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五日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


    魏循捂住左脸，双目圆瞪，看着明婵满眼惊诧。


    明婵则是惊恐，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一脸不可置信的某个男人，脑子里一团乱麻。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捋清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吃着石榴觉得甚好，就想让他也尝尝，没想到一转头发现这人不晓得何时靠这么近，还盯着自己的嘴猛瞧，她心里一个猛跳，下意识就抬手挥了他一巴掌。


    登徒子！


    不对啊，他俩现在是“夫妻”，她怎么能这么想呢？甚至还打他？这是唯恐自己太安全了希望他心生怀疑吗？


    片刻的混乱后明婵就反应过来，她勾起衣袖疯狂转动，琢磨着怎么解释，没想到魏循先开口了。


    他垂下眼，不再看她，声音透着委屈。


    “夫人气还未消，我确实不该勉强，这就出去。”话没说完，人已经起身离开。


    “哎……不是……”明婵到嘴的话咽回去，不知道他怎么是这副反应。


    出来的魏循望着天上的明月，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安慰自己。夫人还怀着身孕，警惕些也是应该的，下次绝对不可如此冲动。


    可她如此防备，会不会太过了？


    “难道我不是第一次了？”


    他蹙眉，越想越觉得惶恐，“如此与禽兽何异？”


    夫人如此不快，他定然不是第一次了，还好她给了自己一巴掌，若任他行事有了什么闪失，那他简直罪该万死！


    想明白魏循越发觉得愧疚，转头又给屋里的明婵道了一歉，问她要不要好好擦洗一番，松快松快。


    不等明婵回答，他自顾自去井边打起了水。


    明婵觉得莫名其妙。


    可面对魏循的殷勤她又不敢说拒绝，唯恐自己多说多错，只能一边继续冷脸配合，一边心里惶恐不安。


    “我看柜子里还有两套寝衣，夫人换上早点躺下，我趁早把衣服洗了，待明日离开身上也舒服些？”这样秋燥的夜晚，吹一吹衣服也是能干的。


    “不，不用了，我现在很好。”明婵连忙摆手。


    “夫人可是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没有！我是在想……你今天也辛苦了，身上必是也疲乏，不若早些歇了？”


    “我不累。”


    “可我累了。”


    “那，那我去快速洗洗，再回来陪你？”


    “这就对了。”


    魏循快步出去，明婵长出一口气。


    时辰已经不早。


    魏循再出来时，周围的寮舍大都灭了灯，只有附近几处别院门口还亮着，四周一片寂静。


    他怕明婵久等，直接就着打上来的凉水擦脸，动作干脆利索。


    “哗——”


    隔壁别院门口传来一声响动。


    循声望过去，是一匹马。它拴在院外无人看管，许是被蚊虫叮咬得不耐烦，看起来有些暴躁。


    “倒是匹好马。”


    魏循感叹一句继续解衣，毛巾伸至一半忽然停在原地。


    他双眸凝滞，脑子里忽然闪过这匹马在灯下的样子，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


    【哎，你看我们此刻正好在逾城，现下也临近半夜，这马也是现成的……】


    【魏郎君，你可愿与我同往？】


    “同往？”


    恍神只是片刻。


    魏循眨了眨眼，眼神迷茫。


    “我，怎么会在这儿？我在这儿……干什么？”他环顾四周，对眼前的一切都感觉十分陌生。


    恰在此时，房门打开，屋里传出一道熟悉的女声：“你好了没有？我床都铺好了。”


    魏循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嘴先回应：“好了，马上过来。”


    明婵远远从他背影看出两分僵硬。


    想他“夫人”和他置了一晚上气，心里难免郁结。她心中不安，犹豫片刻还是踏出来哄他：“魏郎，你进屋里来吧，这会儿凉了不少……”


    月上中天，这会儿怕是已临近半夜。


    “我无事，我快了……”


    “你怎么还用的凉水？这万一有个风寒感冒你叫我心中如何能安？”


    “我真无事，哎？”


    “快跟我进去。”明婵捞过他和盆就走。


    魏循看了眼被她攥住的手腕，眼里的迷茫稍稍退去几分。


    两人正往屋里走，山道上浑然响起一阵喧闹的脚步声。


    “快，快！”


    “就在七十六号院。”


    “大娘子——”


    “叫什么？生怕她听不见和那奸夫一起双双捉拿在床吗？”


    “姓杨的你嘴巴放干紧点，那人也只是说有个男的和我们娘子同行，何曾说过是有私情？”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还有什么好狡辩？我真是替我阿兄不值……”


    菖蒲咬牙，不再与人争辩，转头和身旁的明喜对视一眼，轻轻点头。


    下一瞬，明喜佯装绊倒扑身挡住杨豫前路，两人瞬间摔作一团。


    菖蒲见状立刻拽了最近的明南一把，眼神示意他先冲到前头的院子里去。明南立刻了然，竭力甩开众人跑出去。


    屋里只有一张床榻，但好在被子有两床。


    明婵拉起被角心中惴惴不安，犹豫片刻还是转头：“魏郎你睡……”


    “啪。”


    他骤然抓住她的手，神色凝重看着窗外。


    “怎么了？”


    “有声音，很多人正朝这边来。”


    明婵被他说得眼皮子一跳，掀开窗子往外看，这一看正好和远处冲进院门的明南对上眼。


    他看起来气势汹汹，似没想到会和她对上，脚下出了个滑溜摔倒在地，到嘴的话也变成了痛呼。


    明婵大惊失色。


    她立刻回头：“我家中来抓我了，咱们得赶紧跑！”


    魏循眉心微跳，二话不说从后窗翻出去，再转头把她接走，直奔院后。


    荒林无路可走，他略想了片刻，带着明婵掠墙而过，眨眼落入隔壁的别院。


    两人跳窗没多久，房门就被踹开。


    明南看着空空如也的屋内，带着悔恨痛叫：“哎呀——”


    不过片刻，菖蒲明喜杨豫带着人闯进来，见了屋内的场景神色各异。


    “人呢？跑了？”杨豫不可置信。


    “什么跑了？我看这里根本就没人啊！”菖蒲难掩松快。


    “呵。”杨豫扫了眼最先进来的明南，冷哼一声甩手就走，“去叫人过来搜，他们定然跑不了多远！”


    等杨豫带人愤愤离去，菖蒲忍不住长出一口气，拍了明南一把。


    “可以啊这腿脚，平时猪脚没白吃。”


    “可别，不是我的功劳，我还没进院门呢那人就带着娘子跑了。”


    “哦豁，这么说娘子这位情郎武艺了得啦？”菖蒲眼泛绿光。


    “……”


    一旁的明喜直摇头。


    另一边。


    明婵正跟着魏循在林子里穿梭。


    她百思不得其解：“白天还好好的，他们怎么这会儿突然过来？”


    魏循望了眼身后：“找得这么准，定是有人告密。”


    “告密？”


    明婵想起上次上山的结局。


    “又是杨豫？”


    不对啊，明明这次没遇上杨豫，她特意避开了，一路也戴着帷帽，可以说避开了所有认识的熟人，怎么还会有人告密呢？


    而且一般的熟人就算看见她，也不会急吼吼去她家中报告什么行踪吧？定然是有人，或许就是“凶手”派来的人，一直在监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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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可恶！”


    “这个人渣千万别被我发现。”明婵咬牙切齿。


    “发现什么？”魏循拉着她绕过一处枝叶。


    “我说，”她想到刚从眼前划过去的一树秋梨，四处张望，“我发现……这里好像是私家园林啊。”外院种了满满的秋月梨。


    “要吃吗？”他转手掏出一个。


    “……”


    逃着命呢，谁有心情吃东西？


    “暂时安全，他们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他停下，眼里除了关心并无丝毫玩笑。


    明婵说不出什么决绝的理由，接了过来：“对不起魏郎，我之前那一巴掌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是坏人呢，太紧张了……”


    魏循笑笑，替她摘下头上的枯叶：“我都知道。说到底都是我食言在先，如果早些日子想起你，连那场逃婚的闹剧也不会有，更何况现在……”


    他握着明婵的手，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愧疚：“阿婵，跟着我你受苦了。”


    明婵眨了眨眼，假借打量环境不着痕迹挪开：“你我何需说这些？前头的廊院看着倒是灯火通明，也不知道今日哪位贵人在此。”


    魏循也看过去：“你是想，在这儿找个地方躲到天明？”


    明婵一愣：“我倒不是这个……”


    “但我是这个意思。”魏循眼底含笑，“我刚看见了，门口那匹马嘴上的嚼子印着螭纹金钮，你家中人再如何搜寻，也查不到这儿。”


    “这个钮很厉害吗？”


    “嗯……也不算吧，就是个皇家敕造。”


    “哦——”明婵后知后觉，“魏循？你耍我？”


    正说着，一列身着轻甲的护卫带刀从前头廊院转过来，为首之人双目锐利，气场肃杀异于常人。


    魏循闷笑，示意她噤声。


    明婵分得清轻重，忍下不表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两人顺着这行人来的方向，猫腰悄悄往前走。等到他们靠近时及时停下，静静目送离开，确定他们听不见细微的踩草声之后，才继续转身。


    “安全。”


    魏循示意她在前。


    明婵松了口气，率先迈出一脚。


    “叮叮——”


    那阵轻脆的铃声就是此时响起的。


    “谁？谁在那儿？”


    原本走远的护卫队闻声霎时回头。


    明婵眼神大震。


    “怎么办？跑吗？”


    “何人擅闯？你去看看。”很快有人过来。


    没有得到回应，明婵疑惑转头。


    魏循还在，但他正看着空无一人的廊庑不知在想什么。


    查看的护卫已经走到了跟前，明婵怕被人当成行刺的反贼，主动从暗处走出来。


    “打，打扰……”


    “有人！”那护卫见真有人出来立刻警惕拔刀。


    “不是！我们不是故意擅闯，不是坏人啊！”明婵紧张摆手，“是不小心迷路了！”


    “子时将近，你迷的是哪门子路？抓起来！”


    “哎……”


    明婵眼瞧不对，立刻把手里的梨砸了过去，转头拉起魏循拔腿就逃。


    没跑两步，魏循突然出声。


    “你是谁？为何拉我？”


    “！”明婵震惊回头，对上一双满是警惕的墨瞳。


    “是你？”看清她的脸，魏循瞬间蹙眉。


    这绝不是看自家娘子的眼神！


    不对啊老天爷，怎么这个时候出岔子？


    他若不配合现在还怎么逃？往坏了想，他要是想起一切她还有得活吗？


    重来吧！重来啊——


    一片混乱中，不远处的钟楼传来一声浑厚绵长的声响。


    “咚——”


    和白日的一样。


    下一瞬，明婵眼前一黑，脑中嗡嗡作响，也和白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