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病房里一片静谧的灰蓝。


    昨晚睡得算不上好，头一直隐隐作痛，意识深处的那些画面不断在我脑海里显像，伴随着它们而来的，是头脑中雀跃的童声。


    「早安，宿主~」


    「001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宿主呢~虽然宿主强行透露关键人物命运，被世界意识发觉到并惩罚，但松田先生的举动真是太帅了！我们的人气值增加了不少哦~」


    ——松田那家伙。


    我转头看了看旁边，卷发青年呼吸均匀，看样子还在睡梦中。


    现在出声松田绝对会被吵醒，还是继续忽视它吧，反正平时也没怎么搭理过。


    「宿主是担心和我交流时自言自语太过奇怪吗？其实001有更简便的沟通方式的，只需要宿主同意开放权限，宿主就能在脑内和001说话啦！」


    「超级方便！」


    ……这个不错啊。


    倒不是为了沟通方便什么的，主要是狗东西实在太吵了，又聒噪又烦人。当着别人的面我还不能回嘴，甚至让它闭嘴都做不到，总觉得有些憋屈。


    如果开放权限……就可以想怎么骂它就怎么骂它了！还不会被人发现影响我形象，在自己脑子里开喷总不会再被录音了吧？


    「怎么样？宿主同意开放权限吗？」


    真是令人心动……


    ——搭嘎，口头哇路！


    笑话，当然不同意。


    鬼知道我答应了，开放的会是什么。


    我没再躺下去，轻手轻脚的起身准备活动活动。


    “醒了？”


    我回头看去，松田阵平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一双锐利的眼睛里毫无困意，黑沉沉的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还是吵醒他了。


    “真敏锐，以往我起床从不会吵到室友……”


    说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你难道一直没睡？”


    “昨天的事影响的？头还疼？”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随即不自然的抓了抓卷毛，嘟哝着回应了一声一句睡了，话里的心虚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我皱起眉。


    ……果然。


    “没头疼，”他仍在试图狡辩，“只是比你醒得早。”


    我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


    卷发青年说完自己也意识到了问题，烦躁之下一头卷毛被抓的更凌乱了。


    “啧，只是睡不着一直在想事情罢了，我真没事。”


    松田阵平确实没睡。


    不可否认，大量信息灌注所带来的疼痛确实是一部分原因，但更主要的原因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睡。


    说好了要守夜，哪有值守时还睡觉的道理。


    所以在把某个精力不济到直接在椅子上睡着的家伙塞回病床后，他只是熄了灯却并没有躺下，黑暗里一双凫青色的眼睛熠熠生辉。


    鹿谷隼二那个笨蛋，那根本不是1.9规格的零件，再说后面连个单位都不加，生怕那东西听不出来是在说hagi吗？


    至于hagi可能有危险……


    呵，他才不相信那个轻快又细腻的家伙会轻易死掉。


    作为警察当然免不了和危险打交道，怎么可能因为一点来路不明的警告就止步不前。这点早就在他们报考警校的时候就清楚的认知到，虽然hagi那家伙口头上一直说只是为了铁饭碗，但他从不会小看hagi的觉悟。


    有危险的话那就和他一起面对好了。


    总归他们是在一起的。


    “呃……”


    细微的呻吟声响起，松田阵平敏锐的扭过头去，病床上那人即使在睡梦中也在无意识中蹙起眉头，偶尔还会泄露出一丝压抑的抽气声。


    他睡得并不安稳，后背和双肩都还没有完全痊愈，胸口则是因为之前抢救被按压过，也有一定的损伤，所以无论用哪个体位都不太舒服，只能过一段时间就调整一下姿势。


    可以说他无时无刻不在疼。


    混蛋，疼点也好，最好疼到没有力气说混账话！


    卷发青年赌气般的不再去看那家伙，却不可避免的回忆起，昨晚白发青年用郑重的语气说出“我会离开”时，那双总是带着点疏离和倦怠的琥珀色眼睛里，是绝对的平静和决然。


    不是玩笑，不是试探，而是深思熟虑后的陈述。


    松田阵平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他只是觉得莫名火大。


    混蛋！凭什么这家伙可以自顾自地做出决定，然后指望他们乖乖接受？


    他不接受，他的拳头更不接受！


    干脆把那家伙也一起拎去爆处班好了，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谅他也不敢再说什么要离开的事。


    这样的话……等他伤好了，要好好训练一下他的体能才行！


    “哈？”


    我有些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尽早开始恢复体能训练倒是没问题，但是去爆处班……”


    “这不是我想不想去的问题。”


    而是人家要不要我的问题。


    开玩笑机动队可是人均大猩猩，就算是我受伤之前的体能都达不到他们的标准，何况是现在？


    40公斤重的防爆服……想想都受不了。


    况且，我还在等……那边的回复。


    组织犯罪对策部的，药物枪械对策课。


    理所当然的，我想去这里，想成为缉毒警。


    但从我递交申请表开始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面试也早就结束，直到现在，他们依然没给我回复。


    虽然没报多大希望，但是……


    算了，凭我当时的表现，不可能过的。


    不想这个了，现在把某只卷毛赶去休息才是要紧事。


    “比起操心这个，某个家伙现在更应该做的是赶紧去睡觉。”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故作神秘道，“松田警官既然说睡不着，那不妨，我来‘帮帮’你。”


    “或许，你听说过，催眠？”


    松田阵平眉头一挑。


    不过他还是乖乖配合了我躺下，似乎想看看我能玩出什么花样。


    我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毫无波澜的平淡语调开口。


    “内科学第九版，第一篇，绪论。一、内科学概况，人类医学发展历程……”


    松田阵平玩味的表情瞬间凝固。


    “喂！你……”他试图打断。


    我按下他试图起身的动作，语调平稳的丝毫不变，“……医学探索疾病发生和发展规律，研究疾病预防和诊疗对策……”


    毕竟在医院里，还是半夜，所以某只卷毛再想发作也不敢提高音量，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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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喉咙里发出低吼，带着点气急败坏的警告意味。


    “编号先生！”


    “……造书契以代结绳之政，画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所以六气六腑六脏，五行阴阳，四时水火升降得以有象，百病之理，得以有类......”我丝毫不为所动，继续用那种毫无停顿起伏的单一声调念经，“……乃上穷下际，察五色，立五运，洞性命，纪阴阳，咨于岐伯而作《内经》……”


    松田阵平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够了！鹿谷隼二！”


    他一把抓过枕头按在自己头上，试图来抵抗我的魔音贯耳，“你这算什么催眠？！”


    emmmm，怎么不算呢？


    管我用什么方法，好用就行了嘛。


    我一边充耳不闻，一边满意的看着某只卷毛把自己闷进枕头里还嫌不够，又一把扯过被子蒙过头顶，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熟人更别来烦我”的抓狂气息。


    “……我睡！”闷闷的两个字从被子缝隙里挤出，带着主人被烦到无可奈何的妥协，“我这就睡！你立刻给我闭嘴！”


    不行哦，还差一点。


    我没停下，只是把嗓音压低了些，音量也放到最小。


    ……三分钟后。


    我看着那团完全安静下来的被子卷，终于满意地闭上了嘴。


    就算是守夜，也得分上下夜班嘛。


    从他答应我躺下开始，这场“催眠”就只会有一个结局。


    晚安，大警官。


    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窗外渐亮的天光，一点一点爬上窗棂，照耀在那个熟睡的身影上，也点亮了他没有完全埋进去的，露在外面的一撮卷毛。


    萩原研二来送早餐的时候差点惊掉下巴。


    “你怎么做到的？”


    吃惊之余，他并没忘记压低声音。


    “哄睡这事我有经验，”我收好纸笔，不着痕迹的把它们反扣下。


    “以前在宿舍，室友都用我背知识点的录音当ASMR。”


    虽然他们的本意是想让知识从高浓度的录音流进低浓度的脑子，但每次播放不出五分钟，一个个呼噜就会打的震天响。


    效果堪比镇定剂。


    半长发的家伙听的乐不可支。


    “这就是医学生们的日常吗？相当硬核啊。”


    “不过，这招对小阵平来说，用处可不太大吧？”


    柳叶状的下垂眼微微翘起，端的是一副狐狸模样。


    他家卷毛可不是医学生。


    “所以我特意选了最无聊的绪论，”我摊开手，“烦到他受不了，自然就会乖乖听话。”


    萩原研二闻言笑的更加灿烂，小花和星星围绕着他旋转，亮晶晶的一闪一闪。


    “小阵平就是别扭啦，就算嘴上不承认，也没办法对别人的好意视而不见。”


    他俏皮的对我飞了一个wink，意有所指。


    “尤其是他很在意的人哦。”


    我避而不答，“hagi，我看你是也想听一遍内科学。”


    半长发家伙眨着眼睛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笑的一脸乖巧。


    “hagi想听外科。”


    “外科学不行，”出乎意料，我拒绝了他。


    “那个我还没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