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不不，我哪有这个意思？”鬼三道，“宫大小姐这般的贵人，怎么可能使那样卑劣的手段？”


    宫晏晏笑了，道：“哦，你知道我是大小姐。是不是若在场兄弟身上，有哪一个也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也要先掂量掂量，若他是大少爷，就顺他的意；若他是个赌鬼，就必须重新来过？”


    她这样一说，周围的众赌客不禁都纷纷吵闹起来，有的甚至开始破口大骂这鬼地方了。


    程梳尘不禁暗忖，大小姐这一招狠啊，他是绝对说不出这样一番话来的。


    鬼三忍不住道：“原样又不肯，那，那你想怎么样？”


    宫晏晏道：“我想怎么样？我来的时候，你说兄弟们的赌本们往往少得很，让我出一两银子，压过他们。我替兄弟们不平，出手就是十两，非得压你一头。现在你扰了大家的兴，原本十两的局，我也不多要，你赔我一百两，我立马走人。”


    众人听她这么一说，不禁纷纷叫道：“该赔，该赔！”


    “这……”鬼三摊手道，“一把一百两，你这不是要人命吗？我现在浑身上下，都凑不出一百两啊！”


    鄙狐已走到鬼三面前。


    鬼三冷汗直冒，耳语道：“主人，这是个硬钉子，她是扬州万剑山庄的大小姐；她那面首，还是一年前在此地连败正道武林二十一名高手的程梳尘……”


    鄙狐冷冷道：“你也知道是硬钉子？既然如此，为何放她进来？放这样的人进来，你的脑袋是摆设吗？”


    鬼三的膝盖忽而有些软了，他拱手道：“主人，我……我，我忠心可鉴，忠心可鉴呐，我还不是为了，为了您赚得盆满钵满……”


    “早料到你们总会有这么一天。贪财，人心不足蛇吞象。”鄙狐从鬼三面前走过，缓缓走到宫晏晏和程梳尘对面，柔声道，“两位好，我是此地管事，人家都叫我鄙狐。”


    宫晏晏点点头，道：“那么你一定能做主了？”


    鄙狐也点点头，道：“做主，当然做主，只是，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不知道大小姐愿不愿意听？”


    宫晏晏淡淡道：“你先说说看。”


    鄙狐伸出双手的十根手指。


    宫晏晏道：“只愿赔十两？”


    鄙狐笑着摇摇头，道：“大小姐不是要一百两么？我给十倍，一千两。”


    宫晏晏不禁心下一凛，一千两，饶是她家产还算丰富，一下子也根本拿不出一千两来！


    她笑道：“一千两未免也太多了。这倒像是我白白地占了你的便宜。”


    鄙狐哈哈一笑，将桌上的骰盅推向宫晏晏和程梳尘，道：“开场子又不是做善事，自然不能白白送给你们。两位愿不愿意与我做个游戏？”


    程梳尘道：“什么游戏？”


    鄙狐令人又拿来一个骰盅，用左手慢慢取来三个骰子，柔声道：“咱们再试一次。各拿一个骰盅，重投，比谁小，若你们的点数小于我的，这一千两，立马奉上。”


    程梳尘忍不住道：“若我们的点数比你大呢？”


    鄙狐道：“那么也不要你们赔钱。大小姐的十两银子，如数奉还。无论输赢，这局之后，我安排人毕恭毕敬地将二位，连人带银子，安安全全地送回观星楼。”


    程梳尘苦笑道：“这似乎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鄙狐道：“当然稳赚不赔。”


    程梳尘道：“我们可以不接受么？”


    鄙狐笑了笑，道：“一千两银子一把的局，大家难道不想看？”


    旁边看客们顿时就沸腾了起来，道：“这种局若是还不赌，我看他一定是个笨蛋，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笨蛋！”


    程梳尘看向宫晏晏，苦笑道：“大小姐，你可会投骰子？”


    “骰子？哈哈。”宫晏晏无奈地说了实话，“从没碰过。”


    “我也明白，你这样的大小姐，怎么会接触这种东西？”程梳尘摊手道，“可是不巧得很，这种游戏也恰恰是我很不擅长的一种。”


    “兄台随师云游学艺，听说已有十年。苦修之人，不通此道，倒也可以理解。”鄙狐笑了，道，“既然如此，你们最后投出来的点数，给你们少算一点，可好？若是点数相同，都算你们赢。”


    鬼三忍不住道：“这就相当于，他们可以用四点赢你的五点，可以用五点赢你的五点，还可以用六点赢你的五点，主人，你三思啊！”


    众人都不住叫嚷着：“来，来，来！”


    程梳尘可怜兮兮地道：“看来这一把，我们是想赌也得赌，不想赌也得赌了？”


    鄙狐又笑了，笑声温柔。


    程梳尘忽然听到一句话轻飘飘地传进耳朵：“当然。给你们个台阶下而已，你真想那么容易，就从我这里拿走银子？”


    程梳尘看着鄙狐，鄙狐也看着程梳尘，周围的所有人却都没有任何反应。


    只有他听到了这句话！


    鄙狐还是笑着，程梳尘已变色。传音入密，此武功近年来，除了魔教人士之外，已少有人练得，因为此功不但需要极高的内力，还要对江湖奇术有所了解，非悟性寻常之人所能练就。久而久之，秘籍残缺，只有喜好搜罗江湖奇术的魔教收藏了全本。


    可魔教早就在中原武林销声匿迹，曾有人说，天地门其实是魔教诸多分支的一种，难道此言为真？不然，天地门的鄙狐怎能习得此术？可这种奇术，非魔教主干，又怎有机会观瞻习得？


    宫晏晏看程梳尘不说话了，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就来替我投吧，这有什么打紧？别紧张便好，我相信你。”


    周围几个人，看到程梳尘迟迟不动手，还以为他是怕成这样，看他虽戴着面纱，可着装规矩可爱，身材纤瘦，腰肢婉转，竟还为他加油助威起来。


    程梳尘定了定神，将骰盅微微晃了晃。


    就……结束了。


    鬼三哈哈大笑，笑到胡子都颤动不停，道：“你玩过骰子吗？就这么一晃，也太没劲儿了！”


    人群中，叹息之声不停，这么无聊的一投，怎么能感动上苍？


    鄙狐伸出左手食指来，在骰盅上轻轻一弹，那骰盅竟已开始不住地自己打转！


    程梳尘看着鄙狐的左手。


    左手修长，指尖有茧，此人显然是练指的高手，方才一指之力，居然能贯穿八尺大汉的心脉，着实可怕。


    一直用左手，左利手？程梳尘不敢停下观察，这可能是他不多的见到鄙狐的机会。


    鄙狐又用左手在桌上一拍，那滴溜溜的骰盅竟在空中转了好几个圈，彗星般落下，又回到他左手，他轻笑：“可以了。”


    鬼三大喝道：“开！”


    程梳尘慢慢把自己的骰盅打开，众人的眼睛都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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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枚骰子，竟一个连着一个，叠罗汉般一柱擎天！


    最上面的一枚，一个红点朝上，一！


    程梳尘将第一枚拿下，第二枚也是一！


    再把第三枚拿下，第三枚还是一！


    程梳尘苦笑道：“看来我今天的运气还算不错。”


    众人不禁沸腾起来：“这小子的运气真好！完全不会玩，还能投出三个一来！”


    宫晏晏一把把程梳尘拽到怀里，耳语道：“喂，你会啊！”


    程梳尘低声道：“嘿嘿，不会怎敢替大小姐上？”


    宫晏晏无奈道：“你真是老狐狸，看来鄙狐在你面前只能算得上是小狐狸。”


    程梳尘有点儿骄傲，虽然狐狸这词不见得是好词，但他喜欢别人夸他，他需要别人夸他。


    可是，这样一句话独独传进了程梳尘的耳朵：“你的狐狸尾巴翘得太早了。”


    程梳尘皱眉，从宫晏晏怀里出来，盯着鄙狐那一双发光的眸子。


    鄙狐将骰盅随手一丢，众人一看，也是一柱擎天，三个骰子叠在一块儿，最上面一个红点，也是一！


    鬼三道：“只是……程梳尘的点数，相当于二点，主人，三个骰子，你至少已是三点，可你，可你要一点才能赢他啊！”


    鄙狐笑了，把第一个骰子拿下来。


    程梳尘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第二个骰子的上面，居然连一个点都没有！


    第三个骰子的上面，还是连一个点都没有！


    程梳尘的汗流下来，他一瞬间就想通了。方才鄙狐拿来三个骰子的时候，用传音入密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却在这几句话的期间，用左手的手指，将那两个骰子的一点硬生生磨没了！


    鄙狐的手势很优雅：“送客。”


    程梳尘和宫晏晏很快被请到了马车上，这次鬼三没有来赶车，可也有一个灰面鬼卒赶车、两个鬼卒在车里‘护驾’，倒还算庄重。


    马车还是颠簸异常，这会儿是上坡。


    宫晏晏道：“你们的路可真怪，不能慢点儿走吗？”


    对面的二人无言，却敲了敲车窗。


    马车忽而变得比鬼三开得慢多了。


    宫晏晏道：“你们每天都不说话吗？”


    对面的二人无言。


    宫晏晏叹道：“你们这样，难道不闷？”


    对面的二人也叹了口气。


    宫晏晏眯着眼笑道：“原来你们不是呆子。”


    对面的二人点点头，有一人，比了个“嘘”的手势；另一人，拿左手比了个三，右手又比了个倒置的大拇指。


    宫晏晏看向程梳尘，程梳尘道：“那鬼三真没本事。”


    对面的两人剧烈地点头。


    宫晏晏道：“若是不喜欢在这做事，不做便是了。”


    对面的两人长叹，摇头。又指指宫晏晏，竖了两个大拇指。


    程梳尘耳语道：“大小姐，不是人人都有的选的。或许他们从小就跟着鄙狐，或许他们没有勇气做别的，或许他们没有本事做别的，或许他们没有本钱做别的。”


    宫晏晏沉默。


    下车时，她留下了一些钱。


    不多，也不少。


    几个鬼卒看着车上的钱，不知所措。


    收下之后，他们好像也有了一些新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