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Chapter 60

作品:《低空醉氧

    术后第三个晚上过去,一早,检查过后,姜暖瑜终于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她的肠道开始恢复蠕动,可以逐渐尝试进食了。


    护士给了她一小杯稀释过的苹果汁,看起来几乎透明如水,姜暖瑜喝着却觉得甜滋滋的。


    只可惜太少了,是两口就喝完的量。她把空杯递回给护士,嘴巴里还在回味那股清甜。


    午后,姜暖瑜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休息。


    在杂志社晕倒那下,她的头磕到了地上,有点脑震荡,手机看多了便觉得目眩恶心。好在这两天在医院,即使是白天,她偶尔也能迷迷糊糊睡着,时间便也没那么难捱。


    正眯着,听见病房门口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又有人来探病了,姜暖瑜想。


    旁边病床的患者是位比她年长些的女性,和姜暖瑜一样,也做了阑尾手术。不一样的是,手术后每一天,对方都有亲友前来探望。


    出于共事的情谊,姜暖瑜的小组同事已经在昨天下午一起来过。


    术后病容憔悴,姜暖瑜知道自己的样子看起来不太美妙,接受着大家的关心慰问,略显难为情。同事们倒也颇有分寸,并没有停留很久,留下早日康复的美好祝愿后便离开。


    除此之外,姜暖瑜在巴黎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


    对于这次来访的人,她虽在迷糊休息着,也并不觉得被打扰,但也没多少好奇就是了。她依旧闭着眼睛,打着盹儿。


    声音渐渐近了,似乎是护士在简述病情。


    “……术后也没有高热的情况。总的来说,她的恢复情况不错。”


    短暂沉默后,一个男声响起:“几天之后可以出院?”


    男人的声音成熟却不老成,沉稳而不低沉,姜暖瑜的耳朵捕捉到这声音,不自觉地认真听了起来。语调间,她竟然觉得异常熟悉。


    她撩开眼皮,护士白色的身影背对着她站着。


    “根据目前的情况,预计三到四天后可以出院。”护士说,“不过,还是得看医生对她身体状况的最终评估……”


    梁齐在护士对面,后者的话还没说完,察觉到姜暖瑜的目光,他稍稍偏头看了过来。见她的确是睁开了眼睛,他的注意力便全放了过去。


    他眼神难掩关切,却没立刻问出她好不好。


    护士也顺势回头,见姜暖瑜醒了,笑着说:“你醒了?你朋友来了。”


    姜暖瑜跟没听见似的,躺在那一动不动,除了眼皮时不时眨一下,整个人没一点反应。


    她只呆呆地看着梁齐,像是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独自经历了生病、手术,住院的这几天,偶尔夜里孤独的情绪上涌,她会想家、想爸妈,甚至想过他们来法国陪她几天的可能性。可她从没想过梁齐。


    她从没敢想过,梁齐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她眼前。


    可是为什么,在她生理上最脆弱、心理上最需要爱和依赖时出现的人,偏偏是梁齐呢。她觉得荒谬和讽刺。


    明明他只是站在那里,还未曾说一句话,她用理智给二人之间划定的界限,便仿佛瞬间消失。


    护士问她:“你感觉怎么样?没有想呕吐的感觉,就可以再吃点东西了。”


    姜暖瑜仍然不回答,看着梁齐,忽然皱了下眉头,闭起眼睛不闻不问。


    护士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看梁齐。梁齐又瞧了姜暖瑜一眼,确认她此刻的反应不是因为身体不适,转头问护士:“她现在可以吃点什么?”


    “我可以给她拿一些燕麦粥。”护士说。许是见姜暖瑜似乎不太想起来的样子,又补了一句,“但她最好坐一会儿再吃,躺着吃更是不行的。”


    梁齐点点头:“谢谢。”


    姜暖瑜闭着眼,听见脚步声渐远,推测是护士去拿粥了。她很快又感觉到,梁齐似乎在朝她靠近。


    她心里预设着他会对她说什么,她要怎么回答,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被子上的两只手,几根手指正来回绞缠着。


    她没等到梁齐的声音。手上传来的触感先于听觉,惊动了她。


    她睁开眼睛,梁齐的西装与医院的环境完全不相称,衣袖下,他的手指修长,指节俊秀,柔润的指腹正轻轻摩挲着她的手。


    覆在她手上的掌心干燥温暖,她似乎忘了躲开,又似乎完全没想过躲开,冰凉的皮肤汲取着他掌中的温度,她不安搅动的手指慢慢停了下来。


    梁齐看了会儿她半抬的眼皮,没要求她看他,只摸了摸她的发顶,说:“我猜你现在不会拒绝一碗燕麦粥,嗯?”


    姜暖瑜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一时没答话。后知后觉自己头发好几天没洗了,她更觉得狼狈而尴尬,胸脯起伏着,最终还是未发一言。


    不拒绝,在姜暖瑜这,大概率就是同意。


    梁齐看一眼床头的机关:“帮你把床头升起来?”


    姜暖瑜还是不说话。


    “好。”梁齐懂了她的默认,去操作按钮了。


    不知是否是他有意,这个过程,他握着她的那只手,一直都没放开。


    床头升起来,梁齐把枕头垫到姜暖瑜腰后,让她坐着也有支撑,自己去窗边拎起一把椅子,放到床边坐下。


    护士拿着一个小碗回来,支起床边的桌板,把粥放在了上面,笑道:“算上那杯苹果汁,这是今天的第二餐咯。”


    姜暖瑜冲她抿唇笑笑。


    所谓燕麦粥,也是稀释过的,更像是“燕麦汤”。勺子也很浅,她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抿。


    虽然不太可能吃饱,但唇齿间游走着燕麦的醇醇香气,姜暖瑜的味觉和嗅觉还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然而,她的注意力却无法全然放在享受这碗粥上。


    她低头喝着粥,余光里,却都是梁齐。梁齐坐她床的一侧,似乎都没动。


    他没说话,但姜暖瑜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好像她喝粥是件很值得他专注看着的事情。


    他不说,她也不问。他看他的,她喝她的。


    一碗粥都快见底了,梁齐终于开口,问她:“伤口还疼不疼?”


    就这一句话,姜暖瑜心尖儿仿佛被扯开了个口子,酸,也暖热。她抬勺子的动作在空中顿了一下,眼皮也不抬,摇了摇头,嘴巴抿住勺子。


    隔几秒了,梁齐说:“不疼就好。”


    姜暖瑜胸口又像是被拨了一道,持续颤着余波。


    她不懂,他这个“好”是好在哪里;如果“不好”,又是哪里不好。


    她像是探出触角的小动物,拼命感知、解读着他的表情、语气、每一个字背后的深层含义,失败后,无法确定他心意的她,终究是缩回了自己的壳子里。


    她沉默着喝完最后一口粥,把勺子放回碗里,手缓缓地缩回了桌板下面。


    梁齐稍起身,把椅子又拉近了些,姜暖瑜下意识看向他,脑袋刚转过去,他已经伸出手,用拇指点去了她下唇残留的一滴粥液。


    他的动作自然得很,姜暖瑜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慌了神,赶紧抿了抿嘴唇,又抬起手,打算拿袖子去擦。


    “没有了。”梁齐的语气中有一抹轻淡的笑意。


    他看着她羞窘地放下手,苍白的小脸上,也终于有了一点红晕。他看在眼里,嘴角挂着弧度,心里却没有撩拨成功后的愉悦。


    他将视线移向别处,看看床尾,看看病房的门,瞥见远端的另一张病床,他问她:“晚上休息得好吗,要不要换个单间?”


    姜暖瑜连忙摇头,梁齐说:“嫌折腾?”


    姜暖瑜抬眼看过来,梁齐抬起眉毛,等她下文。


    她眼神光波动着,仍是左右摆了下头。梁齐又问:“那是怕麻烦?怕麻烦我?”他说,“我不麻烦。”


    姜暖瑜不知道怎么说,她不是嫌折腾,也不是怕麻烦,只是去住单人间,更显得她是孤身一人。


    她低了脑袋,不说话,也不看他了。


    梁齐了然,点了点头不再坚持。过了会儿,他忽问:“医生有嘱咐不能讲话?”


    姜暖瑜讶异地抬头去看他,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后,瞬间懂了,脸上便又是一热。


    可不是,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梁齐在说话,虽不至于理解为她完全当他不存在,她也着实是一个字都没说。


    这时,梁齐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看着她,拿出来扫了眼屏幕,站起身:“我接个电话。”


    梁齐走到稍远处的窗边去接,姜暖瑜望着他直挺的后背,瞧见他手中的手机,她心里蓦地咯噔一下。


    她悄悄从枕头下捏出手机,调出通话记录,上面的内容显示,她的记忆并没有出现偏差。


    昨天夜里,各种因素导致她的情绪是有些失控,可她也确实没再做出无意识给梁齐打电话那样的蠢事。


    梁齐挂了电话转身回来,注意到她正把手机往枕头下塞的小动作,像是随口一提:“我刚好在安纳西的度假村。”


    姜暖瑜反应了几秒,渐渐明白了。


    昨天同事来探望时,莉诺提到,朱尔和团队下午要启程去安纳西,所以才没一起来医院。


    她无意瞥向他,对上眼神了,心想自己再不说话就真的太没礼貌了。


    想来想去,她说了句:“你……到安纳西出差吗?”


    太久没讲话,她嗓音沙沙的,有点哑,又不太自然,显得语气也是细细柔柔的。再加上她这句毫无意义的明知故问,梁齐一时没说出话来。顿了会儿,他好脾气地“嗯”了一声:“出差。”


    他的确是到安纳西出差。


    事实上,梁齐也是今早才到。刚到便听负责人说,有巴黎的杂志在度假村里拍摄。他随口问了句,没想到正是《Chaleur》。


    也不确定姜暖瑜一定在,梁齐只犹豫了几秒,便说要“顺道”去看看。然而他在现场没见到她的身影,倒是得知了她生病的消息。


    这些姜暖瑜并不知道,只是下意识地点点头回应:“噢。”


    气氛再度沉寂下来,隔壁病床的患者此时掀开被子下了床,拖着步子往门口走。


    和两人没什么关系的事,姜暖瑜和梁齐的两双眼睛却齐齐地瞅着人家,硬是给人目送出去。


    人走了,病房里少个人,变得更加安静。


    没人讲话,好一阵沉默。


    姜暖瑜觉得这沉默似乎得由她来补足,可就算像刚才那句没营养的话,她一时也挑不出来一句。


    她摸不准梁齐出现在医院的意义,猜不透他行为举止的动机和目的,这几天脑袋也昏沉,脑中一片混乱,根本整理不出来以二人目前的关系状态,她哪句该说、哪句想说、哪句能说。


    “你本来也要去安纳西?”终于是梁齐先开口。


    姜暖瑜懵懵的,也没多想就问:“你怎么……这么问?”


    梁齐说:“听你同事说有事儿想问你,只不过你手术住院了。”


    “哦……”姜暖瑜稍稍恍然。


    她并没有接到任何工作电话,大概是同事们碍于她生病,没有选择打扰。


    “我不用去的。”她解释道,“就是,选题最开始是我提的嘛,落地阶段,他们可能有些细节不确定吧。”


    创意和落地似乎向来是一体的,梁齐虽不太清楚这其中具体的流程,但也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他抬了下眉,问:“怎么说?”


    “嗯?”姜暖瑜没想到他会对这个好奇,抬起眼皮,“选题?”


    “嗯。”梁齐说,“你的选题,怎么不让你管?”


    他靠向椅子,西装扣子解着,两手随意交叠放在腹前,微微偏着头看她。


    姜暖瑜被他这样专注而沉静的眼神注视着,莫名觉得安心,仿佛不管她说什么、经历了怎样的事情,他都能将她的情绪和现状稳稳接住、容纳起来。


    于是,她又一次情不自禁地一吐为快。


    “专题落地……整个过程还是很考验人脉的。我来这边不久嘛,都要从零开始的,可能人家一封邮件、一个电话的事情,我需要沟通协调好几天,绕好几道关系才行。就,效率更低吧,所以……”


    尽管有意轻描淡写地去说了,那丝丝缕缕的愁绪和淡淡的委屈,仍旧弥漫在她说的每个字里。


    她自己也意识到了,及时收住,没把后半句话说完,只挺了下肩膀,故作轻松道:“也没什么的,慢慢来嘛,可能明年后年就会变好了。”


    梁齐没立刻接话,静静看她片刻后,才说:“别的地方不一定。但如果是瓦尔布朗什,或者云景的其他度假村,比起你同事,我跟你更熟。”


    姜暖瑜眨巴着眼,梁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是不太确定,他这么说是不是在暗示他可以在这方面提供便利。


    梁齐瞧她几秒,又说:“邮件没有,电话你可以打。”他顿了顿,顺嘴说了句,“半夜也可以。”


    前半句时候,姜暖瑜还想着怎么迂回客气一点回应他,“半夜”这两个字出来,她脸彻底红了,那客套话就没能说出来。


    他这人怎么这么记仇的……


    她小声:“那次,真的是不小心拨出去的。”


    梁齐似乎还挺意外她提这事,反应了一下,说:“我的意思是,我在国内的话,有时差。”


    姜暖瑜:“……”


    她幽幽看他一眼,虽然没有证据,但她就是知道他是故意的。她撇了撇眉毛,有点不高兴了的样子。


    梁齐瞧着她,没忍住,牵了下嘴角。


    关于提供度假村场地的事,他也点到为止,没再多说。他想帮她,但不想用单方面的方式,显得居高临下,像在施舍。


    这点儿困难和阻挠打不倒她,但以她那要强又较真儿的性格,真要是随随便便替她解决了问题,她以后能再也不跟他提工作上的事。


    他绕过这个话题,问她:“你平时怎么吃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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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暖瑜一愣:“……我啊?”不知怎的,她心虚起来,迟疑着回答,“呃,餐厅。”


    “顿顿都是?”梁齐显然没全信她的话,又问,“你平均一天能吃一回正餐么?”


    姜暖瑜被说中,却不想让梁齐看穿她混乱的饮食,开始打马虎眼:“吃、吃的,吃的。……当然,忙一点的话,用快餐凑合的时候也有。”


    她说话时过分认真的表情,还有下意识的解释补充,就证明那话里有水分。梁齐听着,倒不说话了。


    姜暖瑜忙把话题转开,说起她公司附近的一家轻食外卖来。梁齐顺着话茬问了一句,她再回答,这一问一答的,姜暖瑜的话匣子也就此打开。


    梁齐和她待了好一会儿,陪她聊天,话题大多也都是和她相关。他听她说,也适时地说话给她听。


    梁齐讲话的时候,不管他在说什么,姜暖瑜都觉得,有梁齐在,这异国医院里的一切,好像都有了不一样的颜色。他身后,窗外洒进来的那片阳光,也要比平时更暖些。


    而那道用来克制自己不朝他靠近的边界,早不知被她甩到哪去了。


    “……我老板特别厉害,她要一边工作一边带三个孩子。她能力也特别强,能同时兼顾好几个专题的制作。”姜暖瑜眼中满是崇拜。


    “之前我跟着她去拍摄现场的时候,还见过她的小宝宝呢,很可爱的。”讲到这里,她的眼神又变得温柔。


    “他笑的时候会流口水,蹭得到处都是,然后就要扑到我身上来,我赶紧用纸巾给他擦,他又要躲,我就只能追着他擦,因为他还会跑回来蹭到我身上的。”


    梁齐眼中带笑,像是调侃地来了句:“你还得看孩子呢?”


    姜暖瑜抿唇,冲她一笑:“偶尔嘛,也会的。拍摄现场千变万化的,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我不盯拍,就去感受现场,就什么都干一点。”


    梁齐缓了笑,点点头。她一时没再说话,他抬腕看了眼手表。


    姜暖瑜看到他这个动作,刚才还飞扬雀跃的快乐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她装作没看到,把脸扭向了另一边。


    她下颌绷着,一缕头发落在脸侧,从梁齐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漂亮的鼻尖和时不时眨一下的眼睫。


    隔了好一会儿,梁齐站起身,看一眼她倔强的侧脸,说:“我得走了。”


    姜暖瑜很想说一些诸如“嗯”、“好”、“再见”、“谢谢你来看我”的话,意识却无法支配语言,甚至连点点头都做不到。


    她忽然有点怨他,怨他为什么要来,来了又为什么要走。


    “我暂时不回国。”梁齐说,“明天要去意大利,但今天我得回安纳西一趟。”


    姜暖瑜的眼神微微一落,慢慢怔住。听梁齐的意思,他是在朱尔他们拍摄时得知她手术住院的消息,可朱尔团队昨天下午出发,晚上才能到,当晚又不可能立刻开展工作,最快也得等今天一早。


    而梁齐午后就来了。安纳西距离巴黎六百公里,他在一天内来回跨越半个法国,就只为来医院看她一眼吗。


    她一再和自己确认着这个事实,心被溢出的惊喜和爱意一点点填满,再膨胀着,一边被对他即将离开的不舍挤压着,酸楚的同时,这一刻,她竟然短暂地感觉到他给她的幸福。


    他总是在不经意间对她展露出他的在乎、他对她的情意,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给她他爱她希望,让她冲动,只想不顾一切地靠近他。


    “梁齐——”


    梁齐走过床尾时,姜暖瑜叫住了他。


    梁齐站定,转头看向她。姜暖瑜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叫他,磕磕绊绊地说:“我、我送你。”


    梁齐看她两秒,无声笑了下:“不用,你好好待着。”


    “我没关系的。”姜暖瑜两手撑在床上,尽量坐得直直的,“医生也让我有精力就下地走走。我刚好……去走走。”


    她说得认真又煞有其事,眼神却不安地来回躲闪。也不等梁齐答应或是再次拒绝,她被子一掀,伸腿便要下床。


    梁齐担心她牵扯到伤口,忙往回迈了一步,手刚伸出来,她已经穿上拖鞋,扶着床站了起来。


    她立在原地,满眼不确定地巴巴看着他,像是怕他不愿意。


    梁齐闭了闭眼,点头:“好。”


    姜暖瑜松了口气,低头两步跟了上来。


    出了门,两人没往任何一个出口走,或者说,没特意往出口走。反正不像姜暖瑜说的那样,只是送送他而已。


    她走得不快,梁齐也慢慢走在她旁边。她沉默着,他也没说话。


    该说的,刚才在病房里已经说了够多,其余的,现在再说,也不能改变马上要分开的现状。


    不知是第几次路过姜暖瑜的病房,梁齐终于先站定,停在了门口。


    姜暖瑜比他多迈了一步,也随之停下。她揪着病号服的裤子,也不转身,就那么僵站着。


    梁齐垂眸看了一眼,走到她身侧,拿过她的手。她没拒绝,也不顺从,仍攥着拳头。


    梁齐将她的手换了个方向,手指一点点探入她紧握的拳,让她的手心摊开,和他的相对,然后握住了她。


    他拇指轻搓着她手背上细细干干的指节,说:“把自己照顾好。”


    姜暖瑜鼻腔霎时涌起一股酸意,别扭地别过脸,咬起唇控制呼吸。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牵手,甚至没敢回握他,却张开每一寸感官,感受着、贪恋着他掌心的温度。


    走廊里有护士和其他患者经过,路过皆探究地看二人一眼。


    梁齐朝走廊两侧扫一眼,又捏捏她的手,松开了给她放回腿边,说:“人你也送过了,进去吧。”


    姜暖瑜咬着牙关,不回应。尽管没有任何立场,她还是怨他的。


    他给她希望,再用现实告诉她,那只是希望而已。他的温柔,只停留在当下,是可以和他的抽离同时发生的。既然这样,那和残忍又有什么区别?


    姜暖瑜把拳头重新握紧,推门进了病房。


    她一个字也没说,直到门关上,也没回头看梁齐一眼。


    *


    把姜暖瑜送回去后,梁齐走到电梯厅。刚才还相对空闲的电梯,此刻却迟迟不到。他等了会儿,索性往另一侧安全通道的步梯走。


    再次经过姜暖瑜的病房,他一边联系司机,一边透过玻璃往里看了一眼。


    她背对着门,坐在病床一边。近看时,他只觉得她瘦得厉害,隔着一道玻璃,她的身板愈发显得单薄,在病号服里空荡荡的。


    耳边电话通了,梁齐正要讲话,却见姜暖瑜抬起手,似乎抹了抹脸。隔两秒,她又抹了一把。


    “梁先生?”


    听筒传来声音,梁齐回了神。交代完挂断后,他又将目光投向那道背影。


    她哭了。她为什么难过?他想,是因为他。


    可她连哭都不愿让他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