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VIP】
作品:《[哪吒]人在神话,以德渡人》 再一次生活在这片土地,对我来说似乎有那么一点区别。之前我也在西岐地界生活过,当然不是这个村子,但这其实差不多。在这个年代,村子与村子的区别并不大。
但与那次的不同,这次的定居——是的,自然是定居,因为不确定之后要去哪里,所以我暂时在此地定居了。
定居之后,日子与往常无异。只是不再像最初漂泊时那般,心如浮萍,随波逐流,不知下一刻会走向哪里,也不同于山中隐居时的那般清净,冷眼旁观世间的种种。心底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扎根。像一粒被风无意间带来的种子,落在这片土壤中,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生了根,发了芽,然后顺利地过完种子的一生。
不过我是鲤鱼精,想必也没有一生的说法。
我还没听说过妖精有寿命一说,但这不代表妖精不会死。既然不会不死,那就也是有死亡的可能的。
“……”
好吧,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许是与西岐大营距离较近,所以目前定居的村子也算安稳。当然我所说的较近,实则距离了半个山头。村民们自然不会去翻山头,山中精怪野兽颇多,一个不小就成了亡魂。我本就是妖精,自然是不怕的。何况山里的山君对我也颇多照顾。我想采的草药,它总是能给我指个方向。久而久之,我们也成了朋友。
和前世只有吴优一个朋友相比,我在这个世界朋友很多,但都不是人。唯一的人类朋友,最后也成了莲藕人。
朋友……
我不禁思考,哪吒和我算是朋友吗?
我忽然陷入了迷茫。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藤蔓般缠绕心头,挥之不去。因为熟知神话故事,我早在见他那刻之前,他就已经存在我的脑海中,即便问起来,我也可以口气很大地说我们是朋友。但当脑海中的形象真的存在我的面前,我却没法说出这句话。就像对纸片人我可以毫无顾忌地信口开河,但当制片人成真,我就一个词都蹦不出来了。
我们之间,算什么呢?
说是故人,我们相识不过寥寥数面,真正相处的时光加起来恐怕还不足一个星期。说是恩人,他助我化形,我亦为他收敛尸身,送他去往乾元山,似乎也谈不上谁欠谁。
说是同道,他身处封神大劫的中心,肩负使命,征战四方。而我,只是个一心苟全性命、偏安一隅的鲤鱼精,道不同,路更不同。
我们甚至没有像寻常朋友那样,畅谈过心事,分享过秘密,更没有过推心置腹的时刻。每一次见面,都伴随着短暂的沉默、几句点到即止的交谈,以及他那总是用“路过”来解释的来去匆匆的身影。
可若不是朋友,那他为何在纷繁地战事中抽空路过我行医的老槐树下,给我送来肉脯、饴糖、杏子之类的零嘴?
头好痛……
话说回来,我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问题?是不是朋友,是很重要的事吗?前世只有吴优一个朋友的时候,我也没纠结过和其他稍微有点交流的同学是不是朋友。
我晃晃脑袋,将这些无聊的想法抛开,而后开始收拾东西。趁着太阳还没下山,我打算去山里再采点草药。近来治疗跌打损伤的草药用的太多,本来可以用三日的量,如今一日半便用完了。
回到家中,将杂物放下,我背起药篓,迎着热烈的阳光走向山林。山路崎岖,但对于我这鲤鱼精来说,也算如履平地。山君今日不知在何处巡视,并未现身,我便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几处草药丰茂的山谷走去。边走视线总是会不由地望向大营的方向。
其实也蛮神奇的,曾经我对草药一窍不通,若是半成品我还能认一认,但如果是新鲜的,就有些为难我了。如今我可以准确地分辨出金银花和断肠草了。真是可喜可贺。
待到药篓将满,已经月上中天了。忍不住感慨一句时间过得好快。我总觉得在山中只待了一会会儿,结果这一会会就已经从白日到了黑夜。或许山中的时间总是过得那般快吧。
清辉遍洒,将山林笼罩在一片朦胧而静谧的银纱里。
本该这时候要下山了,但想到不远处的山谷中有处池子,我的脚步就顿住了。
毕竟我已经有些时日未碰水了。不是洗不洗澡的问题,主要是我是鱼啊,虽说是化人的鲤鱼精,但本体仍旧是鱼,想要在水里面畅游是本能啊。
况且,来都来了……
几乎没有多余的犹豫,我抬步就往池子的方向走去。此处我来过多次,只需拨开层层藤蔓,眼前便豁然开朗,这是隐藏在山谷间的一处小池,池面*如镜,倒映着皎洁的明月和疏朗的星子,四周草木蓊郁,夜虫低鸣,美得不似人间。
我站在池子边,望着那清澈的、在月光下泛着鳞鳞银波的湖水。一股源自本能的渴望,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果然水对鱼来说,不亚于猫薄荷对猫。
心念一动,便再难抑制。我环顾四周,万籁俱寂,唯有月光与水相伴。于是,我放下药篓,解开外袍,赤足一步步踏入微凉的水中。
初时还有些生疏,但很快,属于鲤鱼的本能便苏醒过来。我潜入水底,任由冰凉的水包裹全身,涤荡着连日来的疲惫与尘嚣。我舒展着身体,银白色的鱼尾,与月光相得益彰。竟分不出是是自身的鳞片,还是银色的月光透过水面在湖底投下晃动破碎的光斑。
一切如梦似幻。
也不知游了多久,直到胸口微微发胀,我才轻盈地浮上水面,抹去脸上的水珠,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水汽和草木清香的夜风。心情是许久未有的畅快。
忽然有些明白前世里那些“心情不好就去游个泳”的言论。游泳,确实能让心情好起来,扫去烦躁。
鱼尾拍打着水面,在山林中发出清脆的声响。有时会忍不住顺着附近的虫鸣,来决定拍打的节奏。
还挺有意思的。
就在我仰头望着天上那轮明月时。一股熟悉的清冽的莲花香气,毫无征兆地随风飘来,丝丝缕缕,钻入鼻尖。
我身体一僵,猛地转头朝岸上看去。
只见池边上那块最大的、被月光照得发白的岩石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红色的身影。
哪吒就坐在那里,曲起一膝,手臂随意地搭在膝上,另一条腿垂落,赤足轻轻点着岩石边缘。他依旧是那身简单的红衣,皎洁的月华洒在他身上,仿佛为他的身躯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边,连那总是过于澄澈的金瞳,此刻也似乎融入了月色的温柔,少了几分平日的淡漠。
他就那样静静地望着我,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审视,只有一片了然般的平静,仿佛我此刻出现在这池水中,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我们隔着粼粼的湖面,一个在水中,一个在岸上,在寂静的月光下无声对视。夜风吹拂,湖面泛起涟漪,也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和我的湿发。
最终还是我先开了口。
“三公子,你很闲吗?”
这话也太冲了。
只是我现在这样子,也确实不太好见人。何况我也不知道他坐了多久。如果以莲香来确认时间,似乎确实是刚来。只是他为何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落座在那儿呢?若不是那独有的莲香,我是不是就永远发现不了他了?
不过既然说出了口,那我是不会后悔的。
哪吒一愣,那双映着月华的金瞳里闪过一丝极浅的愕然,随即恢复了平静,甚至眼底似乎掠过一抹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快得让我以为是月光造成的错觉。
“我可不闲。”他回答得依旧简练,目光坦然地看着我,并未因我此刻的模样而有丝毫避讳,语气里带着微妙的笑意,“不过是巡山至此。”
巡山?
我狐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这僻静的山谷。西岐大营的巡防范围,什么时候扩大到这深山老林的池子边了?这理由未免太过敷衍。
“哦——”我拖长了音调,“是巡山啊……我还以为又是路过呢!”
他闻言,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淡得几乎看不清。
“巡山路过。”
他说着,目光并未移开,反而坦然地看着我,“听到有声音,便过来看看。还以为是何人在此制造喧嚣……不想是你。”
“你……倒是会寻地方。”
闻言,我下意识地将身体往水里沉了沉,只露出肩膀和脑袋,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嗯……确实是个好地方。”
等等,我为什么要害羞?
我看着他被月光勾勒的侧影,又感受着周身冰凉的湖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要下来……游一会儿吗?”
说出口就忍不住要拍自己的嘴,“胡言乱语,三公子莫要当真。”
果然,他明显怔了一下,金瞳里闪过一丝罕见的愕然。
“不必。”
毫无意外的回答。我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他要是答应了才奇怪。
不再去看他,我转过身,双臂撑在岸上,鱼尾轻轻地在池中摆动。
“说起来……我有个问题想问三公子。”
“什么?”
“我怕你会生气。”
“……”
“既知晓我会生气,又何须再问?”
“哎……因为我真的很好奇嘛。”我扭过头再次看向他,“所以三公子会允许我问吗?”
哪吒挑了挑眉,“你说说看,我再决定生不生气。”
我:……
哪有这样的啊……
不过……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问了啊。”我顿了顿,斟酌了下语言,道,“就是说啊……三公子如今是藕身了,那么如果在水里面,会长出莲茎,开出花来吗?”
其实我以前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突然间的,出现了这个疑问。于是内心就特别想要一个答案。
前世我养过睡莲——其实也不知道是不是睡莲,网上买的,说是可以水培不需要土壤,结果也只是长了满盆的叶子。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即便后来再盆底加了淤泥,也是如此。
所以如果是哪吒的话,能不能开出花来?
他瞪着眼睛看着我,看来我的问题对他来说过于离谱了。
半晌之后,他清了清喉咙,嗓音清冽,又带着一丝怪异。
“……你想知道?”
我看着他似乎并未动怒,只是神情有些难以捉摸,便壮着胆子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的好奇。
他沉默地看了我片刻,那双金瞳在月光下流转着莫测的光。忽然,他站起身,红衣在月下如一团沉静的火焰。
在我惊讶的目光中,他竟真的向前一步,轻盈地跃入了池中,甚至没有溅起多少水花。
冰凉的池水因他的闯入漾开一圈更大的涟漪。他就站在齐腰深的水中,与我相隔不远,湿润的红衣贴在他清瘦的身躯上,月光勾勒出他流畅的肩线。水珠顺着他墨色的发丝滚落,滑过莹润的脸颊。
他抬起右手,伸到我面前,掌心向上,指尖微微聚拢。
“看好了。”
他低声说,语气平淡。
我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指尖。只见那莹白如玉的指尖,竟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了一段莲茎!莲茎纤细却笔直,带着勃勃生机,从他指尖缓缓延伸出来。
更令人惊叹的是,在那莲茎的顶端,一个饱满的花苞迅速形成,外层包裹着淡淡的粉白色。在我的注视下,那花苞轻轻颤动,一层层、一瓣瓣地舒展开来。最终,一朵完整无瑕的莲花,在他指尖粲然绽放。散发出比我以往闻到的都要浓郁、纯净的莲花清香,瞬间充盈了整个水池,连空气都变得甘洌起来。
我完全看呆了,嘴巴无意识地微微张着,连鱼尾都忘了摆动,只是愣愣地看着那朵近在咫尺、在他指尖盛放的莲花。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金瞳注视着我震惊的表情,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现在,知道了?”他问,声音比池水还要清冽几分。
我猛地回过神,心脏后知后觉地剧烈跳动起来。我看看那朵莲花,又看看他被月光和水色映照得愈发清俊的脸,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
“知、知道了……”我结结巴巴地说,感觉脸颊烫得厉害,幸好有水遮掩,“……原来,真的可以啊。”
他手腕轻轻一动,那翠绿的莲茎连同顶端的莲花便如同幻影般,悄无声息地消散了,只余空气中愈发浓郁的莲香,证明着方才那匪夷所思的一幕并非梦境。
“满意了?”他挑眉。
“……满意了。”我小声回答,感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却又因为亲眼见证了这神奇的一幕而雀跃不已。我忍不住朝他靠近了一点,好奇地问:“那……能结出莲子吗?”
好想吃莲子来改善一下伙食。
他显然没料到我还会有此一问,金瞳再次愕然地睁大了一些,随即有些无奈地看了我一眼,转身便向岸上走去,带起一阵水波。
“贪心。”
他只留下这两个字,身影已轻盈地掠出水面,重新落在那块岩石上,红衣瞬间蒸干。
我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鱼尾在水下欢快地摆动,搅碎了一池的月光和莲香。
“多谢三公子,让我见识到了奇妙的一幕。”
他轻笑,嗓音不由地拉长,“不谢——”
在他即将离去的时候,我再次叫住了他。
“嗯……三公子啊……”
我游到离他所在的岩石稍近些的区域,将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懒洋洋地浮在水面。
“我们这样……算是朋友吗?”
我本来都不纠结这个问题了,只是他人都在这儿了,不问的话似乎有点浪费。
哪吒正准备离去的身影微微一顿,他侧过头,月光在他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水中的倒影随着涟漪轻轻晃动。
池水微凉,贴着我的皮肤,我却觉得脸颊有些发烫。问出口了,终于还是问出口了。我将半张脸埋进水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忐忑地等待着他的回应,鱼尾在水下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他沉默了片刻,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又会用一句“无聊”带过时,他却轻轻开口,声音比月色更柔和几分:
“你觉得呢?”
他将问题抛了回来。我愣了一下,从水里抬起头,湿发贴在额前。“我……我不知道。”我老实回答,尾巴轻轻拍打了一下水面,溅起细小的水花,“就是觉得……我们这样,好像和寻常朋友不太一样。话不多,见面也少,可……可你又会时常路过老槐树,给我带吃的……”
他转过身,重新在岩石上坐下,赤足垂在岸边,离水面只有寸许距离。他低头看着水中我的倒影,也看着他自己。
“寻常朋友该如何?”他问,语气里带着一丝真正的疑惑,仿佛这个问题也困扰过他。
我恍惚想起,哪吒也是没什么人类朋友的。只是现在重生的哪吒,应当也是有朋友的。杨戬、雷震子难道不是他的朋友吗?
那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我想了想,说:“大概……会常常在一起?分享心事,互相帮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努力回忆着前世对朋友的定义,但可惜的是,我也只有吴优一个朋友,平日里就是一起去厕所,一起去食堂吃饭。只是这些标准放在我和哪吒身上,显然都不太适用。
话说男女之间,真的有朋友吗?
以前也没有过男性朋友,所以有些怪异。
他听了,轻轻摇了摇头,唇角似乎有极淡的弧度,“你我之间,似乎并非如此。”
我的心微微沉了一下。
却听他继续说道:“你见我身死,为我缝补残躯,送我前往师父那儿,而我予你灵丹助你化形,这算不算互相帮助?至于有难……”他顿了顿,语气平稳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若你有难,我自会知晓。”
“至于有福同享……”他目光扫过我这半人半鱼的模样,又看向四周的月光山林,“此刻,算不算?”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皎月,星空,静谧的山谷,泛着银波的池水,空气中萦绕的莲香,这一切,美好得如同幻梦。
“算。”我用力点头,眼睛有些发酸,连忙又埋进水里,咕噜噜地吐了几个泡泡掩饰情绪。再抬起头时,我努力扬起一个笑容,“那……我们这就是……非同寻常的朋友?”
“随你怎么想。”他移开目光,望向天边那轮渐沉的明月,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无比清晰地传入我耳中,“……总归是,与旁人不同的。”
与旁人不同的。
这几个字,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带来一阵酥麻的暖意。我不再追问,也不需要更明确的答案了。
已经够了。
我重新在水中舒展开身体,银白的鱼尾在月下划出优美的弧线,搅动着满池的星光和莲香。
“月亮快落下去了。”我说。
“嗯。”他应了一声。
“你该回去了吧?”
“嗯。”
“那好朋友,下次路过老槐树的时候,还能否给我带些莲子?”我问道。
他身形微顿,没有回头,但声音里似乎含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看心情。”
话音落下,他身影已然化作清风,消失在渐淡的月色和愈发浓郁的晨雾之中。
我独自浮在池中,看着东方天际泛起的第一抹鱼肚白,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在空寂的山谷中回荡。
看心情?
好吧。
那我猜他路过的时候心情应当会不错。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