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首歌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江怀予微微颤抖着手。


    升降台在缓缓落下，他明明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却还是盯着那个位置不肯挪开眼。


    方才副歌部分唱完，大概是被伤感的氛围感染，现场安静了许多。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靠近前排有一片场地突然一阵喧闹。


    江怀予被分散了点注意力，他眯着眼透过面具去看。


    茫茫人海中，他看到了许书妍。


    看到了站在许书妍身边的何云森。


    何云森缓缓靠近，用指腹温柔地擦去她脸颊的泪水，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


    四周的起哄声合着台上的浅唱低吟，他几乎是靠着肌肉记忆和本能的反应唱完了最后几个音节。


    他听见他们在喊：“答应他！在一起！”


    灯光熄灭，升降台落下。


    江怀予浑浑噩噩地想，她会答应他的吧？


    挺好的，有人会代替他照顾她。


    他们很合适。


    演出终于结束了。


    他紧绷着的神经也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他终于可以难过，可以任由自己任性地想她了。


    后台。


    刘昊明摘下脸上的面具，大喊了一声：“演出成功！”


    演出效果和大家的反响远比他们预期的要好。


    大刘有些激动地挨个拥抱过去。


    到江怀予时，大刘感叹道：“最后一首的效果实在是太好了！尤其最后队长唱着唱着自己声音都哽咽了。”


    “江江，你简直就是我的神！短短几天时间，居然写出了一首新歌！舞台表现力还这么好！”


    “过几天单曲专辑出来，肯定会大卖的！”


    江怀予笑笑，回抱了他一下。


    果果：“我去换衣服卸妆，等会儿一块儿吃个夜宵庆祝一下不？”


    大刘点点头，“好啊好啊！必须去！”


    谢思琪有些担心地看向江怀予，说道：“我都行。”


    “江江为了这次音乐节忙前忙后，如果你觉得累了可以先回去休息，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聚。”


    大刘这才注意到江怀予的脸色不太好，“是是是，队长太辛苦了。你要么回去休息吧？”


    江怀予深吸一口气，露出笑容，说道：“我没事。这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当然要庆祝一下，收拾一下我们就出发！”


    果果和大刘进了更衣室后，谢思琪将江怀予拦住，“你真的没事？”


    这段时间她一直觉得江怀予的状态很不对。


    他虽然和往常一样和大家一起排练，但眼里没了光。


    演出前一周还莫名其妙说要写首新歌在音乐节上演奏。


    时间上其实是有些紧迫的，但好在乐队成员间默契度很高。


    虽然是新歌，但也配合得很好。


    大刘那个时候还开玩笑问他，怎么写了首酸不溜秋的情歌，难不成失恋了？


    江怀予也只是淡淡一笑，说自己没尝试过这个风格，想在音乐节惊艳大家。


    但谢思琪知道，八成是失恋了。


    队长的单相思无疾而终了。


    开场前，她见江怀予似乎有些紧张，手微微颤抖着，忍不住上前提醒。


    “保持状态，别分心。”


    江怀予的确有些紧张。


    他知道今天许书妍会来。


    他们将共处一个空间。


    闪亮的舞台，昏暗的观众区。


    在人海茫茫中，他看不见她，但她能看到他。


    他越想在她面前做到最好，手越抖得厉害。


    最后一首歌是他为她写的。


    他每天用工作塞满自己的脑子，控制住不去想她。


    却还是做不到。


    他说要写一首新歌。


    放在音乐节最后表演压轴。


    他这样告诉乐队其他人，其实不过是欺骗自己。


    因为只有在写歌时，他才可以无所顾忌地回忆两人的过往点滴。


    江怀予很感谢思琪姐在开场前的提醒，将他从泥沼中拉扯出来。


    他是队长，他不可以被情绪左右。


    大家辛苦了这么久，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当舞台灯光亮起，旋律响起。


    他沉浸在音乐中，仿佛忘掉了一切。


    直到最后那首歌，当观众灯亮起，他看到了许书妍，还有站在她身边的何云森。


    *


    许书妍从包里拿出纸巾，假装擦汗，将濡湿的脸印干。


    她没想到的是，何云森眼尖，发现了端倪。


    他凑过来，语气似笑非笑，“哭了？”


    既然被发觉了，她觉得也没什么好否认的，“嗯”了一声。


    何云森：“你好可爱，歌都能听哭。就这么喜欢印记？”


    他笑着朝她靠近，盯着她的眼睛。


    此时副歌唱完，之后是队长的浅唱低吟。


    四周喧嚣声渐渐小了下去。


    许书妍听到何云森说：“你喜欢印记，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他的声音不小，顺着夏夜的风在四处飘荡。


    周围有耳朵尖的人听见，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诶诶诶，表白诶！”


    “音乐节表白，好浪漫啊！”


    何云森似是被这样的氛围鼓动着，继续对许书妍说道：“书妍，做我女朋友。”


    话音落下，有人笑着吹了声口哨。


    起哄声更甚：“答应他！答应他！在一起！在一起！”


    这种口令式的喊叫好像有种传染性。


    远处不明就里的人也莫名其妙跟着喊了起来。


    声音越来越大，传播范围越来越广。


    许书妍整个人都是发懵的。


    呆愣了良久后，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脑袋“嗡嗡”作响，耳尖发烫。


    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尴尬和愤怒。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目光。


    像一根根针扎在身上。


    她有些无措又不可思议地看着何云森，见他一幅势在必得的样子，胸口涌上一股浊气。


    他将她推至众人面前，想利用她的廉耻心逼她同意妥协。


    这是喜欢吗？


    这不过是他何云森满足自己表演欲和控制欲的方式罢了。


    他真的太自私了，且不说她已经明确拒绝过他，就算当真是互有好感的两人，这样的方式也太过自我，一点都不尊重人。


    下一瞬，何云森靠过来，抬起右手，擦掉她脸上残留的泪水，又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头。


    灯光熄灭，许书妍猛地往旁边退了一步，毫无悬念地踩到了旁边人的脚。


    她不住和旁边人道着歉，回过头时，看到何云森一脸宠溺看着自己笑。


    她皱了皱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只可惜她的反问很快就淹没在了起哄声中。


    印记这首歌的尾奏已经结束，升降台缓缓落下。


    许书妍深吸了一口气，她看了看四周，所有人都盯着她，期待着她点头答应。


    但她偏偏不能让何云森得逞。


    紧绷的背脊稍稍放松了点。


    许书妍坚定地看着何云森的眼睛，几乎是用吼的：“我！不！喜！欢！你！”


    四周的喧闹声霎时停下，众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许书妍没心情去看何云森脸上的表情。


    下一个歌手马上要出场了，她趁着中场的间隙慌忙挤出人群，一秒钟都不想逗留。


    何云森最终没有追上去。


    他喜欢的那个歌手快出场了，他不舍得放弃好不容易挤占来的前排位置。


    许书妍倒是松了口气。


    挤出人群，空气变得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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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来，但她的心情依旧很糟。


    手机响起，她拿起一看，何云森发来消息：


    【刚才有点突然，你是不是还没准备好？我先不打扰你，给你冷静和思考的时间。】


    【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可以为了你喜欢猫，喜欢印记。】


    【明天下班我去公司找你，我们好好聊聊，好吗？】


    许书妍扫了一眼，飞速在键盘上打下一行字：


    【我们聊得够清楚了，我不喜欢你。还有，我明天出差，不在公司。】


    发完，她疯狂地点着屏幕上的退出键，仿佛这样就可以清除刚才的记忆。


    后来，她站在人群之外又听了几首歌，实在没什么心情，和梦洁打了声招呼，便先回去了。


    明天公司确实安排了她出差，那不是她搪塞何云森随便编造的理由。


    距离最后工作日还有一周的时间，就这么几天，公司也必须将她的价值压榨到一丁点都不剩。


    公司在漓江有个项目，和村民签的补偿协议出了点问题，村民天天到工程现场闹事。


    项目总经理希望公司能派法务去一趟，和村民沟通一下法律问题。


    杨世杰找到许书妍，让她带着新同事钱律师去一趟。


    正好把漓江项目的法务工作也交接一下。


    事情不算太复杂，就是漓江距离玉湖太远了。


    许书妍回来已经是四天后了。


    她先回家放了行李，洗了澡。


    下午又赶去公司，把工作收收尾。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薇姐的酒吧终于重新开业了。


    她答应薇姐，加会儿班就尽快赶过去，一起庆祝。


    没想到何云森再一次故伎重演，在她下班时，直接不请自来，杀到了公司楼下，扰乱了她的心绪。


    音乐节后，何云森几乎每天都要问她同一个问题：【回玉湖了吗？】


    许书妍不理他，他就电话打来。


    许书妍最终只好回给他一个字：【没。】


    今天他照例发来消息，但不再问她回来了吗？


    而是笃定地说：【听阿姨说你今天回玉湖了，晚上一起吃饭吧。】


    一定是蒋女士在和何云森妈妈聊天的时候说起的。


    小辈处不来，到底是不影响长辈之间的情谊。


    她也没和妈妈细说后来和何云森发生的那些事情。


    许书妍无奈回道：【不好意思，有些累了，不想去。】


    何云森：【你在家？那我去你家找你。】


    许书妍：【我不在家。】


    何云森：【在公司？】


    许书妍：【嗯，要加班。】


    何云森：【了解。】


    许书妍有些懊悔，不该和何云森说实话的，就该让他去家里跑个空。


    他在被拒绝后，又又又不请自来了。


    美其名曰，给她一个惊喜。


    此刻已经下班了，公司里零星还有几个同事。


    许书妍准备下楼随便吃点什么，忽然就接到了何云森的电话。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起来。


    听说他就在楼下时，人是崩溃的。


    她想来想去，避着也不是个办法，还是下楼见了他一面。


    他们漫无目的地边走边聊着。


    许书妍见他今天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和语言，叹了口气，好声好气说道：“何云森，我们真的不合适。”


    “很感谢你喜欢我，但抱歉我对你从来就没有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


    “这个话题我们聊过很多次了，我自认为说得已经很直白了，希望你能听懂。”


    “我们是老乡，父母之间也熟悉，相亲不成还是朋友。我不希望把关系搞得太僵。”


    说话间，她没有太在意往哪儿走。


    等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了屋檐咖啡厅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