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提交FDA申请前的最后十个小时，陈也柠和许翊年同时直接住在了公司里。


    空气里弥漫着咖啡、打印机墨粉、泡面的味道。


    来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每个人的眼下都带着浓重的青黑，但眼神依旧很亮。


    陈也柠：“8.3动物伦理补充说明，没问题，过。”


    许翊年：“OK。”


    陈也柠：“核心算法模块三，压力测试峰值数据，没问题，过。”


    许翊年：“好。”


    两个人互相配合，做着最后的整合与统筹工作。


    最后一个小时。


    当夕阳的光斑，如同陈也柠在园区咖啡馆向许翊年发出最初邀请时那样，从窗外斜照进来的时候，所有的准备工作，终于走到了最后一刻。


    陈也柠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上传材料的客户端。


    进度条缓慢向前移动着。


    20%……55%……83%……100%！


    材料上传成功。


    客户端弹出提示：【如确认无误请点击提交，提交后将不可再修改。】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神圣的紧张。


    陈也柠又深又长地呼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段时间积压的所有疲惫、焦虑和不确定都从肺腑深处统统排出来。她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不全是因为紧张，还有一种巨大的、即将释放的激动。


    她侧过头，看向就坐在她身旁的许翊年。


    他也正看着她，这个阶段的工作对他来说已经尘埃落定。他眼眸里带着久违的懒散感，动作极其轻微地对她点了下头。


    陈也柠目光重新落回屏幕，按下了鼠标左键。


    很快，客户端就弹出四个字：


    【提交成功！】


    过去一个月里所有的内耗、所有的刁难、所有的不眠之夜，都随着这四个字成为了过去式！


    陈也柠看着提示语停顿了几秒之后，随即，如同阳光终于冲破厚重云层，一股满血复活的力量直贯头顶！


    然而，这股力量并没能持续太久。


    等待结果的压力立刻像一张浸透了冷水的毛毯一样将陈也柠包裹。让她觉得又沉、又重、无孔不入又湿冷不适。


    茶水间里，许翊年看着倚在咖啡机旁等待的陈也柠，微顿后问：“我记得你早上喝过一杯加浓的了，又喝？”


    陈也柠：“最近一杯已经不顶用了。”


    坐在一旁的思思关心地说：“可是咖啡不能喝太多，我看新闻说喝太多容易骨质疏松。”


    陈也柠听后，仿佛陷入沉思。


    咖啡机停止作业，陈也柠犹豫半晌，还是端起杯子，不管不顾地喝了一大口。


    “……”许翊年看着她近乎自虐的喝法，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怎么？你新关注的那么多博主，解压效果都不行？”


    许翊年轻飘飘地这么说完，不只是陈也柠端着咖啡杯的手顿在了半空，许翊年自己也微微一怔。


    他为什么会知道她新关注了很多博主……？


    陈也柠因为划过喉咙的滚烫液体，而稍微清醒的思绪又混沌了起来，“……”


    事实证明，喝咖啡总比喝醋好……


    许翊年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鼻子。


    就在这个时候，思思眼睛亮晶晶地开口问陈也柠：“对了！柠姐！摩卡下周有个线下活动，要不要一起去？”


    ……


    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


    许翊年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无声的闪电劈中，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他几乎能听到自己颈椎“咔哒”僵住的声音。


    与此同时，陈也柠敏锐地捕捉到了许翊年那一瞬间的僵硬，以及他脸上那副如同被雷劈中、混合着震惊、尴尬和一丝慌乱的表情。


    诶？


    思思的话对陈也柠来说也像落下一道雷，不过这道雷是把她混沌的脑子劈开了一条缝，让她突然之间清明了过来。


    “摩卡？”她重复了一遍，“哦，那个跳舞总爱撩衣服，假装不经意露出腹肌的博主是吧？”


    许翊年的面部肉眼可见地僵硬了。


    陈也柠差点没憋住笑，赶紧又喝了一口咖啡，用杯子遮住自己半张脸。


    思思撒娇地维护：“不要把他讲得跟擦边博主一样嘛，他那个是舞蹈动作需要，是艺术表达的一部分啦。”


    陈也柠：“好。”


    思思眼眸依旧亮晶晶地看着陈也柠，在等她的答复。


    陈也柠想了想，侧过头，目光精准地投向此刻试图降低存在感的许翊年，用一种听起来十分自然的语气问他：“一起去吗？”


    说完，陈也柠目睹着许翊年耳尖变红的全过程，继续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内侧憋住笑。


    半天，才听许翊年生硬地说了一句：“不去。”


    “好吧。”陈也柠不再逗许翊年了，因为她也有点绷不住了。她向思思确认：“下周几？”


    许翊年：“……”


    思思：“下周六。”


    “下周六……”陈也柠：“下周六我有事，可能去不了。”


    思思：“啊……”


    许翊年终于松了一口气，走出茶水间。


    陈也柠目送不动声色撤出去的背影后，才说：“我看看能不能调整，到时候提前跟你说。”


    思思：“好啊！”


    ……


    晚上回到家，陈也柠躺进沙发，开始享受纯放空时光。


    刷了几条抖音的推荐视频后，一张熟悉的脸庞蓦然跃进陈也柠的眼眸。


    是公司的一名会计师，陈也柠知道这个人，但交集不多。


    此刻，陈也柠看着屏幕上那个戴着猫耳特效，正努力跟着节奏比心卖萌的男人，大脑艰难地将这张脸与公司里那位永远穿着熨帖西装，说话严谨的财务部高知精英形象重叠在一起……


    她感觉自己的脑仁正在经历一场微型地震，有一种认知被撕裂又强行缝合的错位感。


    陈也柠赶紧刷走了。


    电光火石之间，陈也柠猛地顿住。


    一个被她忽略了很久的、毛骨悚然的念头，猝不及防地刺进了她的脑海。


    既然她能刷到同事的账号，说明……同事也能刷到她的账号？


    那么，是不是有一种可能，许翊年早就知道那个在他视频底下狂放不羁，肆无忌惮的柠檬耶是她？


    ……


    陈也柠躺在沙发上的躯体逐渐僵直。


    她突然又想到白天在茶水间许翊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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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意间说的那句话——


    “……怎么？你新关注的那么多博主，解压效果都不行？”


    可是……


    脑仁地震结束，进入风暴时刻……


    可是她能认出同事的账号，是因为同事在账号里露了脸，她账号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可以让人辨认出来的信息。


    不对，很快，陈也柠就想起来，虽然现在她的账号是空空如也，但是她刚开始玩抖音的时候，还是发过一次视频的。


    那是一年多前，她在上海出差时拍的一段和外滩夜景的合影，几天后被她删掉了。


    陈也柠的目光一点一点变得呆滞。


    但下一秒，她又强行否定了这个想法。


    那个视频是一年多前发的了，那时候许翊年根本不认识她。


    陈也柠慢慢地放松下来。


    她觉得许翊年没可能知道柠檬耶就是她。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知道……


    陈也柠在搜索框输入摩卡两个字，点进他的主页。


    自从知道摩卡就是许翊年之后，陈也柠就有点没眼看他了。


    此刻，她点开摩卡最新的一条视频，视频里，许翊年穿着解开两颗扣子的白衬衫，松垮地戴着一条浅蓝色领带，黑色口罩之上还戴着一副细边眼镜，又欲又野。


    久久没看，陈也柠还是很吃摩卡冲出屏幕的、极具侵略性的各种小感觉。她指尖停顿，甚至下意识地往回拖了拖进度条，津津有味品鉴了一会后，白天在茶水间里，许翊年那副浑身僵硬、耳尖通红、恨不得原地消失的社死模样，无比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


    陈也柠之前自顾不暇，真没有想过，这个在现实中整天一副没睡醒的死样子，但在网络上骚操作不断的男人，如果掉马了，内心可能比她更五雷轰顶。


    这么一想，她之前那种单方面被窥破的慌乱和尴尬，忽然就淡了不少。


    陈也柠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切换应用，打开手机日历，确认了眼下周六是几号。


    随后，陈也柠打开思思的对话框，指尖轻快地敲下一行字，问她：“思思，你说的线下活动，是下周六几点，具体在哪？”


    与此同时，许翊年点开柠檬耶的主页，发现她还没有把他关注回来。


    不止如此，许翊年还发现，她不仅对他最新视频毫无动静，甚至又点赞收藏了好几个其他博主拍的DK视频。


    行。


    许翊年等自己血压恢复后，点进陈也柠新收藏的视频，视频里，男生笑得一脸阳光，穿着标准DK制服，跳的舞甚至是他去年编的一个片段。


    许翊年突然觉得忍着强烈的羞耻感，怀着一种隐秘的期待，发布DK视频，结果惨遭无视，还被粉丝调侃【听说人来人往都很正常，绝对不会因为掉粉而EMO，绝对不会媚粉~~~】的自己是个傻瓜。


    许翊年把视频设置成了仅自己可见。


    就在这时，下周六抖音主办的线下活动对接人发来了消息，再次确认他下周六的行程和时间安排。


    许翊年看着这条消息，白天陈也柠在茶水间里那清晰无比的“下周六我有事，可能去不了”的回应，言犹在耳。


    许翊年肯定地回复了主办方：“确认到场，时间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