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空气仿佛凝滞。


    张炜的问题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赵聿明连日来被各种琐事和压力包裹的混沌。


    “那他到目前为止提供了哪些有价值的情报了吗？”


    赵聿明握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眉头紧锁，试图在脑海中搜索。许翊年……提供了什么？


    项目核心方向？没有。陈也柠的决策动态？没有。


    相反，每一次有他参与的事件中，似乎都伴随着更大的麻烦。


    是许翊年发现了南京的数据异常，让他们不得不紧急处理善后，差点暴露。


    是许翊年强硬反对周舟加入FDA核心工作，打乱了他安插棋子的计划。


    还是许翊年，和陈也柠一唱一和，最终联手把张炜逼到了暂停评审的境地。


    赵聿明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额角的青筋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他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动作依旧保持着惯有的从容，但眼神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他之前怎么会认为许翊年只是“普通的初级工程师”、“年轻人火气大”、“不够圆滑”？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混合着后知后觉的寒意，悄然爬上赵聿明的脊背。


    他看向张炜，眼底没有丝毫温度：“我先走了。”


    张炜看着他瞬间变换的神色，心里明了，不再多问。


    ……


    回到办公室，赵聿明立刻打开电脑。


    灵犀项目被恶意攻击了数周，像一场找不到源头的瘟疫。


    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攻击宛若恶作剧一般，不涉及核心，但又是只烦人的苍蝇，得费心思清除。


    赵聿明手下的调查团队提交了三份报告，结论都是“未发现明确外部攻击痕迹，可能源于复杂系统耦合性故障”。


    赵聿明曾经一脸阴沉地将报告扔在桌上，心里大骂，废物。


    但自己也没有头绪。


    这一刻，一个名字在他脑海中越来越清晰——许翊年。


    有了怀疑方向以后，调查只需要倒推着做验证。


    赵聿明拥有全公司最高的技术权限，他将灵犀项目被攻击的各种碎片和许翊年在公司留下的所有历史痕迹做了深入追踪比对，各项蛛丝马迹的叠合，让赵聿明认定，这段时间给灵犀项目造成的麻烦，都是出自许翊年之手。


    赵聿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手指用力按压着太阳穴。


    他低估了许翊年，或者说，他低估了再立项目在许翊年心中的分量。


    还可以做些什么吗？类似最开始那样，承诺许翊年让再立项目上市？


    虽然让自己头疼了几周，但单纯从技术角度出发，赵聿明得承认，他有点欣赏这个年轻人。


    他在心中想了好几种继续把许翊年留下来的方案，最终，赵聿明有了决定：


    虽然很可惜，但这个人已经失控了。


    不仅不能为他所用，反而成了陈也柠身边最锋利的一把刀，并且这把刀，刀尖正对着他。


    不能再留了。


    赵聿明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冰冷的决绝。


    ……


    第二天，许翊年去茶水间，看到陈也柠和思思在一块闲聊，动作便下意识慢了下来。


    果不其然，思思：“柠姐，昨晚摩卡直播你有看吗？”


    陈也柠瞄了许翊年的背影一眼，突然想到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回过头来才发现许翊年小心思颇多，听到女生在聊他，就背过身默默偷听，心里指定在暗爽。


    陈也柠：“没看。”


    思思粉丝心态，埋怨嘟哝：“他真的是够了，好不容易出现，说好播一个小时，还没满五十分钟就下了。”


    “那很坏了。”陈也柠继续瞄许翊年背影：“这么不守信用的主播，赶紧取关他。”


    许翊年：“……”


    思思“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有他昨晚直播的录屏，要不要发给你？”


    “不了。”陈也柠摆摆手：“我已经没兴趣了。”


    “什么？”思思惊到：“你前段时间不是比我还上头吗？这么快就没兴趣了？”


    “咳……”陈也柠：“就那样，看着看着就腻了，我全部都取关了。”


    思思心想……自媒体断更的后果真的很严重耶……


    好几次她也一气之下想取关摩卡来着，但是他一更新，她又轻易原谅了他。


    还是柠姐酷啊！


    另一边，许翊年内心呵呵。


    你最好是全部取关了。


    他推门准备离开茶水间，几乎同时，外面的人先一步把门打开。


    周舟看着许翊年说：“原来你在这，有人找你。”


    许翊年表情疑惑的同时，身后，陈也柠的心里也涌上疑惑。


    她的视线跟着许翊年和周舟，落向了茶水间外办公区，黑压压靠近的身影。


    三名身着正装、胸前别着公司“信息安全部”徽章的人员，神色冷峻地面朝向茶水间，等着周舟把许翊年带出来。


    他们的出现，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吸引了整个办公区所有人的目光。


    许翊年询问的视线看向周舟，周舟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情况，见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许翊年迎着他们的目光走了上去。


    就在许翊年向前走的同时，陈也柠也起身跟了上去。


    为首的那位，是信息安全部有名的“铁面”负责人，李察。


    他没有任何寒暄，直接亮出证件和一份盖有公章的调查通知，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竖着耳朵的人听清：“你好，请问你是许翊年吗？”


    陈也柠的心先于许翊年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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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翊年：“是。”


    李察：“我们接到实名举报，并已初步核实，你在再立项目工作期间，存在涉嫌违反公司信息安全规定，未经授权将项目数据带至外部处理的行为。现依据公司规定，正式对你启动调查程序。请配合我们，立刻交出你的个人及公司配发的所有电子设备，并随我们到调查室接受问询。”


    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窃窃私语都消失了，只剩下暖气、电脑风扇等电子设备的嗡鸣。


    事情发生得确实很突然，许翊年脸上表情微微一顿。


    随后，许翊年慢慢抬起眼皮，视线扫过李察和他身后的几人，最后落在自己那台运行着无数代码的电脑屏幕上。


    先不说调查结果，调查过程肯定会耗费无数时间。


    “证据呢？”他问，声音保持平静。


    “调查期间，我们会向你出示相关证据。”李察公事公办地说，“现在，请你配合我们工作。”


    就在这时，陈也柠快步走了上来。听到李察的话后，陈也柠的心就猛地一沉，不过此刻，她的脸上迅速挂上了冷静。


    “不好意思，李经理。”她站到许翊年身侧，目光直视李察，“许翊年是我们项目核心技术人员，这个项目的FDA申报正在关键阶段。有什么问题，可不可以先由我和你们沟通？”


    李察转向陈也柠，语气依旧刻板：“柠总，我们正是基于项目重要性，才启动快速调查程序。举报材料指向明确，证据链清晰，涉及将非公开项目数据违规外泄，性质严重。根据规定，不仅是许翊年，作为项目负责人，你也有责任配合我们后续的调查，说明相关情况。”


    陈也柠强迫自己镇定，表情明显在思考着什么，在她又一次准备开口之际，许翊年抢先一步开口：“我跟他们去。”


    陈也柠震惊地看着许翊年。


    许翊年知道陈也柠在计算什么，她一定同时想了好几种方案，其中有一条可以把各项损失压缩到最小的，就是先用她换他，去和他们周旋。


    但这件事情可大可小。


    许翊年没有看陈也柠，只是动手开始拔掉自己电脑的连接线，然后将笔记本电脑、手机一一交给旁边等候的信息安全部工作人员。


    在交出设备的间隙，他对陈也柠说了一句：“别担心，我没问题，你做你的事。”


    说完，他便在李察等人的陪同下，朝着电梯走去。


    陈也柠看着他和调查团队消失在走廊尽头，感觉手脚一片冰凉。


    办公区再次传来同事们的窃窃私语，有担心，有同情，也有幸灾乐祸。


    陈也柠在短促的呼吸中，强迫自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硬生生地将所有声音隔绝，转身快步回到自己的工位。


    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她明白许翊年那句“你做你的事”是什么意思，她必须立刻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