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易春依旧死死牵着何尹昕的手，抬头看向那几张或长满横肉或脸颊凹陷的脸。


    “啊呀，易春，我是你张伯，喏，这是你刘姨。”


    “我们过来蹭个空调，嘿嘿。”


    男人直接把身上的锄头一放，大大咧咧往那沙发上一坐。


    他的指尖还夹着未燃尽的烟头。


    江易春不禁皱紧眉头，她扇扇鼻尖，挤出一个假笑：“张伯伯好。”


    “我出去给阿婆买点白糖和盐。”


    她扯住何尹昕的手，就要拉着他往屋外走。


    两条狗狗也死死跟在她身侧，发出呼噜呼噜声。


    每次遇到这些自称热心的邻居，江易春想到的就是逃跑，跑得远远的。


    只要她晚一秒离开那些人，那些人就会拿她开涮。


    尤其是张伯一家，表面上和自己家有来有往，但总是有意无意与自己家比较，借着来自家坐坐的理由，打听自己家的近况。


    他最喜欢说的就是自家有几个儿子，而阿婆家生的都是女儿。


    他家的儿子都是些平庸之辈，还有一个早年进去过。而阿婆的孩子，自己的大姨在镇上做医生、表姐留学国外，妈妈曾经是歌手、在县城里开酒吧、还能挣好些钱。


    江易春抿抿唇，将何尹昕的手拉到自己身侧。


    何尹昕则像她身侧的两条狗狗一样，乖乖任由她牵着手。


    “诶，小易春啊，这是你……对象？”张伯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江易春嘴角一抽，转过身，对上男人玩味的眼神。


    那双自己见过无数遍、想要向他们证明的那双眼。


    她攥紧何尹昕的手，朝张伯笑笑：“嗯，是啊，我男朋友。”


    刘姨在一边捂着嘴笑：“哦，这样啊，什么时候结婚啊，彩礼能值多少，家庭条件怎么样？”


    “看着你男朋友不太有钱的样子，养得起你吗？”


    江易春再也压制不住心头冒气的无名火，她正要开口，视线却被何尹昕遮挡。


    “我为什么要养她？”何尹昕皱起眉。


    刘姨瞪大双眼：“不养她？哟，男人不养女人！”


    “居然还要女人养他？太厉害了你这男朋友！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


    “你现在都要读什么研究生了，我知道，王家的儿子挺好的，搞互联网……”


    何尹昕眉心一紧，上前一步，对上那俩人视线：“抱歉，我不知道有什么规定男性必须在亲密关系中对女方进行抚养。我和小春不是亲子关系，抚养不适用我们。”


    “我不喜欢将自己的女朋友当成宠物。她就是她自己。”


    张伯继续抽烟，眼睛在何尹昕身上扫一圈：“哟，小后生，掉书袋啊，理论一套套的，听着就花言巧语，会哄姑娘开心！”


    “什么宠不宠物的，女人不就要靠男人养吗？”


    “再说了，我教训我亲戚家小孩和你这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何尹昕咬着下唇，他那双温柔的杏仁眼彻底沉下来：“张先生，您的观点我不敢苟同，请您不要把自己浅薄可笑的落后观点强加在我和小春身上。”


    “小春与你不存在直系亲属血缘关系，也与你无直接利益相关，你没有权利和义务对我和她的恋情进行指点。”


    “毕竟，恋爱是我们两个人在谈，所以，我才不是什么外人。”


    江易春望着男友的背影，她勾起嘴角，将他的手从手心相握变成十指紧扣。


    “啊哟，不愧是读过书的，说什么话都听不懂！”


    “花言巧语的，哄女孩子倒是厉害！”


    那俩公婆脸色一僵，就开始说起方言。


    他们像两只呱呱乱叫的牛蛙叽里咕噜扯个不停。


    江易春犹记得他们上次来她家，连研究生是什么都说不明白，就催促着自己跟他们家二儿子一样赶紧准备考研。


    当自己说要保研上A大时，他们又开始旁敲侧击般打听自己学习的近况。


    不止这两人，只不过是今天上门来骚扰的是他们罢了。


    她早已习惯这些浸润在生活细节中的微妙恶意，曾经她想着证明些什么。


    可现在，当看清这些人算计背后的自卑时，她只觉得可笑。


    但……某个机器狗这样一本正经的解释竟把他们噎得接不住话。


    何尹昕、聪明狗，干得漂亮！


    江易春双眼放光，语气更加坚定起来：“就是啊，张伯，不要对我的恋爱有那么大占有欲嘛。而且，我马上就有A大读了，未来可以自己养活自己的嘛。”


    “我妈妈大姨还有表姐，都是可以自己养活自己的，我和她们倒是有亲缘关系，所以有遗传，不也正常嘛。”


    她笑呵呵走到何尹昕身前，自己那双一直逃避的眼睛终于直视曾无数次逃跑却依旧想要证明的眼。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所以，我和我男朋友的事情就不劳烦你们操心啦，你们还是看好自己家的孩子吧。”


    “因为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情呀。”


    语罢，她也不再看那俩公婆姹紫嫣红的脸，扭头看向站在一边的何尹昕。


    他那张永远带着温吞气息的脸上竟显现出些许锋芒，嘴角不停颤抖，似还要说些什么。


    “春囡啊，小昕啊，吃西瓜……”阿婆在此时推开厨房门，拿着一盘脆嫩的西瓜走进客厅，她很快皱起眉。


    “张明、梅，你们来我屋做什么啊？”阿婆将西瓜一放，冲到两人面前。


    “你们儿子做那种事找我借钱不还的事情我还没计较呢！又过来找春囡和我孙女婿的茬？快走快走！看到你们我就烦！”


    “如果要是给你们家那混蛋儿子说情，那就再滚远一些！”


    阿婆气鼓鼓地从沙发上拽起两人，推着就往门口送。


    那俩人似乎也知理亏，只得灰溜溜离开她家，连一片西瓜都没捎走。


    只剩土豆带着自己的儿子在他俩身后吼叫几声。


    江易春长出一口气，很快挺起腰杆，顺手从桌上拿起一片西瓜，塞进何尹昕手里。


    “小春？”


    他脸上那抹阴郁瞬间消散。


    她眨巴眨巴眼：“吃点西瓜降降火气。你刚刚不还说要喝绿豆汤吗？”


    何尹昕呆愣愣接过她递来的西瓜，一口一口嚼起来。


    “很、很甜，不过绿豆汤，我就不喝了。”


    他耳根再次通红。


    江易春顺手在他胳膊上轻拧一下，猛拍他手臂。


    何尹昕嘴角微微扬起，将那块西瓜咽下去，低头看向她：“怎么了，小春？”


    “没个正经。”


    江易春只觉自己吃瘪，只能顺势挽起他的手臂。


    她从桌上拿起一片西瓜，大口大口嚼起来，又扯扯何尹昕的胳膊：“走，老何，我开车带你进山逛逛！”


    “不是说要帮婆婆买糖和盐……”


    “我糊弄那些人随便说的啦！”江易春嘴里叼着从桌上捎起车钥匙，朝阿婆摆摆手，“阿婆，我带他出去逛逛哦！”


    李建芳笑呵呵看着俩年轻人，默许般点点头：“诶，好，去吧去吧，注意蛇和蚊虫哦。”


    “嗯，阿婆拜拜！”


    江易春牵着他的手出门去，拉开停在院子里的那辆发灰白轿车就一屁股坐进去。


    江易春发动起车子，一脚油门驶出小院子。


    何尹昕坐在副驾，背挺得直直的，他那双白净的手拽着安全带，在上面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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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挲着。


    他的眼神早已不在意窗外的绿意和山下的城镇，他的双眼里只剩在一边开车的江易春。


    “宝宝，感觉你开车手段挺好的。”他将脑袋偷偷凑过来，一双眼睛探着看向她，那双手也滑到空调出风口。


    江易春瞪他一眼：“那当然，姐高考结束就把驾照考出来了，门门一把过！”


    “嗯。真棒，我科目三考了两次。”


    “小春手上开车好，嘴上也……”


    江易春打着方向盘，顺势再瞪他一眼：“何尹昕！闭嘴！你再学我试试呢？”


    何尹昕嘴角微微扬起，乖乖闭上嘴巴，手里开始剥自己顺手拿来的葡萄，再将剥好的葡萄一粒粒塞入江易春口中。


    偶尔她的舌尖扫过他的指尖，何尹昕只能顶着通红的耳根，继续闷头剥着葡萄，或是自己低头咽下一颗。


    车停在半山腰的公路旁，气温因海拔升高而没有山谷里那么炎热。


    江易春牵着何尹昕的手，领着他往一条羊肠小道上走去。


    他没说话，只是紧紧抓着她的手，黏糊糊的葡萄汁将两人的手紧紧缠在一起。


    穿过一片树林，走下几层台阶，耳边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流声。


    路的尽头是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溪。


    “小春？你、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何尹昕呆愣在原地，他的指尖在裤腿上蹭动着，赶走那些蚊虫。


    江易春将身上那条连衣裙的裙摆绾上一个结，脱掉凉鞋“啪嗒”一下踩入水中，笑呵呵望着他。


    “傻狗，带你出来兜风啊！”


    “而且，你不是说你要自由吗？”


    她在水中旋转一圈，山谷里不知何处吹起的微风扬起她垂落在腰间的长发，如同花朵般绽开在眼前。


    何尹昕呆愣愣站在原地，喉结不停滚动，脸似乎被骄阳灼烧得更加滚烫。


    分明是自己的女友，可他却垂下眼，不再敢看她，只能攥住自己的衣领，抑制着自己发狂的心跳。


    她笑起来，俯下身，舀起一捧清水就朝他泼来。


    “惊喜！”


    何尹昕来不及躲避，发丝和T恤都沾湿一小片。


    他抬头看向她，江易春依旧笑颜如花。


    他不由得也傻笑起来。


    山谷的风吹动着她的发丝，裹挟着她的气息朝他飘来，何尹昕张开手掌，似要抓住那一抹独属于她的气息。


    江易春继续在小溪里转着圈，她的裙摆也晕开一大片水渍。


    她的脚掌在水里淌着，溅起滴滴水花。


    “老何快来玩呀！我小时候经常在这里玩水的，有时这里的岩石下面还有小螃蟹。”


    “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会来这里，抓小鱼小虾和小螃蟹，然后又给它们放掉。”


    “你不是想要了解我的过去吗，这里就是我的童年！”


    何尹昕站在原地没动，双眼却如麦芽糖一样黏在她身上，迟迟不肯移开。


    江易春眼睛骨碌碌一转，她恶劣勾起嘴角：“有时候我也会和杨歌一起来这玩……”


    “噗通！”


    不等她把话说完，眼前那傻乎乎的男人扔掉脚上的拖鞋，一个猛扑跳入水中，溅起一小片水花。


    江易春后退几步，正好踩到一块长满苔藓的岩石，她重心不稳，差点栽到地上。


    一双温热的手托住她的腰，两人随后双双栽进水里。


    溪水沾湿她的衣裙和小腿，冰凉的感觉逐渐攀上她的肌肤，只剩腰间那双手依旧炙热滚烫。


    何尹昕的脸庞在她眼前骤然放大，连带着他身上固有的香味。


    他的额头轻轻抵着她的，水珠一粒粒往下坠着，大口喘着气。


    “但今天只有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