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


    裴梦难以置信地看着陈罪阴森的笑容，觉得面前的哥哥怎么这么不正常。


    陈罪的手依旧紧紧握住裴梦不放，地毯上的鲜血氧化变成暗红色，如同瑰丽的花朵般绽放。


    “小梦在怕什么？”


    陈罪另一只空闲的手慢慢抚摸过裴梦颤抖的脸颊，指尖陷在软肉里，好似流血的根本不是他，仍是在无声微笑。


    裴梦能感受到对方血液的温度，一点一点流进她的掌心，刻进手上错综的纹路，她的脖子因为仰视而酸痛，她避开抚摸。


    “哥，我去叫医生。”


    陈家的医生在二十分钟后到，陈罪的手掌上缝了好几针，医生说看着满地狼藉，叹息道:“肯定会留疤的。”


    陈罪盯着手上的纱布，举起受伤的那只手，灯光从白纱中透出，他忽然对着医生喃喃道:


    “是吗？那可太好了。”


    就要留疤才对，就要生出新的纹路才对，他的血就要留在小梦身上才对。


    就是让命运为他让道才对。


    他要的根本不多，只不过是要让妹妹陪在他身边。


    陈罪的视线透过装医药箱的医生落在坐在沙发上惊魂未定的裴梦身上，他晃晃受伤的手，表示一切都好。


    “睡觉去吧。”


    /


    陈罪的手上还是留了很大一块疤痕，因为用的小刀刀片很细，所以还真就刻出一条崭新的掌纹来。


    春节匆匆来临，阳城的年味儿一向很浓，街上有很多卖春联和窗花的商贩，超市里置办年货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裴易序春节不在家过，美国佬不过春节，她直奔纽约，说是要谈一单很大的生意。


    陈罪的春节理应是在陈家过的，只不过如今陈罪的父亲陈康潜逃国外，他母亲又早逝，家里不剩什么人，裴梦一边做英语试卷，一边打算问问她哥，要不要一起过节?


    她最怕自己一个人。


    陈罪把剥好的橘子放在裴梦的书桌上，顺势坐在她身旁。


    “我明天先回老宅一趟，晚上六点前会回来。”


    陈家家大业大，陈罪家又与大伯家关系很近，春节陈罪肯定还是要去大伯那里走动走动的，况且，每年这个时候，陈家都会举办一次聚会，整个阳城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出席，作为陈家一员，陈罪无法推脱。


    裴梦握笔的手一顿，黑色墨水团成团落在a4纸上。


    她装作若无其事道:“好，哥你放心，我自己一个人在家没事的。”


    陈罪把橘子瓣递到裴梦的手上，温柔地拍拍裴梦的头，向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保证。


    “等我回来。”


    裴梦将那瓣橘子吃进嘴里，橘子竟然是温热的，清新的汁水迸出，酸得她激灵一下。


    她抱着对陈罪的希望，乖巧点头。


    /


    第二天，裴梦是被鞭炮声吵醒的，一声接着一声震得她耳朵嗡嗡。


    ”


    2019的春节悄然来临，裴梦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以为那张床是纽约公寓里那张单人床，阳城是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


    她穿好衣服下楼。


    微波炉里热着牛奶，冰箱上还有陈罪贴的便签。


    ——钟点工会来收拾屋子，小梦想吃什么哥都帮你点好，不要忘记好好吃饭。


    裴梦撕下那张绿色便利贴，把它折两次，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里，她看着偌大的房子，心里总是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手机上的祝福短信不断弹出，裴梦坐在餐桌上一个个耐心回复，一条陌生联系人的祝福映入眼帘。


    ——我好喜欢你，新年快乐，好想见你。


    ——为什么要拉黑我?


    ——为什么不回复我?


    又是那个陌生人?


    裴梦烦躁，再次把这个号码拉进黑名单。真是没完没了了，等她空闲下来，一定找到这个变态。


    她往上仔细查看对方发的消息，不乏有几个视频，裴梦想从中找到些对方的身份信息。


    第一个视频点进去，是一个高楼大厦，这人好像是站在顶楼拍摄的，危耸的高楼，楼下车水马龙，万丈深渊。


    第二个视频是一只手，算得上是细瘦的手臂，对方拿着壁纸刀一下一下划着胳膊，血珠随之露出，沾到银色的刀片上。


    随后，镜头开始晃动，末尾，裴梦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那句话让裴梦的血都凉了一半。


    她听见这人说:“你不喜欢我，我就去死。”


    神经病。


    叮铃——


    门铃碰巧在这时突然响起，裴梦吓得差点没把手机扔掉。


    这时候会是谁?


    她心里后怕，家里现在只有自己，万一是那个变态怎么办?门铃依旧不停，对方似乎很急躁。


    她把手机拨到报警界面，从厨房里拿起菜刀，慢慢挪到可视门铃前，画面徐徐出现。


    原来是许令和冯闯，还有成均昊。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放下菜刀，摁开门锁。


    “老大你再不开门，我们就要在外面冻成孙子了。”


    冯闯提着一兜子菜进屋，许令手里拿着饮料，成均昊也提着大包小包，三个人默契地大喊：


    “过年好！”


    裴梦握着门把的手僵住，上一世这个时候，她正躺在纽约那张小床上，百无聊赖地回复邮箱里星星点点的祝福，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别说是热乎的饭了，公寓里停水，她啃的还是干巴面包。


    “怎么了？怎么还呆住了？愣什么啊老大，快放我们进去！”


    裴梦缓过神来，露出开心的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招呼伙伴们进屋。


    “你们怎么想起来我家了?”


    许令和冯闯把吃的放在岛台上，成均昊抖搂出一堆烟花鞭炮来，正忙着整理分类。


    冷清的屋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洋溢起过年的氛围来，也算是终于有点新年的感觉。


    “一猜你就是一个人。”


    许令揽过裴梦的肩膀，推着她坐在沙发上跟她讲自己集训有多累多忙，说老师就差把字帖刻在自己的脑袋上了。


    “老大你家咋这大呢？我都找不着北。”


    冯闯在厨房洗菜，刚刚找厕所都迷路了，在屋里转了好几圈。


    “冯闯，你用热水洗，手冷不冷?”


    许令一边和裴梦吐槽，一边注意洗菜的冯闯，忍不住扔下裴梦上前去。


    “哪是热水啊，我不会用。”


    “就是你看这个按钮，它按下去就是热水开关。”


    许令耐心地教冯闯，两个人干脆在厨房一起整理食材，冯闯还耀武扬威地说要给老大做糖醋排骨。


    许令无语地用菜叶打冯闯的头。


    “还糖醋排骨，你会切排骨吗？”


    冯闯捂着头憨憨朝许令笑，用胳膊碰碰许令的，活像一只大狗。


    “不会不会，还得看您的。”


    裴梦静静地躺在沙发上看着这对欢喜冤家，心里都被填满，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电视剧上看到的一句话，“原来生活是个动词。”


    许令把排骨剁好，冯闯用手机查调料表，两个人不仅做了糖醋排骨，还按照阳城过年的习俗，炒了整整八碟菜。


    不一会儿饭菜的香味就从厨房传到客厅，裴梦也不闲着，她把饮料放进冰箱，又洗了好几碟水果，在冯闯和许令这对夫妻忙着做饭时，一会儿递个橘子，一会儿递个苹果。


    成均昊站在她旁边，环顾房子四周，试探性地问道：“你哥呢？”


    裴梦立马警惕起来，刻意和他保持距离，清了清嗓子回答：“他先回趟陈家，晚上六点回来。”


    成均昊微不可闻地切了一声，没再多问。


    /


    两夫妻做的饭很香，色香味俱全，裴梦肚瓜吃得圆滚滚，躺在沙发上挺尸。


    餐桌上冯闯一直给许令夹菜，还给许令剥虾，裴梦被喂满狗粮，心里想着的却是他哥。


    也不知道哥哥现在吃饭了没？聚会上有人为难他吗？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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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长辈好不好答对?


    时钟马上过晚上六点，冯闯刚接到家里的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许令他们是不是一会就都要走了?


    她不想让他们走，这样自己又是一个人了，她讨厌一个人。


    “你哥六点应该回不来。”


    成均昊一屁股坐在胡思乱想的裴梦身旁，递过来手机，点开一张图片。


    是陈家奢华的宴会厅，小桌上摆着名贵的鲜切玫瑰。桌旁的男人身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三件套，打着墨绿色的暗纹领带，与身旁穿着紫色晚礼裙的女孩侃侃而谈，举杯相碰，脸上还展露出无与伦比的温柔笑容，很像个绅士。


    女孩长得很漂亮，脚上踩着Jimmychoo的高跟鞋，微卷的长发披在肩膀上，知书达礼，温文尔雅。


    如此相配。


    男人是陈罪，而那个女孩裴梦记得，是陈罪上一世的未婚妻。


    这一世因为陈罪父亲的落马，婚事早就告吹。


    原来有缘的人，无论中间阻挡着什么都会重逢相遇，这就叫做命中注定。她追了陈罪那么多年，还比不上这聚会上的匆匆一见。


    看来陈罪对这个女孩很有好感，毕竟他一般不会笑得这么灿烂。裴梦用手指碰碰屏幕上陈罪的嘴角，想让他别笑。


    怎么能笑得这么好看呢？凤眼微微眯起，嘴角也勾起恰好的弧度。


    骗子。


    裴梦心想，陈罪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她亲眼见证墙上的时钟一点一点漫过六点整，门外却没有传来丝毫的动静，期盼再落空。


    她很想给她哥发微信催他回家，却突然发现，自己才是最没资格站在陈罪身边的人。


    从前，算兄妹，现在算什么?


    暗恋者和被暗恋者?


    不能这样做，因为自己的自私去阻挡陈罪的幸福，这是不道德的。


    她心一揪，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把手机还给成均昊，拽起身旁的抱枕，整张脸埋进去装鸵鸟。成均昊心情似乎很好，收起手机只是笑。


    许令注意到裴梦情绪低落，主动怼怼冯闯，让他说点什么活跃气氛的话。


    冯闯看看裴梦，又看看许令，最后从冰箱里拿来几罐啤酒。


    “咱们边唱边喝吧，老大家里不是有音响吗？别闲着。”


    /


    如果冯闯知道自己的提议会换来这样一副局面，他绝对会穿越回去扇自己一个大巴掌。


    裴梦喝了能有十几瓶，现在正站在岛台上面发着酒疯，一边挥舞抹布，一边唱:“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祖宗，你下来行吗？”


    许令在下面接着，生怕裴梦突然跌倒。


    “老大，我求你了，下来吧，陈罪知道非得杀了我不可。”


    冯闯跟着裴梦的移动而移动，后悔死了。


    成均昊也在下面张开双臂。


    裴梦唱的累了清清嗓子，刚想顺他们的意，没想到一不注意，岛台的大理石上竟然有碰倒的啤酒！她脚一滑，身体失重，马上就要向后倒去。


    三个人连忙绕到岛台后，成均昊早就准备好接住裴梦。谁知裴梦却突然换了个方向，身子往前栽。


    “我去！老大！”


    随着裴梦的一声惊呼，预料的摔倒并未发生，她被稳稳抱住，雪松苦橙味传来。


    裴梦撞进一人的胸膛，立马紧紧搂住面前人的脖子，生怕掉下去。


    客厅的音响仍在工作，富有节奏感的音乐震耳欲聋，冲击耳膜，大灯被关掉，就剩几盏落地灯，费力地发光。


    陈罪的大手托着裴梦的屁股，裴梦闻到熟悉的气息，像小猫一样顺从地塌腰，脸颊有意无意地在对方肩膀上蹭。


    陈罪抬眼瞥了一下手还没收回的成均昊，又慢条斯理地扯开颈间的领带，他侧头定定看着趴在自己肩膀上满身酒气的妹妹，强忍怒意。


    声音很低，却能在嘈杂的音乐中分辨清晰。


    他说：“裴梦，你可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