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


    下午的临时会议，许昭然再一次讶然地重复了一遍“卧底”这两个字，他的声音在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一边说着他一边环顾四周所有人。


    眼前秦朗神情严肃地站在白板前看着他，左边的李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旁边的陈锐明则低头快速记录着什么，右边的顾晴在电脑键盘上不停地敲击着，而江林夕则脸色有些难看地坐在会议桌旁，靠近秦朗的位置。


    总的来说，其他人看上去都对于“卧底”这个决定没有任何的意外。


    许昭然脸上总是阳光的表情瞬间凝固，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再次问道：“秦队，为了个还不知道是不是真了的线索，让我去“幸福养老院”搞卧底这一套，有点不靠谱吧？”


    秦朗将手上的白板笔搁置在白板边缘的笔槽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撑在会议桌边缘，身体前倾，目光平静看着许昭然，直截了当的开口：


    “既然上面让我带你，那你就听命行事，没有拒绝的权利。”秦朗顿了顿，目光直视许昭然继续说道：“无论如何，养老院那边都需要人去盯着叶琴玉，并且为了确保沈智辉的人身安全。”


    他说着走到许昭然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莫名的压力：“我记得你在东区分局有过三次成功的卧底潜伏记录，虽然都是短期任务，但应变能力和观察力评分都不错，我想现在一个养老院的卧底行动应该没问题吧？”


    秦朗虽然最后的话语带着疑问，但他没有给许昭然回答的机会，继续说道：“你调上来跟着我学习，肯定不只是为了看我怎么破案，而是要参与进来。这次的任务很关键。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再这样的软磨硬泡下许昭然终于被迫点头答应，虽然他心里觉得这次任务有些不可理喻，但秦朗毕竟现在是他的顶头上司，他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我需要做什么？具体流程是什么？”许昭然叹了口气，然后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询问。


    秦朗朝顾晴点了点头，示意一番。顾晴立刻敲击键盘，投影幕布上出现了一份详细的“卧底计划大纲”。


    坐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的江林夕，看着投影幕布上的标题，莫名戳中了她某个奇怪的笑点，现在特别像是电影里的喜剧片，做卧底竟然还有大纲，而且还开会。这么想着，她有些憋不住嘴角的弧度，无意识地笑出了声。


    她立刻抬手掩住嘴巴，耳根发烫，有些窘迫地低下头，然后假装咳嗽了两声，试图掩饰过去。


    而离她最近的秦朗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幕，习惯性微蹙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他的视线自然而然的从许昭然的身上，落到江林夕的身上，有快速的回过神，说正事。


    “应聘幸福养老院的临时护工。”秦朗一本正经的详细解释：“顾晴会为你准备好全套的假身份资料，包括前雇主推荐信、社保缴纳记录以及社交媒体上的生活痕迹。”


    “你只要记住，首要任务是确保沈智辉的安全。次要任务是近距离观察叶琴玉，记录她的日常工作习惯，以及是否有任何异常行为。”


    说完这些，秦朗最后总结：“就目前来看，根据江顾问之前提供的线索信息，我们现在有理由怀疑养老院里针对老年人的谋杀案可能正在进行中，而凶手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护理人员，很可能就是这位叶琴玉。”


    李安摸了摸下巴，问道：“秦队，如果是系列作案，那我们是不是需要扩大时间调查范围。叶琴玉三十二岁，如果她从二十多岁开始从事护理工作，那至少有七八年的职业经历。”


    “嗯，没错，甚至更长。”秦朗同意的点点头，然后看向李安和陈锐明两人安排：“小陈，你和你师父还是负责走访调查。重点查找那些叶琴玉曾经工作过的机构，询问她在职期间，是否有老人意外死亡或健康状况突然恶化的案例。特别是那些原本病情稳定，却突然去世的老人那一种。顾晴你还是查叶琴玉这几年的资料。”


    “收到，秦队。”陈锐明、李安回答。


    而顾晴则嘿嘿一笑，点击着鼠标，调出详细的叶琴玉的就业时间轴，总结：“我之前就差过了，叶琴玉至少换过四家养老院工作，每一份工作时长大约都在一年半到两年之间。从城西的夕阳红养老院，到市中心的安康护理中心，再到郊区的福寿园，最后是现在的幸福养老院。”


    “频繁跳槽啊。”陈锐明闻言发出若有所思的啧啧声，并且他指着屏幕上的离职原因栏，又一次强调：“每一次离职都是因为个人发展或家庭原因，评价栏也全是工作认真、责任心强、深受老年人喜爱。”他眯起眼睛摇摇头，摆明了不信：“人非圣贤，怎么可能不犯错，不正常啊。”


    李安靠在一旁的桌沿，也双臂抱胸，欲言又止总结：“一般护工跳槽，多少会有一两家给出中性评价。这种全优记录，要么她真的是天使，要么就是……”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顾晴听他们说完，继续说道：“目前我查到最近失去家人的赵晓梅一家，自从她母亲去世后，她一直都表示对叶琴玉的怀疑，我觉得可以先从她们一家入手。”


    听闻此言，秦朗认同的点点头，看向江林夕：“赵晓梅他们家，我和林夕去就行，你们还是做自己的事情。”


    “收到，秦队。”江林夕、陈锐明、李安以及顾晴、许昭然。


    会议结束后，其他人都陆续离开去准备自己的工作。而江林夕却坐在原位没有动，目光还停留在白板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和箭头，等着秦朗收拾东西。


    秦朗手上动作都没听，眼眸一抬就看见江林夕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走到会议室窗边，将百叶窗完全拉起，让午后的阳光倾泻而入，将会议室照得透亮透亮，也照亮了江林夕暗淡的脸色。


    “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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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林夕的声音很轻，再三思考，还是决定询问自己犹豫很久的问题：“如果我们真的找到了她过去的受害者，那些已经去世的老人，他们的家属会怎么想？本来以为是正常死亡，没有想到竟然是被恶意害死……”


    秦朗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思索的一会儿，决定实话实说，他才转过身，双臂抱在胸前，回答了江林夕的问题：“会痛苦，会愤怒，会后悔，这些都很正常。但至少，他们拥有知情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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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到赵晓梅家的地址，秦朗和江林夕马不停蹄的出发了。


    车里很安静，秦朗开着车，手指松松地搭在方向盘上，偶尔随着转弯轻轻转动。江林夕则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


    “在想什么？”秦朗忽然开口。


    江林夕收回有些飘远的视线，看向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其实也没想什么，就是感觉很唏嘘。那些老人在他们人生的最后时刻，会不会感觉到什么？会不会知道，正是那个被他们信任的人，准备结束他们的生命？”


    秦朗沉默了几秒，前方红灯亮起，踩下刹车，车子缓缓停下。他侧过脸，看着江林夕有些苍白的脸回答：“我不知道。”他诚实地回答，目光坦诚而直接，随后重新望向前方十字路口熙攘的人流，继续开口：“但是我想，他们应该也不想知道，有时候，无知反而是一种快乐。”


    绿灯亮了，秦朗松开刹车，车子重新启动。


    过了一会儿，秦朗再度开口，话题却转了方向：“你最近睡得好吗？脸上不太好。”


    “啊？有嘛？”江林夕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都没什么感觉，以前我身体可好了，一年都感冒不了几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总是睡不好，免疫力可能有点下降了吧，动不动就觉得累，所以看上去没什么气色。”


    听到这话，秦朗眉头微皱，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车子正驶过一个路口，他借着看后视镜的机会，目光在她脸上快速而仔细地又扫视一遍，她的脸上不仅仅是黑眼圈，更重要的事眼神深处还带着不易察觉的涣散，看上去是长期睡眠不足和精神高度紧绷混合后的结果。


    “看上去可不是什么没气色那么简单。”说完这句话秦朗不知道在想什么，顿了顿继续说道：“等这个案子结束，你必须去医院做一次全面检查，然后……”他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我介绍个心理医生给你，回头约个时间去看看，叶明宇那件事，还有现在这些，不能总压在心里。”


    听到“叶明宇”三个字，车里的气息忽然凝滞下来，窗外的街景逐渐变得老旧，赵晓梅家所在的小区已经不远了。


    “我知道了。”江林夕终于轻声应道：“等这个案子结束，我会去的。”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谢谢你，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