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巴塞罗那迎来了久违的阳光，将连绵数日大雨的阴霾一扫而空。


    拉玛西亚训练基地，门卫何塞搬了把椅子坐到大门边，一边晒太阳一边翻看报纸。


    他无意中抬头，远远看见有辆自行车歪歪扭扭地驶来。他没太在意，低头继续看报纸。直到一声急促的刹车声在他耳边响起，他一扭头，对上近在咫尺的车轮，吓得他差点蹦起来。


    “嗨嗨！小心一点！”何塞把住车把手，不满地看向骑车的少年。


    少年慌乱地双脚支着地，连连道歉，蓬松的头发在风中凌乱。


    何塞想到孙子养的毛乱蓬蓬的小狗，爱屋及乌地原谅了少年的莽撞，“下次骑车小心点。”


    程屿白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他第一次骑自行车，还不是很熟练。


    不过这也没有办法。谁让巴塞罗那大学到拉玛西亚训练基地没有直达的地铁和公交车，他只好跟人借了自行车。


    “大叔，训练体验课是在这里上吗？”程屿白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上面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拉玛西亚欢迎你的加入。


    何塞瞄了一眼少年手里拿着的宣传纸，将人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一番，“是这里，不过……”


    程屿白听到前半句话，划拉着双脚就要推着车往里走，但车纹丝不动。


    车把手被一只大手牢牢抓着。


    程屿白顺着手看向手的主人，一挑眉头，目光中满是无声的询问。


    “不过训练体验课是针对10岁以下儿童的，”何塞敢以这些年吃过的海鲜饭发誓，眼前这小子绝对超龄了。


    超龄儿童愣了愣，面不改色地说：“我今年10岁。”


    何塞：……


    他是年纪大了，但还没老眼昏花。


    何塞语气笃定：“你肯定12岁了。”


    其实已经满16周岁的程屿白艰难地将上扬的嘴角拉下，装出可怜兮兮的失望模样:“12岁就不能上体验课了吗？”


    何塞没法狠心说出拒绝的话，他犹豫着，纠结着，小心组织语言：“其实体验课是针对幼童的，只教基本的足球技能。”


    虽然宣传纸上写的是10岁以下，但主要是针对6-8岁幼儿的足球启蒙，以培养兴趣和教导基本的足球技能为主。


    12岁，已经是U12的主力，甚至表现出色的已经提前升入U14了。这时候再启蒙，有点晚了。


    程屿白抿了抿唇，低垂眉眼，声音闷闷的：“我、我以前没踢过足球。”


    虽然西班牙是发达国家，但贫富差距悬殊，像是埃斯特雷马杜拉、安达卢西亚等地区不乏生活贫困的家庭。


    对贫困家庭出身的小孩来说，足球是改变人生的一条路。


    何塞心中一软，手上也开始放松。


    体验课嘛，年龄没必要卡那么死。


    “大叔，谢谢你，”程屿白一边高声道谢，一边驯服自行车往基地里骑，脸上满满都是明媚爽朗的笑容，丝毫不见先前的低落。


    何塞:……


    他果然还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


    等程屿白来到训练场，放眼望去一片小萝卜头，他往里一站，字面意思上的鹤立鸡群。


    助教盯着人看了又看，忍不住走过来询问是不是走错了训练场，听到是来上体验课的，助教欲言又止，但好歹没将人赶走。


    程屿白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体验课，他有非上不可的理由。要是赶他走，他只能另想办法了。


    正如何塞所说，这次的体验课主要是启蒙。在让小孩们排成一列后，助教先示范了一次射门。


    程屿白看得格外仔细，从助教起脚、正脚背击球到球拔地而起划出一道弧线、擦着左侧门柱应声入网，像是录像一样，将每一帧清晰记录在脑中。


    这脚远射惊艳了一众小孩，现场哇声一片。


    程屿白将刚才所见回忆了一遍又一遍，确定记下要点后，听到助教问有谁愿意来试试，他当即高高举起了手。


    助教一眼就看到了举得最高的那只手，想忽视都不行，想了想，他将人叫出列。


    示范射门时，为了更具观赏性，助教是站在禁区弧顶处射门的。但距离球门近20米的距离，对初学者并不友好。


    助教示意程屿白往前一点，到点球点附近再射门。


    “先生，我想在这里，”程屿白摇头，站到助教先前射门的位置，仿佛扎根的树，不肯再往前多走一步。


    助教抱臂站在一边，面容严肃，心里却在想球没进的话，他要怎么说才能不打击小孩踢球的积极性。


    程屿白抬眼望了望远处的球门，深吸一口气，起脚射门。


    助教看着球从死角撞入网窝，角度、位置和他先前的示范丝毫不差，惊得当场掉了下巴，呆愣几秒才回过神来，还有些难以置信。


    这、这就进了？！


    助教揉揉眼睛，确定那黑白相间的足球的确是落入了球网中。他声音发飘：“你、你……之前练过吧。”


    即便不是初学者，助教都觉得不可思议。


    射门进球不难，但想一模一样复刻别人的进球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怕是职业球员，也不是人人都能指哪打哪。


    程屿白摇头：“第一次。”


    在别的小孩调皮地满院乱跑时，他的兴趣是看书做题，数字和字母构筑的世界让他沉迷，踢足球是16年人生第一次。


    助教心里充满了震惊，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心情格外复杂。


    看到程屿白将球射进，小孩们争先恐后举手也想试试，然后不出意外的一个都没射进。


    助教准备的安慰的话到底还是派上了用场。


    只有程屿白面露不解。


    这不是有脚就能进吗？


    等教完接球、传球、带球、头球等几个基础技能，助教人彻底麻了。


    要么他遇到了一个伪装成初学者的混小子来寻他开心，要么他遇到了一个惊才绝艳的足球天才。


    在程屿白的衬托下，其他小孩被打击得像是霜打过的茄子，体验课一结束就蔫头耷脑地离开。


    程屿白跟着人群往外走。


    “你明天还来吗？”助教犹豫不决，眼看人走出一段距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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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没忍住开口问。


    体验课持续一周，但并不硬性规定每个小孩每天都要来，主打愿者上钩。助教生怕今天过后，他看好的这个小孩就不来了。


    他有预感，错过这个小孩，会是拉玛西亚甚至巴萨的巨大损失。


    “来！”程屿白干脆利落地说，“明天见，教练。”


    助教跟着楞楞回了一个“明天见”，直到回到办公室里还有些神思飘忽。


    “嗨，西蒙，小孩子是不是特别难带，看你这样，累坏了吧，”同事看西蒙魂游天外的模样，顿时面露同情。


    “费尔，你肯定不知道我遇到了什么！”西蒙听到同事的话，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要和同事分享：“有个小孩，一教就会，第一次射门就进了，哦，他一定是个天才！”


    费尔南德斯不以为意，只当西蒙是被一群小孩摧残得神志不清了。


    “等下了班，我陪你去喝几杯，”费尔南德斯拍拍西蒙的肩膀。


    酒解千愁，一定能让人振作起来。


    见同事不相信自己说的，西蒙激动得涨红了脸：“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明天见了就知道了……”


    “好好好，今晚我们先去大胡子酒吧不醉不归，”费尔南德斯随口敷衍，心里却想着：天才？拉玛西亚最不缺天才了。


    西蒙口中的天才——程屿白，刚回到学校就被一群人堵在了车棚里。


    五个人高马大的青年聚在一起，低矮的车棚更加逼仄，被团团围住的程屿白也被衬得瘦小一只。


    “学霸这是从哪儿回来啊，没忘记我们之间的赌约吧，”领头的青年居高临下，毫不掩饰轻蔑的神色，说完就笑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赢了赌约。


    其他四人也跟着哄笑起来。


    程屿白面无表情，完全没将这挑衅放在眼里，他正想冷声让人让开，遥遥传来惊呼。


    “你们在干什么！”


    声音尖锐得仿佛刀子划过众人的耳膜，引得众人齐齐皱着眉头循声望去。


    程屿白认出那尖叫鸡一般蹦跶的人是自己的舍友恩里克，有点想捂脸。


    其他五人也认了出来。


    安东尼奥眉头皱得更紧，但很快又舒展开来，他勾住程屿白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聊聊天而已，你不会连这也要跟教授打小报告吧？”


    恩里克挺胸，“当然！要是你们欺负人的话，我肯定会告诉教授的！”


    安东尼奥顿时有种吃了苍蝇的恶心感，没了再说下去的心情，他挥挥手，示意同伴们快走。


    “赌约，我会赢的。”


    错身而过时，安东尼奥听到这么一句话。他下意识想反驳，但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先前几次被打脸的经历，到嘴边的话又哽住了。


    这个书呆子一看就四肢不发达。而他不仅参加过赫罗纳的青训，而且还是学校足球社的主力，比足球，他没可能会输……吧。


    安东尼奥顿了一下才故作不屑地嗤笑，只是心底涌起的不安却越来越多。他拉过一人，耳语了几句，低垂的眼帘挡住了一闪即逝的狠辣。


    这赌约，他一定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