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森先生，好久不见还是这么硬朗啊。”


    五条悟懒洋洋地说道。


    森鸥外皮笑肉不笑，“我还没到四十岁，暂时还不需要五条家主的关心。”


    “倒是您，看起来疲惫了许多。”


    五条悟嘴角的笑容缓了下来。


    “毕竟我的学生们每个都很优秀，所以总是会招到各种奇奇怪怪的麻烦呢。”他状似苦恼地摊了摊手，“让我作为他们的老师，实在是痛并快乐着啊。”


    “对了，森先生的那个弟子最近还好吗？我记得是个很有个性的孩子。”


    森鸥外眼皮抽动了一下，坐到了五条悟的对面。


    两人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停止了互相伤害的行为。


    森鸥外靠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桌上接待人员放着的茶水。


    咔哒。


    瓷杯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所以，五条家主从东京莅临我们这个小组织，究竟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呢？”


    五条悟掏出手机点开那一条消息，对着森鸥外晃了晃。


    “当然是希望森先生大公无私地分享一下情报了。”


    森鸥外抬抬眼皮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面是自己曾派人传递给五条宅的消息。


    [近期横滨出现了自称联盟的组织，其中成员宣称东京存在组织叛逃者，目前已派人前去调查。]


    他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原来是为了这个。”森鸥外满脸遗憾道，“可惜Port Mafia对联盟的了解也有限，恐怕帮不了您什么。”


    “不过五条家主既然选择登门拜访，莫非是已经有了‘叛逃者’的眉目了？”


    五条悟在心底啧了一声。


    见森鸥外一副‘你不说我也不说看谁耗得过谁’的模样，他如对方所愿地道，“是两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呢。”


    虽然port mafia盘踞在横滨，但对于东京的消息也不是完全不清楚。


    尽管五条悟和夜蛾正道已经在尽量掩盖鹿目圆和晓美焰的异常，但过于超常的能力已经引起了咒术高层的注意。


    是有心人稍微用心查一查就会发觉不对的程度，也就没有刻意掩盖的必要了。


    “‘可爱’？”森鸥外露出一丝怪异的神色。


    “穿着长筒袜和泡泡裙的魔法少女，不仅可爱，还善良体贴学习优异哦。”


    森鸥外：“……跟横滨这边的派遣人员完全不一样啊。”


    五条悟摇晃了一下茶匙，往杯子里丢了两颗糖。


    “不过我可爱的学生过去的经历似乎不太美好。”


    “虽然为了虚无缥缈的目的滥用力量并不是老师提倡的方式，但是我也并不想看着自己的学生被不知名的小组织宣判罪责呢。”


    的确如五条悟所料，森鸥外早有派人去东京探查，但目前还没有具体的消息传来。


    他还以为叛逃者会是和樱满集类似的人，但看五条悟这幅维护的模样，似乎是另有什么隐情。


    森鸥外从旁边的书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份资料放到桌子上，五条悟接过便哗啦哗啦地快速翻看起来。


    “这是根据联盟驻扎在横滨地区的负责人提供的消息整理而成的，不过可惜他现在并不在我这里。”森鸥外道。


    “如果五条家主还有其他想要了解的，可以去武装侦探社碰碰运气。”


    事实上这份资料只包括了樱满集曾经透露的联盟守则以及维和派和改革派的存在，在横滨出现过的组织成员信息也只是一笔带过。


    五条悟没到两分钟就从头翻到了尾。


    和森鸥外刚刚知道真相的时候一样，用‘叛逃者’来形容两个未成年的女孩。他还以为联盟是什么等级森严的黑暗组织，结果没想到只是一群小孩子在抱团取暖舔舐伤口。


    “小孩子的愿望可是很可怕的东西。”五条悟用一种回忆过去地语气叹息道，“不过我并不认为改变是种错误。”


    “哦？”


    森鸥外挑眉。


    “五条家主这话，莫非是要支持改革派？”


    五条悟将资料扔回桌子上，漫不经心道：“森首领不要给我戴高帽子，我可什么都没说。”


    他一口饮尽了茶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后也不准备多留，站起身准备离开，“还要多谢森首领的不吝分享。”


    “我会去拜访那个叫做樱满集的负责人的。”


    话音刚落，摆在桌子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


    两人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森鸥外拿起了听筒。


    “喂？”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瞥了一眼旁边的五条悟。


    “我知道了，让他直接上来吧。”


    五条悟已经非常自觉地坐回了沙发上。


    森鸥外挂断电话之后叹了口气，“您还真是幸运得让我都有点嫉妒了呢。”


    五条悟刚想说话，屋内突然发生的异像让两人齐齐转头。


    会客厅的大门旁边突然显现出了另一扇粉色的门，咔哒一声，被一只机械手臂从看不见的另一侧缓缓推开。


    隔着任意门，森鸥外甚至和位于另一侧空间的福泽谕吉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来不及掩饰的惊愕。


    “你好，五条悟先生。”


    樱满集从门里走了出来。


    他回手关上任意门，握住门框抬起将它塞进了右手握着的白色小袋子里。


    五条悟好奇地想要凑近看，被樱满集不着痕迹地躲开。


    他落座在了房间内最后剩下的一个沙发上，正好位于森鸥外和五条悟两人的中央。


    “关于晓美焰和鹿目圆，我想您或许有些问题想要询问。”-


    “好闷。”


    虎杖悠仁拉扯了下制服的领口，用手扇了扇风。


    “看起来好像要下雨了啊，晓美你带伞了吗？”


    因为晓美焰变身后自带的储物盾牌，再加上她总是喜欢往里面放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年级的几人已经习惯了需要什么东西先问她，一般都会得到肯定的答案。


    “嗯，带了六把，多出来的是给伊地知先生的。”


    “诶还有我的份吗？”伊地知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放进了公文包里。


    六人站在英集少年院的铁门外，附近的人群已经被警察疏散，只留下几个受困人员家属还等在围线外面。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在下雨前结束任务。”


    伊地知面色严肃，“刚刚说的话都记住了吗？你们的任务只是救出受困者，如果遭遇特级，一定要以保住性命为最优先的准则。”


    “知道啦！”虎杖悠仁拍了拍晓美焰的肩膀，竖起一根大拇指。


    “按伊地知先生说的，虽然我们没有坦克还有那个什么集束炸弹，但我们有移动军火库晓美啊！”


    晓美焰懂了他的意思，也非常努力地活跃气氛道：“如果特级出现的话，我也可以停止时间带着大家逃出去！”


    不得不说，有这样的队友在，虽然即将要面对超乎自己能力的敌人，依旧让人安心不少。


    钉崎野蔷薇眉宇间的烦躁也稍稍消散了些，她嚷着‘快走快走完成任务去逛街’，一边挽起了鹿目圆和晓美焰的手率先走在了前面。


    伏黑惠摇摇头无奈地跟了上去。


    虎杖悠仁回过头对着依旧紧皱着眉头的伊地知笑着挥了挥手，便跑向了自己的伙伴身边。


    五个人的背影消失在了少年院的高楼中-


    白玉犬走在最前面领路，五人以对咒灵了解度最高的伏黑惠打头阵，而能力最特殊，具有扭转全局能力的晓美焰断后的顺序前进。


    “不舒服的感觉……这就是特级咒灵的生得领域？”


    鹿目圆抬头看向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楼顶，“这个气息，比魔女的结界更让人难以呼吸。”


    在入口的门消失的时候几人就吵吵闹闹地惊慌了一阵，因为走了半天还没有碰到传说中的特级咒灵，气氛逐渐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


    但因为魔法少女天生对于诅咒气息的极度敏感，晓美焰和鹿目圆一直保持着变身状态，小心翼翼地警惕着周围。


    在虎杖悠仁和伏黑惠因为是否要将少年院犯人的尸体运出去的话题争吵起来的时候，鹿目圆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上去劝架。


    “我们，要不要先去其他的地方探查一下？说不定还有幸存者……”


    “喂喂，这是什么啊？”


    不远处传来钉崎野蔷薇的惊呼声，黑色的粘稠雾气在她的脚下飞速聚集。


    话音刚落，下一秒，她整个人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支撑，骤然向下坠落！


    离她最近的晓美焰下意识地冲过去想要拉住她，另一只手已经按在了盾牌上。


    电光火石间，钉崎野蔷薇落下的黑洞里突然窜出了一条长舌，闪电般缠绕在了她的腰间。


    一股巨力袭来，晓美焰猝不及防被扯得失去了平衡，被猛地拽进了刚刚吞噬了其中一个同伴的黑暗中。


    空旷的场地上再次恢复了寂静。


    眨眼间，五人已经减员为三人。


    “小焰！”


    鹿目圆趴在黑洞消失的地方慌乱地喊道。


    伏黑惠也在突然的变故下慌了神。


    ‘将晓美焰从咒术师队伍中分离开，这究竟是刻意还是无意？’


    ‘如果是刻意的，这个诅咒的智慧已经达到这个地步了吗……’


    ‘不对，玉犬并没有示警！’


    他的大脑发出滴滴滴的疯狂警报。


    “危险——！”


    是鹿目圆的声音。


    粉色能量凝成的光箭落点在他们的身后，借着同伴的攻击作为掩护，虎杖悠仁和伏黑惠飞快从原来的位置跳开，这才来得及回头看去。


    那是——


    伏黑惠的手猛地一颤。


    “啊啊啊啊啊啊吼！”


    光看着就能让人不自觉地发抖的人形的诅咒发出痛苦的怒吼声，它身体触碰到箭矢的地方被精纯的魔力缓缓消融。


    “趁现在，虎杖！”


    来不及多想，伏黑惠手上比出他攻击性最强的式神的手影，另一边的虎杖悠仁握紧了屠座魔的刀柄。


    而鹿目圆的第二波攻击也同时到达。


    轰——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虎杖悠仁温热的血液喷射到了伏黑惠的脸侧。


    伏黑惠费力地睁开眼，浑身的骨头像是在诅咒那随意的一击之下被彻底碾碎，他从被砸出的瓦砾中抬起头。


    虎杖悠仁试图挥刀的手被齐根斩断，本来想要戏耍他们一番的特级诅咒在被鹿目圆的光箭激怒之后完全放开了手脚，速度快到只在视网膜留下了一丝残影。


    鹿目圆倒在离他们更远的地方。


    似乎是作为怒气的源头承受了更强的攻击，她的裙摆变得破破烂烂，沾染了灰尘，脸上擦破了几个血口，被诅咒捏着头颅提起时依旧无知无觉地昏迷着。


    只要给她机会，以那箭的威力足够将诅咒祓除。但前提是队友实力足够，不让她作为一个远程攻击的魔法少女被近身。


    咒灵似乎没有想要直接杀死鹿目圆的意愿。


    它捏着女孩的头，手腕左右转动，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叫声。


    终于，它将视线凝聚在了位于女孩脖颈处，闪闪发亮的粉色宝石。


    伏黑惠瞳孔猛缩。


    ‘不，不可以——’


    ‘快点动起来啊，动起来动起来动起来！’


    诅咒长长的指甲缓缓触碰到了宝石的表面——


    “看来我到的正是时候。”


    本应被完全隔绝的生得领域内，突然传来了陌生少年的声音。


    “好久没有看到诅咒公然展开生得领域伤人的情况了，我还以为那是只存在在教科书里的历史呢。”


    穿着棕色运动服的少年从上方一跃而下，深蓝色发丝微微扬起，背上甚至还背着一个书包。


    看起来就像是刚刚结束社团活动的普通学生。


    “你——”


    是什么人，援军？


    伏黑惠警示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少年接下来的动作惊得失去了语言。


    刚刚还一副胜券在握模样的诅咒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扔下手中的鹿目圆，腿部的肌肉爆起，想要同方才一样，用相同的招式消灭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咒术师。


    咒灵的咆哮声近在眼前，身形纤细的少年似乎是微微笑了一下，口中念出的词语仿若宣判了对方的死刑。


    “领域展开。”


    “——[五感剥夺]。”-


    Port Mafia会客厅内。


    “我很高兴五条先生对于鹿目和晓美的关心。”樱满集笑着说道，“我的心情和您一样。”


    “甚至有些夸大地讲，我是最不希望她们被联盟带回的人之一。”


    五条悟道：“那我是不是可以大胆猜测，集对于联盟派往东京的追查人员已经有了头绪了？”


    会客厅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张装饰用的棋盘，樱满集将代表着骑士的马轻轻向前挪动了一步。


    “联盟内的任务都有明确的分级，只有能力相符的成员才能接取对应的任务。”


    “那么如果，关于晓美和鹿目的能量评级在危险级以下——”


    他缓缓，将对面棋盘的王握在了手里。


    第32章


    什么也看不见。


    什么也听不见。


    什么也感觉不到。


    伏黑惠曾经被五条悟以开开眼界的名义带进过他的领域[无量空处]，从某种意义上，和现在的感觉有些相似。


    一个是接收的太多了，一个是什么也接收不到。


    ——在这样的地方待久了，恐怕连自我的存在会开始质疑，迷失在永无的黑暗囚牢。


    以这种无知无觉的形态持续了不知道多久，或许是五分钟，或许是一小时，伏黑惠突然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了。


    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下意识地挣动了一下，身后就挨上了另一个人的体温。


    “嘶——谁打我脸？”是虎杖悠仁的声音。


    “抱歉。”


    伏黑惠默默收回了给后面的人来了一发顶撞的胳膊肘。


    “伏黑！”听出了他的声音，虎杖悠仁惊喜地扑上同伴的后背，单手一通乱摸。


    “怎么样，你没受伤吧！那个咒灵速度好快，一瞬间大家就都飞出去了——”


    伏黑惠眼神死地扒开他的手，“姑且还算活着。”


    “等等，虎杖。”他忽然想起了那只被诅咒砍断的手，“你的手……”


    “啊。”虎杖悠仁的声音完全听不出痛的感觉，“那个救了咱们的小哥说怕我太痛，就帮我把痛感屏蔽掉了。”


    “他还说高专应该有能治好我的人，是这样吗伏黑？”


    伏黑惠警觉地皱了皱眉。


    “的确，高专的校医拥有稀有的反转术式。”


    但是，这个人怎么会知道……？


    人从天而降的时候离他的位置有些距离，但从身形和声音也能分辨出大概是和他们差不多的年纪。


    在这个岁数已经能完美地展开领域，能做到这种程度，哪怕不是作为世家着重培养的弟子被重重保护着，也不可能在咒术界寂寂无名。


    还有他无意间说出的那句话——‘好久没有见到诅咒伤人’？


    理解不明。


    “抱歉打扰你们一下。”


    如水般柔和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领域要关闭了，请闭上眼，不然会被光刺伤的。”


    所以特意把我们从倒下的地方聚在一起就是为了提醒这个吗？


    ——好像，意外的是个性格不错的人。


    伏黑惠闭上了眼。


    眼前的黑暗逐渐褪去，光打在眼皮上透出些许的红。


    再次出现在瞳孔中的是蓝发少年微笑着的脸，身后仿佛有无数花朵同时绽放。


    伏黑惠狠狠揉了揉眼睛。


    嗯，是幻觉。


    “大家！”


    远处传来钉崎野蔷薇的声音，然后是咔哒咔哒的急促脚步声。


    生得领域被打破之后，少年院内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晓美焰从一侧的转角猛地冲了出来，在看见鹿目圆紧闭着眼倒在地时，眼泪几乎是瞬间就涌了出来。


    “小圆！”


    粉发的女孩被她扶着枕在膝上，在检查了并没有什么致命伤之后，晓美焰擦了擦眼泪，认真地整理起鹿目圆脸侧有些杂乱的发丝。


    陌生的少年从书包里拿出急救箱，正在帮虎杖悠仁简单包扎伤口。


    “你们那边没事吧。”


    “啧，完全没有我出场的机会。”钉崎野蔷薇冲着晓美焰的方向努了努嘴，抱怨道：“发现小圆不见了之后，她就好像杀神附体一样，我还没反应过来诅咒就已经被全部祓除了。”


    说完，她靠近伏黑惠，用手掩住嘴巴，“说起来，那家伙是谁啊？”


    她指了指蓝发少年。


    伏黑惠摇摇头，“不知道，但是他刚刚从特级面前救下了我们。”


    钉崎野蔷薇大张着嘴露出一个‘哇喔’的表情，更加仔细地将对方从头上的发带到脚下的运动鞋扫视了一遍。


    “这才是我理想中大城市的同班同学啊……”她嫌弃地瞥了一眼自己的真同学。“真土。”


    他们说话的声音虽小，但在空旷的大楼内依旧听得十分清晰。


    虎杖悠仁愤愤不平地叫嚷着‘哪里土了’，伏黑惠无语地将自己脱臼的胳膊正了正。


    蓝发少年忍不住闷笑一声。


    “抱歉，失礼了。”见三人都看向了他的方向，将虎杖悠仁胳膊上最后一点绷带缠好，少年解释道，“只是没想到来到这边也能看到这样熟悉的场景。”


    “哈？”钉崎野蔷薇挑眉，“你指的什么？”


    “我曾经去过东京比赛，在赛后聚餐的时候碰到过高专的诸位。”他似乎是记起了什么好笑的回忆，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


    “……虽然一直在吵闹，但其实氛围却很和谐，感觉是一群关系很好的伙伴。”


    “不，等等，谁跟他们关系好了啊！”


    钉崎野蔷薇忍不住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我们才认识不到两周，顶多比陌生人稍微好一点……而且也根本没在聚餐的店里见过你！”


    而伏黑惠则思考起了他话中的‘比赛’——莫非是指京都姊妹学校交流会？


    难道他是京都校的人？——不，衣服上绣着的校徽不对。


    他话中提到的时间也完全对不上。


    留下一堆疑问的蓝发少年没有过多地解释，他从旁边的地上捡起自己的书包背到身上。


    伏黑惠敏锐地听见了包里有什么东西随着他的动作相互碰撞滚动的声音。


    少年的一身装束看起来不像是藏有武器的模样，他的术式也并不具有攻击性。所以，是把武器放在了包里？


    他走出几步，突然像想起什么一般转过头。


    “抱歉，因为很久都不需要自我介绍了，所以这次有点忘记了。”


    似乎是揭开了性格的另一角，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可周身的气场却微微一变。


    “我是幸村精市。”


    ——浑然是一副对自己的能力十分自信的强者姿态。


    “哇，大家很厉害嘛！”


    五条悟咋咋呼呼的声音从房间的一角响起，“没想到老师居然来晚了一步。”


    四人：“五条老师！”


    看到熟悉的白发眼罩，伏黑惠总算松了一口气。


    五条悟先是检查了一下虎杖悠仁的断臂切面，又看了看还在昏睡中的鹿目圆。


    “嗯，小圆应该是有点累了，带她回学校的任务就交给小焰了！”


    “悠仁的话，等会儿回高专带你去找一趟硝子就没问题了~”


    都交代完一遍之后，他笑眯眯地转向了安静站在一旁的幸村精市。


    “至于这位，幸村同学？”


    同他预料的一样，对方丝毫没有惊讶地对他略带尊敬地微微颔首。


    “要不要来高专做做客？”-


    回到学校，晓美焰带着鹿目圆回宿舍休息，钉崎野蔷薇嚷嚷着要出门逛街，被五条悟一起拉进了医务室。


    而伏黑惠则被检查出了肋骨骨折，和虎杖悠仁难兄难弟地躺在了病床上。


    幸村精市被安排坐在了房间最中央的椅子上。


    他镇定自若地笑了一声，“这是要三堂会审吗？”


    “哪里，只是想和你聊一聊而已。”五条悟展开双臂搭在沙发的靠背上，“还没有感谢你救了我的学生。”


    高层想借特级咒灵的手将高专一年级三个不安定要素一起除去，没想到被这个意外来客粉碎了计划。


    “只是碰巧。”


    幸村精市谦虚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联盟派遣到东京的负责人？”五条悟面不改色地借用了在横滨出现过的马甲名字，“学院都市的御坂同学跟我提起过你们这个组织。”


    “御坂……？”幸村精市思索半晌，面露歉意，“不好意思，我刚加入联盟不久，对成员的名字还不太熟悉。”


    ——果然像樱满集所说，来的并不会是联盟内部的资深人员。


    五条悟换了个姿势，状似好奇地问道：“我听惠说，你好像对高专很熟悉？”


    据他的观察，幸村精市和鹿目圆晓美焰以及樱满集都不太一样。


    他似乎来自一个和他们所处的世界更为相似的地方，说话的态度和行为都对身为教师的五条悟表现出一种隐晦的尊敬。


    从见的第一面开始，幸村精市就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他点点头。


    “我来自C-9世界，只比C-34的发现早了几个月。”


    见虎杖悠仁他们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他笑着解释道：“相同的开头字母，代表这两个世界线有着些许的关联，大概类似于平常意义上的平行时空。”


    除了早就知道内情的伏黑惠，另外的两人一开始还是一副听故事的表情，不过见到五条悟和伏黑惠认真的模样，才恍惚地认识到自己似乎接触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啊！”钉崎野蔷薇恍然大悟，“怪不得你那时候说认识我们，但我完全没印象。”


    “所以你认识的其实是那个C……额，平行时空的我们？”


    她神色间还是有些不相信，五条悟拍了拍手拉回了注意。


    “其实老师有点好奇诶！幸村同学愿意说一说你们世界的高专是什么样的吗？”


    坐在一旁的三人默默伸长了脖子。


    幸村精市好脾气地回忆道：“东京咒术高专是我们那里很少见的专攻咒术方面的学校了，好像每年生源都不太多，因为人数太少了所以记得还算清楚。”


    “一年级有两人，二年级四人，三年级好像已经开始进入政府部门工作了，所以我不是很了解。”


    他转头对上五条悟的视线。


    “……和东京的学校联络时，经常出面的除了五条老师还有另一位黑发的老师。”幸村精市微微蹙眉，“好像是姓夏油吧？”


    钉崎野蔷薇在旁边发出‘那是谁那是谁’的问话。


    五条悟的笑容变成了一个毫无意义的弧度挂在了脸上，他缓慢地攥紧了拳，然后又像是什么都发生一般骤然松开。


    躺在病床上的虎杖悠仁突然出声。


    “幸村那个世界的一年级只有两人吗？”他掰着手指头数，“伏黑，钉崎，鹿目，晓美还有我，我们这里一共有五个人诶！”


    不，刨去联盟鹿目圆和晓美焰，应该是三个人才对。


    伏黑惠的心脏扑通扑通地飞速跳动。


    ——少了谁？


    幸村精市也有些疑惑。


    “可能平行世界也不会完全相似。”他将目光转向一年级的三人，被他的视线扫到的身体都逐渐紧绷了起来。


    “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


    被点到名字的两人愣了一下，然后猛地转头看向了有些发懵的虎杖悠仁。


    “诶？”


    突然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粉发少年迷茫地挠了挠头。


    第33章


    “他最近有什么动向？”


    “上课吃饭运动打网球。”


    夜蛾正道：“？”


    夜蛾正道：“你不是说他是联盟派来抓捕晓美和鹿目的吗？”


    怎么这样一副消极怠工的样子？


    五条悟斜斜倚坐在他的办公桌旁，“大概是因为资料不足？”


    “这个组织为了小圆和小焰一共派出了两拨人，鉴于派系对立原则，被派遣的人必定是维和派，至少表面上是。”


    他的手随着节奏哒哒哒地在漆面的桌子上敲打着。


    “美树沙耶加。”


    “从她的话中可以推断，她在加入联盟之前就和这两人相识。是认识本体还是平行世界的同位体无法判断，但很明显对她们的过去、能力和愿望都十分清楚，甚至很可能就是为了这两个人才选择进入联盟。”


    “不过正是因为她的熟悉，被察觉到威胁的小焰关进了结界。”


    “幸村精市。能展开领域的国中生，据他说所属学校是神奈川立海大附属中学。”


    五条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夜蛾正道在键盘上飞速敲打了几下，电脑上跳出的界面在他的瞳孔打上一层光。“这……”


    “没想到吧，居然真的有这么一个学校。”五条悟摊了摊手。


    和鹿目圆晓美焰所属的见泷原查无此地不同，在神奈川是真实存在着一个名叫立海大的中学，不过三年级并没有一个叫做幸村精市的学生。


    “这可能就是平行世界的偏差？”


    就像在幸村精市的C-9世界不存在虎杖悠仁一样。


    “不过这样正好可以混淆视听。”五条悟道。


    “横滨那边的负责人说，因为高专内部的结界以及咒力混杂的缘故，导致联盟的探测器无法准确找出她们两个人的位置，有悠仁这个同样‘不存在’的人，也不至于让对方能够一下子将目标锁定在小圆和小焰身上，所以暂时只能按兵不动。”


    夜蛾正道沉默半晌，叹了口气。


    “‘联盟的叛逃者’。”他念了一下这个被盖章的名词，“照你之前夜探见泷原得来的结论——鹿目圆，晓美焰，随时有失控的危险。”


    “五条悟，你宁愿承担这样的风险也要在联盟面前保下她们吗？”


    隔着一层漆黑的眼罩，两人静静对视片刻。


    “什么啊。”五条悟噗嗤地笑出声，“下令让一年级的学生最近减少外出的不是校长你吗？”


    夜蛾正道尴尬地张了张嘴，这那地结巴了半天。


    “还不是因为你总是乱收学生！！”他恼羞成怒地一拍桌子，“二年级就乙骨忧太一个也就算了，一年级你干脆给我带回了三个大麻烦！”


    “高层那边每天都有消息发来，让处死虎杖悠仁，再把鹿目和晓美赶出学校。”


    五条悟手下的力气加重，在实木的桌子上按出了一个手指粗细的深坑。


    “下次就让他们亲自来跟我说。”


    他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是让人想要掉头就跑再大声安抚‘冷静冷静’的程度。


    夜蛾正道无奈地扶额长叹一声。


    他转移了话题，“那个幸村精市，就让他这么待在高专的校园里，没问题吗？”


    五条悟对着他比了比窗外。


    夜蛾正道起身看去，只见一年级的五个人和蓝发少年正聚在一起——打着网球？？


    不。


    他推了推眼镜。


    眼见那颗绿色小球用肉眼难辨的速度划过操场上空，恍惚间似乎割裂了空间在眼前留下一点黑洞的暗影。


    咒术师大部分都有超乎常人的身体素质，但看着桌子上放着的记分牌，只有虎杖悠仁能和幸村精市有来有往地打上几个来回。


    夜蛾正道的额角缓缓滑下一滴冷汗。


    “那是他的武器吗？”他还是头一次看见用网球作为咒具的，威力居然如此强大。


    五条悟忍不住抱着肚子哈哈大笑。


    “不，那只是他的爱好而已。”他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好像还是全国级别的网球选手哦。”


    “不不不，不是说他是个十四岁就能领域展开的天才？！”


    夜蛾正道瞳孔地震。


    平行世界的国中生都全能到这种程度了吗？！


    “嗯……”


    虽然自己听见的时候也有被惊讶到，但看到别人震惊到变色的模样，五条悟还是觉得很有趣，于是卖关子地假装思索了一会儿。


    “听说，在他们那里，不少学生都能在这个年纪达到这个水平呢。”


    “精市说他认识的人里还有个孩子，国中一年级就能展开半成品的生得领域了~可怕可怕~”


    这就是世界的参差吗？


    所以，C-9是一个人均lv.五条悟的世界吗？


    夜蛾正道打了个冷战。


    “那个世界的诅咒呢？”既然咒术师阵营如此强横，对阵诅咒应该比他们现在游刃有余多了吧。


    五条悟笑意淡了些。


    “没有。”


    咔嚓。


    夜蛾正道手边的玻璃杯被他碰到了地上。


    五条悟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那是一个，诅咒被完全消灭，所有人类都作为咒术师存在的世界。”


    他放松身体整个人瘫在校长室的沙发上，眼罩被掀起一个角，澄蓝的瞳孔放空地看着天花板。


    “这样的‘理想’世界，真的是自然形成的吗？”


    他喃喃道。


    “……稍微，有点羡慕呢。”-


    联盟基地总部。


    穿着黑色制服的少年哼着歌，手中推着一个自带轮子的箱子，从最左边的休息室内走了出来。


    空旷的大厅内空无一人，只有他毫无规律的脚步声和轴轮滚动的声音。


    基地大厅内的四扇大门最右边的那一扇此时正半开着，他目标明确地走过去将那条缝隙微微推开，门后的景象便完全显露了出来。


    纯白的房间内，地上，天花板上，墙面上都缠满了无数红色的线，看起来是电线的升级版本，线和线的交界处不时闪过幽深的红光。


    而在房间的最中央，也是红线的交汇处，停放着两排巨大的装置。


    左边三个右边三个，形状像是一个中间鼓起的柱子，装置的内部面积大概刚好能站下一个人，顶端和天花板相连。


    少年对眼前的景象习以为常，他轻轻按下了手边墙壁上的按钮，六个装置的表面顿时从石层一般的结构变成了透明。


    装置内部蓝色的透明溶液在明亮的灯光下浅浅地泛着光。


    三个人形正无知无觉地漂浮在液体中间。


    少年继续哼着他不成形的调子，推着箱子来到了左边的机器旁。


    里面，黑发和白发的男性紧闭着双眼，面容宁静。


    他不知道操作了些什么，装置底端的一处盖子咔哒一声缓缓开启，露出一根银白色的长管。


    少年推进来的箱子有一个圆形的凹槽，他将管子安装在了上面。


    伴随着极其细微的启动声，装置内部的溶液逐渐从浅蓝变成了深蓝，最后变回了和旁边无人装置内的液体一样的颜色。


    “唉，真是麻烦——”


    少年靠在墙上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模模糊糊地抱怨道，“每个月都要换一次，就算是养条鱼还能逗着玩玩呢，这也太不划算了……”


    他揉揉眼睛看向装置连接着墙面最粗的那根红线。


    “要不趁着人都不在，干脆直接拔掉好了。”


    说完他似乎真的认真权衡了一下利弊，然后颇为不甘心地放弃了。


    “算了吧，我可不想招惹两个那两个疯子——”


    “下次还是直接偷跑让小矮子顶班好了~”


    咕嘟咕嘟。


    “嗯？”


    少年皱眉，疑惑地左右看去，“什么声音？”


    咕嘟咕嘟咕嘟。


    右边那排的装置中，唯一一个亮着[正在使用]的绿灯的机器内部，沉睡中的赭发少年从鼻间略微急促地冒出了几个泡泡。


    他的手指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悬浮在溶液里的双腿微微弹动，这样动作重复了几次之后，他缓缓睁开了眼-


    中原中也的记忆停留在误入基地和一方通行交战的那一刻。


    他记得自己被太宰治那个混蛋推进了别家组织的大本营，遇见了一个和御坂美琴很像的小女孩，发现了自己被操控的真相，然后，然后——


    嘶，头好痛。


    但这种疼痛只持续了一瞬。


    他的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温柔地包裹着，那温度冰冷但却并不刺骨，缓慢地疏离着他的神经，周围的黑暗竟然让人有种久违的安心感。


    这是什么地方？


    之后发生了什么？


    不行，这不是可以一直悠闲地睡下去的时候——


    中原中也的大脑剧烈波动着，强烈的感情促使他脱离了黑暗的束缚，他睁开眼。


    “哟！”


    某个欠揍的青花鱼的脸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在他的眼前放大。


    “中也，你终于醒了。”


    ‘太宰治’笑眯眯地冲着刚刚苏醒的中原中也晃了晃手臂，“再不醒来的话，我们就要把你挪到那边的机器里了哦。”


    “虽然算是基地的牢房，但沉睡对于脑容量可悲的蛞蝓说不定是一件好事呢，可以舒舒服服地做个漫长的美梦。”


    ‘太宰治’对中原中也的怒瞪和从内部敲击着隔板的行为视而不见，他笑着继续说道。


    “……永远醒不过来的那种。”


    装置底部的小屏幕上，是两个悬浮在溶液中的人的照片和姓名。


    ——‘夏油杰’、‘恙神涯’。


    第34章


    “喂，咕嘟咕嘟，你这家伙在说什么咕嘟咕嘟——！”


    中原中也在水中胡乱地瞪着腿。


    在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沉在水中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始憋气。但很快中原中也就发现，明明鼻子和嘴都被完全浸没，但依旧可以顺畅的呼吸。


    异能力无法使用，浑身的力气也像是被这液体泡没了，在没有支撑点的情况下敲击着屏障的力道连让机器震动一下都做不到。


    只能隔着一层透明的罩子看着外面的‘太宰治’嘴巴一张一合，但听不见任何声音。


    不对，这家伙——


    他仔细地将对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脸一样，欠揍的表情也一样，看起来也是差不多的年纪。


    但这个‘太宰治’穿着一身黑色的学生制服，头发像是刚睡醒一般乱糟糟的顶在脑袋。


    虽然露出的手腕上还能看见绷带，但一张脸却毫无遮挡地露在外面，说话时的神态也比中原中也认识的那个生动一些。


    他认识的那个太宰治不可能出现在联盟的基地中，还一副很熟悉这里的模样。


    中原中也想起了白井黑子手机里的那张模糊不清的照片，还有那个被她称呼为‘横滨私立’的学校……


    啧，平行时空的青花鱼吗？


    还真是一模一样的令人烦躁。


    “摩西摩西？中也在说什么？”‘太宰治’附耳在装置上，表情无辜道，“莫非是在说我的坏话？”


    中原中也强忍怒气，放慢速度，用口型表达意思。


    “放，我，出，去。”


    “听，不，见~”


    “混蛋你根本就能听见吧！！”


    “哈哈哈哈哈哈。”被拆穿的‘太宰治’笑得前仰后合，“暴露了暴露了，这个东西是单项隔音，所以中也要叫得小声一点，不要伤到我的耳朵。”


    这句话的语速太快了，中原中也没看清他到底说了什么，就见对方半蹲下身，在他所在的机器底部的显示屏上点了几下。


    “嗯，看起来似乎修复得差不多了。”


    ‘太宰治’站起身，拍了拍裤子，“所以到底为什么要给俘虏这么好的待遇啊！”


    他抱怨道：“治疗仓的修复液明明很贵的，每月在两个半死不活的人身上消耗得就够多了，居然还要免费给擅闯基地的小矮子用……”


    “看来维和政权也快要完蛋了啊~”


    中原中也看着他绕到了装置的侧面，在不透明区域的地方操作了些什么。


    周围的水位突然开始缓慢下降，他的身体也逐渐向下沉，当鞋底能触碰到装置的底部时，那些奇怪的淡蓝色液体已经被彻底抽空。


    机器外的绿灯闪了一下，变成红色。


    咔嚓一声，本来毫无缝隙的连接处裂开了一条小缝，仓门缓缓开启。


    啪嗒啪嗒。


    被织物吸收的液体随着他走出治疗仓的动作滴落在地面，中原中也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被浸湿的衣服紧紧贴附在身上。


    他活动了下身体，在离开了那层溶液之后，对力量和异能的掌控都重新回到了身上。


    面色冷淡地和‘太宰治’对视了片刻，作为另一个组织的成员，中原中也向他礼貌的微微弯了弯腰。


    “Port Mafia，中原中也。”


    ‘太宰治’收起了不正经的表情，嘴角拉平，俨然一副非常不爽的模样。


    他没理会中原中也，嘴里念叨着‘无聊无聊’，转头将自己推进来的箱子从装置上拆下来，盖好盖子就准备离开。


    完全没有和中原中也搭话的意思。


    在离大门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随着内部齿轮转动的声音，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开启。


    白发少年揉着墨镜下的眼睛，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迈开长腿走了进来。


    他像是完全没有看见屋里两个大活人一般，径直走到了关着黑发少年的仓前熟练地盘腿坐下，似乎要在冰凉的地面上打个盹。


    中原中也皱了皱眉。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对方的外表看起来很年轻，穿着学生气的白衬衫和黑裤，浑身却透着一股莫名的违和感。


    像是将行就木的老者，让人远远看着就已经嗅到了沉沉的暮气。


    “这不是五条同学吗？”


    已经踏出房间一步的太宰治脚步微顿，笑眯眯地转过了头。


    听到他用这种语调说话，中原中也几乎是下意识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防备地退后两步。


    不过这次被集火的对象并不是他。


    被称呼为‘五条’的男生啧了一声，“干活还堵不住你的嘴吗太宰治。”


    “我可是为了更换维生液专门牺牲了自己的睡眠时间。”太宰治踢了踢脚边的箱子，施力的轮子转动着撞到了墙上发出砰的一声。


    “五条同学不应该表示一下感谢吗？”


    ‘五条’缓缓站起了身，他用右手拍打了下脑袋，一边解开了白衬衫领口的扣子。


    “哇哦。”太宰治浮夸地捧住脸，“生气了？”


    “没有哦。”


    ‘五条’理了理衣服，若无其事道，“小孩子用来撑场面的胡言乱语完全不值得在意。”


    太宰治的眸色暗沉了一瞬，然后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出对方的嘲讽一般笑道。


    “毕竟是被管理员亲自裁决后，已经被禁锢在基地十多年的五条大前辈呢，虽然身体的时间凝固在了进入总部的那一刻，但内在应该已经是个颓废大叔了吧。”


    “被肆意妄为的同伴牵连，彻底失去了自由和未来——啊对了！”


    他兴致勃勃地将对方的伤口撕开，顺便撒上一把盐，“五条同学原本的世界，我记得是叫C-9吧——怪不得听到新发现的C级世界特意申请前去调查，是想去那里提醒另一个自己？还是想看看曾经的旧相识？”


    “真好呢，C-9完全遵循夏油同学的愿望变成了那么一个美好的世界，可惜——”


    “在那里已经完全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呢。”


    房间内的气氛随着太宰治的话逐渐凝固。


    中原中也清楚地看见名为‘五条’的白发少年指尖缓慢凝聚起的光点。


    下一刻，他的手忽然放松，聚集起来的能量也溃散开来。


    “呵。”


    明明顶着一张桀骜不驯的脸，好像一个不顺心就会嚣张地将惹怒自己的人都揍个痛快。


    但此时被戳着痛处暗讽的‘五条’却好像连这些激烈的情绪都被消磨在了漫长的岁月中，他将手抵在装置透明的屏障上，语气冷淡。


    “你是想激怒我然后体验一把无痛自杀吗？”


    “要是刚加入联盟的时候，我会很乐意帮你一把，可惜，现在我还不想让自己的刑期增加。”


    少年面孔下，不知道已经多少岁了的男人抱着臂半闭上眼。


    “没想到【】那家伙连关于我的资料都收集了，稍微有点受宠若惊。”


    此话一出，太宰治原本还带着笑的脸猛然沉了下来。


    “真要说倒霉的话，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吧太宰治。”


    “明明是因为想在宇宙里自杀这样可笑的原因加入的联盟，却被迫接收了上一任留下的所有文件和一个烂摊子，为了修复那个被【】搞得千疮百孔的B-103，恐怕还要在这里耗上不知道多少年。”


    ‘五条’漫不经心道：“你不是会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同位体就任劳任怨的性格，所以，果然还是因为那个织田……”


    “啊啊。”


    太宰治神情不善地出声打断了他。


    已经达到目的‘五条’顺势闭上了嘴，两人隐晦地看了一眼旁边满头雾水的中原中也，双双结束了这个话题。


    ‘五条’闭眼坐回了装置旁，太宰治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沉默地在旁边当一个背景板的中原中也，嚷嚷道。


    “麻烦死了啊——跟我来吧。”


    他用招狗的手势示意赭发少年过来，一边絮絮叨叨地抱怨着。


    “明明是樱满同学向管理员要来的释放指令，为什么最后让我负责啊，本来还想偷个懒让小矮子自生自灭的，结果居然被讨人厌的家伙发现了……”


    中原中也默默深吸了口气，在心里默念几遍这个不是他认识的太宰治不能动手，才勉强心平气和地跟着他的后面离开了房间。


    身后，伴随着机械齿轮的摩擦声，厚重的大门缓缓关闭。


    中原中也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白发的少年侧坐着，将额头抵在冰冷的机器表面，修长的手指在透明的屏障上轻敲了两下发出闷闷的响声，然后他慢慢舒展了手掌紧贴在了上面。


    黑发的同伴依旧悄无声息地闭目悬浮在深蓝色的修复液中，看起来就像是陷入了一场美梦，仿佛下一秒就会醒来。


    他们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好像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深邃又令人绝望的沟壑。


    而表现在外的，只有‘五条’面无表情的侧脸。


    门关上了。


    “走吧，先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太宰治倦怠道，他见中原中也还维持着一个回头的姿势看向刚才的房间，便稍微提高了一点声调，拖长着音叫着对方的名字。


    “中也——如果你想留在这里被警备人员发现，再进一次治疗仓的话，也没问题哦。”


    中原中也咳嗽了两声，快步跟上。


    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走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开口道。


    “刚才那个……”


    虽然太宰治和五条的交锋因为缺少信息的缘故，导致大部分都没有听懂，但有些关键字还是能理解的。


    首先就是进入基地后的时间是停止的。


    而根据太宰治话中的意思，那个昏迷不醒的‘夏油同学’因为不知名的原因私自改变了他们所在的本源世界C-9，从而导致自身失去意识，一起加入联盟的同伴‘五条’也被迫一直被囚禁在了基地。


    “没想到蛞蝓的脑子还挺灵光的。”


    太宰治仿佛看穿了中原中也的想法道，谈到别人可悲的过去，他好像又有了一些精神。


    “那个比植物人还差一点的样子就是以人类的身体改变世界进程的代价哦。”


    他小声地，用小学生倾诉秘密一般的语气说道。


    “只能靠着天价的高级修复液才能维持住表层的形态不被反噬的能量撑得龟裂，不过这样也就是极限了，除非神迹发生，不然是绝对醒不过来的哦。”


    “但是有的可怜人宁肯将自己卖给联盟也要期待这份神迹。”太宰治撇撇嘴，“还不如让他们死了一了百了。”


    中原中也抿了抿唇，想到‘五条’挺直的脊梁，没有接话。


    “与其说是因为管理员的惩罚判决，不如说五条悟，啊，就是刚才那个白头发的倒霉蛋，是为了自己朋友才选择一直留在这里的——毕竟除了和他有过相同回忆的同伴身边，他也没有地方也可以去了。”


    见中原中也还是一副思索不明的表情，太宰治翻了个白眼，勉为其难地解释道。


    “宇宙里的蝴蝶效应比想象中的更可怕。”


    “夏油杰成功将自己的世界改变成了想要的样子，消灭了过去现在存在的所有诅咒，但这样的世界已经偏离了原本的宇宙规则，导致了世界重组。”


    “通俗一点的讲，就是他的本源世界被意识歪曲成了另一个大体相似的平行世界，在那里诞生了另外两个拥有完整生活轨迹的夏油和五条，而联盟里的本体所经历过的一切都随着原本的世界彻底消失了——也算是变相的实现了愿望？”


    中原中也瞳孔微微振动。


    ——那不就相当于，自己亲手杀死了自己的过去和未来？


    太宰治点开手上戴着的手表自带的电子屏幕，右下角来自‘樱满集’的新邮件正一跳一跳地闪烁着。


    他露出一个怜悯的笑。


    “另一个可怜人二号还在试图挣扎，但五条悟差不多已经完全放弃了。”


    “除非那个世界毁灭了，不然他永远都不能摆脱身上的枷锁。”


    “但现在的C-9又是夏油杰抛弃了一切去寻求的改变，也算是他唯一留存下的东西，五条悟不仅不能去破坏，还得一直在基地观测保护着这个似曾相识但又完全不同的世界……日复一日地看着另一个自己，在他的挚友用生命换来的世界里无知无觉地幸福生活，恐怕过不了几年就会发疯了吧。”


    太宰治总结道。


    “你说，是不是很可怜呢？”


    第35章


    接下来的一路都是沉默。


    中原中也不是什么没见过苦难的家伙，他的身世也能算得上坎坷。


    但比起五条悟那张连最后一点生气都快要熬没了的模样，他竟觉得自己还算得上幸运。


    夏油杰意图改变世界，毋庸置疑是改革派的一员。


    太宰治一反常态地对他解释了这么多，是为了让他看清改革派的凄惨下场吗？


    在中原中也思考的时候，太宰治正手指飞快地在电子屏幕上打着字。


    [樱满集：太宰同学，还要麻烦你把中原中也从出口送出来。]


    [今天还是没有自杀成功：小矮子好烦啊~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樱满同学要怎么补偿我？]


    [樱满集：抱歉，二十盒蟹肉罐头可以吗？]


    [今天还是没有自杀成功：太少了太少了，至少要一百盒！还要附带免费帮我值班一次。]


    [今天还是没有自杀成功：啊，差点忘记了，第二个要求樱满同学好像做不到呢。小矮子出现在基地，恐怕你的计划已经开始了吧~]


    [樱满集：威胁对我没用的。]


    太宰治对着屏幕撇了撇嘴。


    [今天还是没有自杀成功：没有哦，只是在感叹，恙神同学稍微有点可怜呢。]


    [今天还是没有自杀成功：明明和夏油同学情况差不多，但病友天天有人来陪，自己却只能一直孤零零的，现在连给自己打工赚修复液钱的家伙也要抛弃自己去送死了，啧啧，真惨。]


    [樱满集：我能走到这一步也有太宰同学的一份功劳，还要多谢你丢掉了【】的笔记，不愧是改革的创始人，上面的东西让我受益匪浅。]


    [樱满集：我相信，这也是涯所期望的。]


    太宰治不爽地把樱满集的备注改成了‘捡垃圾的硬石头’。


    [今天还是没有自杀成功：那我就等着看，你们的结局跟【】比起来，哪个更能娱乐我了。]


    他关掉了屏幕。


    此时两人已经接近了大厅从左边数的第二道门。


    太宰治熟练地输入密码，咔的一声之后，他拉开门，丝毫没有顾及中原中也的意思，率先一步走进了门内。


    中原中也用手抵住了缓缓关闭的大门，手臂上传来的沉沉重量让他挑了挑眉。


    和刚刚醒来时所在的房间不同，如果说那里更像一间大型实验室，那这里就是一所庞大又高级的医院，一进门就嗅到了一股浓郁的消毒水的味道。


    初步看去，这里一共有三层，现在他们正处于最底层的一楼。


    造型可爱的小机器人满地乱跑，但是比起它的占地面积，医院内能看见的病人却很少。


    中原中也跟着太宰治乘扶梯来到二楼，几张纯白的病床靠墙摆着，上面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穿着病服的学生，他们病服上大块喷溅状的血迹快要将身下的床单染红。


    但中原中也定睛看去，除了衣服的可怖模样之外，他们的身体上并没有受伤的痕迹，但却一副灵魂都要从嘴巴里飘出来的模样，满脸的生无可恋。


    “嘶——”太宰治扫了一眼二楼的惨状，默默加快了脚步，“今天与谢野医生的业绩有点超标啊。”


    中原中也：“？”


    与谢野？这不是武装侦探社那个医生的名字吗？


    基地里也存在着她的同位体？


    思索间，两人踏上了三楼的地面。


    “家入学姐~”


    和刚才在二楼的噤若寒蝉不同，太宰治几乎是在上到三楼的时候就开始嚷嚷了起来。


    穿着白大褂的女性从走廊内的一个房间内推开门走了出来。


    她看起来约莫是高中生的年纪，眼下堆积着深深的黑眼圈，一副十分睡眠不足的模样，踉踉跄跄地走出两步就倚在了墙面上。


    “太宰君，又来蹭病床了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慢地打了个哈欠，手里还提着一瓶喝了一半的酒。


    “还是又来偷药的？”


    太宰治抗议道：“今天我来可是有正事的！”


    家入硝子揉了揉太宰治乱糟糟的头发，将目光转向中原中也。


    她狐疑地缓缓弯腰凑近，感觉到陌生女性的气息越来越近的中原中也僵直了身体。


    “这是哪里来的中也君。”


    “可能是从那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蛞蝓吧~”太宰治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愿，“总之现在马上就要把这家伙送回去了，走之前还要麻烦家入学姐检查一下。”


    家入硝子无奈地扶额。


    “太宰君，今天是与谢野值班哦，难得的休息日还要给我增加工作……”


    她转身向走廊尽头走去，背对着两人招了招手。


    “算了，跟我来吧。”


    尽头的房间里摆放着好几个巨大的医疗机器，旁边还用帘子隔出了几张单人病床。


    一进屋，太宰治就轻车熟路地瘫倒在了其中一张病床上，头顶的光有些刺眼，他用胳膊盖住了眼睛。


    “来，进去吧。”


    中原中也被家入硝子塞进了放在房间中央的机器中，他平躺着看见一道道不同颜色的光束从两侧的装置内壁射出穿过他的身体。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机器的玻璃罩就再次开启，中原中也迟疑地坐了起来。


    “没什么问题，非常健康。”家入硝子抵着下巴观察着投影出来的画面，“肝火稍微有点旺，小孩子不要总是生气啊。”


    中原中也无言以对。


    他生不生气由不得自己，只要Port mafia的太宰治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就无法保持心平气和。


    检查完毕后，家入硝子准备关闭机器的仓门时，突然发现中原中也方才躺着的地方留下了一层薄薄的水渍。


    她皱着眉捏了捏他身上的衣服。


    “你是刚从治疗仓里出来吗？怎么身上全是修复液。”


    中原中也神情僵硬地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后退两步拉开距离。


    但其实他并不讨厌家入硝子的接近，对方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成熟温柔的大姐姐，非要形容的话，有那么一点像尾崎红叶。


    家入硝子在旁边的柜子里翻来翻去，掏出一套墨绿色的运动服递到了中原中也的面前。


    “湿衣服穿着很难受吧，要不要试试这件？”


    推拒未果，被赶鸭子上架地换上新衣服，他感觉自己被清新的洗衣液的味道彻底包裹。


    家入硝子满意地绕着他转了一圈。


    “果然，你和他的身形差不多。”她笑着说，“这是联盟的中也君从前遗落在这里的衣服，他还以为被自己弄丢了，就买了一套新的，这一套就一直存放在我这里。”


    见中原中也不适应地扯了扯这身颜色过于活泼的衣服，她安抚道。


    “很适合你哦。”


    床上的太宰治已经很久都没有动静了，家入硝子走过去拉开帘子，少年正罕见平静地陷入沉眠。


    她晃了晃床头的药瓶，本应该还有几粒的安眠药已经见了底。


    “真是的。”家入硝子叹了口气。“都说了不准偷药了啊，这可是我给自己准备的。”


    中原中也走到了病床旁边，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开口。


    “别看他每天好像很精神的样子到处惹祸，但其实已经无法自然入睡了。”


    家入硝子替太宰治扯上被子，轻声解释道，“压在肩上的事情太多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彻底睡不着了。”


    她像是在说太宰治，又像是在说自己。


    “你既然是从治疗仓出来，应该看到了那两个傻子了吧。”


    中原中也思考了一下，试探道。“您是指，五条悟和夏油杰吗？”


    “对对。”家入硝子拿起桌上的酒瓶，默默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其实我们是同年级的同学哦。”


    比起虽然已经有了棱角，但样貌还明显稚嫩的五条悟，黑眼圈和着装让家入硝子看起来比他大了五岁有余，已经是个成年人的模样了。


    “看不出来吧……”她自嘲道，“毕竟我和那个死守着杰的傻子不一样，轮休的时候还会接点其他的任务，去别的世界转一转换换心情。离开基地时间就会开始运转，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像是同龄人了啊。”


    家入硝子从抽屉里摸出一根烟，并不点燃，就那么拿在手上随意地转动着。


    “……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里面的就会变成两个人。”


    她自言自语道。


    “等到那时，还得有人继续守着他们才行。”


    原来这位医生也是来自那个C-9的人。


    自从进入基地之后，中原中也遇见的人似乎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可悲过去，被命运玩弄在鼓掌之中。


    很难说清，联盟的存在，到底是救了他们还是害了他们。


    “好了好了，陈年旧事就不再谈了！”家入硝子脱下白大褂挂在墙上，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电子卡，示意中原中也跟着她走。


    “太宰君估计睡到晚上就会醒了，他到时候会自己离开的。你是被他带来拜访基地的客人吧，总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回去。”


    中原中也刚想反驳自己不饿，但之前在修复液里不知道沉睡了多久，又被迫吸收了太多信息，现在肚子和脑子的确空荡荡的。


    于是他张了张嘴，还是默默地跟上了家入硝子的步伐。


    他们没有从原路返回，而是沿着三楼的电梯直接下到了一层，七扭八歪地经过了一段长廊，家入硝子推开了面前的白色大门。


    霎时，热火朝天的喧闹声透过门，拍打在了中原中也的脸上。


    第36章


    伊势谷柊本人正瘫在意识空间的家里泡脚。


    木质的桶被放在床边的地上，里面是熟悉的深蓝色溶液。


    “你说这个水叫什么来着？”伊势谷柊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宝宝晚安液？”


    “是的哦宿主！这是系统去过的未知宇宙里一款五星好评的婴儿洗澡液，据说能够带给孩子如同置身于妈妈的羊水一样的感受，因为当时的宿主很喜欢，于是我就多囤了一点放在基地的休息室里。”


    “嗯，不错不错。”


    伊势谷柊泡得眼睛都快闭上了。


    把【夏油杰】和【恙神涯】的壳子放进名为治疗仓实则就是一个光鲜亮丽的罐子里的时候，他忍不住尝试着链接了一下马甲。虽然悬浮的感觉让他有点不适应，但那种全身舒缓的放松感的确会让人忍不住沉迷。


    放置着马甲壳子和中原中也的房间是由训练室改造的。


    为了防止意外受伤，基地系统自带了两个治疗仓，一个空闲着，另一个给中原中也用了。


    至于两个马甲泡着的则是伊势谷柊用能量购买的假货，只有外表一模一样，实则不具备任何功能。


    正品的治疗仓也不是不能买，但所有马甲都可以在休息室自动恢复巅峰状态，也没人会把假治疗仓里的人捞出来检查机器是真是假，当然还是能省就省。


    为了接下来的一场大戏，将刚到手的大部分能量都兑换了马甲的伊势谷柊抠搜地捂紧了钱包。


    在【家入硝子】说完关键台词之后，他就解除了对那边的链接，让她根据键入的剧本自动行动。


    随着中原中也距离食堂的位置越来越近，他赶紧操纵食堂里的马甲做好准备。


    能被称呼为‘联盟’的组织，成员人数也得有排面才行。


    这场戏不需要输入什么特殊剧本，所以整理好开演的场地之后，伊势谷柊就让各个马甲遵从于他们本身的人设开始活动。


    食堂的装修相当随意。


    为了容纳很多人同时用餐，偌大的空间里固定了数十张长桌和长椅。靠墙的一圈玻璃窗口里，动作迅速的料理机器人正根据学生们的点单挨个出餐，比医院大厅里游走的稍微高大一点的机器人穿梭在各个餐桌间，将菜品送到对应号码的桌子上。


    来自相同世界的马甲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单独被留下的或者安静地站在窗口等饭，或者插进了其他桌的聊天中，因为某个话题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中原中也推门后，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一副热闹又和谐的场景。


    他怔了一下，在原地呆立了两秒，退出去看了一眼大门上的标识。


    和其他空荡荡的仿若宇宙飞船般精密厚重的防护门不同，这扇白色的门看起来又薄又轻，门上挂着一个半大的木板，上面用黑色的油墨写着飞扬的‘食堂’两个字。


    注意到了中原中也的视线，家入硝子也看了看那个牌子，她回忆道：“这个字好像在我加入联盟之前就存在了，不知道是哪一年的成员写的。”


    “走吧。”她把门打开得大了一点，率先一步走了进去。


    Port Mafia其实也有员工食堂，但是中原中也没有去里面吃过饭。


    底层成员工作琐碎，东奔西跑，根本没机会在楼里吃饭。而稍微有一点地位的成员的事务更加繁多，工资也更高，一般也都会选择在外面吃。


    中原中也一直跟着尾崎红叶，对方的一日三餐都很讲究，从来没有去食堂对付的意思。


    久而久之，虽然他加入了Port Maifa也有一段时间了，却还没有踏入过食堂一步。


    但就算没去过，那里必定也是和这儿的气氛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中原中也想。


    他像是误入了哪所国中高中一体式的学校，入眼的都是十多岁的少年人，穿着款式各异的校服，聚在一起放肆地大声欢笑。


    中原中也曾经见过的自称御坂的小女孩靠在那个白发少年的肩膀上，头一直不停地乱蹭着，而被骚扰的对象完全无视身上的重压，正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肉，偶尔把小女孩偷偷丢出来的蔬菜再夹回她的餐盘里。


    两个面容有些相似的黑发男生面对面坐着，餐桌上放着一把看不清面貌的剑。


    眉眼偏凛厉一点的少年正在疯狂进食，盘子里摞得老高的食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削减，制服下伸出的尾巴愉快地打着圈。而另一个戴着眼镜，脸上长了好几颗痣的男生则相反，慢条斯理地吞咽着，旁边还放了一本书不时看上一两眼。


    粉发和金发双马尾的女孩像是在比赛一般，鼓着脸猛吸着海碗里的拉面，她们身边不时闪过几个小小的影子。仔细听去，明明只有两个人，但她们的座位附近却闹哄哄的，好像有很多个声音在呐喊助威。


    几个轮廓深邃，似乎是来自西方的少年少女正吵吵闹闹地聚在一起讨论着听不懂的学术名词，被围在中间的蓝发男孩手指偶尔在空气中划过，玄妙的法阵不经意地显露出冰山一角。


    银发金眸的女孩一勺一勺地吃着碗里的麻婆豆腐，看上去年龄大一些的红发少年面前放着同样的菜，和女孩平静还带着一点满足的表情不同，他只吃了一口就被辣得扭曲了脸，猛灌了大半杯小机器人送来的冰水。


    穿着和中原中也身上同款不同色运动服的黑发少年用勺子缓慢地舀起碗里的红豆和年糕，轻轻吹了两下送进嘴里。白发狗啃刘海的少年端来一碗茶泡饭，砰地一声放在桌子上，黑发少年面带嫌弃地往远离他的地方挪了挪。


    穿着装饰繁琐复杂的暗黑系裙子的女孩右眼带着眼罩，左臂绑着绷带。而她旁边的少年则是在右臂上绑着绷带，此时他正面色无奈地用带着半指手套的手夹起饭团喂到旁边的女孩嘴里。


    银色短发的娃娃脸男孩独自坐在角落。他将食堂里的食物倒进了自己的便当盒里，拄着脸对着重新变满的便当盒发呆了片刻，然后默默吃了起来。


    在他手边离得很近的地方，放着一个生锈的铃铛和一把有些陈旧的红伞。


    ……


    最先发现这个陌生客人的是一个体型小小的孩子。


    感觉到注视的中原中也皱着眉左右扫视了一眼，没有看到人影。


    “这里这里，小丝在这里的说~”


    细小的，属于小女孩的声音从上空传来。


    中原中也抬头，穿着女佣蓬蓬裙，头上戴着一个巨大的三叶草发夹的，大概只有手指大小的二头身女孩正眨着眼，对他小幅度地招着手。


    他僵着身体任由这个小东西绕着自己飞了一圈，然后满脸困惑地停在了他的正前方。


    “是中也的味道，也是中也的衣服，但是——”她仰着脸吸了吸鼻子，“总感觉好像不太对的说。”


    ‘好，好小！’


    ‘还会说话？！’


    ‘这是什么神奇小精灵吗？’


    中原中也瞳孔地震。


    他和小丝大眼瞪小眼地相互对视半晌，旁边突然飞来了另一个一样大小，穿着粉色拉拉队服的女孩。


    比起小丝，这个孩子的性子明显活泼了许多，一边飞一边大声嚷嚷着。


    “小丝，你再不回来的话我就要把甜点都吃光光了！”


    她在中原中也面前来了个急刹车，差点把小丝撞飞。


    “小兰！”绿色的小女孩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小心一点的说！”


    小兰吐了吐舌，歉意地晃了晃手里的花球，“抱歉抱歉！”


    她终于注意到了一旁僵立的中原中也，粉发女孩‘诶’了一声，猛地凑近他的脸。


    “中也！”


    小兰欢呼一声，小小的手拽着中原中也额前的一缕头发就要往食堂里拉。


    “今天的菜单上有中也喜欢的套餐！快来快来！”


    小丝看上去也放弃去思考方才的疑惑，她轻轻拉起了赭发少年的衣角，细声细气道：“上次说的带有红酒味饮料已经研发出来啦，等下拿给中也尝尝，喝完记得给小丝一点建议的说。”


    家入硝子也不阻止，笑眯眯地看着中原中也被两个守护甜心架着坐到了一个空闲的座位上。


    其实如果他想的话，作为Port Mafia的重力使，连半分力都不需要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挣开小丝和小兰的手。


    但他没有，甚至顺着那两只小手使力的方向，听话地被拉扯到了餐桌旁。


    “我并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


    屁股占到冰凉的座椅表面，中原中也终于回过了神，他想要和这两个明显认错人的小家伙解释，但还没等他说完，餐厅里突然想起了一首节奏欢快的音乐。


    周围属于联盟的学生们似乎是明白这个声音代表的含义，不少人都神色兴奋地向着食堂正前方的一个点餐窗口看去。


    小机器人挥舞着机械爪子，将上面挂着的今日定食牌子去了下来，换上了一个木质的牌匾。


    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幸平’两个字。


    红发的少年头上绑着白色的毛巾从窗口探出头。


    “大家！每周一次的自由点餐时间开始了！！”


    “噢噢噢噢——！！！”激动的欢呼声。


    “今日的点餐规则是——”


    他豪爽地笑着举起了手中的大碗，“烤鱿鱼脚配花生酱和蜂蜜腌鱿鱼脚任选其一，挑战成功的人可以免费获赠一份特供甜点！”


    本来还跃跃欲试的少年少女们面色一僵。


    中原中也看着那个散发着暗紫色气味的不明物品，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


    最后之作摇晃着一方通行的身体，撒娇道：“啊，好想吃创真亲手做的特供甜点啊！——御坂御坂可怜兮兮地试图让一方去吃那个恐怖的黑暗料理。”


    “不要，很恶心。”


    一方通行冷着脸抽回了手。


    刚刚还温温柔柔地飘在中原中也旁边的小丝，在红发少年拿出装满黑暗料理的盘子时，就保持着一副被雷击中的样子呆在了原地。


    小兰见状默默飞远了一些。


    从石化状态解脱出来的守护甜心背后仿若燃起了熊熊火焰，她风驰电掣地飞到了不远处那一桌的粉发女孩头顶，大声地宣告道。


    “小丝，小丝绝对不允许有这样的料理存在！！”


    她连说话时的后缀都气得消失了，高举着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料理棒，大喊道。


    “形象改变！”


    “诶诶诶——？！！！”


    粉发女孩口中的惊呼还没叫完，发辫上十字形状的发夹砰地一声变成了和小丝头上一样的绿色三叶草。


    接着，整个人的氛围骤然一变。


    中原中也清晰地听见旁边金发双马尾的女孩幸灾乐祸的冷笑声。


    周围围观的人见怪不怪地看着粉发少女冲进了食堂后厨，几个活泼的还站起来为她呐喊助威。


    十分通人性的小机器人将写着‘幸平’的牌子扯了下来，换上了一条大红色的横幅，上书‘第十六届联盟厨师大战’。


    被闹哄哄的声音包围的中原中也感受着这陌生但又不让人讨厌的感觉，默默舀了一勺碗里的饭。


    嗯，好吃。


    第37章


    “你不是联盟的中原吧。”


    身旁传来清冷的女声。


    面容精致宛如洋娃娃的金发少女在粉发女孩走掉之后，吃饭的速度就慢了下来。不紧不慢地吸完了碗里最后一口面，她优雅地用手帕擦了擦嘴，双臂环抱在胸前，微微侧头看向中原中也。


    她的话音刚落，两个小小的身影就飞快地窜到了赭发少年的面前。


    恶魔打扮的紫发守护甜心手里拿着一把金色的三叉戟，威胁似地隔空对着中原中也舞动。而另一个头戴天使光环的金发守护甜心则双手合十，躲在紫发同伴的身后悄悄探出头。


    “喂你这个家伙！把中也藏到哪里去了！”


    小恶魔状似凶狠道。


    带着蓝色帽子，没什么表情的守护甜心也将视线从正在进行厨师大赛的粉发女孩身上收了回来，她从随身背着的小包里掏出一张手绘的素描，上面是一个面色不爽的赭发少年。


    她拿着画和面前的中原中也比对了半晌，然后有些纠结地托住了下巴。


    小天使小心翼翼地飘了过来，“美琪，有发现什么吗？”


    美琪摇了摇头。


    “绘琉不要做没用的事情！看我把这个家伙打趴下再好好审问一下他！”


    “依琉——不要冲动啊！”绘琉拽住依琉的裙角，“你忘了上次被中也旁边那个黑发绷带怪物弹飞的经历了吗！”


    张牙舞爪的依琉心虚了一瞬，隐晦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没看到那个噩梦般的身影，于是又支棱了起来。


    “哼哼，我才不怕他！等我制裁了假中也，一定要让他刮目相看！”


    金发女孩似乎是习惯了两人这般的吵闹，她半阖上眼睛，“依琉绘琉，回来。”


    “歌呗——”


    她伸手在两个守护甜心的头上挨个轻敲了一下，“这是客人，不能无礼。”


    头上戴着金黄方块发饰的女孩从后厨的窗口飞了出来，橙色双马尾随着飞行时的风微微舞动，她注意到了这边的吵闹，缓缓在中原中也的餐桌上降落。


    “不知名世界的中也先生，你好。”


    她轻轻提起裙摆，对着中原中也微微屈膝。


    “我有注意到，你是硝子姐姐带来的客人吧，今天正好是联盟的美食日，还请务必好好享受一番。”


    中原中也连忙站起身，对着还没有自己手掌高的小人回了个礼，“我会的，谢谢。”


    像是接收到了危机解除的信号，四个守护甜心齐齐凑了过来。


    “什么嘛，原来是硝子带来的，下次要早点说啊！”


    “真是一模一样诶。”


    “窸窸窣窣——嗯，是好的绘画素材。”


    “这么一说……”小兰飞到中原中也的胸前，似乎在仔细观察着什么，“心灵之蛋好像的确不太一样呢。”


    中原中也一愣，而其余的三个小脑袋也迅速挤了过来。


    “怪不得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原来是蛋！”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好像，嗯，颜色比我们这里的中也深一点？”


    方块露出一个闪亮的笑容。“不过，也是个很棒的孩子呢！”


    月咏歌呗扶额叹息了一声。


    她稍稍缓和了神情，对着中原中也颔首道：“抱歉，因为我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基地，这几个孩子在蛋里憋坏了，所以有点兴奋。”


    中原中也对着几个二头身的小孩子也生不起气来。


    她们看起来就像是橱窗里做工精致的娃娃，在身边叽叽喳喳地飞来飞去的时候，他更多的是新奇。


    不过——“心灵之蛋是什么？”


    听起来像是从前柚杏经常看的少女漫画里的专有名词。


    小兰高举起手里的啦啦队花球，“是每个小孩子的内心都拥有的，理想中的自己！”


    “不过，当大家长大的时候，心灵之蛋就会消失了……”


    她有些难过地垂下头，美琪和方块凑到她的身边，一边一个抱住了小兰的胳膊。


    依琉和绘琉也安静了下来，她们趴在月咏歌呗的头上，小天使模样的小家伙轻轻抽泣了两声，被小恶魔踹了一脚才强行憋回了眼泪。


    中原中也半信半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除了稳定跳动着的心脏之外，什么也感觉不到。


    ——所以，在他的内心深处也有这样一个小小的孩子吗？


    “如果质疑的话，他们就会变黑。”月咏歌呗警示道，“既然你是中原的同位体，心灵之蛋应该也一样不会孵化，只要保持本心就好了。”


    这时，头上的发夹变回原本样子的粉发少女从厨房走了出来，她手上端着好几盘模样精巧的甜点，平安将食物放到餐桌上之后，她就喘着粗气趴在了桌子上。


    “好累，做料理时候的幸平好恐怖——”


    人的悲喜本不相通，在点心上桌了之后，几个守护甜心就欢呼一声扑了上去，月咏歌呗也同样若无其事地伸手。


    啪。


    日奈森亚梦垂死病中惊坐起，将她的手打开。


    “你后天就要开始巡回演唱会了，三条小姐特地嘱托让我注意一下你的饮食。”


    刚刚还一副沉静自矜模样的金发女孩表情立刻鲜活了许多，她不满地哼了一声，“反正我又不会长胖！”


    “那也禁止！”


    两个女孩瞪着眼睛怒视着对方。


    战况外的中原中也尝了一块巧克力蛋糕，也算明白了对方坚持要吃的原因。


    是他这种不经常吃甜食的人也能尝出的美味。


    ‘第十六届联盟厨师大赛’的横幅上被小机器人打上‘平局’的印章，玻璃窗口的红发少年满脸不甘心地将黑暗料理收了起来，不过他也没有时间用来懊恼，比赛时做出的食物香气很快飘了出来，他的窗口面前顿时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中原中也看了眼那边热火朝天的景象。


    食堂的气氛仿佛和基地的其他地方完全分割了开来。


    这里的联盟成员大多都带着他曾见过的樱满集五条悟他们没有的朝气，带给他的感觉更像是最早遇见的白井黑子和御坂美琴他们。


    “不愧是因为遗憾没有将美食冲出本世界才加入联盟的创真！”


    小兰幸福地托着被撑满的腮帮子，含含糊糊地道。“真是宇宙级别的美味！”


    ‘凭借这样的理由也可以加入联盟吗？’


    听到日奈森亚梦的回答时，中原中也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把心里的疑问说出了口。


    “当然可以了。”


    大概高中生年纪的女孩结束了和同伴的斗嘴，从桌子上爬了起来，“遗憾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不分大小的。”


    “不过这里的规矩是不可以询问大家的过去，但如果是对方主动说明的就不算违规。”


    她掰着手指数道：“我知道的人里，有的想要挽救因为自己的错误而死去的亲人、有的试图拯救死于外敌之手的百姓、有的希望能见到曾经有过特殊记忆的那个人、有的因为自身拥有特殊的力量而想要过平凡的生活、也有人纯粹是追随着朋友加入——”


    “而我和歌呗，以前小的时候也做过一些错事，有一些没能救下的人。有的时候也会想，‘啊，如果那些事情没有发生就好了’——着实是很虚无缥缈的愿望。”


    “还有一年我们也要退出了，现在的话只是希望能和这些小家伙们待得更久一些。”


    四个小小的女孩依偎在她的掌心。


    “联盟不是什么只进不出的组织，如果没有特殊原因的话，超龄的时候就会自动退出了，所以大概几年就会换一拨新人。”


    “至于一直留在组织里的人……”


    日奈森亚梦压低了声音，“还是尽量不要去招惹他们为好。”


    中原中也拧了拧眉。


    他理了理思路。


    所以，学院联盟里除了改革派和维和派之外还分成两类人。


    一类是在学生时代因为愿望短暂加入组织，对于他们来说，或许完结遗憾和本世界的生活同样重要，所以并不会舍弃一切成为联盟的常驻人员。


    另一类则利用了基地时间停止的机制，控制自己的年龄一直维持在少年，从而能够长期待在联盟，去为了自己的愿望奋力一搏。


    ‘这里的中原中也属于哪一类呢？’


    他无法说出自己的人生毫无遗憾，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有机会的话要不要改变。


    ——如果是现在的自己被联盟邀请，他会选择加入还是拒绝呢？


    中原中也自嘲地笑了笑。


    他可不是学生，根本连最基础的条件都没有达到，还在这里胡思乱想些什么。


    旁边餐桌上，挂着毛绒挂饰的手机突然亮起了灯。


    日奈森亚梦瞥了一眼旁边的月咏歌呗，眼疾手快地接起了电话。


    “喂？”她用手拢住嘴，轻声道，“不是在筹备公演吗？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虽然是在抱怨，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接到电话时的开心。


    “……嗯，在基地的食堂吃饭……你都退出联盟好几年了怎么可能还一模一样！不要瞎指挥啊！”


    月咏歌呗黑着脸凑近了日奈森亚梦，将耳朵贴在她的手机上。


    “是几斗吧？！几斗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几斗！”


    日奈森亚梦装作听不见地推开她的脸。


    “……谁？没，你听错了！歌呗在和空海打电话呢……”


    “什——谁在和那家伙讲话了啊！！”月咏歌呗红着脸怒吼。


    “妈妈前几天还问我你的情况，反正一切顺利就好……”


    日奈森亚梦嘴唇蠕动了半天，面色纠结，旁边四个颜色的守护甜心围在她身边给她加油打气。


    “——谁，谁想你了？！总之，早，早点回来！！”


    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挂断了电话。


    守护甜心们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叹了口气。


    “亚梦酱，什么时候能改改不诚实的毛病啊。”


    “啰嗦！！”


    第38章


    扣扣。


    家入硝子敲了敲桌面。


    “聊得很开心啊。”


    “硝子姐姐！”


    几个守护甜心扑上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坐在附近的学生也纷纷友好地和她打着招呼。


    “医生下午好！”


    “硝子今天休假嘛？那我等过几天你上班了再去出任务……”


    “哈哈哈哈哈哈小心被与谢野医生听见了，给你温柔地来一刀！”


    “饶了我吧……”


    家入硝子也耐心地一一回应，对她来说，这里的成员的确都算是需要包容的小孩子了。


    根据之前白井黑子和樱满集并不相识的情况来看，医生在这个联盟里应该算是地位和交际圈都很广的职位。


    “走吧，该出发了。”家入硝子拍了拍中原中也的肩，“送完你我也好回去继续补觉。”


    中原中也应了一声，和刚刚聊过天的日奈森亚梦两人告了别，便跟着家入硝子走出了食堂。


    他们刚刚进来的是侧门，而正门一打开就是熟悉的基地大厅。


    “前几天不知道是哪两个家伙在大厅打了一架，整个地面都被掀翻了，基地的机器人们修复了一整夜才恢复原状。”


    家入硝子随口聊道，“基地里的新鲜事不多，发生些什么都传得很快，大家最近都在八卦这件事。”


    “听说那天值班的是一方通行，以他的破坏力的确很容易做到。”


    中原中也回忆了一下那天的情况，额头上冒起了几滴冷汗。


    不过因为他当时意识消失得比较早，所以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自己做的。


    但是道歉还是必要的。


    他斟酌了下措辞。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天我和一方通行先生发生了一些误会，大厅被破坏也有我的一部分责任……不知道需要和联盟的哪位负责人谈一下赔偿的事情？”


    家入硝子惊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噗嗤一声笑道。


    “没事没事，不用紧张。”


    她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机械臂。


    “联盟的机器人都是采用了神奇小叮当的可循环能源，耗能也很低，一个晚上的话，大概跟百分之一份的修复液一个价格。”


    可能是因为对这个东西比较熟悉，她下意识地用了修复液作为对比项。


    “不过基地财务方面的问题都是直接由管理员负责的，如果想要赔偿的话，就去联系你们世界的负责人吧。”


    中原中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了他最开始降落在基地时站立的那个圆形平台。


    和中原中也进入时不同，现在平台外面的那层蓝色光膜是不透明的，呈圆形将平台完全包裹，好似一个通天的圆柱。


    咔嚓。


    感应到了有人接近，平台正下方唯一一块没有被地板覆盖的地面从中间裂开一条缝，随即分别向左右两边打开，一个半人高的折叠机械臂从中伸了出来，最上面的是一块小小的显示屏。


    家入硝子将掌心抵在屏幕上，食指上带着的戒指在接触到的瞬间仿佛变成了一串实体化的数据，无数蓝色的代码从上面闪过。


    绿色的指示灯亮起。


    [滴！身份确认，指纹识别成功]


    [——【家入硝子】，基地系统欢迎您的使用。]


    家入硝子收回手，熟练地操作了几下，点开了一个空白的输入框。


    “你的世界序列号是什么？”


    她见中原中也眼神迷茫，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反问道：“你不会是来自某个新发现的世界吧？”


    中原中也点点头。


    “没有世界序列号的话会很麻烦吗？”


    家入硝子掏出手机，一边在通讯录里寻找着，一边回答道：“嗯，稍微有点棘手，但没关系，可以解决。”


    她将听筒附在耳边，对面漫长地嘟了好几声，因为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


    “看来太宰君还没有醒过来。”


    家入硝子垂眸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你知道你所在世界的区域负责人是谁吗？”


    这个森首领曾经跟他提过。“御坂美琴。”


    “美琴？”家入硝子皱了皱眉，“她好像因为什么原因被管理员遣送回本源世界了，手下负责的世界也暂时全部移交。”


    她通过基地系统点进【御坂美琴】的主页，果然里面是一片空白。


    猝不及防地听到这件事，中原中也也有些惊讶，但下一瞬他就猜到了原因是什么。


    在他进入基地之前，御坂美琴还在和白井黑子上条当麻收拾整理在横滨的暂居地。


    而在他误入基地之后，她就被管理员惩罚剥夺了权利。


    再加上那个名叫御坂的小女孩说的‘未经许可，禁止擅闯基地’——原因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中原中也低下头，拳头捏紧，力道大得手臂上青筋暴起。


    虽然和御坂美琴只是点头之交，但也不代表他能看着她因为自己的缘故被无辜连累。


    哪怕他是受了不知名的人的操控，大脑甚至受到了轻微损伤，靠着基地的治疗仓才彻底修复，这依旧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更何况他跟还白井黑子是朋友。


    虽然在中原中也加入了Port Mafia之后，因为理念不合，两人就很少联系了。


    仔细回想一下，当时他接受白井黑子的邀请去拜访，也有一部分想要修复这段关系的私心。


    结果最后却成了这样。


    家入硝子没有注意到中原中也的情绪，她面带苦恼地在机器上一下一下地点着。


    “我的权限不够查看基地入口的登录记录……中也君还能记得联盟向你们世界派遣过的成员名字吗？”


    中原中也从懊恼和羞愧中被叫醒。


    既然御坂美琴被惩罚了，当天其他在别墅里的人应该也免不了受到或大或小的影响，那这样的话，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樱满集。”他说。“他应该是除了误入的白井之外，第一个被派往我所在世界的人。”


    家入硝子划着手机的手指一顿。


    “樱满君？”她为难道，“他好像从来都没有来过医务室……”


    她将名单从头翻到尾，叹了口气，“果然，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这时，那个小小的屏幕的指示灯突然闪烁了起来。


    家入硝子点开，“——来自樱满君的站内短信？”


    “这是不是太巧了点？”她诧异道，不过鉴于目前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也就没有多想地浏览了下那短短的几行字。


    “你的世界序列号是C-34，这次一定要记住了。”


    屏幕再次回到刚才的输入界面，随着正确序列码的键入，包裹着传送圆台的蓝膜倏地变为了透明。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一瞬，中原中也看见C-34字样的下方，写着传送的按钮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红色的叉。


    等他再看的时候，就恢复成了安全的绿色。


    中原中也迟疑地探出手，指尖成功穿过了那层屏障。


    家入硝子在他的后背推了一把，“快进去吧，传送装置就要开启了。”


    在中原中也站上去之后，周围的屏障再次逐渐变成实体，他看着外面的家入硝子对他摆了摆手。


    “有机会的话再来玩吧。”


    话音未落，他的眼前骤然一黑。


    脚下的平台似乎变成了一个弹射装置，将他整个人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中的滚筒洗衣机，在不停地翻滚中被运往不知名的方向。


    横滨联盟临时驻扎地。


    在小叮当被遣送回本源世界之后，这里曾经的一切用来装修或者保护的道具都被同时回收，只剩下御坂美琴他们在附近的商场购买的一些家具，房子的外表也恢复了最初灰扑扑的样子。


    樱满集并没有对这里做什么多余的布置，只是雇了人里里外外地清洁了一遍，便独自一人搬了进去。


    似乎是对自己的能力有强大的自信，他丝毫不在意联盟作为一个新入驻的组织，在横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会面临什么样的险境。


    事实上，他确实有自信的资本。


    森鸥外将下属新递交上来的资料摊在桌面上。


    “三天，蒸发了五个小组织，GSS和高濑会折损了半数人手之后铩羽而归……”


    他低笑一声，“看来当初樱满君来Port Mafia‘登门拜访’的时候还手下留情了不少。”


    “不，应该说，这才是他的本性吧。”


    森鸥外拿起一张偷拍的照片。


    初见时少年脸上的温柔消失殆尽，身周缠绕着双螺旋蓝黑色光带，手中半举着一把造型奇怪的武器。


    他似乎是发现了摄像头的存在，侧目瞥过来的视线带着冷厉的寒光，但仔细一看，那眼神又是黑洞洞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因为多余的人全部退场了，干脆不再遮遮掩掩，直接用压倒性地实力来为自己换取一个无人干涉的地位。”


    “真是果断得让人想要为你鼓掌啊。”


    趴在地毯上画画的金发小女孩撅着嘴抬起头，“林太郎心里明明就不是这么想的！爱说谎的大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爱丽丝酱不要这么毫不留情地拆穿我啊。”


    爱丽丝拿出一根红笔，将画纸的空白处全部涂上刺眼的鲜红。


    “……没办法，还不是因为林太郎太弱了！根本打不过那个假惺惺的家伙，只能期盼人家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不要来打我们了！”


    “我也没有爱丽丝想得那么差吧~”


    森鸥外哭丧着脸委屈道，完全没有一个大组织首领的风范。


    “不过樱满君的实力的确有些超出我的预料，如果不稍加抑制，任由改革派这么发展下去，或许会发生什么不可预见的后果……”


    他放下樱满集的照片，从抽屉里拿出了另一份已经被拆开的文件。


    ——这是来自东京情报部门的资料。


    “看来，我们的手里还有一张牌可以做做文章。”他笑道。


    文件袋里，露出了粉发和黑发少女的照片一角。


    第39章


    “让太宰君上来一趟。”


    听到电话对面下属结结巴巴的回答，森鸥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他去了联盟驻扎地？什么时候的事情？”


    “太，太宰先生的行踪实在难以探查，不过入夜之后总能在那栋房子的附近发现太宰先生的身影。”


    莫非是还进去借宿了吗？


    太宰治作为一个立场分明的Port Mafia成员，樱满集对他居然完全不设防吗？


    还是说，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一个问题。”


    太宰治撑着下巴趴在房间内唯一一张桌子上，因为被他霸占了椅子，于是樱满集只能斜倚在床上翻着手中的书页。


    听到太宰治的问话，他将触摸着盲文的手从书上移开，没有焦距的眸子礼貌地看向对方的方向。


    “樱满君不怕我是被森先生派来监视你的吗？”


    “明明那些来打探的情报人员都被毫不留情地打了出去，我进来的时候还以为也会被你用那些奇怪的武器赶出去，结果门一推就开，什么障碍都没有地走到了你面前，还真是有些受宠若惊呢。”


    樱满集眨了眨眼睛。


    “太宰君是不一样的。”


    太宰治恶心地抖了抖竖起来的汗毛。


    “哇，这是什么奇怪的台词，我可是只会对美丽的小姐姐牺牲色相的。”


    樱满集被他逗笑。在脱离战斗和谈判的场合下，他又恢复了一开始温柔的模样，脾气好得让太宰治都略感惊讶。


    “只是字面意思而已，太宰君不用紧张。”


    他合上手中的书本放在了床头柜上。


    “如果是想试探我的底线的话，这几天应该已经有结果了吧。”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半晌，手指在盛着冰水的玻璃杯口打着转。


    “完，全，没，有。”


    他长叹一声趴倒在了桌子上。


    “这种莫名其妙的善意还真是让人害怕呢。”


    好像早就知道他要来一般准备好了空着的床和被褥，冰箱的一角里陈列着的蟹肉罐头，唯一的柜子上还拜访了几瓶酒，太宰治拿下来过，是他去酒吧总会点的那几个牌子。


    完全将他仅有的几个喜好摸透了。


    但从樱满集的态度上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除了温和一点以外，平日里碰面也只是略点下头，然后就各做各的将对方当空气，并没有显出什么刻意讨好的模样。


    这也是太宰治至今还留在这里的原因之一。


    “话说，樱满君为什么要在我的床头放上一瓶安眠药？”


    药瓶被包裹着绷带的手握住，随着几下轻晃，里面的药片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还特意将量控制在了不会过量摄入导致死亡的程度……”


    太宰治双眼微眯。


    “这个需要借着安眠药入睡也要苟延残喘的废物是谁？”


    “——联盟里的另一个我吗。”


    明明是疑问句，他却用了肯定的语气。


    樱满集做得这么明显也没有想要隐瞒他的意思。


    又或许，正因为他认识另一个太宰治，并且十分熟悉，也了解他惊人的洞察力，于是并没有试图掩饰自己的目的。


    果然，在听到太宰治的话之后，樱满集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


    “并没有把你当成他，只是我认识的两个都将安眠药当成必需品，我就擅自认为你也是如此。”


    ‘两个’？


    太宰治眼神微沉。


    樱满集伸出手准备将药瓶接过，结果被他手一扬地躲开。


    “如果量足够无痛自杀的话倒是大欢迎。”


    “我可并不希望太宰君去死啊。”


    “因为还要靠着我去牵制联盟里的那个家伙吗？”


    太宰治轻描淡写地挑明了对方的目的。


    “我一直在猜测你敢于冒着暴露的风险将御坂美琴他们驱逐出这里的底气来自哪里，这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基地里还存在着你们改革派的人，而且还是管理员绝对猜不到身份，所以可以毫无顾虑为你提供帮助的人。”


    “我相信你们肯定自有一套判断派系的方法，那么这个人，或者这群人，必定是被维和派所信任着，认定了绝对不会背叛的。”


    “那么樱满君你究竟是如何说服他们的呢？”


    樱满集微笑着听着他的分析，并不开口插话。


    太宰治抽出一张纸巾蘸了点水，将它叠成了一个半圆形。


    “既然联盟里的成员都是因为身怀遗憾才选择加入组织，那如果，有什么将这个遗憾完美解决的方案出现……”


    “不会伤害任何人，不会破坏宇宙规则，也不会因为干涉而分裂出无数的平行世界，只是把那个绝望的点修正——我相信，应该没有人能够拒绝吧。”


    樱满集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了百宝袋，和太宰治折出来的纸巾的形状几乎一模一样。


    “不愧是你，太宰君。”他笑道，“完全正确。”


    “不过，到目前为止，我也只尝试干预了两次而已，而这两次都失败了。”


    “第一次，我将方法教给了对方，但因为改动幅度过大而导致了宇宙重组，最后反倒和对方知情的同伴结下了梁子。”


    “第二次……”樱满集静静地‘看着’太宰治，“在实现愿望之后，对方自杀了。”


    太宰治爆发出夸张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还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他擦了擦眼角挤出的泪水，“所以，这就是你说，你在联盟里认识两个‘太宰治’的原因？”


    这么明显的暗示他还不至于看不懂。


    “因为第一个已经死了，于是又新加入了第二个。”


    “而现在你要在我这个‘第三个’身上亲自实验，再次制造出一个属于‘太宰治’的完美世界，对吗？”


    他好像在谈论着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表情轻松，甚至毫不在意地用‘实验’这个作用人身上完全是贬义的词汇来形容。


    樱满集并没有否认。


    “我相信，这对太宰君也并没有坏处不是吗？”他说。


    “不不不，那些都不重要啦！”太宰治打断道。


    他不老实地蹲坐在凳子上，一下一下地摇晃着凳子腿，是真的一副对自己如何都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只是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


    “‘我’的遗憾是什么啊？”


    太宰治像个好奇的小孩子一般歪头眨巴着眼睛。


    “长命百岁？还是没能和美丽的小姐殉情成功？嗯……其他的暂时就想不到了呢。”


    “不过如果‘我’的遗憾是这个，恐怕你见面的第一眼就会把我杀掉了吧。”


    樱满集摸索着打开了床头的灯，窗外的夜色已经很深了。


    “到了休息的时间了。”他没有回答太宰治的问话。


    “等到了那个时候，你自己就会知道了，太宰君。”


    太宰治扁了扁嘴，对樱满集突然卖关子的行为表示不满。


    但还没等他说话，就见对方手上戴着的手表屏幕突然亮起了灯。


    樱满集熟练地点了点弹出的电子屏幕。


    “需要我帮你念一下吗？”太宰治丝毫不见外地说道。


    “麻烦了。”


    “嗯，上面说中原中也要回来了，让你提供一下世界序列号……你们这个居然还可以匿名发送消息的吗？”他指着发信人一团黑的头像和姓名疑问道。


    “正常是不可以的。”


    懂了，又是用什么神奇道具搞出来的东西？


    太宰治见怪不怪地撇了撇嘴。


    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回到了短信的内容上。


    “诶——讨厌的小矮子要回来了啊！”他不高兴道，“好不容易享受几天没有被蛞蝓污染的空气，真倒霉~”


    樱满集关掉匿名人发来的信息框，声控系统在联系人里找出【家入硝子】，然后将所在世界的序列号发给了对方。


    “太宰君天天来我这里报道，难道不是为了等中原君吗？”


    “你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想法！”太宰治瞪大了眼睛，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就往二楼冲，“中也马上就到了吧，作为狗居然不好好服侍主人，偷懒了这么多天，一定要好好教训才行！”


    和第一次进入别墅时，上条当麻在他们想要走上二楼时的阻拦不同，樱满集对于太宰治的种种踩线行为没有任何限制，完全是一副放任的态度。


    恐怕是整个房子都他的把控之下，所以才有恃无恐吧。


    太宰治一路走上楼梯，二楼还是原本的样子，他轻轻拉了拉那个书桌的抽屉。


    纹丝不动。


    咯嗒咯哒咯哒——


    突然，整个书桌开始不规律地振动起来，四个桌腿晃晃悠悠地微微离地，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


    太宰治反应很快地后退几步。


    下一秒，木质的抽屉猛地摊开。


    一个橘发的身影从里面飞了出来。


    他被时空传送时的巨大力道甩得逼近天花板，就在即将以脸接地的时候，身周骤然冒起红光，在最后一刻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脚终于接触到了实地，中原中也长舒了口气，腹中翻涌的感觉让他赶紧闭上了嘴，单膝半跪在地上缓解被搅成一团浆糊的大脑。


    “啊勒，中也，几天不见，怎么这么狼狈了啊~”


    中原中也额头青筋炸起。


    太宰治贱兮兮的语气让他直接梦回基地里被他的同位体冷嘲热讽的记忆。


    不过不一样的是，那个是别家组织的成员，不能动手。


    而这个可以。


    “太，宰——！！”-


    武装侦探社。


    “……乱步先生，请问，这是什么？”


    江户川乱步舔了一口棒棒糖。


    “这么明显的事情还需要乱步大人来解释吗？”他理所当然道，“这当然是一颗蛋。”


    “不不不不。”国木田独步的声音微微颤抖。


    “这个蛋的尺寸，绝对已经超过了世界纪录了吧。”


    “不知道——”江户川乱步用手指顶着蛋的表面左右晃了晃。“这是今天早上突然出现在侦探社桌上的。”


    他将手掌整个附在了上面。


    “温温的。”


    国木田独步也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在蛋壳上。


    “好像有呼吸声。”


    “是什么动物的蛋呢？”他沉思道，“象鸟？鸵鸟？不，感觉不太像。”


    江户川乱步看着这颗巨蛋纯白又圆润的外壳，百无聊赖地按了下手中的遥控器。


    屏幕上正播放着一部子供向的动画，一头画风可爱的西方龙嗷呜一声对着讨伐的剑士喷出了一团火焰。


    他漫不经心地撕开了一包饼干，玩笑道。


    “说不定是枚龙蛋哦。”


    第40章


    话音刚落，这颗纯白的巨蛋突然颤动了一下。


    幅度很小，如果不是国木田独步一直盯着它完全发现不了。


    他下意识地摆出了一个防御的姿势，将写着‘理想’的本子捏在了手里。


    江户川乱步从他的背后默默探出了一个脑袋。


    在两人的盯视下，那颗蛋的颤动幅度愈发的剧烈了起来，连带着放置着它的桌子都在不停抖动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咔嚓。


    蛋壳的表面出现了一道裂纹。


    以此为起点，伴随着清脆的声音，密密麻麻宛如蛛网般的裂缝在蛋的表面飞速蔓延。


    任谁都能看出，里面的东西就要破壳而出了。


    福泽谕吉社长有事外出，与谢野晶子去出外勤，整个武装侦探社内只剩下几个没有异能力的普通文员。如果从这颗蛋里孵出了什么具有攻击力的东西，还不知道他一个人能不能护住乱步先生。


    国木田独步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在他的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要过度紧张了啊。”江户川乱步已经放下了手中的薯片，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那个蛋，“你看，它似乎并没有什么攻击欲望，也没有想出来的意思。”


    的确就像他说的那样。


    蛋壳大半都布满了裂痕之后，里面的东西似乎终于发现自己干了坏事，带动着整个蛋身微微一僵，然后就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地沉寂了下来。


    “看来是有一定智慧的生物。”江户川乱步不顾国木田独步的欲言又止，几步凑上前。


    蛋壳上的裂缝已经多到好像一碰就碎，于是他只是弯下腰想要透过缝隙观察到里的情形。


    “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哦~”


    他用逗猫般的语气诱惑道，“不要害怕，快点出来吧~”


    蛋内一片安静。


    不过站在一旁的国木田独步敏锐地观察到了它的重心似乎稍微往江户川乱步的方向偏了偏，仿佛里面的生物在悄悄偷听着他的话。


    国木田独步表情不自然地捂住了心脏。


    ——怎么，好像还有点可爱？


    “反正你这个蛋都碎成这样子也不能再住了，出来吧出来吧~”


    不过几句话的时间，桌上就积了一小层从蛋身上散落下来的白色粉末，而最上方的那一片蛋壳眼看着已经摇摇欲坠。


    江户川乱步捻起一点粉末，轻轻揉搓了两下。


    ‘这个材质……’


    啪嗒。


    像是第一块被碰倒的多米诺骨牌，硕大的蛋身从顶端开始骤然坍塌。


    失去了蛋壳的遮挡，里面的小小生物完全出现在了江户川乱步的眼前。


    他镜框后的眼睛微微睁大，翠色眼瞳中倒影出拥有一头不似人类的银紫色长发的幼童身影。


    “还真的是龙啊……”江户川乱步看着女孩头顶的两只纯白龙角，喃喃道。


    猝不及防失去了保护层的女孩看起来并没有初生的恐惧，她似乎是很久都没有见过光亮，被从窗户透进来的朝阳刺得闭了闭眼。


    不知道在蛋里沉睡了多久的女孩行动迟缓地将姿势从抱膝缩成一团改为跪坐，缓慢地抖了抖身上的蛋壳碎片，用短短的胳膊将桌子上的碎屑都珍惜地收拢到身边，这个动作让她身后的尾巴也露了出来，尾巴末端的浅紫色毛球在空中一晃一晃。


    办公室里的两人屏息观察着这个小家伙。


    而她在整理完自己之后，终于一点一点将目光挪到了自己正前方的人身上。


    对视的瞬间，江户川乱步敏锐地捕捉到了女孩眼中忽然涌起的水光。


    他感觉自己的脸被一双冰凉柔润的小手轻轻托起。


    女孩的神情好似在透过他的眼睛，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漂亮的，绿色。”


    她一字一顿地念道-


    福泽谕吉抱着臂站在沙发旁边。


    沙发上，短腿短手的幼女正努力环抱着一颗跟她的头差不多大的西瓜，面无表情地仰头和他对视着。


    在福泽谕吉的眼神瞪视下，连路过的野猫都会尖叫着逃窜，但女孩却已经毫不动摇地和他互瞪了一分钟。


    不，还是有一点的，她在福泽谕吉接近的时候就默默抱紧了怀里的西瓜。


    好像护食的小动物。


    “社长！”家长来了的江户川乱步大声告状，“她一个上午就把我的零食库存全部吃完了！！”


    “只是一眼没看住而已，而且居然连着包装纸都一起消失了！”


    闻言，福泽谕吉皱着眉将目光移向了女孩的腹部，那里平坦得丝毫不像吃下江户川乱步那一柜子零食的模样。


    而在他移开了视线之后，沙发上的女孩突然做出一副胜利状地举起了右手。


    “我赢了。”


    ——并不是在跟你进行谁先眨眼的比赛啊！！


    国木田独步的眼皮跳了跳，连忙插话解释道：“今早侦探社的办公桌上突然出现了一颗蛋，这个女孩就是从蛋里，额，孵出来的。”


    “问清身份了吗？”


    福泽谕吉看向女孩头顶的龙角和背后的尾巴。


    “还没来得及，她只跟乱步先生说了一句话之后就捂着肚子喊饿，没办法只能给她找了点吃的，结果就……”


    结果就是，零食全军覆没的江户川乱步气鼓鼓地盘坐在椅子上，偶尔看向女孩的方向，然后重重地哼一声。


    感觉到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人类已经走开，安安静静抱着西瓜的女孩凝视片刻手里的食物，小小的嘴巴突然张大到一个惊人的程度，嗷呜一声，将整个西瓜连皮带肉一起吞了下去。


    “……”


    国木田独步一个没拿稳，手里的笔记本掉到了桌上。


    他扶了扶被惊歪的眼镜，清了清嗓子：“咳咳，她现在应该吃饱了，可以开始询问了。”


    福泽谕吉点了点头。


    于是国木田独步坐到女孩对面的沙发上，尽量缓和了神情。


    “你应该是能听懂我们说话的吧。”他措了措辞，“你和你的蛋莫名出现在了这里，或许你知道自己是来自哪里的吗？”


    女孩认真地想了想。


    “……不记得了。”她小声地说，“我只是，在洞穴里睡觉。”


    ‘洞穴’？


    果然是龙吗……不过还是要确认一下。


    国木田独步翻了下手中的笔记，继续问道：“请问你的种族是什么？”


    女孩圆溜溜的尾巴摇了摇，“[Dragon]。”


    “名字？”


    “康娜。”她停顿了一下，然后有些生疏地重新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小林，康娜。”


    “‘小林’？这是日本的姓氏吧。”国木田独步迟疑道，“难道是，日本龙？”


    “噗。”


    一直在旁边翘着腿围观的江户川乱步闷笑出声，“虽然这么说也不是完全错误啦，但总觉得有点好笑。”


    他指了指康娜身上的衣服，“那个，民族特征还挺明显的，我记得是叫阿依努族？”


    肉眼可见的，康娜的眼睛逐渐瞪大。


    “……这个看出来了之后就很简单了，在‘康娜’这个名字后面加上‘阿依努’——‘カンナカムイ’，翻译过来就是阿依努神话里面的雷神哦。”


    康娜啪啪啪地鼓起了掌。


    “好厉害。”


    有人如此捧场，江户川乱步立刻骄傲地挺起了胸膛，“那当然，毕竟是能看穿一切的乱步大人！”


    而国木田独步的重点却在他刚刚解析出来的内容上，他震惊地看向那个小小软软的女孩。


    “所以，康娜是传说中的雷神……？”


    “不一定，说不定只是他们的起名习惯而已，不过她肯定和电有关啦。”


    提起‘电’，康娜的肚子突然又发出了咕噜一声，整个人顿时像失去了力气一般栽倒在了沙发上。


    “力量，消失了，急需补充。”


    国木田独步见她表情难受，手忙脚乱地从角落的购物袋里又掏出了一颗大西瓜。


    不过这次康娜只是看了一眼，虽然还是眼中还是写着想吃，但却依旧好像没力气动弹一般，软软地趴着。


    江户川乱步左右看了看，从脚下拿起一个连接着总电源的插排，扔到了康娜的腿边。


    “试试这个？”


    康娜眼睛一亮，尾巴上的小球球变成了插头的模样，飞快地插进了电源插孔中。


    吸收到了电的那一刻，女孩露出了舒服的表情。


    在场的三人也同时松了一口气。


    ——虽然知道眼前的女孩是头不知道活了多久的龙，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将她当成真正的小孩子来对待。


    国木田独步被留下来看着康娜，而江户川乱步则跟着福泽谕吉进了办公室。


    他知道社长想要问什么，于是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坐下，懒洋洋地开口道：“她不是哦。”


    “至少目前为止，还没有看出她来自联盟的迹象。”


    福泽谕吉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就无条件地相信了江户川乱步。


    “突然出现在侦探社的龙，是意外？”他沉思道。


    这个时间点着实有些巧合地过分了，武装侦探社刚刚和联盟进行完第一次谈判，在樱满集相对而言的开诚布公下，他们选择了Port mafia一样，暂时观望。


    而此时如果再次到来一位来自联盟的成员，这种多方刻意维持的脆弱平衡说不定就会被打破。


    “虽然康娜并不属于联盟，但不代表她和联盟没有关系。”


    江户川乱步想起了女孩在破壳而出时，看着自己瞳色时，带着悲伤和怀念的神情。


    “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


    “——她满足加入联盟的条件之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