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冬天悄然来临。北风像一头凶猛的野兽，在天地间肆意呼啸，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没过多久，整个世界就被一层洁白的纱幕笼罩，银装素裹。寒号鸟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发出 “哆啰啰、哆啰啰” 的凄惨叫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冬日里格外清晰，仿佛是在诉说着生活的艰难。东方慧站在教室的窗前，望着外面洁白的雪景，心里一片宁静。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操场的方向 —— 心中的 “女神” 陆晓燕正和王杰在雪地里追逐打闹，两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银铃般的笑声顺着寒风飘来，落在东方慧的耳朵里。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但很快又恢复了坚定。他转身走出教室，来到教学楼外的雪地里，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根干枯的树枝，在洁白的雪地上，一笔一画地写下 “不忘初心” 四个大字。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他的脸上，他却浑然不觉，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和这四个饱含信念的字，在冬日的雪景里，闪耀着属于他的光芒。


    初中毕业的日子在不知不觉中来临，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拜把兄妹五人骑着各自的自行车，向着学校出发。从东岸乡到朱里镇的那条柏油路，多年来一直无人修缮，坑洼不平，仿佛岁月在它身上留下的一道道伤疤。吴子健骑着车，不小心掉进了一个大坑里，整个人差点摔出去，他一边爬起来，一边抱怨道：“这路，啥时候能修一修啊！” 无奈之下，大家只好选择了一条狭窄的土路小道。一路上，吴子健的热情丝毫未减，他兴奋地说：“我就盼着咱们五个人都能考上重点高中，到时候在新学校里，还能像现在一样，一起学习，一起玩耍！” 陆晓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肯定行！咱们这么努力，肯定都能考上！” 一路上，大家有说有笑，只有东方慧默默地跟在后面，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和忧虑，他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自己和伙伴们都能如愿以偿。


    到了学校，校园里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又兴奋的气氛。同学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考试的结果。当得知陆晓燕、吴子健、张丽娜三人考上了重点高中时，他们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陆晓燕激动地跳了起来，眼中闪烁着喜悦的泪花；吴子健则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通知书，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这个好消息；张丽娜静静地站在一旁，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烁着喜悦的泪花，那是努力付出后收获成功的喜悦。然而，东方慧的心情却如同坠入了冰窖，他看着手中普通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心中满是失落。郏小兵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沉思片刻后，毅然决定退学外出闯荡，他渴望在外面的世界里寻找属于自己的机会，改变自己和家庭的命运。


    走出学校的大门，阳光依旧灿烂，可张丽娜的心情却异常沉重。她犹豫了片刻，缓缓停下脚步，脸色变得十分阴沉。她转过身，看着拜把子兄妹们，声音略带颤抖地说：“求你们帮我个忙，一定要替我保密！” 大家都被她的话惊呆了，东方慧走上前，关切地问道：“丽娜，到底啥事啊？这么神秘。”


    张丽娜苦笑着说：“要是我妈问你们，千万别告诉她我考上重点高中了，求你们了。”


    大家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疑惑，吴子健忍不住问道：“这可是大喜事啊，为啥要瞒着阿姨呢？”


    张丽娜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满是痛苦和无奈：“别问了，是兄妹就答应我。”


    看着张丽娜那祈求的眼神，大家实在不忍心拒绝，尽管心中充满了疑问，还是纷纷点头答应。


    张丽娜让兄妹们先回家，说自己想一个人静一静。东方慧和兄妹们虽然放心不下，但也只能先离开。张丽娜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她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家里的种种困境。父亲的肾病越来越严重，每天都要靠药物维持，母亲为了这个家，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卖菜，回来后还要照顾父亲和弟弟妹妹。家里的收入微薄，根本无法负担她上重点高中的费用。她想到父亲曾对她说过的话：“女孩子家，有个初中文化就行了，家里实在没钱供你上学，你要是不退学，弟弟妹妹都得耽误了。” 她又想到年幼的弟弟妹妹那充满渴望的眼神，心中一阵刺痛。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痛苦，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中充满了无奈、悲伤和对未来的迷茫。


    张丽娜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哭了多久，直到泪水干涸。她擦干眼泪，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把通知书藏起来，告诉家人自己没考上，然后出去打工挣钱，帮母亲分担家庭的重担。她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母亲早已在门口等候。母亲看到她，脸上露出关切的笑容：“丽娜，通知书发了没？考得咋样啊？” 张丽娜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我…… 我没考上。” 母亲听后，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她轻轻抚摸着张丽娜的头说：“没考上咱就再复读一年，别灰心，咱家现在虽然穷，但志气不能穷，妈妈还盼着你们能出人头地呢！” 张丽娜听着母亲的话，心中一阵酸楚，她多么想告诉母亲自己考上了，而且是全校第一名，可话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过了几天，张丽娜鼓起勇气对母亲说：“妈妈，我想去打工挣钱，给妹妹弟弟交学费。” 母亲听后，心中百感交集。她看着女儿那稚嫩的脸庞，心中既欣慰又心疼。欣慰的是女儿懂事了，知道为家里着想；心疼的是女儿本该在学校里无忧无虑地学习，却要过早地踏入社会。母亲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一把将女儿搂在怀里，哽咽着说：“我的好女儿，知道为家操心了。” 最终，母亲还是含泪答应了她。


    1998 年 7 月 15 日，阳光炽热地洒在大地上，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点燃。年仅 15 周岁的张丽娜背着简单的行囊，告别了亲人和朋友，与郏月影一同踏上了前往深圳的火车。火车缓缓启动，发出沉闷的轰鸣声，张丽娜望着窗外熟悉的景色渐渐远去，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这一去，等待她的将是一个全新而又充满未知的世界，那里有挑战，也有希望。


    来到深圳后，这座繁华的大都市让张丽娜眼花缭乱。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直插云霄，仿佛是钢铁丛林；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奔波忙碌；现代化的生产流水线设备在工厂里有序运转，发出嗡嗡的声响，奏响了工业的乐章。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这座城市的繁华，就被紧张的工作节奏所淹没。在电子厂，每天的工作时长超过 10 个小时，她像一刻不停运转的螺丝钉，在流水线上忙碌着。而且由于南北饮食差异，她常常吃不惯食堂的饭菜，那些饭菜的味道与家乡的截然不同，让她的味蕾难以适应。刚去的一个星期，她就瘦了一大圈，原本圆润的脸庞变得更加消瘦。有一次，因为工作上的一点小失误，她被领导狠狠地批评了一顿，委屈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她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她知道，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在工厂里，流传着一首打油诗，生动地描绘了打工妹们的生活：


    打工妹，累不累？


    起早贪黑短暂睡。


    你说挣钱难不难，


    白天工作夜加班，


    都是为挣血汗钱，


    深夜忙完把衣洗，


    再累不给家人谈，


    初去什么都不会，


    领导常常把人骂，


    泪水常常衣袖洗，


    含泪微笑去面对。


    每当感到疲惫和委屈的时候，张丽娜就会在心中默念这首诗。它就像一首战歌，给予她力量和勇气。她在心底暗暗发誓：哪怕前方的道路充满荆棘，哪怕要忍受无数的屈辱和艰辛，她也要像一颗顽强的种子，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终有一天，要出人头地，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七月盛夏，湛蓝如宝石般的天空万里无云，炽热的骄阳高悬于天际，肆无忌惮地释放着无尽的热量，仿佛要将整个大地都融化。乡间的大路被晒得滚烫，每一寸泥土都像是被烈火炙烤过，光脚踩上去，只觉脚底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仿佛被放在热锅上煎烤。寨河里的水也失去了往日的清凉，变得滚烫烫手，闷热的空气如浓稠的胶水，紧紧地包裹着世间万物，让人喘不过气来，心头也莫名地涌起一股烦躁。


    自从结义兄妹张丽娜外出打工后，东方慧的心情便如同这糟糕的天气一般，烦闷得让人坐立不安。他站在自家院子里，望着那被烈日晒得低垂的花草，心中的纠结愈发浓烈。是去上普高，开启未知的求学之路，还是像张丽娜一样外出打工，为家里减轻负担？这个问题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始终找不到答案。最终，他决定找郏小兵聊聊，或许他能给自己一些建议。


    两人相约来到村头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柳树下，东方慧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双手托着下巴，满脸愁容地说道：“小兵，你说我到底该咋办啊？上普高吧，家里经济条件不宽裕，我怕给爸妈添太多负担；可要是出去打工，又觉得不甘心，总想着以后能有更大的出息。”


    郏小兵靠着树干，皱着眉头思考了片刻，缓缓说道：“我觉得还是上学好，知识能改变命运嘛。虽说现在家里难了点，但只要你努力，以后肯定能有好前程。”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扯着嗓子喊道：“小兵，快回家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出发！” 喊话的是郏小兵的堂哥，他正急匆匆地朝这边走来，额头上满是汗珠。


    “好嘞，我马上回！” 郏小兵应了一声，转头看向东方慧，眼中满是歉意，“慧儿，我有点急事得先走了，你别太纠结，好好想想，以后有机会咱再续聊。” 说罢，他便起身，跟着堂哥匆匆离去。


    望着郏小兵远去的背影，东方慧心中一阵酸涩，刚刚还一同探讨未来的伙伴，转眼间就要天各一方。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也缓缓朝家走去。


    回到家，郏小兵满心疑惑，拉着堂哥问道：“哥，这是咋回事啊？这么着急让我收拾东西干啥去？”


    堂哥擦了擦脸上的汗，笑着说：“你爸在北京那边工地活儿多，忙不过来，让我带你过去帮忙，顺便挣点钱。”


    郏小兵听了，心中既兴奋又有些忐忑。兴奋的是终于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还能帮家里减轻负担；忐忑的是对未知的城市和工作充满了担忧。但一想到能和父亲团聚，还能实现自己的价值，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开始收拾行李。


    郏小兵的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母亲每天天不亮就下地干活，面朝黄土背朝天，辛勤地耕种着家里的几亩薄田；父亲则在北京的建筑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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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瓦工，风里来雨里去，靠着一双勤劳的手撑起这个家。家庭条件在村里算中等偏上，可哥哥去年考上了上海交通大学，一年近 4000 元的学费，如同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得这个家有些喘不过气来。父亲作为农民工，每月收入不过 500-600 元，工地的活儿又不稳定，时常断断续续，除去一家人的日常开销，一年到头所剩无几。父母曾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只要他能考上重点高中，就算砸锅卖铁也会供他读书；若是考不上，也只能无奈让他退学，毕竟生活的重担实在太重。


    次日清晨，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郏小兵便背着简单的行囊，告别了东方慧，与堂哥一同踏上了前往北京的大巴车。坐在车上，他望着窗外渐渐远去的村庄，心中五味杂陈。既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又有些不舍家乡和熟悉的一切。


    一路上，他满心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车窗外的景色如幻灯片般快速闪过。田野、山峦、河流，还有那些错落有致的村庄，都让他感到新鲜。随着车子逐渐靠近城市，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红绿灯有序地闪烁着，立交桥纵横交错，像一条条巨龙蜿蜒在城市的上空。这些从未见过的新奇事物让他目不暇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眼睛里闪烁着好奇与渴望的光芒。他不停地向堂哥询问着关于城市的各种问题，堂哥也耐心地一一解答。


    汽车疾驰，经过漫长的旅途，直到第二天上午，他们才抵达北京。一下车，郏小兵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车辆川流不息，喇叭声、叫卖声、人们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热闹的交响曲。这座繁华的大都市，与他生活的小村庄截然不同，仿佛是两个世界。他深吸一口气，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在这里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实现童年成为富翁的梦想。


    到了北京车站，郏小兵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远远就望见一个满身尘土的中年男人匆匆赶来。那人身穿一件褪色的黄色工衣，衣服上沾满了斑斑点点的混凝土，下身的灰色裤子同样污渍斑斑，头上戴着一顶红色安全帽，黑瘦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沧桑，那深深的皱纹里仿佛藏着无数个日夜的辛勤与操劳。他就是郏小兵的父亲。看到父亲的那一刻，郏小兵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眼眶微微泛红，他强忍着泪水，不让它们落下。


    父亲满脸笑容地跑过来，接过行李，关切地问道：“一路上还顺利吧？累不累啊？” 那笑容里，满是对儿子的疼爱与牵挂。


    堂哥笑着点点头：“叔，一路都挺顺的，没啥事儿。”


    随后，父亲带着他们上了公交车，一路上不停地询问家里的情况。母亲的身体好不好？地里的庄稼收成咋样？家里的老母鸡还下蛋不？每一个问题都饱含着他对家人的思念与担忧。


    在南宫村站下车后，父亲带着他们走进一家小饭店。店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让人瞬间感到饥饿。父亲点了一盘鱼香肉丝和一人一份面，看着儿子和侄子狼吞虎咽地吃着，他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吃完饭，父亲安排他们先到住处休息，而后便匆匆离去，说是还有事要忙。看着父亲疲惫的背影，郏小兵心中一阵心疼。


    他们住的地方就在建筑工人食堂对面，是一个废弃的鸡场改造而成。屋内摆放着两排一米高的地板床铺，床铺有些破旧，上面铺着简单的被褥。墙壁未经粉刷，略显粗糙，墙上挂满了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这些都是工人们在这里生活的痕迹。不过地面倒是打扫得十分整洁，看得出来大家都很珍惜这个简陋的住所。


    建筑工地的伙食还算过得去，早上是大馒头、萝卜青菜和米粥，热气腾腾的米粥散发着淡淡的米香，大馒头咬上一口，松软又有嚼劲；中午是面条和白菜，面条筋道，白菜清脆；晚上依旧是大馒头、萝卜青菜和米粥，偶尔还能吃上一顿肉，虽说饭菜简单，但至少能让人吃饱。


    初到陌生的环境，又想着自己即将开始挣钱，郏小兵兴奋得一夜未眠。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未来的种种可能。他想象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像那些成功人士一样，穿着体面的西装，出入高档的写字楼，给家人带来富足的生活。


    第二天凌晨，天还未亮，工人们就纷纷起床洗漱、吃饭。昏暗的灯光下，大家的身影忙碌而又疲惫。饭后，小兵父亲带着他来到工地，这里正在建设北京南宫垂钓园，他做的是小工。第一天上班，他的任务是拉土填屋内地平。他双手紧紧握住板车的把手，艰难地向前挪动着脚步。烈日高悬，汗水不停地从他额头滑落，滴在滚烫的土地上，瞬间蒸发。一天下来，双手磨出了密密麻麻的血泡，每一个血泡都像是在提醒他这份工作的艰辛。


    三天后，他的手酸痛得几乎伸不直，稍微动一下，就钻心地疼。而工地的工作时间极长，天未亮就得起床开工，中午仅有一个小时的吃饭休息时间，直到夜幕降临，满天繁星闪烁时才下班回宿舍。


    面对如此繁重的工作，夜晚的郏小兵独自躲在角落里，泪水悄然滑落。这不是他向往的生活，他不甘心就此平庸，一心渴望干出一番大事业，挣大钱。此时，他才深切体会到父亲挣钱的艰辛与不易，心中满是酸涩与感慨。他想起父亲那布满老茧的双手，想起母亲那日渐憔悴的面容，暗暗发誓，一定要坚持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