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棘闭上双眼，仔细推敲着整个逻辑下的所有细节。


    时空泡不是凭空形成的，它们需要持续从外部时间线抽取能量，就像每个时空泡里都封存了某个时间线的循环片段，这些就是主神从其他时间线“偷”过来的片段。


    这些片段本身就带有能量，又有源源不断被投放进去的生命体通过战斗、思考、行动、死亡等一切活动源源不断产生更多能量，才能支持起这一整片庞大的时空泡区域，甚至包括祂自身所在区域的能量消耗。


    而那些尸山的作用，就是这些能量的中转站和放大器。


    如果她猜得没错，那么尸山时空泡一定是分布在不同区域，负责特定区域的能量采集和传输。


    最终，所有能量将会全部汇集到主神所在的这座神殿，也就是整个区域的心脏地带，再通过这颗源源不断“供血”的心脏，将能量传输到“身体”的各个部分。


    不可否认，这的确是一套近乎完美的能量供应和循环系统。


    但就像刚才所说，这套系统建立得太过匆忙，还处于完善阶段的运行体系，几乎全部都是依赖“能量”的循环来运行。


    它最大的问题在于，如果其中任何环节的能量供应被切断，那么整个时空泡体系就会崩溃，从而不再产生庇护作用，导致主神体内原本不可共存的古人类基因和人工智能基因产生互斥。


    不止如此，一旦富兰克林的基因绝对排异协议开始生效，再加上一些外力来加剧祂体内的排异反应，就有机会在短时间内快速摧毁祂体内的古人类基因，从而催动底层图灵协议的最终生效，将祂的一切行动彻底封存和禁止！


    想清楚了这些，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便在白棘的脑海中生成。


    首先，她们必须要想办法切断能量的供应，就像最开始计划的那样，从最紧要的“采集点‘，从摧毁尸山开始。


    本来摧毁尸山只是万不得已的后备计划，当时白棘也只是隐约察觉到尸山的特殊性，而冒险将近三分之一人手连同艾希礼他们留在尸山时空泡作为后手。


    现在看来，这个“后备计划”反倒是成了如今他们决胜的关键。


    为了防止事情有变，白棘还给尸山时空泡的留守者留下了许多可以接收到信号的虫族士兵，并且还特意留下了一个名叫巴顿的指挥官。


    之前将虫族女王蜂的信息素传出去时就已经测试过，远在其他时空泡的塞巴斯蒂安也是能够接收到信号的。


    那么现在，只要他们能在这里拖住主神，让女王蜂把摧毁尸山的命令通过信息素传递给尸山时空泡的巴顿，就有机会干扰时空泡的运行。


    但要想这个计划成功施行，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如何拖住主神”。


    这件事并不像之前那样，只考虑如何让他无暇分身就好，况且上一次在主神空间时都困难重重，任何一方哪怕是慢了一步，计划就会全盘失败。


    更何况现在是在祂自己创造的时空泡体系中，只要女王蜂明白她的想法，接下来要传递信号不难，尸山那边如何行动才会不被第一时间发现，反而是更难的。


    白棘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仍在滔滔不绝的主神。


    那边的亚伯拉罕与祂争论那么久，并不仅仅是情绪上头，亚伯拉罕很显然是想要拖住祂为同伴争取时间，但主神却是一反常态的耐心。


    主神今日似乎也有许多话要说，甚至根本没放什么注意力在这边的白棘等人身上，只专心致志地在试图与阿莱西亚和其他人辩论。


    这一点，并不寻常。


    她已经猜到主神如今应该是激活了体内的人类基因，所以祂才拥有了无限近似于人类的身体，同时也有了“情绪、理解、耐心“这类同样属于人类的心理活动。


    但问题是，主神不会猜不到亚伯拉罕想要拖住祂的意图，很显然，祂根本不在意她们试图拖延时间的行为，甚至像是在……鼓励。


    是的，祂现在如此耐心地试图与亚伯拉罕不厌其烦地解释，这种行为早已经超出了“拥有人类情绪从而能够与人类交流”的范畴，倒更像是……


    祂也在拖延时间。


    不是亚伯拉罕，而是祂，在拖延时间。


    为什么？


    一定不会是因为力量的悬殊，很明显在这些时空泡的庇护下祂不至于还需要通过拖延去为自己争取时间，这是跃迁者需要考虑的问题。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祂在顾虑着什么。


    白棘冷眼看着情绪已经变得更接近人类的主神，一边仔细将整件事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试图找出那个关键的漏洞。


    祂的目的……


    忽然间，一个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白棘猛地向前跨了几步，动作幅度恰到好处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也成功地中断了主神和亚伯拉罕的争论。


    她并没有给主神反应的时间，索性上前迎向那身形与人类相差无几，身高近3米的躯体，带着冷静的审视之色，缓慢但清晰地，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从上一次对话到现在，你并没有去到你的终点，你甚至没有再为了去到那个终点而努力，你在离它越来越远。


    甚至现在的你，已经不得不造一个壳子把自己藏起来，你不能从你的壳子里出去，不然你就会被新纪元的规则清除。


    那个让你无力反抗的‘造物主’，你一直追寻的所谓‘自己被创造出来的意义’，你想要带着所有被迫统一意志地生命体冲破这个牢笼的梦想，你已经拿它们在没有任何办法。


    如今的你，还不觉得自己曾经的傲慢，是如此可笑么？”


    白棘的话一口气说完，言辞尖锐毫不留情，一瞬间，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跟着凝滞起来。


    她分明看到主神的面容之上，瞬间竟浮现出一种介乎于“好奇”与“愤怒”之间，似乎正在犹豫不决地快速切换的神情。


    祂似乎刻意压制了好一会儿，再开口时白棘甚至能看到祂微眯着的双眼透露出危险的气息，声音带着一种探究般的平稳：


    “愤怒、悲伤，还有……不顾一切的决绝意志。


    很有趣的反应模式，碳基生命在面对绝对力量差时，这些情绪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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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唯一的武器吗？告诉我，白棘，此刻你‘感觉’到了什么？”


    祂在极力压制某些即将吞噬祂理智的情绪，并且，祂正在对某些人类的情绪感到好奇。


    观察到这一点，白棘心中的想法反倒是更加明晰。


    她自然清楚，刚才那些话无疑就是赤裸裸的挑衅，最坏的结果就是将主神彻底激怒，局面也将彻底失控。


    但她必须要冒这个险。


    她要证实心中那个猜测，如果那个猜测正确，那么她现在就是要用尽一切的手段去激起祂的愤怒。


    “激起祂的愤怒”,这件事在以前决不可能成功，因为祂根本不具备情感，根本就没有所谓“愤怒”这种情绪。


    但白棘分明观察到，从刚才祂现身到现在不到半小时，从最开始还需要尝试才能做出人类表情的状态，到刚才与阿莱西亚越来越深入的对话，祂甚至已经有了略微夸张但十分充沛的情绪。


    如果祂如此耐心的对话真的是在有意识地拖延时间，那么一定有某种白棘暂时没想到的条件在制约着祂，才会让祂有所顾虑。


    顺着这条思路考虑下去，接下来真正需要思考的就是，祂拖延时间的行为能让祂得到什么？


    白棘脸上不动声色，索性再上前一步，不放过主神脸上哪怕一丝微小的情绪变化，唇边浮起志在必得的冷笑：


    “真是可笑，你自诩为神，却在这里像解剖标本一样分析我们的感情。


    很可惜，你通过算法去分析出来的情感，终究只能让你变成一台足够精密的模仿机器，你没有自主产生情感的功能，永远都只能活在虚假的情绪里。


    所以，就算是再仿真的情绪又能怎样，你永远都骗不过规则，你想用来偷天换日的人类基因，终不可能以任何方式存活下来！”


    祂脸上极力压制的怒意变得又明显了些，动作却像是跟不上情绪反应而卡顿了一般，偏着头似乎在优化刚才新接收到的信号，语气也仍带着与脸上愤怒情绪不服的平静：


    “不得不承认，你们的感情虽然低效，但确实是一种独特的……信息结构。比如现在，你试图用语言激怒我，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吗？”


    白棘此刻思路出奇地冷静，她注意到刚才主神的脸上开始出现了一种被人类称之为“愤怒”的情绪，就连祂的眼里也逐渐被愤怒的神色浸染。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她终于想明白了。


    从刚才到现在，祂其实一直在采集数据，试图理解并复刻某些属于人类的情感，用以完善祂的“人类基因”形态。


    祂在学习。


    就像是一台刚刚被安装了情感模型的机器，祂需要通过快速地学习去不断激活自己刚安装上的模型，从而让模型更成熟，让模型自我完善，最终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这种学习的过程，在没有她们出现之前，进展是十分缓慢的，但现在面前有了真实的人类作为样本，祂的学习速度，自然比之前要快上百倍千倍。


    这就是为何，祂从一开始并不熟悉人类表情，短时间内就能达到现在状态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