒙尘(下)

作品:《江湖与君

    “啪”房门被人猛地推开。


    “再说一遍。”一声暗含着压抑怒火的低吼响起。


    唐老太爷肩头的风雪还未扫去,却被这“准备后事”四个字一惊,细碎雪渣融化在屋内,在地上印出一片斑驳的水痕。


    唐天枢咬牙站起身,连日来的真气损耗让他心神憔悴,方才那句“准备后事”更是让他心头一震。他起身时身形微晃,气力已然不继,却仍强撑着压低声音:“出去说。”


    跟在唐老太爷身后的唐天玑快步上前,稳稳扶住喘着粗气的唐天枢,他敏锐地察觉到唐天枢的手在微微颤抖,不由得心中一紧,却只是沉默地将人搀扶出去。


    其余医师面面相觑,在唐老太爷凌厉的目光下诺诺不敢言,鱼贯而出。


    房门合上的刹那,躺在床榻上的少女缓缓睁开眼睛,两行清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屋外,风雪依旧肆虐,呼啸的寒风卷着雪花,将整个唐门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


    唐老太爷回身看向适才下了诊断的罗药师。


    罗药师顶着这般要杀人的目光,却丝毫不惧,他沉声道:“亦瑶的奇经八脉和十二经常脉被打断,一身武功尽废,此生都不能再习武。”他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你们给她断骨处用了百草断续膏,此药药性寒凉,虽能接续断骨,可会让她断骨处如坠冰窖,身上灼热内劲未消,一冷一热……”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此生治病救人无数,却是头一次见到受了如此重的伤,还在咬牙坚持的人,好坚强的小姑娘。


    院中的人皆沉默不语,唯有风雪呼啸。


    这几日的唐门比起以往,格外不同寻常,所有来来往往的弟子都凝重着脸色,如果屋内那个小姑娘真的救不活,他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是一场腥风血雨,还是一场血流成河,亦或是整个江湖的格局都会发生改变。他们不敢想,所以他们真诚的期盼这个重新归家的小姑娘能活下来。


    “罗药师说的不错,亦瑶身上的冷热交替自有我们替她缓解。”唐天玑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医师:“我们也不在乎她能不能习武,我们只想要她活着。”


    罗药师长叹一声,“她的脚筋已断,腿骨即便能接,但腿还是站不起来。”他抬眼,直视着唐天玑:“你们是想让她后半辈子,永远坐在轮椅上苟延残喘吗?”


    “妄言!”唐老太爷勃然大怒,袖袍无风自动,周身真气激荡,震得檐下冰棱簌簌落下。


    “老太爷生气我也要说。”罗药师伸手拂去落在肩头的雪花:“是,我们的确有秘法可以在人心脉已断的情况下,吊住她一口气,可此法伤人和,一旦用了她此生都离不开那秘法,月月都要承受阴阳九针的痛苦。”


    “仅仅为了吊住一口气,就要让她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吗?”


    这一声诘问,深深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院中几个年轻医师忍不住别过脸去,有人攥紧了袖中的银针。


    “你们不是不能化去她体内的灼热内劲,你们比谁都清楚她现在的身子已经到了什么境地。”罗药师继续说了下去,“你们不敢赌,不敢赌亦瑶这副残破的身子能否承受化劲之苦,更不敢赌即便她撑过去了,接下来这阴阳九针,她还能不能熬得住?”


    “她很坚强,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小姑娘,如果你们为她好。”他停顿了一下,神色中有几分惋惜,却还是说了出来:“让她解脱。”


    现在屋里的那个人,活得很痛苦,与其苟延残喘,生不如死,还不如早早解脱。


    在场众人神色皆是一痛。


    唐天枢双目通红,几尽站不住身,他望着天空飘落的雪花,脸上露出了悲悯的神色。


    亦瑶自出生,就从没有吃过苦,从小到大,想要什么都是唾手可得,那些皇城里的权贵说她骄纵任性,张扬跋扈,可她骨子里被陆斯年夫妻二人教养得善良真诚,明媚自信,从没有仗着自身权势而欺凌弱小,也没有与那些纨绔子弟同流合污。


    “我看着她从那么小一点,长成如今这般模样……”唐天枢的声音破碎在风里,“叫我如何忍心……”


    唐老太爷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发抖,心中亦是大悲。孙女自出生便没有养在他膝下,他因为一句所谓的命数而把她放在皇城,没有接回唐门抚养,如今好不容易盼得她归来,见到的却是这般光景。难道上天真要让他再经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


    想到此处,唐老太爷沉声道:“我让你们拼尽全力,用毕生所学再保她两日。”


    罗药师还要再劝,却在触及老太爷眼神的刹那顿住了,良久后,点了点头。


    “天玑。”


    唐天玑应声上前。


    “随我去青城山。”


    唐天玑有些惊讶,随后意识到什么,转身跟上了唐老太爷。


    一日后,海棠院。


    那间时不时传出细碎呻吟的屋中,来来往往神色各异的人统统退了出去,脸上带着如释重负又难掩忧虑的复杂神色。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仙风道骨,须发皆白,穿着紫色道袍的老人站在床前,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不过十五六岁少年模样的小道士。


    小道士探头望向床榻上神志不清的人,轻声问道:“师父,她还有救吗?”


    小道士看年纪不大,学道的时日却很长了,虽不通医术,可看一个人是生是死,能否活命,却是一看一个准。床上这小姑娘,一看就是个死人了啊,或者说马上就要死了。


    锦城内有唐门,外有青城山,虽然离得很近,且同样都是武林大家,可两个门派的关系却说不上有多亲近,平素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昨日唐门老太爷竟然带着唐门门主唐天玑亲上青城山,请他师父下山救人,可把他吓了一跳。


    方才进来时,门外那些人的神色,更是把他吓得不轻,这要是救不活,该不会不让他们回山了吧?


    正当小道士还在胡思乱想时,床帐中又有呻吟传出,他不由得心中生出怜惜之情,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遭此横祸呢。


    “青野。”道袍老人坐了下来,手搭上了她的脉搏。


    被唤作青野的小道士立刻会意,从怀中摸出一个紫色瓷瓶递了过去。


    道袍老人伸手接过,将瓷瓶倒扣在掌心,一粒丹药就轻轻滚了出来,丹药呈碧绿色,晶莹剔透,他捏着小姑娘的下颌,将药丸喂了进去。


    “咳咳……”唐亦瑶昏昏沉沉间,猝不及防被人被喂了一粒丹药,开始咳嗽起来,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小道士又很有眼色的倒了杯水,递给了师父。


    那名震江湖,与钦天监国师、龙虎山掌教和武当掌教齐名的人物,此刻竟端着茶盏,面露慈色,小心翼翼地用调羹一小口一小口地给一个小姑娘喂水。


    唐亦瑶眨了眨眼,惊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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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内灼痛竟已消退,连腿上的寒意也消散无踪,神思清明了许多。是回光返照吗?


    她又侧首看向给她喂水的道袍老人,抿了下嘴唇,缓缓道:“谢谢。”


    这神仙一般的人物,是来救她的吗?


    “我叫殷长松。”道袍老人微微一笑,将水搁在一旁的小几上。


    唐亦瑶愣了一下,即便久居玉京,她又岂会不知青城山掌教殷长松的名号?爷爷为了她,竟请来了这等人物。


    一时间,她眼眶渐渐开始泛红,这些日子她虽神志不清,却将每个医师的判决都听在耳中,此刻见爷爷为她请来青城山掌教,原本灰暗的心突然燃起强烈的求生欲。


    她艰难挪动手腕,缓缓抓住那片紫色道袍,“殷掌教,我不想死。”


    声音微弱,却听出了一丝坚定。


    小道士哑然,他在三清殿见过无数来来往往的香客,那些人跪在祖师像前祈福的眼神个个虔诚,却都不如此刻这姑娘的目光透亮——那是一种濒死之人见到生机时迸发出的光芒,亮得灼人。


    他相信,她是真的不想死。


    殷长松没有回答,只是轻抚小姑娘的额头,将一缕真气度入她的体内,只见她脸上掠过一抹异样的红晕,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师父?”小道士惑道。


    殷长松缓缓摇头:“世上竟有如此恶毒狠辣之人。”他望着睡过去的小姑娘,在心中叹了口气,这孩子的命数,当真多舛。


    他又伸手按在那断骨之处,微微用力,传入一股内劲。


    “走吧。”做完这一切,殷长松拂袖起身,带着徒弟推门而出。


    守在屋外的唐天枢第一个冲上前,急道:“殷掌教,能救吗?”


    殷长松沉默不语。


    唐天枢身后的几人皆心中一沉,若连青城山掌教都束手无策,那他们便只剩最后一条路能走了。


    殷长松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他们眼中那份殷切的期盼,几乎要凝成实质,他最终望向人群最后那个挺直脊背的老人。


    唐老太爷迎上他的目光,微微颔首,“殷掌教,有话不妨直言。”此刻的他褪去了唐门执掌者的威严,只是一个为救孙女殚精竭虑的普通老人。


    “我压下了她体内的内劲,断骨处的伤也帮她治愈了。”殷长松终于说出了众人关心的话,“只是断骨能接,脚筋却难再生,她如果能修习少林的达摩易筋经或许还能站起来。”


    唐老太爷和唐天枢等人没有接话,因为他们知道话还没有说完。


    果然,殷长松继续开口:“但不论她还能不能习武,心脉已断既成事实,若要用唐门秘法强留她一命,还望诸位三思而后行。”


    “多谢殷掌教走这一趟。”唐老太爷再次颔首,心中的那点希冀沉了下去。


    “先告辞了。”殷长松长叹一声,转身朝着院门走去。


    小道士急忙跟上师父的脚步。


    唐天玑也紧随其后相送,青城山掌教肯亲自下山,这份情谊,唐门不能怠慢。


    看着几人远去的身影,唐天枢走到老太爷身边,正欲开口,却忽然神色一凛。


    与此同时,院中所有人都若有所感,齐刷刷望向墙角那株梅树。


    梅树下,竟不知何时多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那人静静立在雪中,仿佛与漫天飞雪融为一体,唯有衣袂在风中轻扬,如谪仙临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