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晨光穿透白神山地厚重的雾气。


    迹部景吾调派的专业山地救援和医疗团队，依靠精准定位，艰难抵达了那座隐藏在山林深处的木屋别墅。


    当看到被护卫搀扶着、浑身挂彩到几乎看不出原样的三个男人，以及昏迷不醒的如月遥时，迹部的眉头拧成了川字。


    “啊嗯？你们……”难以置信地扫过众人身上层层叠叠的绷带。


    “…这是去屠龙了吗？”


    这伤情，比他预想中最坏的情况还要严重。


    三位“伤员”互相看了一眼，甚至连解释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迹部已经财大气粗地包下了山脚下的温泉旅馆，作为临时据点。


    专业的医疗团队立刻接手，将如月遥安置在布置好的无菌护理室，同时为伤痕累累的三个男人进行更全面细致的伤口处理。


    终于摆脱了原始森林湿冷的空气，坐在温暖的榻榻米上，手边是冒着热气的清茶。


    三人才真正感觉到，那根死死绷紧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


    恍如隔世。


    忍足啜了一口热茶，驱散体内的寒意，用尽可能简洁的语言，向迹部讲述了昨天那场惊心动魄、如同玄幻大片般的生死搏杀。


    从兽潮围困、镇山镯真伪、十方大阵血祭，到如月遥迷失、绝境中的琴声唤醒、最终夺镯压制……


    迹部听得眉头越皱越紧，揉着隐隐作痛的眉心，努力消化着这些远充满血腥与神异的信息。


    他沉默片刻才开口，声音凝重：“昨天这边动静太大了。”


    “白神山地‘地动山摇’的消息已经在网上传开了，估计很快就会有媒体和好奇的探险者涌过来。”


    “幸好你们用的都是消音武器，枪声没传出去。要是被误以为是大型盗猎团伙……”


    “政府必然会介入彻查，到时候牵扯更大、更麻烦。”


    迹部果断下令，安排后续的方案。


    “在这里暂时休整，把伤口处理稳定。”


    “下午立刻转移去青森市立医院，本大爷已经安排好更完备的疗养环境。”


    对于迹部周密稳妥的安排，所有人都点头赞同


    一直沉默看着窗外的孟远忽然转过头，看向忍足：“我有个问题。”


    忍足微微一怔：“你说。”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辉少爷，你不是应该在意大利处理业务了吗？”


    提到这个，如月辉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怒发冲冠。


    “你还敢说？你和阿遥合起伙来忽悠我，把我支去意大利，然后你们自己留下来冒险！”


    “要不是忍足暗中联系我，我、他、妈现在还蒙在鼓里，在罗马傻等着开会呢！”


    孟远没有否认，看向忍足的目光，是恍然大悟后的同情。


    “哦？暗中联系？”他挑了挑眉，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视线在忍足和迹部之间转了一圈，“你这是……暗中调查她了？”


    忍足的身体僵住，脸色有些不自然。


    孟远见状，用一种“自求多福”的语气说道：“那等她醒了，祝你好运吧。”


    他深知如月遥最痛恨的就是被欺骗。


    如月辉立刻护犊子似的瞪向孟远：“喂！你少吓唬他！阿遥醒了我这个做哥哥的还要先好好骂她一顿呢！”


    “太不像话了！这么大的事瞒着我！要不是忍足……”


    他转向忍足，拍着他没有受伤的肩膀，语气郑重，就差下跪了。


    “忍足，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要不是你不顾安危，前仆后继地联系安排，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后果不堪设想。”


    “阿遥她必须好好谢谢你！”


    孟远看着义愤填膺的如月辉，幽幽地补了一句：“辉少爷，您有这个胆子当面骂阿遥，我敬你是条汉子。”


    如月辉：“……”


    嚣张的气势一滞，想起妹妹那双眼睛，顿时有点底气不足，尴尬地咳嗽两声，生硬地转移话题：“咳，那个……”


    “说起来……忍足你最后打章枫手腕那一枪，真是准啊。”


    “要不是你，我脑袋估计就开花了！”


    想起当时的场景，如月辉也有点后怕。


    忍足轻轻摇头，手臂的绷带提醒着他昨日的惊险：“不枉我苦练一场，能帮上忙就不算白费了。”


    孟远有些惊讶，“真看不出来，你平时温文尔雅的，枪法这么准？”


    迹部轻轻哼了一声，骄傲地端起茶杯，“啊嗯？忍足在本大爷庄园的地下靶场练习时，指导他的都是退役的特种部队教官。”


    “本大爷提供的资源，自然是专业级的。”


    在如月辉和孟远更加惊讶的目光聚焦下，忍足有些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声音低沉却坦诚：“只是想能多学一点，就多学一点。”


    “万一……能保护到她呢。”


    如月辉瞬间动容，用力地朝忍足竖起了大拇指，眼神充满了赞赏。


    “好小子！是个真男人！够担当！”


    “有机会来如月家发展一下！”


    忍足侑士：“……”


    让医生去极道家族发展业务，有点过于夸张了。


    孟远也笑了，笑容里少了往日的疏离，多了几分真诚的调侃：“啧，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啊！”


    “把一个治病救人的医生，生生逼成了弹无虚发的杀手。”


    迹部放下茶杯，戏谑看向忍足，悠然接口：“啊嗯，本大爷算是看明白了。”


    “喜欢最难摘的月亮，忍足把自己逼成了全能选手。”


    “贴身管家、私人医生、保镖、厨师、司机……现在还得加上神枪手。”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真是不容易。”


    面对好友精准的调侃和孟远、如月辉带着善意的打趣目光，忍足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泛起一丝窘迫的红晕。


    “天上的月亮……那么远…”


    “不搭起白玉的阶梯，又怎么能……”


    “一步一步，靠近她呢……”


    青森市立医院的高级病房


    消毒水的气味与白神山地的血腥潮湿截然不同。


    如月遥依旧在深度昏迷中，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只有监护仪上平稳的曲线证明着她顽强的生命力。


    医生们惊叹于她的恢复力，失血量远超致死量，却硬是挺了过来。


    究竟是忍足那堪称最新医学研究黑科技的强效止血剂发挥了神效？


    还是那枚古老神秘的镇山镯在默默滋养她的本源？


    无人能给出确切答案。


    她安静地躺在那里，如同耗尽能量的神器，进行着最深层次的自我修复。


    各种营养液和补充剂通过静脉点滴，一点点填补着她的亏空。


    三尊“木乃伊”并排躺在相邻的病房里养伤，绷带缠了一层又一层，覆盖着淤青、骨裂和肌肉撕裂的各种伤痛。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迹部，在看到三人这副尊容时，也忍不住嘴角抽搐。


    “啊嗯，本大爷就不在这里欣赏你们这些‘艺术品’了。”


    优雅地整理着袖口，带着惯有的华丽，“东京还有堆积如山的事务需要本大爷去处理。”


    “青森这边就拜托你自己了，忍足。”


    忍足的手臂和肋骨都打着固定，无法起身，只能微微颔首，“多谢了，迹部。”


    千言万语，最终也只化作这最质朴的一句。


    这份不离不弃的友情，早已超越了言语。


    迹部潇洒地摆摆手，带着他特有的气场离开了医院。


    早乙女管家也迅速而高效地处理着后续，将那三个被捆成粽子的云家人秘密押送回横滨如月老宅。


    妥善处理牺牲护卫的后事，发放丰厚的抚恤金。


    至于那几个被奔腾的兽群践踏得不成人形的尸体，只能象征性地收敛残骸，并在官方记录上无奈地标记为“失踪”。


    至于章枫的遗体，孟远表示还有大用。


    “需要找个稳妥的地方暂时存放。”


    “我会联系云家本部，这具尸体是清算旧账、彻底扳倒章枫残余势力的关键。”


    孟远躺在病床上，对着视频通话那头的人严肃交代。


    如月辉嚷嚷着从意大利飞回来就没合过眼，处理完这些令人头疼的杂事，脑袋刚沾上枕头，沉重的鼾声就响了起来，丝毫不在意自己浑身缠满绷带的滑稽形象。


    孟远和忍足对视一眼，都被豪放的睡姿和震天的呼声搞得哭笑不得。


    俩人默契起身，挪到了病房外的走廊长椅上。


    高级病房区的走廊异常安静，阳光透过窗户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并排坐着，一时无言。


    良久，孟远打破了沉默。


    他侧过头看着忍足，眼神复杂。


    “一开始，我真的…不看好你。”


    忍足一怔。


    “那时候在我眼里，你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靠着一张脸就一门心思只想着往阿遥身上贴的……嗯，‘舔狗’。”


    毫不避讳地用了一个不太文雅的词，“所以我一开始就对你宣战，想让你知难而退。”


    “阿遥的世界太复杂，太危险，不是你这种温室里的普通人能承受的。”


    忍足听着，没有反驳。


    “但是我低估了你。”


    孟远话锋一转。


    “低估了你的韧性，更低估了你对她的执着。”


    “你不仅没退，反而越战越勇。”


    “从东京到富良野，再到这次的白神山地，你的身影一直都在。”


    孟远直起身子，语气变得认真，“更重要的是，我在阿遥的脸上，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


    “当她看着你的时候，那种…连她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的、温柔和放松。”


    “是她几乎不会对外人流露的情绪。”


    “那时我就知道，她和你在一起是感到幸福的。”


    看向忍足的眼神不再是审视，孟远真诚地表达了认可。


    “这次的事，我从他们口中才得知你背后做了多少努力。”


    “暗中调查、联系辉少爷、协调迹部家的资源、甚至苦练枪法……你几乎是调动了你所能调动的一切，编织了一张尽可能安全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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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护住她。”


    孟远感慨。


    “我承认，我看错了。”


    “你对阿遥是认真的。这份爱很深也很沉。”


    忍足没想到会从孟远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


    他想起在椿山庄那个夜晚，孟远痛苦嘶吼着“我爱你”的样子，那份绝望和深情曾让他也倍感心痛。


    “孟远。”忍足的声音有些干涩，他还是咬了咬牙。


    “关于椿山庄那晚……我很抱歉，但我不会后悔。”


    “阿遥她，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手的人。”


    “……”


    “……”


    “椿山庄？”


    “噗——哈哈哈哈！”


    出乎忍足的意料，孟远竟然毫无形象地笑起来，笑得眼泪都飙出来了。


    他捂着受伤的肋骨，一边笑一边艰难地拍着忍足的肩膀。


    “哎哟……忍足啊忍足……”


    “哎哟……我……”


    “笑死我了……哎呦……疼疼疼……”


    孟远笑得喘不过气，牵动了伤口又疼的龇牙咧嘴。


    “我……我觉得我以后退休了，可以考虑一下逐梦演艺圈，说不定还能冲击一下奥斯卡小金人。”


    “哈哈哈！”


    ？？？


    忍足懵了，脑子里一片混乱。


    孟远好不容易止住笑，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得意又狡黠。


    “那晚？那都是演的，为了骗章枫安插的眼线。”


    他心情大好地解释道：“章枫那个老狐狸，一直把阿遥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在我们这边安插了不少眼线。”


    “我们就将计就计，故意演戏给他们看。”


    “先是吵架决裂，我‘爱而不得’、‘因爱生恨’，然后我被‘押送’回国，阿遥身边‘孤立无援’……”


    “如月辉也离开了，前往意大利。”


    “只有这样，章枫才会放松警惕，才会认为时机成熟，大胆动手。”


    “明白了吗？”


    “这是请君入瓮。”


    忍足脑海中划过所有的细节。


    原来如此！


    孟远激烈的告白和质问，保镖的“押送”，如月遥冷漠的回应……


    一切都是精心设计的表演？


    “如果不是为了让你‘特意’发现，你能看到我下药的现场直播？”


    “你当时都喝得醉醺醺了，为了让你看得清楚，我琢磨了好几个角度，手速慢得像乌龟。”


    孟远看他震惊的样子，促狭地眨眨眼：“至于那杯酒里的药嘛……”


    “我不是说了吗？‘成全’你们啊！”


    “放什么药都对她身体不好，还是放那个药比较适合你们。”


    轰！


    忍足侑士的脸瞬间爆红！


    “你……你怎么能……”


    他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羞恼和尴尬交织在一起。


    “啧啧，不用谢我。”


    一副“我是雷锋”的表情，孟远摊摊手，“阿遥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在情爱方面像块木头疙瘩。”


    “好不容易承认了你男朋友的身份，进度简直比蜗牛爬还慢。”


    “据我观察，你们连拉拉手，抱一抱都很少吧？”


    “应该也没有亲过嘴，每天看你们的嘴巴都不红不肿的。”


    “不添把火，不制造点‘意外’，就凭你这温吞水的绅士风度，你俩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嗯？”


    他凑近一点，带着过来人的了然，“所以啊，你真得多谢我。”


    忍足侑士：“……”


    他简直无言以对，只能扶额，感觉额角青筋都在跳。


    这份“意外”，还真是……


    “不过阿遥不知道我放的是那个药，所以后来气得要死。”


    “踢我那几下是真疼啊，这丫头疯起来是真疯。”


    忍足觉得她那几脚踢少了，应该再补几拳。


    孟远看他窘迫的样子，终于不再逗他，正色道：“行了，不逗你了。”


    “最后说一句，我对阿遥从来都是兄妹之情。”


    “看着她长大，护着她周全，希望她平安快乐，仅此而已。”


    “从来没有过男女之念。你大可放心。”


    他拍了拍忍足的肩膀，站起身，“而且啊，我喜欢的类型……”


    故意拖长了调子，促狭一笑，“是温柔似水、小鸟依人的姑娘。”


    “阿遥这种？啧，太凶残了，我可消受不起。”


    “她是个很温柔的姑娘。”


    忍足下意识地反驳，语气认真。


    孟远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温柔？哈！等她醒了，没因为你暗中调查她的事揍你一顿再说这话吧！”


    挥挥手，带着一身绷带，晃晃悠悠地回自己病房去了，留下一脸复杂的忍足独自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阳光温暖，走廊寂静。


    忍足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脑海中回荡着孟远最后那句“揍你一顿”的调侃，嘴角却缓缓勾起弧度。


    揍一顿？


    只要能换她平安醒来，揍十顿他也认了。